63 练习
有人告诉我，显示出这种怪异性质的并不是沙子本身，而是某种生长其中的物质。只要有恰当的物质和一个种子，原本的一个便可生长为多个。
──《战音》，第十三页底文字
卡拉丁扭动着，又是冒汗又是打颤，脑中满是朋友死去的景象。大石冻死在食角人山峰上，洛奔在遥远的战场被杀死，泰夫孤独地死去，瘦得只剩骨头，双眼因重复使用火苔而呆滞无神。
「不。」卡拉丁放声大喊。「不!」
「卡拉丁!」西儿绕着他的头飞窜，在他的视野中填满一道道蓝白色的光。「你醒了。你没事。卡拉丁?」
他大口大口吸气、吐气。恶梦感觉好真实，而且挥之不去，就像战斗过后衣服上的血味。
他逼自己站起来，惊讶地发现有一小袋发光的宝石放在房间的岩架上。
「达毕拿来的。」西儿说。「他刚刚才送过来，还有一些汤，然后他拿走水罐去取水。」
「他是怎么……」他是不是从修道院的执徒那儿拿来的?或是安静地从某个地方取走?达毕能以卡拉丁做不到的方式在塔城内移动──其他人总是看着卡拉丁、记住他。他猜是身高的关系，又或者是他的姿态。他总是学不会好好把头低下来，就算当奴隶的时候也一样。
卡拉丁摇摇头，开始进行他的晨间例行工作：伸展、运动，然后尽可能用一块布和一些水把自己弄干净。接下来换照料泰夫，帮他擦洗，然后翻身，以免产生褥疮。全部完成后，卡拉丁拿着注射器和汤在泰夫的长椅旁跪下，喂食朋友颇能令人平静，他试着从中找到安慰。
卡拉丁工作时，西儿稳稳地坐在泰夫身旁的石长椅上，穿着她那身女孩子气的裙装，手臂环抱立起来靠着胸口的膝盖。卡拉丁工作的过程中，他和西儿久久无语。
「真希望他醒来。」西儿良久后才开口。「泰夫生气的样子有一种快乐的感觉。」
卡拉丁点头。
「我在达利纳离开前去找过他。」西儿说。「我问他，他能不能让我拥有跟人类相同的感觉，偶尔悲伤。」
「什么?」卡拉丁问。「全能之主的第十个名号在上，妳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要感受你的感受。」
「没人应该有跟我相同的感受。」
「我的生命由我自己掌控，卡拉丁。我可以自己做决定。」她目不视物地凝视一旁。「跟他谈话，我才慢慢想起我以前的骑士，之前跟你说过的。我觉得达利纳做了某件事。我希望他把我跟你联系。他拒绝了。但我觉得他以某种方法把我和过去的我联系，我因而能够想起，并再次疼痛……」
卡拉丁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一直以来都没办法摆脱他自己的黑暗思绪，又怎么能帮助别人?
提恩就可以，他心想，提恩就知道该说什么。
飓风啊，经过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好想念他的弟弟。
「我觉得我们灵有一个问题。」西儿说。「我们以为我们不会改变。你有时候会听见我们这么说。『人类会变，歌者也会变，灵不会变。』我们认为某些部分的我们是永恒的，因此我们也一样。不过某些部分的人类也是永恒的。
「如果我们能选择，我们就能改变。如果我们不能改变，那选择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很高兴我有这种感觉，那提醒我，我的感觉并不会总是一样。我也并不会总是一样。这代表，在我来这里找另一个灿军骑士的过程中，我就是在做决定。并不只是做某些我天生该做的事，而是做我想做的事。」
卡拉丁歪过头，装满汤的注射器停在探向泰夫嘴唇的半途中。「我状态最糟的时候，感觉像是我无法改变，像是我不曾改变，像是我的感觉从头到尾都一样，接下来也会永远一样。」
「你又变得像这样的时候，告诉我好吗?」西儿说。「跟我谈谈说不定会有帮助。」
「好。」
「还有，阿卡?也请你为我做一样的事。」
他点头，而后两人转为沉默。卡拉丁想多说些什么。他应该多说些什么才对，只是他觉得好累。尽管他已经睡了半天，疲惫灵还是在房间里盘旋。
他看得出征兆。应该说他再也无法忽视那些征兆。他深深陷入战争创伤的掌握中，而塔城遭占领并没有神奇地把他治好，只是让情况更加恶化。更多战斗，更多孤独的时间，更多人仰赖他。
杀戮、寂寞，还有压力。邪恶的三位一体，带着矛和刀连手把他逼到角落。然后它们只是、不停、戳刺。
「卡拉丁?」西儿说。
他发现自己一动不动坐在那里……多久了?飓风啊。他快速重新填满注射器，拿到泰夫嘴边。这男人又在蠕动，一面含糊地说话，卡拉丁几乎听得出他在说什么。跟他父母有关?
不久后，门打开，达毕走进来。他快速对卡拉丁敬礼，然后疾步走到靠近泰夫的长椅旁，把一个东西放在石面上。他急迫地打手势。
「这是什么?」卡拉丁打开布包，里面是某种法器，看起来像皮革腕甲，类似达利纳和娜凡妮戴在手上看时间的装置，只是构造不同。这个法器附了长皮带，还有一个金属的部分──像是把手──突出横过手掌的位置，翻到另一面，卡拉丁发现臂套的部分有十颗红宝石，只不过黯淡无光。
「这到底是什么?」卡拉丁问。
达毕耸肩。
「我猜应该是手足带你去找到这东西?」
达毕点头。
「一定是娜凡妮送来的。」卡拉丁说。「西儿，现在是什么时间?」
「距离你跟王后会面还有半小时。」她抬头仰望被厚达好几百呎岩石遮住的天空。
「下一次飓风呢?」卡拉丁问。
「不确定，至少还有几天吧。为什么问这个?」
「我们需要充饱我跟追猎者战斗时用完的宝石。顺带一提，谢谢你带新的过来，达毕。不过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其他宝石藏在外面，才能补充飓光。」
达毕拍拍胸膛，示意交给他。
「你最近好像状况越来越好。」卡拉丁又坐回去继续喂泰夫。
达毕耸肩。
「要不要告诉我你的神秘疗方啊?」卡拉丁问。
达毕在地板坐下，双手置于膝上。卡拉丁继续工作，结果出奇地累人──因为他必须强迫他的注意力不要一直飘向他的恶梦。喂完时，西儿告诉他，向娜凡妮回报的时间到了，他觉得很高兴。
他走到密室的墙旁，一只手贴住宝石矿脉，等待她在他脑中说话。
上帅?几分钟后，她的声音传来。
「我在。」他回应。「但是，因为我正要转行当个全职医师，我不确定这个军阶称呼是不是还合适。」
我把你复职了。我设法让我的一个工程师偷渡了一个你可能会觉得实用的法器给你。手足应该会带你去找出来。
「我已经拿到了。」卡拉丁说。「但我完全没概念这东西的功能是什么。」
这是个人乘载器，用途是长距离上下移动，帮助你上去塔城的高楼层。
「有意思。」他瞥一眼放在石长椅上的装置。「只不过我并不是科技的拥护者。不好意思，我连加热法器要怎么启动都不太确定。」
那你得快速学习了，娜凡妮说，因为你需要把法器上的红宝石，替换成你偷来的信芦上的虚光宝石。我们必须用上全部十二组信芦。你有没有看见一幅跟法器放在一起的地图?
「等等。」他往布包里掏了掏，拿出一张折迭起来的小地图。根据上面的符文，地图描绘的是通往第二十层某处的路线。「找到了。我应该到得了这个地方。敌人没有看守上层楼层。」
太好了。那里的竖井中有砝码，你需要把另一半的十二颗红宝石装上去。腕甲法器的机制会放下其中一个砝码，那股力将透过腕甲传输，因此无论你把法器指向哪个方向，你便会朝那个方向被拉去。
「被我的手臂拉吗?听起来不是很舒服。」
确实。我的工程师一直在努力处理这个问题。法器附了一条皮带，可以用来缠住你的手臂，固定在你的肩膀上，他认为这或许有帮助。
「好吧……」至少有件事能做。
但是法器?他一直认为它们是有钱人的玩具，只是他想应该越来越不是这么一回事了。饲育计划培育出宝心越来越大颗的家畜，法器的制作方法也广为流传。最近似乎每三个房间就会有一间装有加热法器，而信芦也够便宜，就连入伍的男人也负担得起付钱传送讯息。
娜凡妮一步步教他替换宝石。幸好他偷来的信芦匣内附带几件拆卸外壳的小工具，整个过程并没有比更换皮上衣的钮扣困难多少。
完成后，他和西儿大胆外出，偷偷再溜上九层楼。他完全没用飓光，不只是因为没有足够的存量可以浪费，也因为劳动身体的感觉很好。
到了第二十层后，石榴石光点带着他来到地图上描绘的位置。他在里面找到竖井和砝码，娜凡妮再引领他装上配对的红宝石。他慢慢领略装置的运作方式。大砝码的重量用来抬起一个男人还足足有余。他的法器中有五颗红宝石跟这些砝码连结，将它们互相绑定起来。
另外七颗则用来启动并控制砝码。滑轮和机械构成的系统无比复杂，完全超出他能理解的程度，不过基本上就是容许他在一个砝码落到底后，切换为不同砝码。他也可以减慢砝码掉落的速度，或甚至完全停止，藉此调节他被拉得多快。
每个砝码的动能耗尽前应该都能把你拉动数百呎，娜凡妮透过墙上的石榴石矿脉说，竖井直通山脚的地下水层。也就是说，只要用一个砝码，你应该就可以从地面一路窜升到塔顶。
只不过有个坏消息，一旦五个砝码全部落下，装置在你重新把它们拉上来之前都无法再使用。角落有一个绞盘，恐怕这会是个费力的工作。
「真麻烦。」卡拉丁说。
是啊，我们必须转动绞盘，才能体验把一个人安全拉升数百呎的奇迹，但这样的不便实在不过分。
「抱歉，光主，只是这比我平常的作法麻烦太多了。」
现在行不通了，不是吗?
「应该吧。」他看着现在捆在他左手臂、皮带一路缠到肩膀的法器。稍微有点束缚感，不过除此之外大小挺刚好的。「所以，我用法器指着我想去的方向，启动，然后我就会朝那个方向被拉去?」
对。不过我们把这法器设计成你松手它就不会动──否则太危险了。看见横过手掌的压力弹簧了吗?放松这个部分就会启动绳索上的制动器。了解吗?
「了解。」卡拉丁握住横杆。横杆的一面包覆一个额外的金属部分，底下有一个弹簧。所以他握得越用力，法器拉动他的速度就越快。如果他彻底松手，他就会停在原地。
使用这个法器有两个步骤。首先，你必须启动法器──结合红宝石。有看到一个你可以用拇指拨动的开关吗?就是这个用途。一旦启动，你的手臂就会被锁定为当下的方向，除了往前之外，无法把腕甲转为其他方向。
第二个步骤是放下一个砝码。如果一个砝码落到底了，利用手腕背面的转盘切换到下一个砝码。有看到吗?
「有。」
停下来后，在你解除法器之前，你都会持续悬吊。但只要另一个砝码还没落到底，你都能把转盘转过去，就可以继续上升。或者，如果你够勇敢，你可以解除法器，趁你坠落的那一小段时间把法器指向其他方向，然后再次启动，让法器把你朝新的那个方向拉去。
「听起来很危险。如果我在高空中需要靠近一个阳台或某个东西，我必须自由落体一小段时间以重设法器的方向，它才会改为水平拉动，而非上下拉?」
不幸的是，没错。发明这个法器的工程师拥有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但不怎么务实。然而有这法器总好过没有，上帅。我现在最多只能为你做到如此了。
卡拉丁深呼吸。「了解。如果我听起来不知感恩，我道歉，光主。过去这几天很不好过。我很高兴有妳帮忙。我会加紧熟悉这个法器。」
很好。你应该毋须担心练习时耗尽宝石中的虚光──结合红宝石维持连结不需要耗费太多能量，不过经过一段时间自然还是会用完。我们必须想出用完时该怎么办。
就目前而言，我希望手足能早日信任我，告诉我其他节点的位置。只要得知这些信息，我就能想出保护节点的计划，或许是把敌人的搜索转向塔城的其他区域。你必须尽可能维持防护层能够继续运作，这非常关键，如此我才有时间弄清楚塔城的光和防御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有什么进展吗?」卡拉丁问。
没有，但我最近专注于填补知识的漏洞。一旦我对飓光和虚光有了恰当的基础认识，希望我就能有更快速的进展。
「了解。如果妳拨得出时间，我几个小时后再跟妳连络，我们可以讨论我使用这个法器的情况。」
谢谢你。
他离开墙边。西儿站在他身旁的空中，检视那个法器。
「所以?」卡拉丁问她。「妳的看法呢?」
「我认为你用这东西的时候看起来会奇蠢无比，真是等不及了。」
他走出去附近的走廊。置身第二十层，在外面练习应该安全无虞──只要他远离中庭。他从走廊的一头走到另外一头，沿途放置了紫水晶照明。然后他站在走廊一端，看着钱球光串联起来的线。套上法器后，他的手指还是能自由活动，但掌中央的横杆会阻碍战斗。他将必须单手持矛，就像他是带着盾牌战斗一样。
「我们要在这里测试吗?」西儿箭一般飞过来。「这个法器不是用来上下移动的吗?」
「娜凡妮光主说手指哪个方向，它就会往哪个方向拉。新手逐风师总是想利用捆术往上飞，不过经验越是丰富，越是了解，如果能以三度空间的方式思考，就能做到更多事。」
他左手朝走廊指，摊开手掌，然后他汲取一点飓光，觉得这样应该比较明智。最后，他用拇指拨动小控制杆，启动装置。没反应。
到目前为止一切顺利，他心想，试着左右移动他的手。他的手臂被锁定了。很好。
他轻轻握拳，挤压掌中的横杆，随即被拉着沿走廊前进。他用脚跟滑行，但完全没拖慢速度。那些砝码确实很重。
卡拉丁摊开手掌便原地停住。因为法器仍是启动状态，他双脚抬离地面便飘浮半空中。不过这样一来，他的手臂便承受着无比的压力，尤其是手肘的位置。
没错，这法器现阶段的状态对不能使用飓光的人来说太危险了。他的双脚踩回地面，拇指拨动控制杆解除装置，他的手臂立即自然落下。他后来去检查砝码，发现位置比原本下降了一些。他一解除法器，制动器便锁定，固定住砝码。
他又回到走廊上，启动装置，紧紧握住横杆，他随即往前飞窜。他屈起腿，用尽力气维持身体直立。那一刻，尽管这练习相当困难，他却感觉到心里有个东西又活过来了。风吹拂他的头发，他的身体腾空，虽然是以这种不完美的形式，但天空再度为他所有。他发现这感觉颇为熟悉，甚至像是直觉。
这一直持续到他发现对面的墙快速逼近的那一刻。他的反应有点太慢，先是出于直觉试图把自己往后捆。他一手在前迎面撞上墙，感觉到指节嘎吱辗压。法器继续试着前进，进一步压碎他严重受损的手，迫使那只手持续紧压横杆。法器把他钉在墙上，直到他设法伸出另一只手拨动拇指部位的开关、解除法器，他这才重获自由。
他从附近地板上的紫水晶吸取飓光，痛得大口喘气。跟前几天一样，自愈的速度很慢。伤处剧痛，他咬牙等待──断骨穿肤，血流到法器上，染红了皮革。
西儿对在地上蠕动的痛灵沉下脸。「嗯，我错了，并不好玩。」
「抱歉。」卡拉丁被疼痛逼出眼泪。
「发生什么事?」
「糟糕的直觉。不是法器的错，我只是忘记自己在做什么而已。」
他坐在那里等待，随着飓光修补他，他听见自己的关节爆裂、骨头磨辗。他变得太依赖几乎实时自愈的能力，这实在太痛了。
经过整整五分钟，他才抖出自愈完成的手，伸展一番，完好如新，只剩下一点点徘徊不去的幻痛感。「好，我接下来要更小心。我可是把玩着那些砝码的惊人力量。」
「至少你没弄坏法器。」西儿说。「虽然这样说很诡异，不过你长出新的手比弄到一个新法器简单多了。」
「没错。」他站起来，朝来时路往回飞，这次维持谨慎的速度，靠近另一端时也立即减速。
接下来的大约半小时内，他又撞墙了几次，但不再像第一次那么壮烈。他必须非常仔细地把手对准走廊的中央，不然他会飘向一边，一路刮着墙前进。他也必须深切意识到法器的存在，因为非常容易让手擦过物体而误触开关。
他不停地练习，在法器停止之前来回了好几趟。他在飞行途中陡然停下，悬浮在走廊中央。
他双脚落地，解除法器。刚刚使用的那个砝码已经落地，用罄之前支撑了颇久，不过大部分时间都是用来重设和四处移动。砝码实际自由落下时，他的飞行时间大概不会多过几分钟。但若他控制砝码，让它短距离坠落，倒是可以好好利用那几分钟。
他无法利用这种法器翱翔空中、在飞扑攻防中和天行者持续战斗。但他能够在飞行中获得额外爆发的速度，或许还能朝出乎意料的方向移动。娜凡妮要他把这法器当作乘载器。它当然能做这种用途，他也打算天一黑就到外面练习上下移动。
不过，卡拉丁也看出了军事方面的应用。从各方面来说，这个装置的效能都比他预期中更好。于是他走到走廊末端，重新开始设定。
「还来?」西儿问。
「妳有其他约会吗?」卡拉丁问。
「只是有点无聊了。」
「如果妳想，我可以再撞一次墙。」
「除非你保证你会撞得很好笑。」
「什么?妳希望我多断几根手指?」
「不是。」她化身光带在他身旁飞窜。「弄断你的手又不好笑。试试看身体的其他部分，好笑的部分。」
「我要停止尝试想象怎样才能做到，然后继续练习。」
「那我们还要做这种一点也不好笑的撞墙活动多久?」
「显然要练习到我们不再撞墙为止。我有好几个月的时间练习捆术，花了更长的时间准备，才以矛兵的角色上战场。但从炼魔找到第二个节点的速度来看，我觉得我只有几天的训练时间，这个法器就得派上用场了。」
那个时候到来时──假设娜凡妮或手足能事先警告他──他希望自己已做好万全准备。他知道至少有一种方法能让恶梦安静下来：攀升的压力，以及心灵的枯竭。对于他自己的状况，或是他体内不停扩大的裂痕，他能做的都不多。
但他能够让自己保持忙碌，藉由这么做，不让那些裂痕定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