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发现女巫Ⅱ:血魅夜影>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看起来像一隻失心疯的豪猪。」我道。伦敦的天空线到处可见细窄的尖塔,从密集的建筑物当中伸 出来。「那是什麼?」我指著一座极其庞大、被许多扇高窗分隔成一块一块的石头建筑,惊呼道。高耸的 木造屋顶上,立著一个焦黑的粗短突起物,比例上十分不相称。

「圣保罗大教堂。」马修解释道。这可不是克里斯多夫?雷恩?那座有白色圆顶、造型优雅的杰作, 而且后者的巨大结构被现代办公大楼遮住,要走到它门前才能一窥全貌。圣保罗的旧建筑盘据伦敦最高的 山丘,老远就看得见。

「闪电撃中高塔,木造屋顶起火?。英国人认為整座教堂没有夷為平地,是一个奇蹟。」他继续道。

「但法国人认為,从这件灾难一发生,上帝之手要打撃的对象就不言可喻,这也是意料中事。」盖洛 加斯接道。他到多佛接我们时,在萨瑟克?徵用了 一条船,现在正划著船逆流而上。「不论上帝真正的立 场在什麼时候显现,祂老人家都不提供修理费。」

「女王也不出钱。」马修专心观察排列在河边的一个又一个码头,右手扶著剑柄。

真没想到旧的圣保罗大教堂是这麼庞大。我又拧了自己一把。自从看到伦敦塔(周围没有摩天高楼, 它也显得好巨大)、伦敦桥(充作悬空的购物中心),我一直在做这个动作。回到过去,各种景象与声音 都让我印象深刻,但什麼都不及我看到伦敦的第一眼那麼惊人。

「你们确定不要先在市区上码头。」从我们上了船,盖洛加斯一直暗示我们,这麼做才是明智之举。

「先去黑衣修士。」马修坚决地说。「其他事都可以等。」

盖洛加斯看起来并不苟同,但他继续划船,直到我们抵达老城的城墙最西端。我们沿著陡峭的石梯上了岸,阶梯最下面几级都泡在河水裡,根据墙壁的外观推测,涨潮时,整座阶梯都会被淹没。盖洛加斯扔 了 一条绳索给一名壮汉,后者对他千恩万谢,很庆幸能完整收回他的财產。

「好像你总是坐别人的船,盖洛加斯。或许马修该送你一条船做為耶诞礼物。」我淡然道。回到英格 兰——採用旧历法——代表我们今年要庆祝两次耶诞。

「剥夺我所剩无多找乐子的手段吗?」盖洛加斯的牙齿在鬍子缝裡闪现。马修的姪儿谢过船夫,并扔 给他一枚钱币,钱币的大小和重量使这可怜人满心欢喜,先前的焦虑一变而為感激。

我们在阶梯顶端通过一道拱门,便进入水街。这是一条狭窄弯曲的主要街道,两旁济满住家和商店。 每多盖一层楼,房子就向马路中间多伸出一点,像一个抽屉逐层往外多拉出一些的五斗柜。家户窗口晾晒 出来的床单、地毯及其他衣物,更强化了这种效果。每个人都把握难得的好天气,让住处和衣服透透风。

马修紧握著我的手,盖洛加斯走在我右侧。风景和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裙裾和斗篷在闪避车轮或掠 过行人携带的包裹与武器时,便见色彩饱满的红、绿、咖啡、灰等各色布料,在臀部及肩膀上摇曳生姿。 铁鎚敲打、马嘶、远处牛隻哞叫、金属在石头上滚动的声音,争相引人注意。几十块招牌上纷陈天使、骷 髏头、工具、彩色图案、神话人物的图案,迎著水面上吹来的风晃动,嘎嘰作响。我头顶的金属桿上,也 有块木招牌在摆盪。牌上画了I头白鹿,细緻的鹿角周围描了金线。

「到了。」马修道:「鹿冠。」

这栋房子跟街上大多数房子一样,是半木造的。拱形的甬道两旁有很多扇窗。一个鞋匠在拱门这头忙

?Christopher Wren 0632-1723),英国建筑师。一六六六年伦敦大火:灾后重建由雷恩主导,大举修復毁损文物,其中就包括著名的圣保罗大教 堂。他还曾参与肯辛顿宫、汉普顿宫、纪念碑、皇家交易所及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兴建。

?一五六|年六月,圣保罗大教堂的尖塔失火,烧掉半截,以致只剩下前文所谓的「焦黑的粗短突出物」。

? Southwark為伦敦一区,在泰晤士河南岸,与黑衣修士区几乎隔河相望。

碌地工作,走廊尽头有个妇人盯著一群小孩、顾客和一本大帐册。她愉快地跟马修点头為礼。

「罗勃?霍利的老婆以铁腕统治他的学徒和顾客。鹿冠发生的每件事都逃不过梅格蕊的耳目。」马修 解释给我听。我在心裡记下,一有机会就要跟这个女人结為朋友。

甬道另一头通往这栋建筑的天井式院落——伦敦的人口如此密集,这可是一项奢侈品。小院子裡还有 另一样罕见的好东西:一 口為大杂院居民提供洁净飮水的井。有人利用这院子朝南的空间,把铺地的石块 掘起,开闢了一个小花园,现在整洁而空旷的花床正耐心等待春天。公用厕所旁有座旧棚子,棚裡有群洗 衣妇正在干她们的活计。

左侧有道曲折的梯子,通往我们租用的整层二楼,芳丝娃在宽敞的楼梯口等著欢迎我们。她敞开通往 各房间的结实大门,把一座有鏤空板的餐具柜?塞满东西。还有一隻拔光了毛、脖子折断的鹅,掛在橱子 的门钮上。

「终於。」亨利?波西微笑现身。「我们等了好几个鐘头。我那贤慧的好妈妈送你们一隻鹅。她听说 这阵子城裡买不到家禽,生怕你们会挨饿。」

「看到你真高兴,哈尔。」马修轻笑一声,对那隻鹅摇摇头。「令堂近来可好?」

「每到耶诞节都要大发雌威,谢谢你。我大部分的家人都找到藉口去了别处,但我必须留在这儿取悦 女王。陛下对著整个覲见室大叫大嚷,说我即使只当个宠——宠——宠物,也不值得信任。」亨利开始口 吃,想到这件事就显得很不舒服。

「非常欢迎你跟我们一起过耶诞,亨利。」我道,脱下斗篷,走进房间裡,空中瀰漫著香料和刚锯下 的樅木的气味。

「谢谢妳邀请我,不过我妹妹爱琳娜和弟弟乔治都在城裡,我不能把家母丢给他们去应付。」

「那至少今天晚上住我们这裡。」马修拉著他往右转,那儿有温暖的炉火。「给我们说说,我们远行时发生了什麼事。」

「都很平静。」亨利愉快地说。

「平静?」盖洛加斯大踏步上楼,冰冷地看著伯爵。「马罗在主教帽酒吧喝得烂醉,跟那个史特拉福 出身的穷代书?吟诗唱和,那小子亦步亦趋跟著他,希望成為剧作家。但目前莎士比亚似乎只要学会偽造 你的签名就很满足,马修。酒店老闆的纪录显示,你承诺要帮克特付上星期的食宿费。」

「我离开他才不过一小时。」亨利抗议道。「克特知道马修和戴安娜今天下午到。他跟威尔都答应守 本分。」

「这就说得通了,原来如此。」盖洛加斯用讽刺的语气说道。

「这是你布置的吗,亨利?」我打量著门口到客厅这一区。有人在火炉四周和窗框上插满冬青、常春 藤和樅树枝,并将它们的枝叶堆在一张橡木桌中央。火炉裡添满木柴,火燄嘶嘶作响,不时发出愉快的劈 舶声。

「芳丝娃和我希望你们共度的第一个耶诞有浓郁的节庆气氛。」亨利胀红了脸说道。

鹿冠代表十六世纪城市生活最好的一面。客厅宽敞而不失温馨舒适。朝西的墙上开了一扇俯瞰水街的 大玻璃窗,这扇几乎盘据整面墙的格子窗,是观察行人的好据点,窗台下有一个衬软垫的座位。雕花壁板 使墙壁显得温暖,每块板上都刻著缠绕的花朵与藤蔓。

房间裡的家具都不成套,但做工还不错。一张有靠背的长椅和两张宽大的单椅在火前等待。房间正中 央的橡木桌出奇精美,宽不到三呎,但相当长,桌脚装饰著精緻的女人和赫米斯头像。一根内嵌蜡烛的横 木悬掛在桌子上方,藉一组使用起来相当顺畅、吊在天花板上的滑轮系统控制高度。雕刻的狮头在巨大的

?中世纪的橱柜会在两侧的板壁上挖许多小孔,通风透气。

⑩即莎士比亚。

碗柜正面的横饰带上咆哮,柜子裡陈列著各式各样的杯壶瓶盏I但碗盘很少,也正反映了吸血鬼居家生 活的需求°'.

我们坐下来享用烤鹅大餐前,马修带我去看我们的卧室和他的私人办公室。两者都在客厅对面,中间 隔著入门的走廊。两个房间都有眺望庭院的尖顶长窗.,採光充足,而且出乎意料地通风良好。卧室裡只有 三件家具:搭配雕刻床头板和沉重木製天盖的四柱大床.,高大的、附拆卸式侧板和门的床单熨压机,以及 放在窗下的一座很矮却很长的箱子。箱子上了锁,马修说裡面装的是他的盔甲和几件备用武器。亨利和芳 丝娃也在这儿用心装饰过。常春藤蜿蜒在床柱上,床头板上还繫了冬青树枝。

虽然卧室看起来几乎没人住,马修的办公室却显然经常使用。到处散置著一篮篮的文件、塞满鹅毛笔 的袋子和笔筒、够做几十支蠘烛的封蠘、一球球的绳子,还有多得让我想到就心情低落的待拆的信。一张 有后斜靠背和弧形扶手,看起来挺舒服的椅子,放在附有延伸板,随时可以拉开使用的桌子前面。除了笨 重的桌脚上有球形和杯形雕刻之外,一切都显得简单实用。

虽然等他完成的工作堆积如山,看得我脸都白了,马修却满不在乎。「什麼事都可以等。即使情报员 也不在耶诞夜工作。」他对我说。

晚餐时我们聊著华特最近的冒险成就,伦敦的交通多麼不像话,但大家都避谈更严肃的话题,好比克 特沉溺酒精,或野心勃勃的威廉?莎士比亚。盘子撤走后,马修从墙边拉过来一张小游戏桌,从桌面下的 抽屉裡取出一副牌,开始教我伊丽莎白时代的赌博方式。亨利刚说服马修和盖洛加斯一起玩「跳跳龙」 11种骇人的游戏,把葡萄乾放在一碟白兰地裡点燃,然后打赌谁能吞嚥最多颗——就听见窗外街道上 传来报佳音的歌声。这些人唱歌不同调,不知道歌词的人就任意把约瑟和马利亚私生活中不可告人的细节 添加进去。

「这儿,老爷。」彼埃把一袋钱币交给马修。

「我们有蛋糕吗?」马修问芳丝娃。

她看著他的表情好像他疯了。「当然有蛋糕。放在楼梯口新买的餐橱裡,那样气味比较不会產生干 扰。」芳丝娃指著楼梯的方向说道。「去年你给他们酒,但我想他们今晚不需要酒。」

「我跟你一起去,老马。」亨利自告奋勇:「我喜欢在耶诞夜听首好歌。」

马修和亨利出现在楼下,合唱者的音量顿时提高了 一级。歌声很不整齐地告一段落后,.马修向他们道 谢,并分发铜板。亨利分的是蛋糕,很多人向他行礼,并低声道:「谢谢您,爵爷。」诺森伯兰伯爵在场 的消息很快传了开来。报佳音的队伍向下一栋房子进发,他们遵循某种神祕的次序设计路线,巴望这麼做 能赢得最好的食物与酬劳。

不久我就再也压抑不住呵欠,亨利和盖洛加斯便拿起手套和斗篷。他们向门口走去时,都笑得像心满 意足的媒人公。马修跟我一起上床,哼著耶诞歌曲,听著报时的鐘声,一一说出它们的名字,抱著我直到 我睡著。

「这是圣玛莉拱门教堂,」他聆听城市的声音,说道:「还有圣凯瑟琳基利教堂。」

「这是圣保罗吗?」悠长的小号声响起时,我问道。

「不是。烧掉鐘塔的闪电也毁了所有的鐘。」他道:「那是圣救主堂的鐘。我们进城的路上有经过那 儿。」伦敦其餘的教堂跟萨瑟克大教堂此起彼落。最后由一个走音的鐘发出一声刺耳怪响,一切告终,那 是我向睡意屈服前听见的最后一个声音。

夜半,我被马修办公室裡的说话声吵醒。我摸摸床上,他已不在我身旁。我跳到冰冷的地板上,固定 床垫的皮带拉扯作响。我浑身发抖,走出房间前先披上披肩。■

从烛盏裡烛泪的高度判断,马修已工作了好几个小时。跟他在一起的是彼埃,站在火炉旁边坐在墙壁 凹龕裡的书架前。他看起来好像在泰晤士河退潮时,被拉著仰天在烂泥裡拖行过似的。

「我跟盖洛加斯和他的爱尔兰朋友跑遍全城,」彼埃低声道:「那些苏格兰人即使知道任何与那个小 学老师有关的事,他们也不肯说,老爷。」

「什麼小学老师?」我走进那个房间。这时我才发现,木头镶板之间藏著一道窄门。

「对不起,夫人。我不是故意吵醒您。」彼埃的慌乱隔著一身骯脏仍看得出来,而他身上的臭味,呛 得我流泪。

「没关係,彼埃。下去吧。待会儿我去找你。」马修等他的僕人在鞋子一路发出的嘎吱声中,仓皇逃 走,然后他的眼神飘到火炉旁的阴影裡。

「那扇门后面的房间不在你欢迎我的参观行程之中。」我指出,走到他身旁。「现在又怎麼了?」

「更多来自苏格兰的消息。陪审团判一个名叫约翰?范恩的巫师——沛斯东坂的小学老师——死刑。 我不在的时候,盖洛加斯试图调查那些疯狂指控——!崇拜撒旦,在墓园裡肢解尸体,把鼴鼠的脚变成银 锭、他就永远不愁没钱花,為阻挠国王施政、跟魔鬼和阿格妮丝?山普森同坐一艘船出海——幕后的真 相,如果有的话。」马修把一张纸扔在面前的桌上。「就我所知,范恩是一个tempestarii ,也就是具有民 间所谓呼风唤雨的能力,如此而已。」

「风巫,也可能是水巫。」我翻译这不熟悉的词汇。

「是的。」马修点头道:「范恩曾在旱灾时期召唤雷雨,在苏格兰的冬季好像永远不会结束时,让积 雪提前融解,為他的教师薪资赚点外快。所有记载都说,他同村的人对他敬爱有加。就连他的学生对他也 一致称讚。范恩可能有点预知能力——他能预言别人的死期,但那也可能像是克特為取悦英格兰观眾而捏 造出来的东西。他对第六感很著迷,妳应该还记得。」

「邻居的心情变化对巫族有很大的影响,马修。前一分鐘我们还是朋友,下一分鐘就被驱逐出城II 或更可怕。」

「范恩的遭遇绝对是更可怕。」马修沉著脸说。

「我可以想像。」我打了个寒噤。如果范恩遭到像艾格妮丝?山普森一样的酷刑折磨,他可能还寧可 死掉。「那个房间裡有什麼?」

马修考虑要不要对我说那是个祕密,但明智地否决了这念头。他站起身:「最好由我带妳去看。靠著 我。天还没亮,我们不能拿蜡烛进去,以免被外面的人看见。我不希望妳滑倒。」我不作声点点头,握住 他的手。

我们跨过门槛,走进一个很长的房间,屋簷下有一排比箭孔大不了多少的窗户。过了 一会儿,我的眼 睛适应了黑暗,灰色的形象开始在朦朧中显现。两把柳条编的陈旧庭院椅,面对面摆著,椅背向前弯。房 间中央摆了两排破旧的矮板凳,每张凳子上都有一件奇怪的物品..书、纸张、信件、帽子、衣服。一道金 属反光来自右方:几把宝剑,剑柄在上,剑尖朝下。一堆匕首放在旁边的地板上。还有爬搔的声音和一阵 仓促的脚步声。

「老鼠。」马修的声音很实际,但我不禁拉紧睡衣下襬,保护我的脚。「彼埃和我已经尽了力,但不 可能把牠们完全赶走。牠们觉得这些纸张有无比的吸引力。」他对上方比一下手势,我这才第一次注意到 墙上有奇怪的綵带装饰。

我凑过去细看那些花圈,每片花雏都用一条细绳掛在敲进灰泥墙壁的方头钉上。细绳先穿过一叠文件 的左上角,对摺綰个结,做成吊环,许多份掛在同一根钉子上,就形成一个纸花圏。

「世界上最早的档案柜之一。妳说我保留了太多祕密。」他低声道,伸手摘下其中一组花圈。「妳可 以把这些加进去。」

「但这儿总有几千件资料吧。」即使一个一千五百岁的吸血鬼,也不可能拥有这麼多祕密吧。

「确实有。」马修同意道。他注视著我的眼光扫过整个房间,把他捍卫的档案看进眼裡。「我们记得其他生物想遗忘的东西,这使得拉撒路骑士团得以保护那些我们要照顾的人。有些祕密可以上溯到女王的 祖父当政的年代。绝大部分更古老的档案都已经迁到七塔保管了。」

「那麼多纸上的足跡,」我喃喃道:「最后都回溯到你和柯雷孟家族。」房间逐渐消逝,最后我只看 见字句的环节与涡漩一 一展开,成為延长、交织的线索。它们形成一幅关係图,将主题、作者、日期连接 在一起。我需要了解这些交织的线条……

「妳睡著后,我就查阅这些文件,找寻与范恩有关的资料。我认為某处可能会提到他。」马修带我回 到他书房,说道??「可能有原因足以解释他的邻居為何出卖他。一定有种模式可以告诉我们,凡人為何做 出这种事。」

「如果你能找到,我研究歷史的同行一定很乐意知道。但了解范恩的个案,不保证你能防范同样的事 发生在我身上。」马修下巴上抽搐的肌肉告诉我,我的话命中了他的要害。「我相信你以前没有这麼深入 地介入这种事。」

「我再也不能对这种苦难视若无睹了^^我也不想回復从前的我。」马修拉出椅子,沉重地坐上去。

「一定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做的。」

我抱住他。即使坐著,马修的个子高大,他的头顶仍碰到我的肋骨。他把头埋进我怀裡。忽然他静止 不动,慢慢把我推开,眼睛盯著我的腹部。

「戴安娜,妳——」他欲言又止。

「怀孕了。我也这麼想。」我平静地说。「从茱丽叶之后,我的月经就不规则,所以我不敢确定。从 卡莱到多佛的路上,我常噁心想吐。但海上不平静,离开前我吃的那条鱼又绝对有问题。」

他一直瞪著我的小腹,我不安地继续说下去。

「我高中护理课的老师说得对,第一次跟男人上床,真的就有可能怀孕。」我做过计算,可以确定就是我们结婚那个星期受的孕。

他仍然沉默不语。

「说话呀,马修。」

「不可能。」他大受震惊。

「我们之间的一切都是可能的。」我用一隻顚抖的手撝住腹部。

马修伸出手,手指跟我的交缠在一起,终於抬头注视我的眼睛。他眼裡的情绪令我意外:敬畏、自 豪,还有少许的慌乱。然后他露出微笑。那是毫无保留的欣喜表情。

「万一我是个不称职的母亲怎麼办?」我没把握地问。「你做过父亲——你知道该怎麼办。」

「妳会是一个很棒的母亲。」他立刻回答。「孩子只需要爱,有个成年人对他们负责,还有个柔软的 著地点。」马修把我们交握的手挪到我腹部,轻轻摩挲。「前两项我们一起分担。最后一项由妳决定。妳 觉得如何?」

「肉体上,有点疲倦,还有点反胃。情绪上,我不知道从哪儿开始。」我窸窸窣窣吸了口气。「同时 觉得受惊吓,既凶猛,又温柔,这算正常吗?」

「是的——而且还觉得很刺激、很焦虑、怕得想吐。」他柔声道。

「我知道听起来很荒谬,但我一直在担心我的魔法会伤害宝宝,虽然每年都有几千个女巫生孩子。」 但她们的对象不是吸血鬼呀。

「这不是一般的受孕。」马修读懂我的心思。「不过我认為妳不需要担心。」一道阴影从他眼裡掠 过。我几乎可以看见他在担心事项的清单上又增列了 一条。

「我不想告诉任何人。暂时还不要。」我想到隔壁的房间。「你的生活可以多容纳一个祕密!至少 一段时间吗?」

「当然。」马修立刻道。「妳怀孕还要几个月才看得出。但彼埃和芳丝娃很快就会从妳的气味察觉出 来,说不定他们已经知道了,还有韩考克和盖洛加斯也一样。好在吸血鬼通常不打探私事。」

我低低一笑。「唯一会洩漏祕密的只有我自己。你对我的保护已经无微不至了,所以没有人会根据你 的行為猜到我们隐瞒了什麼。」

「别太确定。J他咧开大嘴笑道。马修张开手指包住我的手。那是非常明确的保护姿势。

「如果你一直这样碰触我,人家很快就会猜到的。」我淡淡地表示同意,伸手去抚摸他的肩膀。他抖 了一下。「接触到温暖的东西,你不该发抖。」

「我发抖不是為了这原因。」马修站起身,挡住蜡烛的光线。

看著他,我的心跳停了一拍。他听见这变化,露出微笑,拉著我回床上去。我们脱下衣服,扔在地 上,留下两汪白色,映著窗户投进来的银光。

马修追踪我体内发生的最微小变化,触摸像羽毛般轻盈。他在我身体的柔嫩部位流连,一分一釐都不 放过,但他冰冷的专注,却使疼痛加剧,毫无缓和的作用。每个吻都盘根错节,就如同我们对共同拥有一 个孩子的感觉。同时他在黑暗中低语的每个字,都怂恿我把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等到我再也无法等待, 马修才将他自己投入我体内,他的动作从容不迫,像他的吻一样温柔。

我拱起背部,企图扩大我们之间的接触,但马修停止动作。我弯起背脊,他却泰然驻留在我子宫的入 口。在那短暂而永恆的一刻,父亲、母亲、孩子,达到三个生物所能最亲密的程度。

「我全部的心,我全部的生命。」他承诺道,在我体内移动。

我喊出声,马修紧抱著我,直到顚抖停止。然后他从头顶往下亲吻,从我女巫的第三隻眼开始,到我 的唇、颈项、胸骨、心窝的太阳神经丛、肚脐,最后,我的小腹。

他低头看我,摇摇头,给我一个孩子气的微笑。「我们做出了 一个小孩。」他哑然无语。

「我们做的。」我用微笑回应,表示同意。

马修把肩膀滑到我两腿之间,把它们分得很开。一隻手臂兜著我一侧膝盖,另一隻手围绕著臀部,用 手指贴著那儿的脉搏,然后他把头像枕头似的靠在我肚子上,发出一声满足的嘆息。他无比安静地聆听正 為我们的孩子供给养分的血液嘶嘶流动。听见的时候,他仰起头,与我四目相接。他露出一个灿烂而真挚 的微笑,然后继续他的守护。

耶诞节早晨,烛光照亮的黑暗裡,我感受一股平静的力量,因為又多了一隻生物分享我们的爱。我不 再是一颗孤单的流星穿过时空,现在的我是一个复杂行星系统的一部分。我需要学习在受到比我强大有力 的星体牵引时,如何维繫自己的重心。否则马修、柯雷孟家族、我们的孩子以及合议会——都会把我 拉出轨道。

我跟我母亲相处的时间太短,但七年之中她教了我很多东西。我记得她无条件的爱,彷彿长达好几天 的拥抱,她如何总在我需要她的时候现身。正如马修说的:孩子需要爱,提供慰藉的可靠来源,以及一个 心甘情愿為他们负责的成年人。

我不该再把短暂居留这儿的时光,视為一堂莎士比亚时代英格兰的高级讨论课,而应该把它当作我了 解自己最后、最好的机会,这样我才能帮助我的孩子了解他在这世界上的地位。

但首先我必须找到一个女巫。
 

推荐阅读:
  • 《沙丘》六部曲合集
  •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 《猎魔人》合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