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眼花缭乱的长途旅行,年迈的波纹使者和SpeedWagon财团的南美调查行,就这样驶向了一个终点。宏大的亚马逊,沉入千寻黑暗的秘境——
夜晚的森林如梦。
永远不会醒来的梦。
梦是自然而然的培养出来的,在空间里蔓延,在时间的褶皱里生根。
梦与梦相连、交织、扩展,在无边的领土上无限繁衍。
睡梦中,梦厌倦了做梦,于是梦到自己醒了。
亚马逊雨林原本是一个成熟的树木群落,以能够在黑暗环境中生存的遮荫树为主。但是,然而,遮荫树对气候、土壤和光照量并非没有要求。相反,它们试图将叶子延伸到充满阳光的空隙中,并将树枝延伸到高大的树木层之外,进入森林树冠。如果有一棵大树覆盖了该区域并妨碍了操作,就在其下面围上根茎并耐心等待,直到顶部打开。换句话说,遮荫树可以在不进行光合作用的情况下存活数年。那么,当早晨不再降临到森林本身,并且根本没有阳光照射到森林时,会发生什么呢?立即枯萎死亡。顶部因死亡而打开。遮荫树最有机会茂盛,但问题是向阳或漏阳的方向,所以它们不知道向哪个方向延伸枝叶,在往生的过程中渴望着微睡。在雌伏的岁月中培育的耐性成为畸形而出现,连续不断地反复巡移,一座人类知识从未见过的奇特形状的森林被建造起来,就像一座由植物组成的空中塔。
一切都在改变。日光的原理不再适用于此。他们在混沌的支配下,在原野深处互相吞噬,互相争吵,交叉在无数的因果关系中。赢得了森林生存之战后,嫩芽渴望爬上树冠的美梦。紧密的螺旋藤蔓长出爪子,汁液滴落溢出,梦卵产在羊齿植物的叶子背上,每一个散落的花粉和孢子都孕育着数以万计的奇异梦境。花瓣深处长满了雄蕊,花朵沉浸在与高高枝上成熟的果实交配的淫梦中。扭曲蔓延的根茎铺展在森林的地面上,陶醉在对猴、鸟、虫施以苔刑、磔刑和穿刺刑的折磨梦中。经过连续不断的杂交育种,诞生了生物的眼睛和鼻子无法辨别的颜色和气味的亚种,其腐叶也像是土地铺上了绚烂颜色和气味的波斯地毯,但却被倒下的树木糟蹋的凶梦所侵蚀。这一切既是正梦又是逆梦,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的无数梦在那里孕育出宇宙,在完全封闭的体系中收敛为“夜”。 永无止境的“夜”——极之尽头的极相——梦想着包含了天地终结的一片森林。
本来那里应该是富饶的生命世界。然而现在,这里已经是一片吞噬了黑暗的梦境。无论什么梦,都必定充满谜团,极其混沌,对他人来说往往是危险的。在那里展开的妄想和欲望有时是邪恶的,把进入的人推入混乱的深渊。与其迷惘,还不如被这种支离破碎的状态所打乱,或是沉溺于迷惘之中而被梦境所吞噬。毕竟是梦,即使想要像现实一样逃跑,也绝对不会让牺牲者逃走。或许在南美,这片土地比生命价值低到谷底的贫民街、游击队和政府的纷争地区、贩毒团伙的老巢更危险的地方。这可不是随便闯入的地方——
秋天的傍晚,侵入那样的森林内部的,既不是一群全副武装的特种部队,也不是参加现场调查的考古学和地质学的队伍。这是穿着狩猎夹克,戴着木盔的非营利财团法人的一行。他们乘坐河上巡逻艇沿亚马逊河逆流而上,在野外扎营,花了一周时间到达了常夜森林的领土。
“一直都是‘夜晚’啊,无论走到哪里。”
令人想起的是核冬天。人类本应该回避的古巴危机带来的环境变动的威胁,冰期的到来。但是地球在不停地自转和公转,却没有阳光照射,只能说阳光被灰和烟等浮游粉尘挡住了。之所以不会冷到结冰的程度,恐怕是因为能量的收支问题,一方面随着夜晚的继续,无法接收到太阳的能量。而另一方面大气中的水蒸气饱和,顶上的大气层变厚,抑制了向地球外的能量的释放。也有人认为,这或许是一种集体催眠,会让受影响范围内的所有人都出现认知错乱,然而,这种影响也波及到了植物群。实地进行了各种各样的讨论和考察,但还是没能查明原因。「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还是无法用人类的智慧去解释啊。
“当然很冷,但引起我注意的是它的催奇性……看看这片森林就知道了。”
“一个生态系统有可能在短短几年内发生如此大的变化吗?”
“这可不是普通的‘夜晚’。”
进入森林后,丽莎丽莎和萨沙都必须格外注意身体状况和睡眠状况。失去了昼夜往返的世界,生理时钟就会紊乱。失去了生命原本的节奏。疲劳和困倦,慢性的倦怠感挥之不去,同行的人也开始出现睡眠障碍和循环器官失调的症状。研究部门的志愿者和训练有素的现代战斗部队“鲁埃达小队”都是派遣人员,出发前,他们各自调整睡眠量和时间,从白天型切换到夜间型。尽管如此,森林的“夜晚”却使人的活动量不断下降。本应是地球之肺(Los pulmones de la tierra)的亚马逊使氧气量下降,就像在安第斯山脉一样,导致人们要小心高原反应。
但更重要的是,我不会感到寒冷。这里的黑暗像衣服一样层层叠叠。
有一种像毒气一样的东西,眼睛看不见,鼻子也闻不到。
森林一带的植物形态发生了变化,羊齿和苔藓类植物爆发性地生长,像触手一样扭曲的根茎挡住了前进的路。生长着从未见过的混交植物,深色泥土的缝隙间长着淡紫色的杂草。像是海葵和乌贼的植物也滴着树液。所有这些植物都被庇护在连星辰之火都无法居住的黑暗的帐篷里。
登上倾斜严重的阻道后,随行的医护人员会过来测量丽萨丽萨的血压和心跳,并拿出吸氧器。哎呀,太大惊小怪了!之前一直反对当地人的埃尔南德斯等人,最后甚至讨论了开发像老年人行动装置一样的密林移动用车辆的方案。确实在这个年纪密林探险是不合常理的,但是环顾世界,在九十岁和百岁的时候在极圈旅行或者潜入深海的同辈很多。虽然感谢财团给予的丰厚支持,但丽萨丽萨仍然固执己见地表示,拒绝为了配合自己的身体状况而降低移动速度。
“就像大家是在一起搬运博物馆里珍贵的动物标本一样。”丽萨丽萨自嘲道,“但是一想到这是最后一次远行,就意外地感到很紧张。就像穿旧的帆布鞋一样,每天都缩成一团的手脚,只要想用,就还是能用的啊。”
“这几天能走到这里可真不容易啊,”一旁帮忙的萨沙说,“丽萨丽萨,你的运动量可不像是九十多岁的人。”
「我在用波纹保持呼吸呢,萨沙,你也是吗?」
“我也在用呢。我也差不多习惯这片森林了。”
“鸟呢?”
“飞出去探查了,差不多也快回来了。”
稍晚一点,参加侦察的“鸟”中的一只飞回来了。这使萨沙能够把侦察的目光投向遥远的地方。我也能看见了,丽萨丽萨说。能亲眼看到你的“鸟”很可爱真是太高兴了。
能看见的东西和看不见的东西。
现实中的人类和幽体。问题一直就在这里。
到了这里,多年的差距终于被填平了。至少有一双只有普通人的部队无法企望的“眼睛”。在这一行中,有两个人是屈指可数的波纹高手,而且还都寄宿着「惊异之力」(la Maravillas)。对于这是否被认为是足够的进步或还不够,调查团内部存在意见分歧。
“那些男人,就是卡特尔的保镖们,已经都聚集在一起了。”萨沙告诉他侦察的结果。“数目大概在十人到十五人……虽然现在还不能判断是不是能力者,但我们的侵入好像已经被嗅探到了。”
“无论如何都要按照计划……”埃尔南德斯斩钉截铁地说,“请始终专心于交渉,避免胡乱的交战。虽说你和萨沙都在,但对方却有未知的能力者。”
“我希望我们能不流血地进入领地。”丽莎说道。
在没有月光的森林里又走了一个小时左右,“鸟”事先探查到的社区的边界越来越近了。嗅觉首先检测到它。空气有股臭味。在那悬浮的雾气之外,一两个、三个人影从林草的阴影中出现,挡住了去路。
他利用手上的灯光,估价似的环视着这边。丽萨丽萨等人被刺痛的光条夺走了视线。到底聚集了多少人——
这是一群像夜行性猛兽一样散发着血腥气息的男人,浑身漆黑,就像是捕食猎物的掠食者。根据财团的报道,那里有罪犯、雇佣兵、承包人、战争归来的流浪者、自古以来在密林从事宣教活动的传教士、当地的希巴口族战士等等不想在深夜碰到的人。看得出来他们正在交换可疑的耳语。在夜色中蠢蠢欲动的敌意仿佛触手可及。
新的威胁,又一次强袭,还是什么?不管是哪里的什么部队,只要迎击就行。我们是守卫社区边界的警卫。不管出现什么样的入侵者,我们的力量都只是无影无踪地驱散。观察完财团一行的男人们,一个接一个地起哄。有人轻蔑,有人嘲笑,浑身充满了自负,虽然警戒却丝毫不害怕。
「你们是群迷路的游客吗?」
声音飞过来,紧张感稍微放松了一下。
“你们是追寻珍贵的蝴蝶吗?”
“瀑布不是在这里哦。”
“也有女人啊,一个是奶奶。”
“嘿呀,小姐姐,就你一个人住吗?”
男人们叽叽喳喳地发出粗俗的声音。被挑衅的丽莎丽莎也开口了。
“我们既没有迷路,也没有来看瀑布。我们是以这个社区为目标来的。如果不仅仅是她,所有人都能通过的话就太好了。”
“哎呀,哎呀!年纪大得可怕。”
“老奶奶,你多大岁数了?”
“是被舍弃的老人?”
“我想见你们BOSS。”丽萨丽萨说。“我们是老相识了。承蒙大家的迎接,实在不好意思,不知怎么样。在这么黑暗的森林里生活的话,品质好像也会变得阴郁,有人能传达吗?想要好好地自我介绍吗?”
男人们中也有不参与低劣起哄的人。“你们想想看,闯进密林深处的不好惹的老太婆,难道不觉得像个怪物吗?小心点,说不定会放出‘恶灵’(fantasma)。”
他确实是这么说的。“恶灵”(fantasma)——
光是这个词语就让男人们警惕起来。
虽然试着进行了谈话,但男人们接受的命令似乎非常简单明了。
「我们不接受任何交流,我们只负责阻止侵略者,不管你们是什么组织,如果不离开,那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他用震耳欲聋的声音,说出简单而凶狠的话语。
不流血地进入领地的愿望破灭了,丽莎丽莎嘴角露出一丝失望和无奈的苦笑,就像一个吞咽困难的孩子。与此同时,迅速改变方向的埃尔南德斯正在询问萨沙事情进展如何。
“我能看到。”
萨沙回答。
森林里的守卫大多在他们的附近都有异形的具像,或者让人窥见其奇态的一鳞半爪。是啊,丽莎丽莎点点头。我也能看见。
恶灵(fantasma)、怪物(monstruo)、诅咒、幽体(astral)——英语圈和西班牙语圈以及SpeedWagon财团的用语, 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称呼的那些东西的威容——萨沙传达给了埃尔南德斯。丽莎丽莎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通过“箭”的筛选到达了这片森林,这意味着我也踏入了能看到它的世界。确实,它像影子的凝聚或守护灵一样朦胧,但各自保持着固有的形状,其全部都稠密到了压迫五感的程度。
例如,有些类人型的:穿着黑暗颜色的凝胶状怪物形象;拥有十几个像青蛙蛋一样的复眼的野蛮人形象;像藤壶一样被杂乱的鳞片覆盖的异人形象;一个浑身都是废金属的怪人形象;把子弹带缠在身上的军人形象;同时拥有面向东西南北的四张脸的魔人形象。比如,有一些机械造型的:露出了宏伟的管道的粗糙的漂浮物;一个戴着类似装具的傀儡人偶;齿轮和陀螺仪重叠的人体模型;有八个脚架的重型机器。例如,有一些动物造型的:浓绿色的高耸蛇身;长着抗战盔甲的长颈鹿般的生物;长满苔藓和荆棘的四足生物;像鹰一样的嘴里长着锯齿状的獠牙的爬行动物。然后是一些不定形的东西——只有颜色和线条的东西;以及难以辨认的字母、咒语、图画和符号。还有一些像是灰尘揉捏而成的几何形状的不明物体,或者想将其分类也分不清,全部都是没有接缝的混合的东西。
通过别人的言语听到和亲眼所见的震撼程度是不同的。就连一向不惊不怯的丽萨丽萨,也开始觉得腿脚发麻,呼吸困难,甚至有心脏病发作的预感。
这些就是「惊异之力」(las Maravillas)的形象——
作为一种超越常态的现象,简直就像是迷幻地狱的地狱狱卒们。
普通人难免会感到惊愕和惊骇。丽莎丽莎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虽然也有将其表现为波纹和超能力的具体化的倾向,但同样在常人眼中无法捕捉到的波纹从未有过如此令人胆寒。在森林的守卫中,也有和自己的幽体坦率地聊天的人。但是,也有像喂马吃粮草一样让幽体吃红薯的人,与本体的关系似乎各不相同。在没有天亮的森林里,这一切都像是凝固的噩梦的缩影。
“请你退后,丽莎丽萨!”萨沙叫道,眨眼之间,埃尔南德斯等人就将丽萨丽萨一层又一层地围了起来。
一个男人主动打头阵。从男人伤痕累累的胸口出现的,实际上是长着镰刀形状的镰头的大蛇。它抬起脖子,发出喷气声,并以蜿蜒的动作迅速冲向前方。
接着,迷彩服男子主动走了出来。在他的步伐中,一尊看起来就像百把、千把导火索捻在一起的人偶具象在前面引路。像装甲板一样裹在身上的佣兵幽体,拖着残像的尾巴奔跑的幽体也接连出现。这些人是观察对方行动的先锋队。像山刀一样闪着的蛇的镰头,在鲁埃达队的脚腕上砍来砍去,发起了猛烈的攻击。被幽体打倒的树木压到,仅仅一击就将队员陷于战斗不能的状态。他们是由基金会分支机构的最高机密组织起来的,并是为了这天积累了训练的精锐们,但他们无法立即对预期的战斗马上做出反应。首先燃起反击狼烟的是萨沙。
将散落的“鸟”集中到一起,飞向上空,像训鹰人一样发出同时攻击的指令。
咕噜噜噜噜,吁噜噜,吁哩哇!
哇,哇,哇!咯吱咯吱!!
伴随着叫声在空中成群,二旋、三旋后急速下降,像瀑布的水一样涌入。即使没有看过希区柯克,也应该知道被鸟类大群袭击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对萨沙的战斗意志产生共鸣的“鸟”们,让所有没有翅膀的人引起了最初的恐怖。对萨沙来说这也是考验其真正价值的场面。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一直在接触充满危险的异能者的最前线,不仅是波纹,还作为「惊异之力」(las Maravillas)的使用者积累了经验。在控制“鸟”群的战斗中,他增加了自己的战斗技巧,并且能够同时执行诸如保卫盟友和维持进攻等高超技艺。
成群结队地封锁视野,选择柔软的地方用嘴的尖端刺。
眼球。眼球。耳朵。嘴唇。喉头。眼球。
用双肢抓住怪蛇的躯体,在夜天飞舞。
无论是森林的保镖们,还是幽体,都在进行攻击。
用振翅拍打翅膀,把胳膊和手指的缝隙像揉眼球一样戳破。
飞扬,像云霞一样聚集在一起,让巨大的鹏出现。被混乱吞没的男人们不停地喊。
巨鸟!怪鸟!
“这样就够了吧,带我去BOSS那里!”
但是,不可能一只都不受伤。幽体(astral)的攻击将“鸟”击落,狂暴的大蛇镰刀刺穿“鸟”的腹部,每次萨沙都会吐出血的唾沫,按住出血的部位摇晃。因为是群体所以伤害被分散了,但是萨沙的幽体受到的攻击也会返还给萨沙自己。这是大前提之一。
在实战中,丽萨丽萨也在不断的学习。释放幽体(astral)是一把双刃剑,也会给本人带来风险。给予幽体伤害的只有幽体,只要幽体没有接触,人类就不能接触。因为敌人的幽体向这边走来,所以丽萨丽萨踩到前面,想用波纹打断靠近的幽体,但没有效果。倒不如说感觉到了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内侧无声地通过。这不是生命体也不是有机物的存在,不能用波纹疾走干涉。
在众多的人中,森林的守护者还保持着从容。二十多人中的一大半都退到后面静观其变,依然没有亮出自己的底牌。鲁埃达队也穷途末路,不能只让孤军奋战的萨沙成为众矢之的。处于混战中的丽萨丽萨,静静地凝神,全身发抖,想要发动自己的「惊异之力」(las Maravillas)。
“还没到时候!这里就交给我。”萨沙喊道。
“如果我们还有一线胜利的曙光的话,那就是把你毫发无伤地送到BOSS那里。打破垄断,让‘箭’回收和生还的希望相连,只有这样。”
“光靠你一个人是很难的。照这个样子……”
“我会告诉你的。如果继续这样战斗的话,卡特尔也会付出很大的牺牲。”
涌出的鲜血让萨沙的双目发出了赤红的光芒,被斩碎的牙齿也染上了血的颜色。被夜气吹来的风吹得树荫下的树叶嗡嗡作响。怪蛇镰刀的一闪将一只“鸟”击落,另一只幽体抓住一只翅膀甩向地上,从后方跳出的幽体喷射出毒液般的东西,将四五只一起击落。我不能再看下去了。丽萨丽萨甩开制止,深深地吐出了呼气。把下巴埋在围巾里凝神聚气,就像坐飞机起飞的时候一样,在鼓膜上感受到压力。它像震动头盖骨一样跳跃,在视网膜的背面投射出一缕红光。丽萨丽萨希望改变呼吸和心跳的节奏,在光芒闪烁的同时形成人形的形象。强烈地,强烈地希冀着。我能看到它。它可以出现在身体之外,也可以让保镖小子们知道它是什么样的。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男人从敌阵中跑了出来。
第一次和守卫们见面的时候没有看到的脸。
知道森林的边界发生了战斗就来支援了吗。头发编成长辫儿,在手腕上缠绕着黑龙的刺青。既没有逼迫他投降,也没有依赖他的幽体。他比划着身体向自己的阵营传达着什么,指着各自的幽体,做出推回去的动作,默默地注视着财团的成员。
“你是……”
因为只有岁月的一角外貌有所变化,所以一时辨认不出是谁。像是在劝阻双方似的闯入的男子,将吐在头上的气卷成旋涡,把嘴唇系在一起,在左边的脸上形成了月牙形的皱纹。无论是悲伤的表情,还是琥珀色的眼睛,丽莎丽莎都记得。萨沙也阻止了那只“鸟”。埃尔南德斯也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站在那里的,是曾经与一行人命运与共的男人。虽然是有限的岁月,但是能从激烈的潮头中走出来是因为有他的贡献。他希望在遥远的日子里,在安提瓜的小巷里过着不被杀人和纷争所畏惧的生活,希望像风一样自由自在。
“是你啊,华金,原来在这里啊。”
我呼唤他,他的嘴唇张开,充满了无以言表的声音。
噢、噢、噢、噢、噢、噢……
并不是咆哮也不是叹息,而是无法探听压抑的感情的声音。比以前更偏向,像是在溪谷的底部鸣叫一样,声音像是从杂音中发出的。
因为瘦了,所以更显精悍。眼睛下方的大黑眼圈勾勒出曲线,似乎带着几分疲惫。华金让人联想到栖息在水底的半透明生物,其存在本身就带有阴暗的灵气。
“隔了十二年没见,重逢居然是在在这样的森林里。”
既有期盼已久的再会,也有不想在这种场合见面的感慨。
我不想抱着这样撕裂的想法看到你的脸。
丽莎丽莎摇摇头。
“我居然还能在活着的时候能再见到你真是太感谢了。但是,在这里……”
华金再次闭上嘴,一声也不发。
“华金,是我啊。”萨沙也叙说了很久。
华金不回话。默默地凝视着萨沙。
“你的外表变了很多。”
华金不回话。凝视着萨沙。
“确实,你也有某种力量觉醒了。”华金不回话不回话。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地沉默着。
“你就这样离开了。无论我们如何努力寻找都找不到,原来你最终还是来到了这样的森林深处……难道是因为你的能力被看中了,才成为了阿尔霍恩的一伙吗?”
阿尔霍恩,刚一提起那个名字,保镖们就吵闹起来了。但是没有一个人想重新开始战斗。似乎把事态的发展托付给了夹在两个阵营之间的华金。华金加入了塞尔瓦•卡特尔是很明显的,但仅仅是露面就让血气腾腾的猛士服从的像仆人,莫非他在卡特尔内部拥有崇高的地位?至少手下不止一两个。
“那个男人做了多么残酷无情的事,你也知道吧?为什么会在他身边?你是不是也被‘夜晚’的重力拖入了?”
即使百般追问,华金也只是无言地摇头。闭上的嘴唇含着永远也不会放开的沉默。华金一点一点地抬起脸,花了很多时间露出了脸上的笑容。这不是嘲笑或嗤笑。他的笑容丝毫没有松懈。那是带着怜悯之情的悯笑。怜悯什么?是丽萨丽萨他们,还是自己?
他向其他保镖使了个眼色,华金像是在用眼皮咬住什么似的闭上眼睛,像发现了第一颗星星似的伸出食指。于是,右臂上刻着的龙在皮肤上哗啦哗啦地滑动,爬向指尖。不,那不是刺青。那就像斑纹一样。本来就没有那种东西。就像在黑暗中被抹上了颜色一样的斑纹——举在头上的指尖,浮现出一滴漆黑的水滴。像重油一样的东西从指尖垂下来,颤抖了一会儿,又掉了下来。黑色的水滴缓缓落下,在华金的脚边弹开。下一个瞬间,黑色的波浪向四面八方扩散,把脚边的腐叶土弄得更烂,也向丽萨丽萨他们涌来。我立刻屏住了呼吸,但黑色的波浪像肉眼无法捕捉的放射线一样穿过身体,腐蚀着什么东西,融化成占据整个森林的“夜”的浓密黑暗成分。全身无力,从头到脚都感到一阵寒意,但似乎并没有立刻被打败。这么说来,这应该是一种试探吧。
从华金手指迸出的是黑暗中的水滴。没有任何光介入的黑暗结晶。宇宙中毁灭性的黑色真空。像是从他本人至今为止所活过的所有“夜”中提炼出来的一滴。丽萨丽萨突然察觉到她没有说出口的真意,开口道。
“永不停止的‘夜’,是你的能力吧。”
之前的喧嚣就像谎言一样,是一场安静的对峙。
夜晚。那个手指产生的是夜晚。
丽萨丽萨终于猜到了华金微微一笑的真意。
在与其他人划清界线的「惊异之力」(las Maravillas)的漩涡中,嵌在永久的“夜”深处的一行人,包括华金自己——因为都太可怜了,所以只能回以一个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