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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约翰

在他们沿公共牧场走着的一路上,布里亚克的手一直搭在约翰的肩上。这让约翰心神不定。如同是一把战斧搭在他的肩上,布里亚克的手和战斧一样坚硬,一样无情。他们一直沉默地走着,但是最终约翰再也无法忍受这种沉默了。
“我的意识控制失败了,”他说道,“这我不会否认,但是这只是在您拿着意识扰乱器的情况下——”
布里亚克轻蔑地哼了一声,将他的话截住,两人又沉默地继续走了足足二十步。约翰在努力试着决定是否要只是重复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还是想些新话题,这时他感到布里亚克的手更为用力地捏了捏他的肩膀。金属钳子也比这要来得更舒服。
“你一直觉得这一切都是欠你的,约翰·哈特。”布里亚克这样告诉他,声音温柔得可怕。和布里亚克有关的一切都不会是温柔的。
“我的训练是的——”
“不只是你的训练,”布里亚克打断他,声音放得更低了,而他的手则掐进了约翰肩膀的肉里。“所有的这一切。”布里亚克用他空着的另一只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似乎是包含了他们周围整个两千英亩的庄园。
“我从来没想要您的土地,先生。”约翰让他的声音保持沉着,但是他可以感受到愤怒从胃底深处升了上来。他每天都努力想要对布里亚克保持友好,但是这并不容易。
“真的吗?”布里亚克问道,“那你让我的女儿爱上了你,这都是出于纯洁无私的理由了?”
“也许她只是单纯地爱我。”约翰反驳道。奎因的爱是他人生中最为真实的一样东西,布里亚克没有权利把它夺走。
布里亚克的手掐住了约翰的脖子,但是约翰拒绝躲开。面对奎因的父亲,反击只会带来更严厉的惩罚,只会让约翰的目标变得更加难以实现。等我拿回被夺走的东西,我就不再任你宰割了,布里亚克。奎因也一样。
“她不属于你,约翰。”
“但是她也不属于您,先生。”
布里亚克将约翰猛地向前推了一把,松开对他的钳制。
“所有的一切都属于我,”布里亚克回答道,“到现在你还没意识到这一点吗?”
他们走到了公共牧场沿河一侧的森林边缘附近。太阳刚刚落山,庄园被暮色笼罩。在约翰的左边,在草地和远处的河流之间,是一大片森林。在森林边缘几乎挨着草地的地方,是裁决者的三栋小屋。在他待在庄园的这些年里,这几间小屋一直空着,直到中阶裁决者和初阶裁决者几个月前来到这里。第三栋小屋和以往一样黑,约翰很好奇是不是在某处还有第三个裁决者。
现在,整座庄园比过去几年要空得多。约翰听他的母亲讲过,在她还是一个女孩的时候,一起训练的有好几个学徒。比她当年还要早得多的时候,有几十个学徒,将藏在森林深处的石屋都住满了,这些屋子现在全都空着。如今住在庄园里的只有三个学徒、奎因的父母、忍的父亲和几个帮忙养牛养羊的农场雇工,近期又多了两个裁决者。
两个裁决者都在他们的小屋外面,坐在露天的篝火旁。初阶裁决者穿着战斗的衣服,软剑和几把刀子在腰带上排成一排,头发梳起来塞进皮质头盔里。她正借着火光用磨刀石磨一把匕首,双手沿着刀锋上上下下,动作沉稳,富有节奏。橘红色的火光在她脸上跳动着,在她的眼睛周围投下暗色的阴影。中阶裁决者坐在她对面,往他自己的刀子上涂油,对女孩吟诵着一些词句,声音和他手中的刀子一样冷硬。他停下动作的时候,初阶裁决者就做出回答。
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两个人都没有动,但是当约翰和布里亚克走过的时候,两个裁决者的目光跟随着他们。这让约翰的脊背涌上一股寒意。
他们走过第三个裁决者的小屋,屋子里空无一人,毫无声息,然后他们离开了林子,穿过草地走向牛棚和马厩。尽管约翰努力控制自己的情感,他还是感到了一丝警觉,他知道他们在往哪儿走。布里亚克的手又一次摁在约翰的脖子后面,强迫他继续往前。
“布里亚克,我一定要宣誓,我必须宣誓。”
“约翰,没有什么是‘一定’的,只有失败或胜利。而你失败了。”
这几个字重重地击中了他,如同向他的腹部狠狠一击。在他听到“失败”二字之前,他一直坚持抱着希望,希望布里亚克能够公平行事,希望他能够遵守他的诺言,完成对自己的训练。
“我是学徒中最强大的一个,”他悄声说道,“您知道的。”
“你的确是,”布里亚克赞同道,“一个强大的战士。同时也是一个容易分心的战士,一个容易被感情控制的战士。对于一个探寻者而言,这两点都是致命的,对你自己和你的同伴来说都是如此。”
他们走过石头建造的马厩,约翰可以听到马的嘶鸣,它们都舒舒服服地待在自己的畜栏里。在那转瞬即逝的一瞬间,他想象着布里亚克带他过来是要让他再展示一下他的马术。但是他们没有在马厩停留。
他们走过散发着难闻而又令人心安的独特味道的牛棚。布里亚克继续往前走,他的手现在推着约翰的后背。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有着全然不同感觉的建筑物。
他们面前是一座老旧的谷仓。半边屋顶已经塌陷,但是建筑物的另一半依然完好。从完好的那半建筑物墙上高高的窗户里,露出一线微弱的光,光线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蓝色。
约翰停住脚步。布里亚克的手更用力地推着他的后背,但是约翰不肯移动。
“我不想进去。”他说。
“我们一定要进去。”
“我已经见识过了。”
“你还要再看一次。”
“不。”约翰憎恨自己孩子般幼稚的声音,但是布里亚克知道如何让他感到无助。无论环境如何,你必须控制它。他的母亲曾这样告诉他。他必须找到办法让自己重获控制。
布里亚克把手从他背上拿开,走到他前面:“如果愿意,你可以离开,但是那样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我要对你说的话了。”
约翰在那里站了足足有一分钟,看着布里亚克的身影在逐渐浓重的黑暗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他将大部分时间都用来忘记这间谷仓里有什么了,但是它就在那儿,无论他是否逃避。他的双脚还是不愿意往前移动,他的整个身体都渴望着转身逃开。最终他急急忙忙地赶上前去,正好赶上布里亚克打开了谷仓的门锁。
在谷仓里面,星光透过塌陷的半边屋顶落下来,光线正好足够让他们看清楚路。从影影绰绰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陈年稻草、野草和老鼠的味道——这些味道从上次踏足此地之后他就不曾忘记过。
在谷仓的另一边建有一间现代的房间。房间看起来仿佛一个巨人孩童的积木被塞进一个更大更旧的玩具里面。这间房间的墙壁是光滑的混凝土,墙上嵌着一扇大铁门。两人穿过谷仓,约翰看到布里亚克在一个键盘上键入了一串数字,铁门“咔嗒”一声打开了。
一个人形躺在房间中央的床上,光线太微弱了,除了人形的脑袋和躯干四周浮动着的一圈火花之外,看不清楚其他细节。多年以前,在约翰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些火花要更明亮一些,不是吗?
当布里亚克打开头顶的灯,约翰本能地闭上眼睛,但是他强迫自己看着。床上的人形看上去好像死了。静脉输液管和机械装置则讲述了一个不同的故事:躺在他面前的那个骷髅般的人形还活着,即使它只是符合活着的字面意思。
约翰的喉咙收紧了。人形的性别和年龄都无从辨认,身上的血肉也仿佛因为某些除了时间之外的因素而萎缩了。人形的头发灰白斑驳;不少头发已然脱落。透过皮肤可以清晰地看出骨头的形状,尽管人形的肌肉几乎已经全部消失,但仍然连接着这具躯体的关节,把它摆成别扭的姿势。人形的脸尤其瘦骨嶙峋,颧骨突出,皮肉塌陷。人形的头部以下是一件破旧、很久没洗过的病号服,给予了它些许的隐私。
布里亚克一时间没有说话,迫使约翰仔细观察这具人形。在明亮的光线中,很难看到那些火花,约翰觉得是自己的眼睛在捉弄自己,这让他感到眩晕和恶心。他还记得在自己七岁的时候,在他将眼睛紧紧闭上之前,他看到了一片犹如小型电器爆炸一般的耀眼闪光。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
“这是一个遇到了意识扰乱器力场的探寻者,”布里亚克说道,打断了约翰的思绪,“对你来说这是什么好看的景象吗?”
“不。”
“这具躯体在这儿很多年了。”
“您以前给我看过这个。您知道的。您给我们所有人都展示过。”约翰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布里亚克显然乐于展示这个备受折磨的可怜人。
“没错,我留着它给学徒们看。一个探寻者必须在宣誓之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
约翰对布里亚克自诩正直、自以为是的语气感到一阵厌恶。“如果您真的希望您的学徒知道他们要面对的是什么,”他说道,“您应该告诉他们在宣誓成为探寻者之后要做什么。”
布里亚克无视了他的话。“你想在没有努力赢得资格的情况下就接触到人类最珍贵的所有物。即使这个——”他指了指床上的人形——“即使这个可能会是最终的结果。对于你来说是这样,对于那些信任你依赖你的人也是如此。比如奎因。”
“我赢得了资格,”约翰粗暴地说,“我能够赢得资格。您只是假装我不能。”
“维持这个躯体不死也要花费一些精力。”布里亚克沉思道,令约翰的注意力再一次集中在床上的人形身上。“最开始,在肌肉依旧工作的时候还有令人不快的痉挛和抽搐,但是现在这些都结束了。只剩下火花,而火花也在逐渐褪色。除了营养剂之外,我还得让电流穿过它的身体。否则几天之内火花就会把它的生命吸干。”
布里亚克翻开人形的一只眼皮,向下凝视着它毫无生气的眼睛,它的眼珠已经失去了曾经的颜色,然后他松开手让那只眼睛重新闭上了。
“别再给它注射营养剂了。”约翰说道。他试着想要保持声音平稳,但是他可以听到自己话语中的请求之意。“应该允许已死之人自然地死去。”
“你觉得这样很残忍?”布里亚克假装惊讶地问道,“这可是重要的训练器材。”
约翰盯着那具人形——盯着那斑驳的头发,盯着那身病号服。就像多年之前,当他第一次看到这个可怕的人形时,他渴望拉起那身病号服,在它身体上寻找那个他确定会在那儿的证据。
仿佛感应到了他的想法,布里亚克举步站到了约翰和床之间。约翰的眼睛被布里亚克的旧皮靴吸引,靴子有着粗方跟和金属鞋尖,与这间小小病室里的一切格格不入,它们是属于一个做了可怕事情的男人的靴子。约翰又感到一阵反胃。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让自己与对方对视。
“你没死在练习战里,这真令人遗憾,”布里亚克以一种致命的温柔声音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就方便了。那样的话就没有人会怪我了。”
“您是个禽兽。”约翰轻声回答道,“等奎因发现您是什么样的人,发现您要让她成为什么人之后,到时候会怎样?”
“我是个禽兽吗?”布里亚克问道,声音沉稳,“而你——你就很无辜?”
“您承诺过的。当时有证人在。”
“我承诺的是训练你,我也尽我所能地训练你了。上个月你就十六岁了。而一个探寻者应该在十五岁的时候宣誓加入。”
“我来到您这里的时候就晚了,我比奎因或者忍都大——”
“这不是我关心的。”
“我那时还是个孩子。说服我的祖父,让他相信来到这里我会很安全,都需要时间——”
“你已经错失了机会。”
约翰盯着布里亚克,多年以来他一直挣扎着将自己对他的仇恨隐藏起来。现在他心中涌起的仇恨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整个人几乎都麻痹了,失去了力气。这样不行。会有很多东西试图拉着你偏离你所选择的道路。仇恨是其中之一……
仇恨。他全身都充满了仇恨。然而当他开口讲话的时候,他尽可能平静地说道:“您总是提到的那件‘珍贵的所有物’,它是谁的,布里亚克?它属于谁?”
布里亚克伸出右手去抽约翰的耳光,然而约翰躲到了一边,他往前迈了一步,离布里亚克更近。
“您应该帮助我,”约翰说道,“有朝一日我会和奎因结婚。您可以现在和我停战,修复我们双方家族之间的关系,真正赢得您当初不正当地夺走的东西。在我不得不——”
“你没有家族了,约翰,”布里亚克尖刻地回应道,打断了他的话,“我确保了这一点。你是孑然一身,而奎因不会成为你的妻子。仪式剑最终会留在注定应该拥有它的人手里,而那个人是我。”他们对视着。“我告诉你祖父你失败了,彻底地失败了。他很不安。”布里亚克将这最后一个坏消息跟约翰说了,明显是在享受这一刻。“他希望你立即回家。”
一阵无助的感觉开始在约翰周身缓缓上升。在它将他吞没之前,他必须脱身而出。
“把你的东西打包好,”布里亚克说道,“明天我会送你上火车。现在走吧。”
约翰照做了,昂首阔步地走出病室,走出衰颓的谷仓。他在门外顿了一下,深深地吸入夜晚新鲜的空气,像运动员准备要冲刺之前所做的那样,让新鲜空气充满肺部。
他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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