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章节二十
佛杜那事件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段时间里,平静无澜。没办法,但丁只能靠看漫画度日,翠西也时不时一溜烟出去,再不声不响地回来,一成不变的日常。一个月前大干了一票,轻松地享受了一周无所事事的日子后,现在已经是觉得无聊透顶,手上这本漫画也是看了第四遍了。
但丁正打着呵欠,事务所的门被随意地打开了,往门那边看去,是穿着白色西装的蕾蒂,手中拿着两只大皮箱。
“我把佣金送来了,让你久等了。”
说着,蕾蒂将其中一只皮箱放到了桌子上。但丁已经看透了蕾蒂,不管是多大的箱子,里面肯定也只有一扎钞票而已吧,所以他没多想,只是继续看着漫画,可是——
“诶……”
听到一旁的翠西提高的嗓音,他不禁瞅了瞅箱子,里面竟然整齐地放满了钞票。
“你难得也会正确评价我们的劳动呢……”
翠西刚想把手伸向箱子,蕾蒂却把她挥开了。
“抱歉,我这边还得算算账。”
蕾蒂说完,将另一只箱子也放上了桌面,打开了它,这是一只空箱子。
“首先,是租船的钱,然后是船头的修缮费,这些都算在经费里,所以要扣除。”
蕾蒂将箱子里的钱轻飘飘地拿出几叠,然后放入了旁边的空箱子里。
“接着是在船上和恶魔作战的份额,这是我的额外劳动,我要拿走。”
这时候两只箱子里钱的数量已经几乎持平了。
“再来,我在港口协助了翠西,这也要算的。”
蕾蒂又拿走了几叠放进了原本的空箱子中。
“粗略算下来差不多就是这样。”
说完,蕾蒂已经瓜分了七成,把剩下的三成推给了但丁,见状,翠西有些不高兴地盯着但丁。
“……你知道诚意这个词怎么写吗?”
蕾蒂微微耸肩,接着看看但丁又看看翠西,想起了什么似的提高了音调:
“啊,我忘了,是翠西把斯巴达拿出去,才让事情变成这样的吧?”
但丁慌张地把视线转移到了漫画上,可他还是能感觉到翠西尖锐的眼神,因为之前与翠西汇合之前,一路上跟蕾蒂说了很多,当然这件事没有告诉过翠西,于是,在翠西看来,但丁的行为俨然就是背叛了她。
“不好意思,这部分我也要扣掉,毕竟因为这个连我也不得不跟着你们一起干活。”
蕾蒂又一次将手伸向但丁的佣金,拿走了几叠钞票放进了箱子,最终,留给但丁的只剩下一叠,而蕾蒂则将堆叠着整齐钞票的皮箱合上,放到了脚边。
“……有意见吗?”
蕾蒂看着但丁和翠西,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这种事原本就可以预先清算好,特地在别人面前把钱一点点拿走实在太恶趣味,把佣金亲自送过来,又无谓地浪费了时间。蕾蒂愿意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花费自己宝贵的时间,足以证明蕾蒂现在也是赋闲在家,受佛杜那事件的影响,最近周边都没有了恶魔的影子。这点翠西估计也清楚,所以翠西有点咬牙切齿地对蕾蒂说道:
“我可不太接受。”
蕾蒂的行为完全就是为了打发时间,但丁觉得这是她的自由,所以就打算接着看漫画。
“你也说句话啊。”
可翠西突然把话锋一转。
“给多少就拿多少吧,反正又不是为了钱去打恶魔的。”
这么回答道,翠西不服气地把但丁手中的漫画夺了过去。
“你给我说句话。”
翠西重复道,但丁扛不住似的看向了蕾蒂。但他确实没什么意见,毕竟蕾蒂介绍来的任务从来就没什么甜头,而且,在佛杜那的所遇所感,不是金钱可以比拟的。
“说起这个,我拜托你的事做得怎样了?”
但丁突然想起一件事,问起了蕾蒂。
“已经按你说的送过去了,这部分我也从佣金里面抽走了。”
“那就好。”
这是在佛杜那遇到蕾蒂时拜托她的事,这件事也没有告诉翠西,但丁自己在回来之后也彻底把它给忘了。
“是什么事情?”
翠西果然发问了,当但丁刚准备开口时,桌子上的电话响了起来,翠西将听筒拿起,说出了“Devil may cry”的事务所名称。
过了几分钟,翠西看向了但丁:
“是知道暗号的客人。”
Devil may cry表面上是作为便利店营业的,因此,偶尔也会有完全跟恶魔无关的工作,为了区别普通客人,和委托与恶魔相关工作的客人,便有了在暗世界中流通的暗号,知道暗号的客人,理所当然就是有了与恶魔相关的任务。听着客人说话的翠西,又一次看向了但丁问道:
“他好像就在附近,你怎么打算?”
但丁毫不犹豫地站起身回答:
“这还用说!”
披上挂在墙上的风衣,用手拿起叛逆,一边检查枪的状况一边往门的方向走去,却被蕾蒂挡住了去路。
“怎么了?关于佣金的话我是没什么意见啊?”
蕾蒂闻言笑道:
“这个任务,让我也来帮忙吧。”
蕾蒂说出这种话可是很少见的,看来赋闲一个月真是让她相当无聊。
“随你吧,只要你乐意白做工。”
“其实,工作对我来说兴趣才是第一位的,钱排第二。”
说完,蕾蒂将视线投向翠西。
“你也是一样吧?”
面对这个疑问,翠西苦笑着回答:
“我不否定。”
但丁将黑檀木和白象牙套在指尖转动,就像是成心要把门破坏似的踹开了它,外面干燥的风吹过,让人心情舒畅。
“我说……”
蕾蒂想起什么似的开口,转过身望向还放在事务所里的两只皮箱。
“不如打个赌吧?谁打倒的恶魔数量最多,可以把那两只箱子的钱都拿走。”
翠西抢在但丁前面说道:
“好啊。”
他们最近都太缺乏刺激了,或者单纯只是狩猎恶魔的话还是有些无聊,总之加上这个筹码可就不一样了。
“我也没问题。”
但丁笑着往前走去,接着,不由想起远在佛杜那的尼禄,如果尼禄在这里的话,可能会更加有趣吧,不过反正会再次见面的,但丁有这种预感。只要尼禄和但丁拥有着同样的血统,而且从事着狩猎恶魔的工作,他们就一定会再见的。
“那么,出发吧……!”
说着,但丁再次踏上了葬送恶魔的旅途。
我是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前的,所以包括我在内,没有人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给我起名字的,是已经去世的当时的院长,因为我被遗弃的时候,全身都被一块漆黑的布包裹着,所以就用“黑色”○49来命名,就跟给小猫小狗起名字一样的随意,我却不讨厌自己的名字,比起引用古代圣人君子的名字,更符合我的性格。
小时候我不能接受自己无父无母的事实,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自己会被抛弃,但不管怎么想都没有人给我答案。很久以前,我被别人揣测说,我的母亲有可能是四海为家的娼妓。佛杜那是个很小的城市,市民们几乎都互相认识,所以谁家生了孩子,不管再怎么避人耳目,都不会一丝消息都没有走漏。而我被捡到的时候,佛杜那却没有这样的人家,而当时也有外地的娼妓出入佛杜那,那四海为家的娼妓,不知怀了哪个男人孩子,身在异乡走投无路的她只好把生下的孩子遗弃在孤儿院……
这个猜测不无道理,我甚至也想这说不定就是事实。在我还小的时候,被人耻笑是娼妓的孩子时,我便会将他们狠揍一顿,只是,现在我已经不会去在意亲生父母的身份了。 有了姬丽叶,克雷多,还有他们的父母,我遇到了这些不是家人胜似家人的存在,于是,我便不再纠结于自己的出身,继续活下去。姬丽叶的双亲去世,克雷多也不在了,我终于把姬丽叶保护了下来,现在想想真是后怕。
我的家人,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的人,只要她还在,我就能活下去,作为一个人类,不管我的身体流着怎样的血统,只要她能认同我,我就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尼禄。”
打扫着新借来作为住家和事务所的房子时,站在厨房的姬丽叶喊了我一声,回过头去,穿着围裙的姬丽叶正向我招手。
“我想把做好的饭菜抬过去,你能帮我吗?”
听了这话,我不由地小小地叹了一口气。佛杜那才刚刚踏出重建的第一步,无家可归,在歌剧院滞留的人还很多,姬丽叶为了他们从一早就开始煮饭。说实在的,我是有些无语,她到底是有着怎样的献身精神啊,她似乎是觉得如果自己不尽全力帮助,那么别人就肯定会陷入悲惨的境地,她可不会希望这种事情发生,于是现在正为了重建佛杜那而辛勤劳动。
“遵命,女神大人。”
我嘟囔着走进厨房,一只大锅里盛满了汤,当我拿起它时,我听到了姬丽叶说谢谢的声音。
“不客气。”
我回答道,只是,虽然这么说,但要去抛头露面还是有些心情沉重。发生了这么一连串的事件,负责向人们解释的是姬丽叶,比起讨人厌的我,被大家仰慕的女神去说话一定更容易被接受吧。实际上,大多数的人都相信了姬丽叶的话,也就是教团作恶,教皇最终失去控制而将城市毁掉的事实,虽然难以置信,但姬丽叶实在不是那种会说谎的人。可惜,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相信姬丽叶,一部分狂热的教团信徒反驳她,用恶毒的言语中伤她。他们坚信魔剑教团是正义的化身,教皇是为了保护市民与恶魔抗争到最后而牺牲,而贬低圣人的姬丽叶则被骂作是被恶魔附身,其中,也是因为我。从那天之后,我就没有再隐藏我的右手,这明显不是正常人类的右手,被很多人认作是恶魔。这是可以预见的结果,但我并不后悔,并不是这只右手能证明我有斯巴达的血统,我才不想被拜作什么神明,纯粹只是这恶魔一般的右手是我的一部分,是我的骄傲。我把这个想法告诉姬丽叶时,她温柔地微笑着,赞同了我:
“我想大家很快都会理解你的。”
就是因为这只手臂,我在姬丽叶的身边,然后有人认为姬丽叶被恶魔附身也是在所难免。我把手上的锅先放到地上,把手伸向挂在墙壁上的风衣,姬丽叶见状歪了歪头:
“外面天气很好哦?不用穿这个吧……”
我没有回答,只是看着自己的右手,姬丽叶察觉了什么似的走到我身边:
“不行,你不是决定不再隐藏它了吗?”
她把我抓着的外套夺走,然后仔仔细细地叠好,放到了桌子上。
“果然还是有人不喜欢这个……我被讨厌无所谓,但我不想姬丽叶被误会是恶魔。”
听了这话,姬丽叶有些悲伤地笑了笑:
“谢谢……不过,我没关系的。大家只是还很困惑而已,我们走吧?”
和姬丽叶一起把大锅提着走出去,可能是闻到了香味,有几个小孩子跑了过来。
“尼禄!这是什么?”
提问的是阿贝尔,阿贝尔也在我以前的孤儿院里,跟我一样,也是完全没见过亲生父母。
“是姬丽叶做的汤。”
我轻轻打了一下想要掀开盖子的阿贝尔的手。
“别打我啊!”
我用右手捏了一下阿贝尔鼓起的脸颊。
“好疼……我说很疼啦!”
“是你不讲卫生,你先去歌剧院,告诉西斯塔去准备装汤的碗。”
说完我放开了手,阿贝尔则逃跑似的往歌剧院飞奔而去,一边跑还一边回头对我吐舌头做鬼脸。
“那家伙真是嚣张……”
我小声说道,而姬丽叶却笑了起来。
“……干嘛。”
“因为他跟尼禄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我不禁仰天长啸:
“饶了我吧,我当年可是个更率直的小孩。”
“不过阿贝尔也是好孩子啊,一点也不怕尼禄的右手。”
姬丽叶笑着说道,最近我觉得姬丽叶笑的次数变多了,可能是放下了各种各样的包袱吧,佛杜那遭到重创是其中之一,而最大的打击,是克雷多的去世。只是,不管是我还是姬丽叶,都没有亲眼目睹克雷多的死亡,而且,克雷多变成了那个天使的模样,这种人是不会留下尸体的,会像泡沫那样消失。可我们都不愿意去相信,总想着说不定他还活着,这一点让我们无端地痛苦,毕竟,如果克雷多还活着的话,肯定会来见我们的,即使要从佛杜那消失,也至少会跟我们说一声,想到这些,我和姬丽叶都不得不承认,克雷多已经死了。
大概两周前,大家一起为这起事件中死亡的人建造了墓地,把毁掉的教团本部原址整理出来后,便决定将它作为墓地使用。建成的墓地非常简陋,如果有天佛杜那重建完成,肯定是会好好地再进行修整,虽然谁也不知道这天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临,但一定不会太久。城市一点点地恢复了生机,疲惫的人们的脸上也有了笑容,虽然发生了诸多痛苦的事,但给佛杜那造成的伤痕在一天天愈合,这着实令人高兴。
我看了看身边的姬丽叶,在此之前,或者说在发生这件事之前,我对佛杜那这个城市确实喜欢不起来。死板的习俗,排外的民风,像我这种人是很难在这里生活的,但即使如此我还是在这里生活到现在,而我想保护这个城市的理由,就只是因为姬丽叶,我知道姬丽叶爱着这个城市,所以我想保护它。现在不同了,我可以挺起胸膛说我也爱着这个城市,我爱着这个姬丽叶所爱的城市。
“……怎么了?”
注意到我视线的姬丽叶停下脚步歪着头问我,而我则摇了摇头。
“喂,尼禄!”
突然有人在背后叫我的名字,回过头,看到的是抱着一个大得离谱的木箱的卡尔斯,他一边向我走来一边招手。
“有事的话一会再说吧!我现在要去送饭!”
而卡尔斯却没有理会,还是抱着木箱气喘吁吁地朝我走来,我叹了口气。
“这是送给你的包裹,我看你太忙了,直接帮你运到事务所行吗?”
闻言,我皱了皱眉头。
“……包裹?谁寄的?”
面对我的疑问,卡尔斯歪过头看了看木箱旁边贴的标签。
“只写了……‘但丁’这两个字。”
“但丁吗?”
我不禁也瞅了瞅那张标签,确实,寄出人的名字就是写的但丁。
“为什么送这个东西过来啊……”
卡尔斯嘀咕着,我愣了一下。
“你、你拆开来看了吗……”
卡尔斯有些不好意思地抖了抖身子,然后笑起来:
“不……抱歉啊,我以为肯定是寄给市里的救援物资呢。”
“也就是说要是没写我的名字你就不会送过来了吧……算了,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好奇地问道,卡尔斯琢磨着说:
“是什么呢?好像是个招牌。”
“……招牌?”
“嗯,与其说是招牌,不如说是一盏霓虹灯吧。”
我不知道但丁为什么千里迢迢寄这个给我,正想着,卡尔斯主动把木箱放到地上,准备打开盖子,箱子里确实是一盏霓虹灯,还没有通电,所以不知道亮起来是个什么颜色,用荧光灯管扭成了英文文字的样子,我把它念了出来。
“Devil May Cry……?”
看着这串单词,我不由得理解了这个礼物的深意。我准备在佛杜那开设事务所,代替与教团一起毁灭的教团骑士,来打倒恶魔的事务所,我觉得这是个刻不容缓的事,佛杜那至今仍然时不时会出现恶魔,而但丁估计已经看穿了我的想法。
Devil May Cry
恶魔也会哭泣,作为一个专门对付恶魔的事务所,是个绝妙的名字,这个霓虹灯送得可真是时候,虽然他擅自帮我把名字也起了。
“真是败给他了……”
我说着,卡尔斯和姬丽叶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
“总之,我先帮你送到事务所去吧!”
看着怀抱木箱的卡尔斯走远,我和姬丽叶继续朝歌剧院走去。
“……你和那个人提过吗?要开事务所的事。”
姬丽叶问道,我耸了耸肩,看来姬丽叶也理解那盏霓虹灯是送给事务所用的。
“怎么会,之后我们一次也没联系过,他自己送过来的。”
听了我的回答,姬丽叶苦笑道:
“这样的话,那个人还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了呢。”
“是啊。”
真是的,真是不甘心,实力方面比不过也就算了,连这种事都被他抢了先机,我很是不爽。不过,既然是礼物,我也就大大方方地收下好了。
Devil May Cry
真是不错的名字。我这么想着,和姬丽叶走在通往歌剧院的路上,晴空万里,今天一定是个好日子,希望这种日子能永远持续下去,为了这一切,我会尽力地与恶魔作战,为了姬丽叶,为了我所爱的这个城市。
回到事务所的话可得尽快把霓虹灯挂上,然后告诉大家,如果被恶魔困扰,一定要来“Devil May Cry”。
○49:作者注释为意大利语“Nero”
END
※注:后记中含有大量日语基础相关的内容,如果对日语毫不了解且无意去了解的读者,请不必在意该段内容,跳过不懂的部分即可。如果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按我的注释自行查询其中含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