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西方奇幻小说网 > 弓之力:法庭斗剑三部曲> 九

  “能再捋一遍吗?”维特里丝耐心地问,“毕竟,这是我学做生意很重要的一部分。你说我们要去买咸鱼?”

  “没错。”

  “我们要去买咸鱼,”维特里丝重复道,“然后运到离这里半个世界那么远的老家,也就是一座小岛,四周被大海环绕——”

  “没错。”

  “海里满满的都是鱼和渔民,你甚至可以在水上铺满优质的金枪鱼、牙鳕鱼和鲭鱼,从一条渔船直接走到另一条——”

  文纳德叹了口气。“你没抓住重点。”他说,“岛上的渔业确实很发达,新鲜的鱼确实既丰富又便宜。但是,如果你仔细听过我以前教给你的贸易知识,就会注意到我刚刚用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词。”

  “丰富?便宜?”

  “新鲜。”文纳德回答。“鲜鱼多得白送都没人要。至于咸鱼,就完全不一样了。”

  维特里丝停下脚步,查看商贩挂在摊上的毯子。它们都是外国货,说不准具体来自哪里。毯子的花纹很少见,比老家市场上卖高价的中邦毯子更细腻轻薄些。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询价,文纳德就把她拉走了。

  “可是,”她说,“岛上没人卖咸鱼,肯定是有道理的。”

  “你在犯蠢。”文纳德严厉地说,“鲜鱼市场已经成熟了,那玩意每个人都吃,但实在太常见了,完全没有新意。人们总会想尝试新奇事物的,只要不新奇过头就行。咸鱼可不就正合适吗。我们可能要赚大钱了。”

  “或者像白痴似的出洋相。你考虑过吗?”

  他们离开主路,穿过一扇低拱门,走上一条陡峭的上坡小路。光线突然暗了下来,路旁低垂的屋檐下一片漆黑。“相信我,”文纳德平静地说,“并不只是新奇,也有实际考虑。新鲜鱼必须立刻吃掉,没法保存。”

  “本来就不需要保存,第二天买新的就行了。”

  “而且,”文纳德一边低下身子躲开一排晾在房子外面的湿衣物,一边继续说,“咸鱼还有和新鲜鱼完全不同的风味。”

  “是啊,就是咸味。非常咸。”

  “也别忘了,”文纳德锲而不舍地说,“还得考虑性价比。如果能低价购入咸鱼,就能用和鲜鱼差不多的价格把它们卖出去,这一点非常重要。”

  维特里丝叹了口气。让人恼火的是,文纳德很可能是对的。她想起了几年前风靡全岛的干牛肉。那段时间,从科里昂进口、在太阳底下晒干的上等牛肉条是唯一时髦的待客食物,尽管它尝起来像皮革,硬得能磕坏牙齿。同时,中邦的运牛货船则只能卖掉一半牛肉。同样流行过的还有进口饮用水、尼亚山羊奶酪,以及从瑞亚用大缸运来的活乌贼。本地的乌贼明明多得吃不完。如果你在奠基者码头不慎落水,上岸时衣兜准能兜住三只。

  思科纳的咸鱼交易区位于一座不起眼的小旅馆的天井之中,而旅馆所在的小巷子从一条阴暗狭窄的街道分岔出去,寻找巷口就耽误了半天。它看起来和普通的门径差不多,而街上两侧的房门又大多敞开着。直到维特里丝执意停下来问路(她哥哥对此大为反感),才找到了正确的入口。小巷窄得像条走廊,两人不得不跨过好几个坐在地上聚精会神地织花边、对礼貌的让路请求毫无反应的老太婆。昏暗之中,维特里丝几乎看不清她们手上的活计,光是想象蹲坐在阴影中做精细复杂的针线活就让她不舒服——她昨天才在集市上买了三条精美的花边领圈,此刻都放在旅馆房间里。

  他们总算找到了旅馆,但旅馆里又是纵横交错的走道。正当他们觉得走错了路、想掉头返回时,天井却蓦地出现在眼前。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阳光,接着是草地中央那棵美丽的樱桃树。树下坐着一个很胖的男人,似乎根本没注意到环绕天井的回廊里坐着四十多个男男女女。他们大多一动不动,茫然地盯着天空或者地面。但也有几个人正在用成串的算珠做算术,或者忙着在杉木蜡板上写字。这些人丝毫没有挪出位置给新来者的意思。最后,文纳德和维特里丝只能局促地在一张石凳末端勉强坐下。

  稀稀拉拉的几句交谈似乎和鱼一点关系也没有。一个年纪很大、瘦得可怕、从手腕到手肘戴满金手镯的老太婆正啰里啰唆地讲着她女儿生孩子时的惨痛经历,周围没有一个人在听她说话。两个结实的光头男人在下跳棋,小小的棋盘放在膝头,棋盘格子是青金石和象牙小方块镶嵌而成的,棋子是珊瑚和琥珀做的。一个一脸困惑、长头发打着结的年轻人正以很快的速度喝着盛在一只铜罐里的深红色葡萄酒。他伸直手臂把酒倒进嘴里,胡子和外袍都被淋湿了。一个样貌可亲、头发雪白、穿着崭新红靴子的老人低声弹奏曼陀林琴。这地方看起来像人间乐园和疯人院的混合体。

  坐在天井中间的胖男人突然放下了手里的书,开始谈论鳕鱼。他说,由于最近的恶劣天气和贝尔马尔海峡的海盗活动,高质量的咸鳕鱼不久就要成为稀缺品了。周围一片沉默,似乎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脏话。然后,一个脑袋像骷髅头、样子凶戾的大个子家伙回答说,他的货仓里放满了成桶的咸鳕鱼,全是优质货,但他很快就得把它们倒进海里,把地方腾给卖得出去的货物。一个漂亮的中年女人打断了他,用平实的语气说,由于她的仓库里塞满了卖不出去的大量鳕鱼,她马上就要破产,目前正在考虑自杀。一个留着短灰胡子,面目毫无特点的男人补充,他先前用女儿的嫁妆投资了鳕鱼,现在已经接受了那可怜的姑娘永远也嫁不出去的事实。

  胖男人点点头,安静了片刻,然后宣布,既然现在需求陡增,在之后一段日子里,他恐怕都只能限量售卖鳕鱼,每个顾客最多购买五十厄米尔,而从现在开始,鳕鱼价钱应该定在一厄米尔十七块钱——

  (“厄米尔是什么?”维特里丝悄声问。

  “完全不知道,”文纳德回答。)

  ——不可议价,先付钱后交货,不接受期票和信用证。角落里一个干瘪矮小的男人(他个子太小,维特里丝好不容易才看见他)叫道:“十五块。”胖男人没有理会,重复了一遍自己的卖价,然后继续埋头读书。中年女人开价十六块,交货时付一半,三十天后付剩下的一半。胖男人头也不抬地说:“十六块,现金。”然后所有人都开始插嘴、叫喊。一片嘈杂中,文纳德没听清收盘价是多少,但能看出竞价已经结束,因为胖男人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摇摇晃晃地走到其中一个跳棋手旁边,开始和他激烈地交谈,但文纳德听不清。一个模样快活、留着鲜艳红头发的女人站起来,走到树旁坐下,拿出一个绣花绷子。

  “如果不知道厄米尔是什么,”维特里丝气恼地小声说,“我们根本弄不清楚买了多少货。”“打扰了,”有人说。文纳德看向身后。说话的是一个面容严肃的高个子男人,一头短短的灰发,壮观的胡子垂到胸口,简直像铁丝组成的瀑布。“你对我们的计量单位不熟悉吗?”

  “不太熟悉。”文纳德承认。

  “其实很简单,”男人说,“我们这儿的鳕鱼按科里昂厄米尔来算。一厄米尔大概等于两个思科纳猪头桶,而一思科纳猪头桶差不多是十九佩里美狄亚加仑。对于其他鱼——鲱鱼除外——我们用的计量单位都是沙斯特厄米尔,约等于21/4个思科纳猪头桶。要用重量单位的时候,我们用思科纳担,相当于9/10佩里美狄亚担。不过为了记账方便,我们会把它换算成沙斯特担,也就是10/11佩里美狄亚担。一思科纳猪头桶的鳕鱼比一沙斯特担要多一点,知道这个也许对你有帮助。当然,”他补充,“新鲜的鱼就不是这么算了。如果你要买鲜鱼来制作咸鱼的话,这点要记牢。”

  文纳德绝望地点了点头,谢过了男人的提醒。这时,树下那个快活女人对着她手里的针线活宣布,她手头有四百维赞特高级金枪鱼,但要等有人出到和她进货时差不多的价格再出手。

  (“维赞特又是什么?”文纳德悄悄问。

  “就是41/8科里昂厄米尔,”他旁边那人回答。“有些人觉得货物量大的时候用那个单位方便些。当然了,她在撒谎,但如果她能把手里的货都卖掉的话,下午就会进更多货来补上。”)

  过了一小时左右(在这种情况下估算时间有些困难),文纳德终于加入了竞价,并且和那个拿铜酒罐的年轻人定了口头协议,用十四块钱一克里昂厄米尔的价格购买十二佩里美狄亚担的咸鲭鱼。他们动身离开时,所有人都抬起头来,庄重地祝福他们长命百岁,生意兴隆。

  “总共七十二块。”他们出了巷子,重新走上吵嚷明亮的主街后,文纳德说,“要我说,这价钱不错。”

  “七十六。”维特里丝纠正道,“十二佩里美狄亚担等于104/5沙斯特担,约等于104/5思科纳猪头桶,或者52/5厄米尔。七十六块钱。据我所知,这比市价略微高一点。”

  “哦,”文纳德说,“回旅馆去喝一杯庆祝一下吧。我觉得这是我们应得的,不是吗?”

  回到旅馆的时候,四下里半个人影也没有。他们放弃了买酒的念头,在门厅里的两张旧椅子上瘫坐下来。文纳德拿出蜡板,开始努力算账。他抬起头的时候,看见面前站着一个穿着军服的男人。

  “文纳德·奥泽尔?”那人问。

  “是我。”

  “你被逮捕了。”士兵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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