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相遇与离别

巫女是守护龙大人的代理人,负责代替守护龙大人履行各种事务。她浸身在龙泉之中,积蓄力量,然后将这股力量,灌注在这座城市上。

就像作物结实一样,守护着这座城市不受任何威胁的靠近。为大地灌溉活力,在城市周围布下结界。这种感觉能让我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从龙的眼中看世界,就能够理解为何这座城市会被称作「乐园」。

「就算借助了守护龙大人的力量,这座城市所维持出来的乐园,也已经尽全力了……」

如果再扩大范围,效率就会变低。因此,为了让这座城市继续延续下去,结界的范围受到了限制。

守护龙大人力量无法触及的世界,其后延伸的是──一片干涸的荒野。

没有绿色的果实,只有裸露的土地,以及岩石。

生命的气息稀薄,这是一个充满贫瘠与荒芜的世界。

对于这座被称为「乐园」的城市,她坚信不让任何人走出外面,是正确的选择。

在守护龙大人庇佑下,是否能够离开这片土地,去寻找新天地?

一旦看过了外面世界的光景,许多人可能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所以,当时的人们选择了继续维持这片乐园。

「……因为那样的话,大家都能够幸福。故事简单明瞭。」

以牺牲一名巫女,来换取整座城市所有居民的安居乐业。这座城市就会这样一直延续下去。

那么,这样就足够了。我只要履行巫女的职责便可。

如果说,这就是那人成为巫女的宿命,我也已经做好了接受的觉悟。

──就算那只是即将幻灭的梦幻般泡沫。

(守护龙大人遗骸中所残留的力量,已经开始露出底端。)

与人类相比,即便力量庞大,如果长期供给土地的话,消耗也是如此巨大。

而逝去者的力量,将永远不再增加。

只能慢慢地磨损剩下的力量。已确定的结局,正逐渐逼近。

「……但,如果是我的话。」

讽刺的是,我最擅长的莫过于在自己身上包覆「鳞之形态」。

若将「鳞之形态」加以应用,便可以抑制住流逝的力量。

虽然这是一种试图强行堵住流川的鲁莽行为,但总比什么都不做要来得好。

再加上适当分配力量给土地,或许可以让力量维持再更久一些。如此一来,结局或许可以会再推延一些。

(……十年的力量,居然这么肆意流淌。不过,如果我全力控制的话,应该还可以撑三十年吧,但即便留下了这么长的时间,又能做些什么?)

龙都鲁德贝基亚,曾是一片幸福的土地。

但对于那些沉浸在幸福之中的人们,又要如何告诉他们,这片土地的恩赐即将耗尽?

他们肯定什么也做不了,甚至可能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外面的世界已枯竭不堪,去寻找新天地,似乎也不是个好的选择。

话虽如此,如果继续按照巫女的身分行事,也只能迎来结局的到来。

既然如此,现在我能够做的事情是……

「……蕾妮。」

突然,注意到了琉月正注视着我。

「……怎么了,琉月?」

我向琉月这么问道,她似乎想说些什么,嘴角却颤动不语。

就在她终于要开口时,突然传来一道更大的声响。

「紧、紧急情况!」

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跑了进来,他气喘吁吁地向琉月报告。

「现在有人企图强行闯入这里,我们正在与之应战!」

「什么?到底是谁?难道……是法露娜家族的人?」

「不、不是……对方只有一人……」

「只有一人?……难道!」

「难道是瑟丝卡?」

当琉月睁大双眼地向他询问,士兵用力地点点头。

「瑟丝卡……怎么会……?不,先别管了。如果是瑟丝卡的话,我们的士兵恐怕不是她的对手!」

「是、是的。所以……市长想请求巫女大人,能够去帮忙处理袭击者。」

「你是说,让蕾妮去制伏瑟丝卡?」

琉月向士兵确认,士兵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地点点头。

琉月露出了为难的表情,但很快地,她摇摇头,转过身去准备前往入口。

「不必劳烦蕾妮,我来处理。」

「琉月,不劳烦的。」

我叫住了正要前往入口的琉月。然而,她转过身,回头望着我,脸上却露出了我从未见过的痛苦表情。

「蕾妮……对手可是瑟丝卡哦?」

「那又如何,这样就会改变我应当做的事了吗?」

面对我的质问,琉月一言不语。我从泉水走出,甩掉身上的水滴,同时震起一股灵气的波动。

琉月警觉性地护住身子,迎向这股灵气的余波。前来报告的士兵,也被吓得腿软,目瞪口呆地盯着我。我向他们瞥了一眼,然后静静地宣布。

「──把我的剑拿来。」

瑟丝卡,对不起。无论出于什么样理由,我不能让你进入这里。

***

艾尔加登家族的宅邸面前,士兵们尸首遍地,堆积如山。

而站在中央的,正是瑟丝卡。

「──所以我说,快把蕾妮交出来!」

或许这是我第一次听见,瑟丝卡那如此绝望的声音。

她不掉以轻心,手中紧握着枪,表情扭曲得前所未见,彷佛怒火中烧的样子。

市长一直保持警戒,观察着瑟丝卡,他眯起了双眼,低声嘀咕。

「真是一股令人震慑的气魄。若是她在选拔时展现出这样的气魄,获胜的结果可能就不同了……」

「不管是谁胜谁负都不足为奇。因为瑟丝卡真的很厉害。尽管如此,成为巫女的人是我。」

我站在市长身旁如此说道,然后,他将目光瞥向了我。

接着,他确认了我的姿态,露出一抹令人满意的笑容。

「这真是令人欣慰。那么,请您履行您的使命吧!巫女蕾妮。」

在市长的指示下,我点点头,触摸着他们递给我的双剑剑柄。

士兵们注意到了我的存在,纷纷转向我看去。如此一来,瑟丝卡也自然注意到了我的出现。

「……蕾妮?」

激动的怒火稍稍平息,她反而以一种困惑的眼神看着我。

突然,我不禁闪过这样的念头,在她的眼里,是如何看待现在的我?

「够了,瑟丝卡,停下吧。」

「只要你回来的话,这件事就能够有所了结。蕾妮,我们回去吧。」

「……回去?」

「你根本就不需要成为什么巫女这种荒唐的存在。」

听到她的话语,我不禁敛声屏息。

瑟丝卡也知道了那个真相?不晓得她是从谁那儿得知的消息,若是如此,她会如此勃然大怒,也是情有可原。

「……你是从谁那儿听来的?」

「不管是从谁那儿听来的都一样!赶紧跟我回去!」

「那可不行,瑟丝卡小姐。」

市长站在我背后,向瑟丝卡说道。她以锐利的眼神向市长一瞥,如同箭矢一般射穿他的行为,她再次展露出怒火。

「你的行为甚至可以视为对这座城市的叛乱,别再做这种愚蠢的行为了,像你这般优秀的孩子,不该为了这种事而有所损失。」

「你竟然还敢说出这种话,你们都已经全部知道了,却还是要继续这场闹剧?」

「呵,闹剧是指?」

「你们一直在隐瞒巫女和守护龙大人的真相,以及艾尔加登家族过去几百年来的所作所为!」

「是乔瑟特小姐告诉你的吧?真是的,法露娜家族也该停止固执己见的想法了吧。他们竟然企图毁掉这么年幼且年轻才华的一个天才,究竟在想些什么?」

「亏你还敢讲出这种话……?」

瑟丝卡身上不祥之兆的灵气越发强烈,即便如此,市长却笑容依旧。

再这么说下去,事情只会越演越烈。于是,我站在市长之前,迈出一步,面对着瑟丝卡。

「……瑟丝卡。」

「蕾妮,你也全都知道了吧?艾尔加登家族究竟都做了些什么,这座城市是如何维持的,你也全都知道了吧?」

「……不知道就好了。」

「是啊,我打从心底也是这么想的。」

这简直是令人作呕,瑟丝卡面露极度不悦的表情。

话音刚落,她试图向我靠近,但我却对她投以制止的话语。

「瑟丝卡,该回去的是你。」

「……蕾妮?」

「回去吧,瑟丝卡……我要留在这里,履行巫女的使命。」

我直勾勾地盯着瑟丝卡的双眼,平静地对她说道。

听到我的话语之后,瑟丝卡倒抽了一口气,身体摇摇欲坠,不敢苟同。

然后不禁闭上了双眼,倒抽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出一句: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之后会发生什么……你真的能够明白?」

「嗯。」

「你只是被利用了对吧?你所渴望的美梦什么的,全部都是假的!」

「嗯。」

「即便如此,你还要守护这样的城市!?这不就等同于是在背叛自己!?」

「即便如此,我也必须要守护这样的城市。的确,我所追求的梦想与理想,根本就不存在……」

面对情绪激动的瑟丝卡,我云淡风轻地回应着她所说的这番话。

这次的情况,我们的角色似乎有所互换。平时我总是生着气,瑟丝卡则是摆出一副淡泊的态度。

正因为如此,我才意识到自己有了改变。

我们再也回不到过去。无论有多么地不情愿,我们都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虽然我所渴望的一切,全都是假的,但那些真心祝福我成为巫女、对一切毫不知情的人们,是这样满心期待着明天的到来!所以,我必须成为巫女。这是众所期望的结果,所以,我选择了这一条道路。」

「那不是你所渴望的巫女吧!是为了城市的居民?那只是粉饰太平的谎言罢了!就这样什么也不说,牺牲自己来成就这一切?我可不是为了让你成为这种存在而支持你的啊!」

瑟丝卡气愤填膺地怒吼着。

她所述的一字一句,都在我内心深处,引起了强烈的回响。

如果我也能够说出「我也深有同感」,那该会有多轻松。

「就算你承袭了巫女的身分,那也只是暂时的!并非永恒!」

「……原来……你全都知道了。」

「蕾妮,你……该不会……」

「永远的幸福,美好的世界,原来根本就不存在啊……」

「既然如此,你能够明白的对吧?」

「就算这样,这一切也并非可以轻易说抛下就随便抛下的啊!」

「别痴人说梦了!我们必须去改变这一切!就算这个地方很重要,也不该以牺牲他人的方式来维持这座城市的现况!」

「并非所有人都能够像你一样强大!」

「难道就应该把这一切全推给你?让你背负起这座城市所有人们的性命?这样的行为,根本就是错的啊!」

「那么,对于不能够改变的人,你是在告诉他们只能死去了是吗?正因为无法改变现状、无法得到帮助,他们不也是很无可奈何?」

「不是这样的!打从一开始,这个世界本就不该由你去背负起这么重大的责任!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个真相!然后……再共同做出决定才对吧!?」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或许这座城市目前的现况是错的。即便如此,只要有一人去背负这一切的话,大家都能够享有幸福;那样的话,只要有人去背负就好。」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所以才前来阻止你!这只不过是将一切的责任都推卸给你罢了!把所有的不妥之事,全都隐瞒起来,仅挑选自己的有利之处,利用他人的行为罢了!」

「……就算这样,我依然喜欢这座城市。瑟丝卡,我无法亲手毁掉这座城市所拥有的幸福啊!」

此刻,我是否能够对你面带微笑?对着你说出「不辛苦哦」的这番话。

否则的话,你就会忍不住为我操心,我希望你能够收手。一旦我有了这样的想法,就已经不要紧了。

所以,拜托你快离开、放弃吧。就这样,不再为我操心,赶快回去,忘了我吧。

「这……你根本就没听懂!算了,就算是硬着头皮,我也要把你给带回去……!」

瑟丝卡依旧阴沉的表情,握紧了长枪。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的胸口突然袭来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

以前,在和瑟丝卡对峙时,无论何时,我都会感到很开心的。

然而现在,我的心,却变得如此干涸。

只感到艰辛、悲伤,以及痛楚罢了。

「你认为你能够做到?把现在的我给带回去?」

我把手伸到了剑鞘上,拔出双剑。

抽出剑的同时,我让寄宿在体内的力量涌现出来,彷佛在向她展示一般。

将灵气以「鳞」包覆全身。这种感觉早已变得如呼吸一般一样熟悉。

只不过,与以往不同的是灵气的质量和气量。

「蕾妮……!」

瑟丝卡的额上冒出了冷汗,向后退了一步。看着那样子的她,我不禁感到一丝寂寞。

即便是被誉为比谁都还要强大的她,此时此刻,也看起来像个孩子一般。

成为巫女的意义,就是拥有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每当实际感受着这股力量时,我的心都会被磨损,变得干涸。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

所以,我也不再迷惘。闭上双眼,恋恋不舍般地敛声屏息。

再次睁开双眼时,对瑟丝卡的情感,以及一切,全都抛到九霄云外。

「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无论是公布这座城市的真相,还是忤逆身为巫女的我,皆不容许!如果你一定要这样──那么,哪怕是你,也改变不了即将迎来的终结之日!」

「──蕾妮啊!!」

她彷佛爆发愤怒般地咆哮着。

以一种似乎将失去身影的速度逼近,随即释出了「牙」。

过去的我,必定是躲避或是抵挡住这样的一击。但就在那刹那间,我仅仅只是随意地摆动手臂,就轻易地化解了那样的一击。

「什么……!?」

「……没用的。」

现在,包覆在我身上的「鳞」,远远凌驾于过去的我。

那种坚硬度,以及密实度,都足以弹开瑟丝卡的「牙」。

而若是将这种如此强大的「鳞」,转化为身体的辅助,又会有怎样的变化呢?

我用力往地面一踩,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向瑟丝卡逼近。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立刻做出了反应。剑与枪交错在一起。

「唔……!?」

「没用的。」

我一气呵成地强行将瑟丝卡的枪弹开。反弹的冲击让我的手感到有些麻痹。

瑟丝卡带着痛苦扭曲的表情,退后了几步,与我拉开距离。

她重新调整战斗的姿态,双手再次握紧了枪。

尽管她的眼神充满了诧异,但仍然能看出战斗意志尚未减弱。

「瑟丝卡,这就是成为巫女的意义所在。」

「这是……守护龙大人的力量?」

「是的,我的『鳞』……已经无法被你的『牙』所贯穿。」

在说着这番话的同时,我缓缓地走向瑟丝卡。

就在我向她接近前,瑟丝卡发动了「牙」,但我轻巧地用手掌击飞,化解了攻击。

「是否没用,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瑟丝卡再次向我猛冲了过来。我以双剑迎击长枪锋利的一击。

瑟丝卡以誓死的气势,发动了令人无法喘息的连击。

我竟然在她的所有攻势中,找出了对应之道。

在尽情发挥的巫女选拔战中。

彼此都带着比那时更强烈的气魄,瑟丝卡挥舞着长枪。

如果那时的她,也能有现在这般的魄力,毫无疑问地,我肯定会输。

然而,我却轻而易举地,弹开了她的所有攻击。

每一次与瑟丝卡的枪交错时,彷佛有一股空虚感,在我心中逐渐积累。

「没用的。」

「闭嘴……!」

无论我说了多少次没用,瑟丝卡似乎都不愿放弃。

我不禁被她的姿态所吸引,紧咬着嘴唇。

像是在试图突破微小的空间一样,瑟丝卡零距离地释出了「牙」。

「看吧,没用的。」

「……起码造成你轻微的伤害。」

「……也是呢。」

我手臂上留下了像被抓伤似的痕迹。

血液从伤口之中渗出,逐渐地流淌滴落。

我肆意地舔拭着那些鲜血。

即便我做出了暴露破绽的大举动,瑟丝卡也没有朝我发动攻击。

「那又怎样?这种轻微程度的擦伤,能有什么影响?」

「……」

「瑟丝卡,你明白的吧。无论你做什么……都是没用的。」

「闭嘴!!」

瑟丝卡气喘吁吁,肩膀颤抖,放声大喊着。

我无法看清她微微低下的表情变化。

「谁让你说出这种话的?这根本就一点也不像是你!这样做,你真的能够感到满足?」

「……」

「蕾妮,回答我……回答我啊!!」

瑟丝卡一边对着我大喊,一边朝我冲了过来,攻击犹如暴风雨般地猛烈。

我弹开了她的一击,同时看着她的脸。那一刻,我不禁屏住了呼吸。

那样的瑟丝卡,正在哭泣。

「……够了,好吗?」

「我要你回答!!」

「够了吧。」

「明明你也知道的!你的力量并非永恒!就算让你背负起这份力量,最终力量也只会耗费殆尽罢了!就这样,这座城市停滞不前,也无法前行!如果守护龙大人的力量正如你所说的那样,如此的尊贵;那么,仅仅只是消耗这样的力量,那根本是错的吧!」

「但瑟丝卡,决定这一切的,并非是你,而是这座城市的意志!」

「什么也不知道的情况下,让那些人做出选择!?他们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资格,也没有任何的权利能代表这整座城市的意志!我才不想听你这种诡辩!你真的认为……这是正确的吗!?」

我能够轻易将瑟丝卡的所有攻击弹开,但我的身心灵却感到剧烈的痛楚。

守护龙大人的力量正侵蚀着我的身体,而瑟丝卡所说的话语,则刺穿了我的心。

我不禁咬紧牙关,就连臼齿似乎都快要断裂似的。

然后,我又一次用力地将瑟丝卡的枪弹开,对着她怒目而视。

「我认为这是正确的。」

「这根本就不是你所渴望的理想吧!」

「即便如此,我仍然认为这是正确的。」

「即便遭受到这样的对待,你依旧认为试图守护这座城市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

「那么,你是想这样告诉我,让我抛下一切,对于这样的城市放任不管?无视那些什么也不知道,仅仅只是笑着度过今天、明天的人们,亲手毁掉他们享有的幸福!?」

这一次,我向瑟丝卡逐渐逼近,发动攻击。

我用双剑猛烈地砸向瑟丝卡,将她逼退到后方。

然后继续硬推,迫使她继续往后退。

「你说我应该这么做、认为这是错误的,你真的这么认为?你真的希望我这样认为?如果是的话,那就算了吧。不管是理想,还是梦想,一切全都抛下就好?明明……大家都曾为我成为了巫女,绽放笑容!」

就像瑟丝卡所说的一样,或许只是一条牺牲自我而最终走向尽头的道路。但如果牺牲自我,这座城市便能够得以救赎。

即便那些宛如美梦一般的日子终将逝去,那个结局也依旧在前方等待着。

这里没有人会死去,也不会有任何失去,这份幸福会持续下去。

我所追求的梦想与理想,只不过是改变形式罢了。

无论真相有多么残酷,即便看不见我所期望的景象,伸手不见五指。

只要我能够保留着那份培育我成长的幸福,便已足够了。

「我不愿为了得到自由而夺走所有人的幸福。哪怕只是成为某人一厢情愿的牺牲品,那也无妨。毕竟,在那之中,也包括了你。」

「──」

「所以请你不要再说出什么『不要揭露真相』之类的话了。没有人会希望把真相公布于世。一旦被知晓,只会引起人们之间的互相斗争,那样的负担,我承担不起……!」

活下去,我只希望你能够活下去。

即便没有梦想,以及希望,但这个世界确实存在着幸福与温暖。

不需要改变,还是受伤,更不需要承担任何东西。

仅仅只是希望沉浸在这充溢的幸福之中,永远地绽放笑容。

哪怕这个世界里,我不再存在。

比接受某人的失去要来得更好。

所以,现在,我能够清楚明白,自己应该要做的事。

我弹开了瑟丝卡的枪,彼此保持相当大的距离。

瑟丝卡倚仗着枪,伫立在那里,呼吸急促,手也在微微地颤抖。

我凝视着她这样的模样,然后静静地对她说道:

「瑟丝卡,用尽你的全力释出『牙』吧。在这里,你如果做不到这一步,我觉得你不会明白的。即便这样,你仍然无法触及的话,就请你放弃吧。」

因为我已经接收到了瑟丝卡一切的情感。所以,希望你能够原谅我。

你在瞭解到真相之后,依然为了我而奔赴前来。

在我被这无可奈何的现实所打击时,你对我说「根本就不需要成为什么巫女这种荒唐的存在」。

这已经足以救赎我了,因此,我也已经感到心满意足。

瑟丝卡,对我而言,你是我最好的挚友。

在这座城市能够与你相遇,才促使我能够走到这一步。

即便这个最后的到达点,并非是我们所期望的那样,甚至连我们日积月累的那些时光,也终将变得毫无意义。

所以,就让我们以下一次的攻击做个了结吧。用你的全力一击。

「──蕾妮。」

「──瑟丝卡。」

我们总是这样,彼此面对着。

你紧紧握住手中持有的长枪,我则交叉摆放着手持的双剑。

就连呼吸的间隔,也都重叠在一起。

因此,我也能够理解,彼此之间的心意有多么相通。

仅于一瞬间,倾注所有的思念。

──光芒迸发。

宛如再次重演。瑟丝卡的枪在空中飞舞。

枪扎进了地面。她四肢无力,瘫倒在地上,就像被抛下了一般。

呼吸难受地反覆喘息,胸腔上下起伏。

而我把剑指向了那样的她。

「……我赢了,瑟丝卡。」

「……蕾妮。」

「所以,请你放弃吧。不再需要掩盖,也不必再去做出什么改变。和昨天一样的今天终会来临,而明天也会和今天一样到来。让大家笑着,度过生活,无需悲伤的世界就在那里。我会……一直守护着它。」

你,比我还要脆弱。所以,拜托你了,瑟丝卡。

「你和这个世界,都会由我来守护──所以,请你不要再阻拦我了。」

瑟丝卡不再说任何一句话,而我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我把剑重新收回剑鞘中,背对着瑟丝卡,开始朝着应该返回的地方走去。

此时此刻,市长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真是表现出色,巫女蕾妮……那么,您决定好了吗?」

「决定什么?」

「是关于瑟丝卡小姐的事。难道,您就这样打算放任她不管?」

「有什么问题吗?」

「她得知了不该知道的事,为了守护城市的安定,我想,是否应该对她予以惩处呢?」

「不需要任何的惩处。」

「哦?」

「──因为我已经给予她惩处了。」

我相信瑟丝卡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件事。她应该是最能够理解我所施加惩处的含义。

但我也明白,正是因为相信,我的心才会如此地撕心裂肺。而这种痛楚,也将渐渐地变得模糊不清。

而源自身体深处涌现的这股力量,让我将这份痛楚渐渐地淡忘。

「瑟丝卡。」

突然间,我用一种几乎无人能听见的声音,呼喊着她的名字。

那是无意识的举动,即便声音无法传达给她,但我却克制不住地呼喊着。

「瑟丝卡。」

我的痛楚被身为巫女所赐予的力量给淹没。

宛如有人在向我倾诉,我不必承受这份痛苦似的。

我的存在彷佛正在被重塑成一名巫女一般。

那样也好,因为那是我所做出的决定。

因此,我并未停下脚步。

(插图010)

「瑟丝卡。」

我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在我的前方无人、也不会有人与我并肩同行。那样也好。

即便视线变得模糊不清,看不清周围的一切,也无所谓。

在脑海中,浮现出了一句话语。

「说出口,该说出口啊。」彷佛另一个我在脑海中,轻声细语。

不说出口的话语,就会一直这样下去。

所以,我应该说出口。

「──再见了。」

我能够立即想起与你一起走过的那些日子。

闭上双眼,回忆在眼底下,不会消逝,依旧留存。

那些回忆,驱使着我继续前行。

我将成为巫女,做为守护龙大人的代理人,守护着这个世界。

即便这与我所期望的有所不同,但这也是我所背负的责任。

「 这里是千年城市。由龙所守护的永恒之都♪ 」

像是在倾诉一般,哼唱着这首歌曲。

「 今天也是幸福的一天开始♪明天,后天,也依然如此♪ 」

口中不禁习惯哼唱的,这首歌曲。

「 来吧,在丰盛的日子里,让我们笑着、跳着,度过生活♪ 」

那正是我所怀抱过的梦想与理想。

「 向守护龙大人歌咏♪表达感激之情、喜悦之情♪ 」

唱着,唱着,唱着……是为了什么?

「 这里是千年城市。龙都鲁德贝基亚♪我们的乐园啊♪ 」

──是一首为了我而歌颂的悼念之歌。

***

──歌声,我彷佛能够听见。

蕾妮经常哼唱的,大家都能够记住的,习惯哼唱的那首歌曲。

一首象征这座城市的现况,平淡无奇的歌曲。

──瑟丝卡!

彷佛听见有人在呼喊着我的名字。

仰望着天空,厚重的云层阴沉笼罩,很快就要下雨了。

「……蕾妮。」

虽然有人呼喊着我的名字,但我却无法看见她的身影。伸出手也勾不着,一切根本就不存在。

一股炙热般的情感从胸口蔓延开来,居然是如此地痛心入骨。

雨未降下,但目光却如同湿润一般,逐渐模糊。

「呜、啊……」

声音,不断地颤抖着。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啊啊啊、啊啊啊……」

似曾相识的声音,这是有人在哭泣的声音。

充满着痛苦,以及悲伤,如爆裂一般的思念,最终溢出。

那声音正是由自己所发出。终于,我渐渐地意识到,原来自己正在哭泣。

「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像个孩子一般嚎啕大哭,朝着天空嘶吼无法抑制住的思念。

什么都做不了、什么也没有留下。什么也……守护不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就走错了路?要怎么做才能够避免误入之途?

如果当初我做了点什么──或许就能够让她不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讨厌哭声。听到哭声,心里就会乱糟糟,更重要的是,蕾妮就会忍不住向前关心。

我一直对于这样的你感到如此惊讶。为什么你的心会如此善良?

那样的善良,究竟能够带给你什么好处?我不禁这样思考着。难道不是为了自我满足罢了?

为什么那时我会这样想呢?现在看来,我已经不能够再这样想了。

原来,有人能在我痛苦时伸出援手,那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正是因为我深切地明白了这件事。

然而,曾不厌其烦伸出援手的蕾妮,这次却不再向我伸出援手。

她的手,不再是人与人之间联系的桥梁。

而是变得如此宽大无比,甚至将整座城市包覆住。

这不应该是她所期望的理想方式,但是,导致她走上了这一条道路的人又是谁?

──不就是你,瑟丝卡•科尔内特。

我用无声的声音呼喊着。真希望有人能够用尖锐的话语大力斥责我一番,甚至将我的喉咙捂住。

就连「不要走」这样的话语,也说不出口,我的声音根本毫无价值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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