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莫德
在早先的一个世纪，苏格兰的那座庄园面积更大，人口也更多。庄园里的生活以建在河流岬角上的城堡为中心。而如今，从外面看去，这座石头要塞既无动静，也没人声。裁决者们在的时候，居民都藏了起来，他们闭门不出，只有在需要出门跑腿的时候才从后门离开。
这是一个凉爽的夏日午后，初阶裁决者正在城堡的沙地上踮着脚尖转圈。她的左脚踩在地上，敏捷地转着圈，双臂和右脚将中阶裁决者扔向她的东西一一挡住。
“接住！挡住！挡住！接住！”他向她喊道，将大块的石块和锋利的刀子扔向她。
初阶裁决者抓住一把刀子，将它扔回去，用腿挡住了两块石头，然后又用左手接住第三块石头。
“再快点儿！”他喊道。
她的左腿从左脚到臀部都在隐隐作痛，但是这毫无意义。在裁决者的训练中，一个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总是会处于疼痛之中。她将她的意识传送到她的肌肉，命令它们更快地动作起来。对于一个外人而言，她的胳膊看上去会是模糊一片——如果一个外人胆敢偷看他们的训练的话。
中阶裁决者扔出一系列的刀子，每一把都极其精确地瞄准着她身体的脆弱部位。
“接住，接住，接住！”他大喊道。
每接住一次，她都得将刀子扔回去，精准程度必须像他扔向她时一样。中阶裁决者很容易就跟上了她的节奏，还有充分的时间去寻找一些令人不快的东西夹杂在刀子之间扔向她。接下来是一小段铁链和一只马蹄铁。
“挡住！”他喊道，“再快一点儿！”
她的老师正在走近他们。当她的大部分意识都被各种投掷物的轰炸占据着，她的一小部分意识则在看着高阶裁决者靠近他们。她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前一天还要更慢。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慢下来，进入了如同梦游一般的状态。
他在附近缓缓地停了下来，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举起一只手，结束了她的训练。
中阶裁决者不再投掷刀子和石头，而是将它们别在腰间或者扔到地上。初阶裁决者则停止了单脚旋转的姿势，转而向她的老师走去。在她这么做的时候，最后一块石头从中阶裁决者手中飞向她的脑袋，速度很快，角度刁钻，他想要出其不意地击中她。她在最后一刻举起一条胳膊，将石块向下拍在了沙地上。
“我们一起散散步吧。”高阶裁决者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之轻，如此之慢，令她很难听到他说的话。他的眼皮垂下来，双眼已经半睁着了。
中阶裁决者被单独留下了，他将他的软剑抽出来，前往这座废弃了的庭院周围。初阶裁决者和高阶裁决者则缓缓地穿过城堡的大门，朝着树林走去。
“听到这个你不会高兴的，”他开始说道，“现在到了我去休息的时间了。”
“我们时间的跨度被拉长了这么多次，老师，”她说道，“在这些时间里您没有休息吗？”
“有的，但是还不够。我现在说的休息时间会更长一些。你已经和我一起跳过了一些小段的时光，十几年，二十年，四十年。我必须在黑暗中停留更长的时间。”
“您要坐下来吗，老师？”附近有一块很适合坐下的大石头，而且他们走路的速度那么慢，继续走下去似乎毫无意义。
他摇了摇头。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个动作只会花上几秒钟的时间。而在她的老师身上，这个动作持续了半分钟。
“光是站直和移动花掉了我的全部精力。如果我坐下了，我就完了。在到达彼处之前，我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初阶裁决者回头看了看，穿过大门看向中阶裁决者正用软剑训练的地方，软剑在他周身游走得非常快，以致给人留下了一个它是一片致命的乌云的印象。如果她的老师真的打算离开，她就会被留下来和中阶裁决者待在一起，他们两个会一起度过很多很多年，只有他们两个。
“您要休息多久呢？”她问道。
“很难说。一百年，也许两百年。”
“两百年！”
“可能还会需要更长时间，孩子。”
那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之前，在初阶裁决者证明了她是一个好学徒之后，她向自己的家人告别，然后他们在彼处，在黑暗中度过了一段时光，等他们重新回到世界里时已经过去了一年，而她的年龄完全没有增长。她又花了一年时间进行训练。然后，他们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待了两年。以此类推，她的训练和被裁决者称之为“拉长”或“休息”的过程交替进行，而这个“拉长”的过程的真正意义是将时间和地点留在身后。他们所跨越的最长时间是五十年，所以总的来说，在她的老师第一次领着她离开她的家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的时光，而她仍然只有十二岁。现在是1570年前后了。
“这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长。当你的训练更进一步之后，你也能够一下跨越这么多年。”
“您不在了，我的训练要怎么更进一步？”
高阶裁决者停下来，将两只手分别搭在她的胳膊上：“中阶裁决者有许多宝贵的技能，你可以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对此初阶裁决者什么也没说。她希望她的沉默能够充分说明中阶裁决者的可怕脾气、残忍，以及她老师自己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事情——像是小酒馆里的男孩、在她之前的那个初阶裁决者，男孩因为反对中阶裁决者的行为而被捅死了。
她老师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然而她能够感觉到他在仔细审视着她。
“你很强大，”他对她说道，仿佛已经听到了她所有的思绪。“你能够保护你自己。”
“我能做到吗？”她纳闷儿。
另一个初阶裁决者，小酒馆里的那个男孩，他当时比她的年龄要大，然而他仍旧没能保护得了他自己。或者在那个男孩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东西，有着对解脱的渴望？如果死亡就意味着可以从中阶裁决者身边脱身，他当时是不是甘愿去死？
接下来是一阵非常长的沉默。她看着老师的胸膛一起一伏，仿佛是一片宽阔的海滩上起伏的海浪。最终，他又开口了。
“那就是你训练的原因，孩子。你是初阶裁决者，因为你的年龄是最小的。但是与此同时，你又是一个裁决者，像我一样，也像中阶裁决者一样。你必须像任何一个裁决者一样判断什么是公正的。中阶裁决者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你必须活着。否则我将会非常生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老师生气，所以无从判断这对中阶裁决者来说会不会是一个可怕的前景。她的老师已经老了。尽管她时不时地能够见到他施展他的技能，在她认识他的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很疲惫。中阶裁决者仍然尊重高阶裁决者，但是初阶裁决者纳闷儿这种尊重还会持续多久。
“我能猜到那些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孩子，”他对她说道，“在我休息的时候，我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人。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应该去休息了。我被……你的到来给耽搁了。”
我的到来是由上一个初阶裁决者的英年早逝导致的，她想道。
“现在早就过了我该休息的时间了。”
“可是两百年后您要怎么醒过来呢，老师？”
老人的唇上浮出一丝笑意。
“那是一个你最后会了解到的秘密。在我休息之后，还有很多我会教给你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会教给你。到时候你就能明白了。”
高阶裁决者伸出一只手摁在她的肩上来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他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现在叫中阶裁决者过来，孩子。仪式剑在他那里。不要耽搁时间，我必须现在就休息了。”
高阶裁决者的双眼几乎完全闭上了。他的肩膀向下动着，仿佛是自己向下垮了下去。初阶裁决者转身向着城堡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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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凉爽的夏日午后，初阶裁决者正在城堡的沙地上踮着脚尖转圈。她的左脚踩在地上，敏捷地转着圈，双臂和右脚将中阶裁决者扔向她的东西一一挡住。
“接住！挡住！挡住！接住！”他向她喊道，将大块的石块和锋利的刀子扔向她。
初阶裁决者抓住一把刀子，将它扔回去，用腿挡住了两块石头，然后又用左手接住第三块石头。
“再快点儿！”他喊道。
她的左腿从左脚到臀部都在隐隐作痛，但是这毫无意义。在裁决者的训练中，一个人身体的某个部位总是会处于疼痛之中。她将她的意识传送到她的肌肉，命令它们更快地动作起来。对于一个外人而言，她的胳膊看上去会是模糊一片——如果一个外人胆敢偷看他们的训练的话。
中阶裁决者扔出一系列的刀子，每一把都极其精确地瞄准着她身体的脆弱部位。
“接住，接住，接住！”他大喊道。
每接住一次，她都得将刀子扔回去，精准程度必须像他扔向她时一样。中阶裁决者很容易就跟上了她的节奏，还有充分的时间去寻找一些令人不快的东西夹杂在刀子之间扔向她。接下来是一小段铁链和一只马蹄铁。
“挡住！”他喊道，“再快一点儿！”
她的老师正在走近他们。当她的大部分意识都被各种投掷物的轰炸占据着，她的一小部分意识则在看着高阶裁决者靠近他们。她注意到，他的动作比前一天还要更慢。在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她看着他一点一点地慢下来，进入了如同梦游一般的状态。
他在附近缓缓地停了下来，然后非常非常缓慢地举起一只手，结束了她的训练。
中阶裁决者不再投掷刀子和石头，而是将它们别在腰间或者扔到地上。初阶裁决者则停止了单脚旋转的姿势，转而向她的老师走去。在她这么做的时候，最后一块石头从中阶裁决者手中飞向她的脑袋，速度很快，角度刁钻，他想要出其不意地击中她。她在最后一刻举起一条胳膊，将石块向下拍在了沙地上。
“我们一起散散步吧。”高阶裁决者说道。他的声音是如此之轻，如此之慢，令她很难听到他说的话。他的眼皮垂下来，双眼已经半睁着了。
中阶裁决者被单独留下了，他将他的软剑抽出来，前往这座废弃了的庭院周围。初阶裁决者和高阶裁决者则缓缓地穿过城堡的大门，朝着树林走去。
“听到这个你不会高兴的，”他开始说道，“现在到了我去休息的时间了。”
“我们时间的跨度被拉长了这么多次，老师，”她说道，“在这些时间里您没有休息吗？”
“有的，但是还不够。我现在说的休息时间会更长一些。你已经和我一起跳过了一些小段的时光，十几年，二十年，四十年。我必须在黑暗中停留更长的时间。”
“您要坐下来吗，老师？”附近有一块很适合坐下的大石头，而且他们走路的速度那么慢，继续走下去似乎毫无意义。
他摇了摇头。在一个普通人身上，这个动作只会花上几秒钟的时间。而在她的老师身上，这个动作持续了半分钟。
“光是站直和移动花掉了我的全部精力。如果我坐下了，我就完了。在到达彼处之前，我是不会停下来休息的。”
初阶裁决者回头看了看，穿过大门看向中阶裁决者正用软剑训练的地方，软剑在他周身游走得非常快，以致给人留下了一个它是一片致命的乌云的印象。如果她的老师真的打算离开，她就会被留下来和中阶裁决者待在一起，他们两个会一起度过很多很多年，只有他们两个。
“您要休息多久呢？”她问道。
“很难说。一百年，也许两百年。”
“两百年！”
“可能还会需要更长时间，孩子。”
那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之前，在初阶裁决者证明了她是一个好学徒之后，她向自己的家人告别，然后他们在彼处，在黑暗中度过了一段时光，等他们重新回到世界里时已经过去了一年，而她的年龄完全没有增长。她又花了一年时间进行训练。然后，他们又回到那个黑暗的地方待了两年。以此类推，她的训练和被裁决者称之为“拉长”或“休息”的过程交替进行，而这个“拉长”的过程的真正意义是将时间和地点留在身后。他们所跨越的最长时间是五十年，所以总的来说，在她的老师第一次领着她离开她的家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年的时光，而她仍然只有十二岁。现在是1570年前后了。
“这并没有你想得那么长。当你的训练更进一步之后，你也能够一下跨越这么多年。”
“您不在了，我的训练要怎么更进一步？”
高阶裁决者停下来，将两只手分别搭在她的胳膊上：“中阶裁决者有许多宝贵的技能，你可以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
对此初阶裁决者什么也没说。她希望她的沉默能够充分说明中阶裁决者的可怕脾气、残忍，以及她老师自己甚至从来都没有见过的事情——像是小酒馆里的男孩、在她之前的那个初阶裁决者，男孩因为反对中阶裁决者的行为而被捅死了。
她老师的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然而她能够感觉到他在仔细审视着她。
“你很强大，”他对她说道，仿佛已经听到了她所有的思绪。“你能够保护你自己。”
“我能做到吗？”她纳闷儿。
另一个初阶裁决者，小酒馆里的那个男孩，他当时比她的年龄要大，然而他仍旧没能保护得了他自己。或者在那个男孩的眼睛里有着某种东西，有着对解脱的渴望？如果死亡就意味着可以从中阶裁决者身边脱身，他当时是不是甘愿去死？
接下来是一阵非常长的沉默。她看着老师的胸膛一起一伏，仿佛是一片宽阔的海滩上起伏的海浪。最终，他又开口了。
“那就是你训练的原因，孩子。你是初阶裁决者，因为你的年龄是最小的。但是与此同时，你又是一个裁决者，像我一样，也像中阶裁决者一样。你必须像任何一个裁决者一样判断什么是公正的。中阶裁决者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你必须活着。否则我将会非常生气。”
她从来没有见过她的老师生气，所以无从判断这对中阶裁决者来说会不会是一个可怕的前景。她的老师已经老了。尽管她时不时地能够见到他施展他的技能，在她认识他的这些年里他一直都很疲惫。中阶裁决者仍然尊重高阶裁决者，但是初阶裁决者纳闷儿这种尊重还会持续多久。
“我能猜到那些在你脑海中一闪而过的想法，孩子，”他对她说道，“在我休息的时候，我是一个非常不一样的人。在很多年以前我就应该去休息了。我被……你的到来给耽搁了。”
我的到来是由上一个初阶裁决者的英年早逝导致的，她想道。
“现在早就过了我该休息的时间了。”
“可是两百年后您要怎么醒过来呢，老师？”
老人的唇上浮出一丝笑意。
“那是一个你最后会了解到的秘密。在我休息之后，还有很多我会教给你的东西，所有的一切都会教给你。到时候你就能明白了。”
高阶裁决者伸出一只手摁在她的肩上来稳住自己的身体，然后他重重地坐到了地上。
“现在叫中阶裁决者过来，孩子。仪式剑在他那里。不要耽搁时间，我必须现在就休息了。”
高阶裁决者的双眼几乎完全闭上了。他的肩膀向下动着，仿佛是自己向下垮了下去。初阶裁决者转身向着城堡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