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史尔穆的胜利
骨坑下面炽热的根部传来深沉的隆隆声，震动了整个盆地，让围绕山
脉的覆灰山坡凶险地抖动。夜空映射出一片灿烂的鲜红色光，照亮了三角
洲边缘处的上百个长矛、阔剑和斧头。这些武器被一长列提尔战士扛在肩
上，忧虑地等待里卡斯从下面深处的盆地里爬出来
十天前，他们收集起所有的非魔法金属物品——一打匕首、三个斧
头、一些矛尖和针扣杂物——把这些东西交给一个精于武器锻造的半精
灵。这个铁匠用骨坑喷火缝加热一个临时的熔炉，融化了这些零件。靠这
些小金属替代品，他锻造出少量粗糙的铁锤和简易的凿子，军团用它们在
悬崖上凿开了一长列台阶。这道阶梯让军团得以爬下骨坑，而不用经过火
山岩浆通道被迫在不利的情况下跟尤里克人开战。现在提尔人能从山腰靠
近敌人，面前一片开阔。
当里卡斯从最后一阶楼梯走到覆满火山灰的山上时，几个圣堂武士发
出无声的赞扬，为穆尔人带军团脱离骨坑范围而致敬。角斗士们俯视着山
下面远处，尤里克人仍呆在营地里。十天里，这些前奴隶喝着蒸汽孔里凝
结成的硫磺水，吃着从骨头下面抓的虫蚁，他们迫切大战一场。
史尔穆从人群里走出来。矮人谨慎地望了眼里卡斯的胸膛，说：“今
天太阳会普照我们。”他必须眯着眼睛，以免红眼睛被强风刮起的灰尘吹
到。“地面轰响和闪电都是好信号。”
“它们也会被敌人利用，”里卡斯咕哝道。
他俯视向半山腰。在阿塔斯双月的淡黄色光泽沐浴之下，覆满灰烬的
山坡看起来就像一大堆金黄色的卵石。在山脚下的阴影中尤里克人的扎营
处，几十处闪烁的光点来回匆动。里卡斯只希望在黑暗中这些举着火把的
人看不到自己的军团，也不会察觉震动。然而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山腹，他
觉得最好还是做最坏的打算。
“下命令前进，”里卡斯的声音仅大到紧邻的每个人能听到。
悄然的声音沿着队伍重复着他的命令，一阵焦虑的动静声随之而起。
过了一会儿，提尔人开始半走半滑地落下砾坡。
里卡斯指示让副官们跟上相应的伙伴，但在他们离开前，史尔穆叫
道：“等等！”
“怎么？有什么问题？”穆尔人凝视着前行队伍后面扬起的黑色尘
云。
史尔穆指着火山口里的裂缝。这条长缝正在往空中喷出火和熔岩流。
“我可以呼唤太阳支援。”
伽农俯视着史尔穆。“什么意思？”
“我可以从裂缝里召唤一条火河，”矮人解释道。“它顺流到山谷
里，淹没梅谭的营地。”
“别烧采矿场！”克里奇反驳道，他的触须悲痛地盘绕起来。
妮瓦和其余人颇感兴趣地扬起了眉毛，他们都知道这样的魔法将会确
保胜利。然而，没人出声支持这个计划。
最后，里卡斯提出了所有人脑中的疑问。“卓薇和她的战士怎么
办？”
过去十天里，那个红发半精灵和一百个志愿者守护着峡谷口，防止尤
里克人派巡逻队进来。如果史尔穆往谷里灌岩浆，这支小队将会被活活烧
死。
是斯坦回答了穆尔人的问题。“史尔穆建议我们确保胜利，”灰发圣
堂武士说。“傻子才不要。”
“那我们就是傻子，”里卡斯直截了当地说。“代价太高了。”
贾希拉俯视着峡谷深处。“也许我们能撤回那儿的部队，”她建议
道。
“来不及了，”妮瓦评述说。“我们的角斗士几分钟内就会交战。给
卓薇带信儿让她爬到安全处需要一个小时。”
“那就别烧尤里克人了，”克里奇松了口气。螳螂人没等再争论，就
跟着军团下山去了。
其他人正要跟上，斯坦举起一只手挡住他们。“卓薇和她的队伍已经
为提尔的利益贡献了自己的生命，”他试探着说。
里卡斯站住了，他对圣堂武士的执着很迷惑。斯坦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在于他最近受到了角斗士的欢迎，而暴乱让里卡斯确信斯坦就是间谍。考
虑到此，圣堂武士如此强烈地催促毁掉梅谭的军队和广受大家欢迎，完全
讲不通。
穆尔人没有阻止斯坦发言，圣堂武士便自信地继续开口。“卓薇倒在
尤里克人的剑下还是火河里，又有什么区别吗？”
“圣堂武士不会懂的，区别在于荣耀和背叛，”穆尔人哼道。
不。区别在于胜利和失败，泰玛打断道。放弃卓薇的队伍吧。你会拯
救更多宝贵的军团，也有把握捉到梅谭。
里卡斯没理会幽灵，把自己的长袍拉到了胸膛上。史尔穆的法术烤焦
了红宝石周围的皮肤后，伤口从溃烂化脓变得浮肿发黑，不断地渗出黄色
的脓汁和死肉一样的恶臭。大多数时候，穆尔人的左臂一动就疼得厉害，
左手的手指在腐黄色和暗蓝色之间变化。史尔穆不情愿地提议对伤口使用
魔法，但在矮人于暴乱时赶走了泰玛的伙伴后，里卡斯生怕幽灵利用这个
机会攻击牧师。
山里面传来另一声隆隆响。一个间歇性橙色火柱从裂缝里射出来，把
熔岩喷到了裂沟两侧。史尔穆端详了一阵子灼热的岩浆水泡，他咬紧牙关
面向里卡斯。
“如果我的矮人在峡谷里，我也会让你用这条火河的，”他厉声说。
“所以他们也可以。”
“如果你跟他们一起，我也许会，”穆尔人瞪着矮人。他立刻后悔自
己的怒言，但只是因为这些话暴露了史尔穆和妮瓦渐长的关系对他造成了
多深的伤害。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不会让他的私人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史尔穆
用讲道理的腔调说。
里卡斯强忍着脾气没去拔剑，他说：“史尔穆，目前为止，只有斯坦
支持你的计划。”他暂停下来，看了看其余几个副官。“如果还有人同
意，你就能召唤火河。否则，我们就直接攻击了。”
史尔穆瞥了眼其他的领队。虽然他们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但矮人的脸
上露出的自信仿佛他们都会支持他。
“不管里卡斯怎么决定，我都跟他，”伽农说。在幽灵事件后，半巨
人不再模仿穆尔人的穿着，但他仍然是里卡斯忠实的支持者之一。
史尔穆转向贾希拉，他的眼中仍然胜利在望。“你怎么想？”
女贵族摇了摇头。“这是个好计划，”她说。“但是如此确切的代价
并不能保证胜利。我反对。”
矮人冲她皱起了眉头。“你并不是那么想的。”
贾希拉点了点，史尔穆望向妮瓦。她站在女贵族后面几码处。
妮瓦俯视着山腰，避开了矮人的目光。领队们和部队之间升起了一大
股尘云，模糊了前方的视野。“如果我们不快点，就会错过这场战斗。”
“史尔穆的计划怎么样？”里卡斯紧逼问道。他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
么，但如果矮人没有从她嘴里听到，可是不会满意的。
妮瓦恳求的眼睛朝着穆尔人。“别这样，里卡斯。”
“你已经给出了答案，”穆尔人说。
妮瓦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表情软化了，她看着史尔穆。“你的火河从
长远来看救了很多条命，但我们不能害死一百个自己的战士。”
史尔穆张口结舌。“为什么你们都站在里卡斯那边？”他问。“我的
计划是好——”
“你听到她的回答了。就这样，”穆尔人强调道，矮人的失望让他很
开心。“现在跟上你的战士。我们要靠战斗来赢。”
说完，里卡斯拔剑带头冲向山脚。其余人跟了上去，大跃步落下山
坡。他们每次落下，双脚都深陷入灰尘中。他们落到山下又滑了几尺深。
里卡斯最信任的两个副官妮瓦和贾希拉就在两侧。他和伽农冲到中间
带领精兵强将作为先锋部队，圣堂武士和矮人分列左右。
急速下落一阵子后，里卡斯和伽农进入战士们身后的翻腾灰色尘云。
穆尔人随即开始咳嗽窒息，他的嘴巴涂满了干涩的灰尘。这些粗砾遮住了
双月的微光，到处一片漆黑。甚至里卡斯的矮人视力都没什么用，因为无
法看穿浮空的烟尘。他只能看到火山灰覆盖下的人们散发出来的热光。
穆尔人和半巨人走了几步，脱离了最浓厚部分的尘云，发现自己处在
提尔人队伍之中，正一同稳步下落。伽农紧跟着里卡斯，他们穿过了紊乱
的队列，在他冲过来之前，迷信的角斗士们竞相让到一旁。有两次穆尔人
隐约听到有人低语：“杀人法师！”，不由令他骤然窒息。
当里卡斯滑出人群时，他看到差不多抵达了山脚下。二十多步外，灰
烬溢出了山脉，堆出三十尺高的扇形堆。古塞是阿塔斯淡黄色双月中较大
的一个，正用鲜黄色的月光照亮了灰烬堆的南面。背面则被较小的瑞尔照
着，相比之下几乎是暗的，苍白柔和的光线洒到了缓坡上。
在扇形灰尘之外，地形变得混杂，尖利参差的岩石尖在黑影浅滩上铺
开。黑暗中几码之外站着三列尤里克人的队伍，他们大部分人黑色外套上
的哈曼纳黄色狮子头在闪闪发光，其余人的外套则模模糊糊地发着红色鲁
巴双头蛇的光。
虽然里卡斯对尤里克人严守以待并不吃惊，但他立刻痛惜军中缺少弓
箭手和投石手。全部三列人都装备着长矛，指向逼近的提尔人，另一只手
上则挂着黑色的盾牌，腰带上挂着黑曜石短剑。
“有点不对劲，”里卡斯评述道，他站在灰堆顶上。提尔战士在穆尔
人身后停下来，紧张地静静等待他的命令。“梅谭不蠢。他不会认为他的
战士能在白刃战中击败我们的角斗士。”
“他以前也犯过错，”伽农说。
“这次太明显了，”里卡斯的眼睛扫过敌人的队列。
没时间查数量了，但从里卡斯军团的角度看，敌阵至少有一千五百个
战士。考虑到尤里克人的站位很深，穆尔人估计梅谭的部队超过四千人。
这个数字不包括隐藏在队伍后面黑暗中的援兵。
正当里卡斯审视尤里克人队伍时，战士们开始窃窃私语。多亏了祸
剑，他听到了他们说的每句话。
“他在等什么——等他的骷髅？”
“他在给它们时间考虑怎么对付他们——或者它们怎么对付我们。”
“看那儿有多少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全杀了他们。”
穆尔人意识到自己等得越久，战士们就越紧张，他用剑指着尤里克人
的队伍。“为了提尔！”他吼道。
“为了提尔！”战士们轰然大叫。
里卡斯的耳中嗡鸣着军团的战吼，他带头落下了灰堆。战士们的脚步
扬起了令人窒息的尘云，他们屏住呼吸，肺中的空气几乎不够了。
待到里卡斯踏上三角洲的断层带时，耳朵停止了嗡鸣。尽管烟灰涂满
了他们的喉咙堵塞了他们的肺，但他的人仍然大喊大叫，发誓要干掉尤里
克人，让他们全家失望。
里卡斯没有留意他们的叫喊，因为祸剑也把其它声音带到了他的耳朵
里——一个更为凶险的声音，念诵着悄然的魔法咒语。“以伟大的哈曼纳
王之名，我在敌人面前召唤玻璃石升起！”
“魔法！”里卡斯叫道。“梅谭有圣堂武士。”
“他比我们人多还不够吗？”伽农大叫。
穆尔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敌人队伍中传来一个嘶嘶的爆裂声。地面上
射出一根黑色长玻璃钉，里卡斯站住了，避免被它刺穿。提尔人被这块儿
岩石顶开时，黑夜充满了痛苦的尖叫。没有直接被这根锯齿形锐利黑曜石
杀死的人，脚趾和脚都被血流切分开了。
穆尔人脚下发出响亮的摩擦声，他及时往后一跳，避免被地上浮起的
锐利黑玻璃盘割到。他撤到灰堆上，占据了更好的优势位置，看到了圣堂
武士拦截军团的黑曜石路障。大部分战士目瞪口呆地默然盯着这奇怪的壁
垒，不过当他们徒劳地试图从锯齿碎片之间溜过去时，有一些人在咒骂和
呻吟。在另一处，粉碎黑曜石的叮当声突然响起来，更多谨慎的战士试图
碎出一条通往敌方的路。
“叫他们回来，”里卡斯命令道，他指着试图强攻的勇敢提尔人。
“我们绕过去。”
当伽农派信使传播这命令时，里卡斯把注意力转到了左翼。一小段距
离外，敌人的路障弯向山上，在后面陡坡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围栏。从穆
尔人看来，贾希拉的队伍站在了围栏外面。幸运的是女贵族相当明智地停
止了前进，其余军团成员也停止了移动。里卡斯派一个信使传令在路障弯
曲尽头处清理出一条路。
接下来，里卡斯面对着妮瓦队伍的末端。他看到那里的路障逐渐变低
变缓，在史尔穆的矮人那边完全消失了。妮瓦的队伍落入了峡谷延伸出的
影子中，但里卡斯可以听到那片黑暗中传来噼噼啪啪的打仗声。
“起码我们还有点运气，没全军覆没，”穆尔人放心地叹道，圣堂武
士的魔法没有强大到能围陷他的军团。里卡斯从尘堆上滑下来，示意伽农
跟他一起朝妮瓦的队伍而去。“梅谭的圣堂武士可能会减缓我们下山，但
救不了他。”
“当然救不了，”半巨人同意道。“但我们怎么穿过这道墙抓住他
呢？”
“当然是绕过去了，”
当穆尔人走向妮瓦的大队时，他命令遇到的每个人朝相反方向贾希拉
的队伍而去。很快这支军团流向了战场的另一端，朝保护尤里克人的黑曜
石路障发出可怖的恐吓声。
里卡斯靠近史尔穆的矮人时，他们正顽固地劈砍黑曜石路障，拒绝逃
跑。穆尔人抓住遇到的第一个矮人，粗暴地把他推向贾希拉的侧翼。
“走！”他命令道。“如果你试图穿过这道墙跟尤里克人打，那只会
被杀。”
矮人捡起战锤，又冲向黑曜石路障。“梅谭在那边，”他几乎没有看
里卡斯。
史尔穆从赶到穆尔人身边。“你为什么要避开战斗？”
“我没有跑。但是一个劲地硬冲，我们是赢不了的——”
穆尔人说一半停下了，他听到了远处梅谭圣堂武士的声音。“以伟大
的哈曼纳之名，山坡将会压向我们的敌人。”
里卡斯听到高处有轻微的滑坡声，然后感觉到覆满灰烬的山脉在颤
抖。
“带上矮人快跑！”里卡斯把伽农往贾希拉的队伍推。他指着斜坡大
叫：“梅谭要把我们活埋了！”
史尔穆望向穆尔人指的方向，一条巨大的灰尘裂痕滑下山坡，在月光
下闪闪发光。“照他说的做！”史尔穆发疯地命令道，他带着自己的人跟
上伽农。
里卡斯抓住这矮人的肩膀。“你跟我一起。”
穆尔人带着史尔穆冲向山脚下，在那里得以避开朝南冲的矮人人流。
他们刚走了十几步，上方就传来可怕的轰隆声。里卡斯一抬头，看到一道
灰墙沿着陡坡奔腾下来。后面整个山坡被轰起了滚滚烟灰云。
穆尔人抓住史尔穆的胳膊冲了出去，把矮人拉向队列的北侧，妮瓦的
队伍正试图从卓薇的部队所守卫的峡谷口中杀出一条路。顺着岩浆通道边
缘有一列白壳峭壁；里卡斯希望那里能够防御抵挡灰烬的山崩。
当滑坡滚到了山脚下的尘堆时，他们刚来得及躲到了悬崖下面。巨大
的轰鸣声响彻天空。灰堆散开了，就好像大爆炸从下面把它们炸到了空
中。大片的粉尘烟灰向上升起，遮住了淡黄色双月的黄光，岩石三角洲上
方也蔓延了一片呛人的尘雾。
在这灰幕之中，里卡斯看不见自己的军队了。在黑曜石路障的另一
侧，尤里克人交替咳嗽和欢呼，他们相信敌人已经被一个法术打垮了。里
卡斯满心希望他们的乐观落空，因为祸剑让他听到了人们仓惶失措的声音
和矮人们彼此指引的叫喊。
然而比起山崩时成吨的石头和灰烬倾注而下所发出的轰鸣，尤里克人
和提尔人的大喊大叫只不过算是悄声细语。
“你还能召唤火河吗？”里卡斯把注意力从山崩转移到史尔穆身上。
矮人没有从山崩处移开眼光：“如果你早点听我的——”
“现在没时间给我说教了，矮人，”里卡斯打断道。“我只想知道你
还能不能用魔法。”
牧师点点头。“我得爬得更高点，才能看到裂缝里的火焰。”
“爬上去，”里卡斯指着卓薇所在的峡谷口。“待在那些石头里——
我不想让你被埋住。等到我说时候到了，你再放法术。”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矮人问。
“你会看到卓薇的队伍离开峡谷，”里卡斯答道。“或者我派个信
使。”
“没时间派信使了，”史尔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光滑的卵石，并递给
了穆尔人。“你准备好以后就把它扔到空中。”
里卡斯差点扔了这石头，因为它烫得很。“这是什么？”
“我为梅谭准备的一个小惊喜，”史尔穆答道。“也可以作为信
号。”
说完，矮人开始攀爬山崖。里卡斯把热石头搁进腰带袋，然后转向卓
薇的峡谷口。区区十几码外，尤里克人纵向排成数列，试图迫使妮瓦的队
伍退向山崩处。角斗士们牢牢站住，但如果里卡斯去救卓薇，那就需要他
们再撑一会儿战线。
穆尔人冲向激战处。他挑路绕过了十几个身形污秽的角斗士，瞥见一
根矛尖戳向自己。里卡斯一闪，切断了矛杆，然后挥剑从这个尤里克人的
盾牌上落下。斩首剑劈开了盾牌和人，穆尔人发现自己站在尤里克人第一
支队伍里。
“为了提尔！”他叫道，但这话被利刃的撞击声和受伤垂死的呼叫声
淹没了。
* * *
战斗越来越激烈。几分钟后，里卡斯发现自己站原处，周围是齐腰深
的尤里克人尸体，自己身上涂满了敌人粘稠的温血。他茫然意识到提尔人
站在自己两侧，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角斗士们曾经前往解救卓薇的队伍。
他所能看到的就是面前吼叫的尤里克人的无尽人潮，他们列队从黑夜中出
来，越过死去的伙伴继续攻击。
“我就知道在混战中间找到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妮瓦走到穆
尔人身边，克里奇走到了另一边。她用短剑挡开一根刺过来的长矛，然后
另一只手的匕首切开了攻击者的胸膛。“你在干什么？”
“想到达卓薇的峡谷口，”里卡斯开始气喘吁吁。他累得都快扬不起
剑了，双腿疼得厉害，简直都跨不过周围的尸体堆。“我派了史尔穆上
山。我们必须召唤他的火河。”
“不行！”妮瓦叫道。
“腐败的狩猎，”克里奇抱怨说。
一个尖叫的尤里克人爬上了前面的尸堆，用一根长矛戳向螳螂人的眼
睛。克里奇用一只胳膊挡住，然后甩出了另外三只胳膊，同时撕裂了攻击
者的盾牌和喉咙。
“你不能那样对卓薇！”妮瓦说。“她从来没有退缩过。”
“如果我不那么做，她还是会死，我们会输掉这一战，”里卡斯吼
道。“我们一半的军团被山崩埋了，谁知道另一半会出什么事。这是唯一
的办法。”
“唯一拯救你军团的办法还是摧毁梅谭的最好办法？”妮瓦问道。
“唯一存活下来的办法！”里卡斯喊道，“再说，我还没下命令——
”
他的回答被新来一队尤里克人的战吼打断了。当他们跨过尸堆时，各
有一名士兵攻击妮瓦和克里奇，但有两人用长矛刺向穆尔人。里卡斯砍掉
了一个矛尖，试图避开另一个，但一个半死的士兵抓住了他的脚踝。长矛
刺伤了穆尔人的肩膀。一股剧痛传遍全身，幽灵宝石周围的溃烂伤口太敏
感，疼痛成倍放大。
妮瓦的黑色剑刃从里卡斯面前闪过，切断了矛头——令穆尔人又经受
一次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克里奇抓住攻击穆尔人的人，伸嘴一咬，往
尤里克人的血管里注射毒液。
妮瓦勉勉强强避开了另一个尤里克人，用匕首格开了刺击。她用挡开
长矛的同一把利刃划开了攻击者的喉咙。“如果你认为我们能从这里去救
卓薇，那就是失去理智了，”她让一个带着四角头盔的宽肩角斗士顶上。
“我会派人从高处发警报。也许她能拼出一条路来。”
里卡斯和克里奇肩并肩地战斗了一会儿，但穆尔人的伤有所影响。他
的反应变慢，躲避起来东倒西歪，手中的瑞卡德之祸沉重得就像半巨人的
棒子。
“掩护我撤退，克里奇，”里卡斯从战线上的喧闹声中踉跄走开。
额外的空间只令四臂螳螂人成为更危险的对手。他精神一振，朝附近
的士兵猛攻，他们的矛尖毫无作用地在他的坚硬外壳上粉碎。
里卡斯腋下夹着剑，伸手到腰带口袋里，摸到了史尔穆给的石头。虽
然它灼烧着穆尔人的皮肤，但他没有收回手。他望着卓薇的队伍等待的漆
黑峡谷，让疼痛持续了几秒钟。
最后，他悄声说：“对不起。你本应该死得更荣耀的。”
里卡斯掏出石头，把它扔到了尤里克人面前的高空。它消失在黑夜之
中。然后轰的一声大响，盖过了战场上的喧闹。一个橙色火球照在了敌人
队列上。穆尔人瞥见一队又一队的尤里克人愣愣地盯着这个闪耀的大球。
他们肩并肩挤到了峡谷前方区域，黑暗中还有更多人冲出来。
“成百上千个，”里卡斯喘声道，他再次抓住了剑柄。“我们绝对没
机会。”
燃烧的火球落下来，罩住一打倒霉的尤里克人烧了个干净，但这点损
失似乎在大部队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里卡斯退回到战线上，没有理会矛尖刺入肩膀所造成的剧痛，他不顾
一切地参战。很快，尤里克人的尸体高高摞起，以至于穆尔人的敌人开始
像跳墙一样落向他。对角斗士来说没什么不同。他锋利的剑刃从各个角度
切开他们，尸堆继续增加。
里卡斯感觉到骨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时，他来回摇晃起来。在
地面开始回应之前，一道深红色的光芒划过天空。穆尔人的脚在身下一
滑，他摔倒在地，落在半打流血的尸体上。两个震惊的尤里克人倒在他前
面的尸堆上，盾牌和长矛散落在他们身后。
紧接着，黑夜中充满了尖锐的呼哨声。天空中落下嘶嘶作响的飞驰火
焰，随之而来的是硫磺臭气。当这些炽热火球撞到战场上时，队列两边扬
起了求救的痛呼声。
在里卡斯起身之前，两个正对着他的尤里克人站了起来。他们跃向他
头顶，一个抓住他肩膀上的矛杆，另一个把他握剑的胳膊按在了地上。
穆尔人痛声大吼，用前额撞碎了按他胳膊的尤里克人的脸。另一个士
兵震惊地后退，里卡斯甩出另一只手，祸剑划过了两个攻击者的身体。
穆尔人浑身浴血，他把两个伤兵推开，蹲坐了起来。他周围每个方向
的战况都是一样的，尤里克人和提尔人在地上扭打，援兵从两边跃入混
战。燃烧的熔岩落到地上，爆发扩散成红色的火流，飞速划过的火焰点亮
了天空。
穆尔人头上发出滚烫的嘶嘶声，一道橙光瞬间吓了他一跳。液态火滴
溅到了他身上，鼻孔里充满了自己烧焦皮肤的臭味。穆尔人痛苦地大叫，
他怒不可遏地跃向刚砍伤的人，在他们身上打滚，以熄灭烤焦自己肌肉的
火苗。
“里卡斯伤了？”
角斗士抬起头，看到克里奇站在面前。虽然螳螂人的外壳有十几处烤
得焦黑，但螳螂战士似乎扛得住火雨，比穆尔人淡定多了。
“我还活着，”里卡斯疼得咬紧了牙关。
“那来吧。”
螳螂人用两只手把里卡斯拉起来。他的另两只手指着卓薇的峡谷口。
一条宽阔的白热岩石河倾注到了峡谷里，炽热的滚滚河流横扫三角
洲。没有上前线的尤里克人部队被岩浆困住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彼此攀爬
着逃窜，但没什么用。融化的石头无情地追击尖叫士兵，舔舐着他们的脚
踝，掩盖了倒下的人。里卡斯看到上百个士兵闯入了一根黄色火焰柱，化
为烟灰之时引发一阵闪光。
史尔穆打赢了这一战，但里卡斯忍不住自问到底付出了多大代价。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脉的覆灰山坡凶险地抖动。夜空映射出一片灿烂的鲜红色光，照亮了三角
洲边缘处的上百个长矛、阔剑和斧头。这些武器被一长列提尔战士扛在肩
上，忧虑地等待里卡斯从下面深处的盆地里爬出来
十天前，他们收集起所有的非魔法金属物品——一打匕首、三个斧
头、一些矛尖和针扣杂物——把这些东西交给一个精于武器锻造的半精
灵。这个铁匠用骨坑喷火缝加热一个临时的熔炉，融化了这些零件。靠这
些小金属替代品，他锻造出少量粗糙的铁锤和简易的凿子，军团用它们在
悬崖上凿开了一长列台阶。这道阶梯让军团得以爬下骨坑，而不用经过火
山岩浆通道被迫在不利的情况下跟尤里克人开战。现在提尔人能从山腰靠
近敌人，面前一片开阔。
当里卡斯从最后一阶楼梯走到覆满火山灰的山上时，几个圣堂武士发
出无声的赞扬，为穆尔人带军团脱离骨坑范围而致敬。角斗士们俯视着山
下面远处，尤里克人仍呆在营地里。十天里，这些前奴隶喝着蒸汽孔里凝
结成的硫磺水，吃着从骨头下面抓的虫蚁，他们迫切大战一场。
史尔穆从人群里走出来。矮人谨慎地望了眼里卡斯的胸膛，说：“今
天太阳会普照我们。”他必须眯着眼睛，以免红眼睛被强风刮起的灰尘吹
到。“地面轰响和闪电都是好信号。”
“它们也会被敌人利用，”里卡斯咕哝道。
他俯视向半山腰。在阿塔斯双月的淡黄色光泽沐浴之下，覆满灰烬的
山坡看起来就像一大堆金黄色的卵石。在山脚下的阴影中尤里克人的扎营
处，几十处闪烁的光点来回匆动。里卡斯只希望在黑暗中这些举着火把的
人看不到自己的军团，也不会察觉震动。然而苍白的月光照亮了山腹，他
觉得最好还是做最坏的打算。
“下命令前进，”里卡斯的声音仅大到紧邻的每个人能听到。
悄然的声音沿着队伍重复着他的命令，一阵焦虑的动静声随之而起。
过了一会儿，提尔人开始半走半滑地落下砾坡。
里卡斯指示让副官们跟上相应的伙伴，但在他们离开前，史尔穆叫
道：“等等！”
“怎么？有什么问题？”穆尔人凝视着前行队伍后面扬起的黑色尘
云。
史尔穆指着火山口里的裂缝。这条长缝正在往空中喷出火和熔岩流。
“我可以呼唤太阳支援。”
伽农俯视着史尔穆。“什么意思？”
“我可以从裂缝里召唤一条火河，”矮人解释道。“它顺流到山谷
里，淹没梅谭的营地。”
“别烧采矿场！”克里奇反驳道，他的触须悲痛地盘绕起来。
妮瓦和其余人颇感兴趣地扬起了眉毛，他们都知道这样的魔法将会确
保胜利。然而，没人出声支持这个计划。
最后，里卡斯提出了所有人脑中的疑问。“卓薇和她的战士怎么
办？”
过去十天里，那个红发半精灵和一百个志愿者守护着峡谷口，防止尤
里克人派巡逻队进来。如果史尔穆往谷里灌岩浆，这支小队将会被活活烧
死。
是斯坦回答了穆尔人的问题。“史尔穆建议我们确保胜利，”灰发圣
堂武士说。“傻子才不要。”
“那我们就是傻子，”里卡斯直截了当地说。“代价太高了。”
贾希拉俯视着峡谷深处。“也许我们能撤回那儿的部队，”她建议
道。
“来不及了，”妮瓦评述说。“我们的角斗士几分钟内就会交战。给
卓薇带信儿让她爬到安全处需要一个小时。”
“那就别烧尤里克人了，”克里奇松了口气。螳螂人没等再争论，就
跟着军团下山去了。
其他人正要跟上，斯坦举起一只手挡住他们。“卓薇和她的队伍已经
为提尔的利益贡献了自己的生命，”他试探着说。
里卡斯站住了，他对圣堂武士的执着很迷惑。斯坦还活着的唯一理由
在于他最近受到了角斗士的欢迎，而暴乱让里卡斯确信斯坦就是间谍。考
虑到此，圣堂武士如此强烈地催促毁掉梅谭的军队和广受大家欢迎，完全
讲不通。
穆尔人没有阻止斯坦发言，圣堂武士便自信地继续开口。“卓薇倒在
尤里克人的剑下还是火河里，又有什么区别吗？”
“圣堂武士不会懂的，区别在于荣耀和背叛，”穆尔人哼道。
不。区别在于胜利和失败，泰玛打断道。放弃卓薇的队伍吧。你会拯
救更多宝贵的军团，也有把握捉到梅谭。
里卡斯没理会幽灵，把自己的长袍拉到了胸膛上。史尔穆的法术烤焦
了红宝石周围的皮肤后，伤口从溃烂化脓变得浮肿发黑，不断地渗出黄色
的脓汁和死肉一样的恶臭。大多数时候，穆尔人的左臂一动就疼得厉害，
左手的手指在腐黄色和暗蓝色之间变化。史尔穆不情愿地提议对伤口使用
魔法，但在矮人于暴乱时赶走了泰玛的伙伴后，里卡斯生怕幽灵利用这个
机会攻击牧师。
山里面传来另一声隆隆响。一个间歇性橙色火柱从裂缝里射出来，把
熔岩喷到了裂沟两侧。史尔穆端详了一阵子灼热的岩浆水泡，他咬紧牙关
面向里卡斯。
“如果我的矮人在峡谷里，我也会让你用这条火河的，”他厉声说。
“所以他们也可以。”
“如果你跟他们一起，我也许会，”穆尔人瞪着矮人。他立刻后悔自
己的怒言，但只是因为这些话暴露了史尔穆和妮瓦渐长的关系对他造成了
多深的伤害。
“一个优秀的指挥官不会让他的私人感情影响自己的判断，”史尔穆
用讲道理的腔调说。
里卡斯强忍着脾气没去拔剑，他说：“史尔穆，目前为止，只有斯坦
支持你的计划。”他暂停下来，看了看其余几个副官。“如果还有人同
意，你就能召唤火河。否则，我们就直接攻击了。”
史尔穆瞥了眼其他的领队。虽然他们都避开了他的目光，但矮人的脸
上露出的自信仿佛他们都会支持他。
“不管里卡斯怎么决定，我都跟他，”伽农说。在幽灵事件后，半巨
人不再模仿穆尔人的穿着，但他仍然是里卡斯忠实的支持者之一。
史尔穆转向贾希拉，他的眼中仍然胜利在望。“你怎么想？”
女贵族摇了摇头。“这是个好计划，”她说。“但是如此确切的代价
并不能保证胜利。我反对。”
矮人冲她皱起了眉头。“你并不是那么想的。”
贾希拉点了点，史尔穆望向妮瓦。她站在女贵族后面几码处。
妮瓦俯视着山腰，避开了矮人的目光。领队们和部队之间升起了一大
股尘云，模糊了前方的视野。“如果我们不快点，就会错过这场战斗。”
“史尔穆的计划怎么样？”里卡斯紧逼问道。他知道她的答案会是什
么，但如果矮人没有从她嘴里听到，可是不会满意的。
妮瓦恳求的眼睛朝着穆尔人。“别这样，里卡斯。”
“你已经给出了答案，”穆尔人说。
妮瓦瞪了他一会儿，然后表情软化了，她看着史尔穆。“你的火河从
长远来看救了很多条命，但我们不能害死一百个自己的战士。”
史尔穆张口结舌。“为什么你们都站在里卡斯那边？”他问。“我的
计划是好——”
“你听到她的回答了。就这样，”穆尔人强调道，矮人的失望让他很
开心。“现在跟上你的战士。我们要靠战斗来赢。”
说完，里卡斯拔剑带头冲向山脚。其余人跟了上去，大跃步落下山
坡。他们每次落下，双脚都深陷入灰尘中。他们落到山下又滑了几尺深。
里卡斯最信任的两个副官妮瓦和贾希拉就在两侧。他和伽农冲到中间
带领精兵强将作为先锋部队，圣堂武士和矮人分列左右。
急速下落一阵子后，里卡斯和伽农进入战士们身后的翻腾灰色尘云。
穆尔人随即开始咳嗽窒息，他的嘴巴涂满了干涩的灰尘。这些粗砾遮住了
双月的微光，到处一片漆黑。甚至里卡斯的矮人视力都没什么用，因为无
法看穿浮空的烟尘。他只能看到火山灰覆盖下的人们散发出来的热光。
穆尔人和半巨人走了几步，脱离了最浓厚部分的尘云，发现自己处在
提尔人队伍之中，正一同稳步下落。伽农紧跟着里卡斯，他们穿过了紊乱
的队列，在他冲过来之前，迷信的角斗士们竞相让到一旁。有两次穆尔人
隐约听到有人低语：“杀人法师！”，不由令他骤然窒息。
当里卡斯滑出人群时，他看到差不多抵达了山脚下。二十多步外，灰
烬溢出了山脉，堆出三十尺高的扇形堆。古塞是阿塔斯淡黄色双月中较大
的一个，正用鲜黄色的月光照亮了灰烬堆的南面。背面则被较小的瑞尔照
着，相比之下几乎是暗的，苍白柔和的光线洒到了缓坡上。
在扇形灰尘之外，地形变得混杂，尖利参差的岩石尖在黑影浅滩上铺
开。黑暗中几码之外站着三列尤里克人的队伍，他们大部分人黑色外套上
的哈曼纳黄色狮子头在闪闪发光，其余人的外套则模模糊糊地发着红色鲁
巴双头蛇的光。
虽然里卡斯对尤里克人严守以待并不吃惊，但他立刻痛惜军中缺少弓
箭手和投石手。全部三列人都装备着长矛，指向逼近的提尔人，另一只手
上则挂着黑色的盾牌，腰带上挂着黑曜石短剑。
“有点不对劲，”里卡斯评述道，他站在灰堆顶上。提尔战士在穆尔
人身后停下来，紧张地静静等待他的命令。“梅谭不蠢。他不会认为他的
战士能在白刃战中击败我们的角斗士。”
“他以前也犯过错，”伽农说。
“这次太明显了，”里卡斯的眼睛扫过敌人的队列。
没时间查数量了，但从里卡斯军团的角度看，敌阵至少有一千五百个
战士。考虑到尤里克人的站位很深，穆尔人估计梅谭的部队超过四千人。
这个数字不包括隐藏在队伍后面黑暗中的援兵。
正当里卡斯审视尤里克人队伍时，战士们开始窃窃私语。多亏了祸
剑，他听到了他们说的每句话。
“他在等什么——等他的骷髅？”
“他在给它们时间考虑怎么对付他们——或者它们怎么对付我们。”
“看那儿有多少人！我们根本不可能全杀了他们。”
穆尔人意识到自己等得越久，战士们就越紧张，他用剑指着尤里克人
的队伍。“为了提尔！”他吼道。
“为了提尔！”战士们轰然大叫。
里卡斯的耳中嗡鸣着军团的战吼，他带头落下了灰堆。战士们的脚步
扬起了令人窒息的尘云，他们屏住呼吸，肺中的空气几乎不够了。
待到里卡斯踏上三角洲的断层带时，耳朵停止了嗡鸣。尽管烟灰涂满
了他们的喉咙堵塞了他们的肺，但他的人仍然大喊大叫，发誓要干掉尤里
克人，让他们全家失望。
里卡斯没有留意他们的叫喊，因为祸剑也把其它声音带到了他的耳朵
里——一个更为凶险的声音，念诵着悄然的魔法咒语。“以伟大的哈曼纳
王之名，我在敌人面前召唤玻璃石升起！”
“魔法！”里卡斯叫道。“梅谭有圣堂武士。”
“他比我们人多还不够吗？”伽农大叫。
穆尔人还没来得及回答，敌人队伍中传来一个嘶嘶的爆裂声。地面上
射出一根黑色长玻璃钉，里卡斯站住了，避免被它刺穿。提尔人被这块儿
岩石顶开时，黑夜充满了痛苦的尖叫。没有直接被这根锯齿形锐利黑曜石
杀死的人，脚趾和脚都被血流切分开了。
穆尔人脚下发出响亮的摩擦声，他及时往后一跳，避免被地上浮起的
锐利黑玻璃盘割到。他撤到灰堆上，占据了更好的优势位置，看到了圣堂
武士拦截军团的黑曜石路障。大部分战士目瞪口呆地默然盯着这奇怪的壁
垒，不过当他们徒劳地试图从锯齿碎片之间溜过去时，有一些人在咒骂和
呻吟。在另一处，粉碎黑曜石的叮当声突然响起来，更多谨慎的战士试图
碎出一条通往敌方的路。
“叫他们回来，”里卡斯命令道，他指着试图强攻的勇敢提尔人。
“我们绕过去。”
当伽农派信使传播这命令时，里卡斯把注意力转到了左翼。一小段距
离外，敌人的路障弯向山上，在后面陡坡上组成了一个巨大的围栏。从穆
尔人看来，贾希拉的队伍站在了围栏外面。幸运的是女贵族相当明智地停
止了前进，其余军团成员也停止了移动。里卡斯派一个信使传令在路障弯
曲尽头处清理出一条路。
接下来，里卡斯面对着妮瓦队伍的末端。他看到那里的路障逐渐变低
变缓，在史尔穆的矮人那边完全消失了。妮瓦的队伍落入了峡谷延伸出的
影子中，但里卡斯可以听到那片黑暗中传来噼噼啪啪的打仗声。
“起码我们还有点运气，没全军覆没，”穆尔人放心地叹道，圣堂武
士的魔法没有强大到能围陷他的军团。里卡斯从尘堆上滑下来，示意伽农
跟他一起朝妮瓦的队伍而去。“梅谭的圣堂武士可能会减缓我们下山，但
救不了他。”
“当然救不了，”半巨人同意道。“但我们怎么穿过这道墙抓住他
呢？”
“当然是绕过去了，”
当穆尔人走向妮瓦的大队时，他命令遇到的每个人朝相反方向贾希拉
的队伍而去。很快这支军团流向了战场的另一端，朝保护尤里克人的黑曜
石路障发出可怖的恐吓声。
里卡斯靠近史尔穆的矮人时，他们正顽固地劈砍黑曜石路障，拒绝逃
跑。穆尔人抓住遇到的第一个矮人，粗暴地把他推向贾希拉的侧翼。
“走！”他命令道。“如果你试图穿过这道墙跟尤里克人打，那只会
被杀。”
矮人捡起战锤，又冲向黑曜石路障。“梅谭在那边，”他几乎没有看
里卡斯。
史尔穆从赶到穆尔人身边。“你为什么要避开战斗？”
“我没有跑。但是一个劲地硬冲，我们是赢不了的——”
穆尔人说一半停下了，他听到了远处梅谭圣堂武士的声音。“以伟大
的哈曼纳之名，山坡将会压向我们的敌人。”
里卡斯听到高处有轻微的滑坡声，然后感觉到覆满灰烬的山脉在颤
抖。
“带上矮人快跑！”里卡斯把伽农往贾希拉的队伍推。他指着斜坡大
叫：“梅谭要把我们活埋了！”
史尔穆望向穆尔人指的方向，一条巨大的灰尘裂痕滑下山坡，在月光
下闪闪发光。“照他说的做！”史尔穆发疯地命令道，他带着自己的人跟
上伽农。
里卡斯抓住这矮人的肩膀。“你跟我一起。”
穆尔人带着史尔穆冲向山脚下，在那里得以避开朝南冲的矮人人流。
他们刚走了十几步，上方就传来可怕的轰隆声。里卡斯一抬头，看到一道
灰墙沿着陡坡奔腾下来。后面整个山坡被轰起了滚滚烟灰云。
穆尔人抓住史尔穆的胳膊冲了出去，把矮人拉向队列的北侧，妮瓦的
队伍正试图从卓薇的部队所守卫的峡谷口中杀出一条路。顺着岩浆通道边
缘有一列白壳峭壁；里卡斯希望那里能够防御抵挡灰烬的山崩。
当滑坡滚到了山脚下的尘堆时，他们刚来得及躲到了悬崖下面。巨大
的轰鸣声响彻天空。灰堆散开了，就好像大爆炸从下面把它们炸到了空
中。大片的粉尘烟灰向上升起，遮住了淡黄色双月的黄光，岩石三角洲上
方也蔓延了一片呛人的尘雾。
在这灰幕之中，里卡斯看不见自己的军队了。在黑曜石路障的另一
侧，尤里克人交替咳嗽和欢呼，他们相信敌人已经被一个法术打垮了。里
卡斯满心希望他们的乐观落空，因为祸剑让他听到了人们仓惶失措的声音
和矮人们彼此指引的叫喊。
然而比起山崩时成吨的石头和灰烬倾注而下所发出的轰鸣，尤里克人
和提尔人的大喊大叫只不过算是悄声细语。
“你还能召唤火河吗？”里卡斯把注意力从山崩转移到史尔穆身上。
矮人没有从山崩处移开眼光：“如果你早点听我的——”
“现在没时间给我说教了，矮人，”里卡斯打断道。“我只想知道你
还能不能用魔法。”
牧师点点头。“我得爬得更高点，才能看到裂缝里的火焰。”
“爬上去，”里卡斯指着卓薇所在的峡谷口。“待在那些石头里——
我不想让你被埋住。等到我说时候到了，你再放法术。”
“我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矮人问。
“你会看到卓薇的队伍离开峡谷，”里卡斯答道。“或者我派个信
使。”
“没时间派信使了，”史尔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光滑的卵石，并递给
了穆尔人。“你准备好以后就把它扔到空中。”
里卡斯差点扔了这石头，因为它烫得很。“这是什么？”
“我为梅谭准备的一个小惊喜，”史尔穆答道。“也可以作为信
号。”
说完，矮人开始攀爬山崖。里卡斯把热石头搁进腰带袋，然后转向卓
薇的峡谷口。区区十几码外，尤里克人纵向排成数列，试图迫使妮瓦的队
伍退向山崩处。角斗士们牢牢站住，但如果里卡斯去救卓薇，那就需要他
们再撑一会儿战线。
穆尔人冲向激战处。他挑路绕过了十几个身形污秽的角斗士，瞥见一
根矛尖戳向自己。里卡斯一闪，切断了矛杆，然后挥剑从这个尤里克人的
盾牌上落下。斩首剑劈开了盾牌和人，穆尔人发现自己站在尤里克人第一
支队伍里。
“为了提尔！”他叫道，但这话被利刃的撞击声和受伤垂死的呼叫声
淹没了。
* * *
战斗越来越激烈。几分钟后，里卡斯发现自己站原处，周围是齐腰深
的尤里克人尸体，自己身上涂满了敌人粘稠的温血。他茫然意识到提尔人
站在自己两侧，但没有任何迹象表明角斗士们曾经前往解救卓薇的队伍。
他所能看到的就是面前吼叫的尤里克人的无尽人潮，他们列队从黑夜中出
来，越过死去的伙伴继续攻击。
“我就知道在混战中间找到你，”一个熟悉的声音喊道。妮瓦走到穆
尔人身边，克里奇走到了另一边。她用短剑挡开一根刺过来的长矛，然后
另一只手的匕首切开了攻击者的胸膛。“你在干什么？”
“想到达卓薇的峡谷口，”里卡斯开始气喘吁吁。他累得都快扬不起
剑了，双腿疼得厉害，简直都跨不过周围的尸体堆。“我派了史尔穆上
山。我们必须召唤他的火河。”
“不行！”妮瓦叫道。
“腐败的狩猎，”克里奇抱怨说。
一个尖叫的尤里克人爬上了前面的尸堆，用一根长矛戳向螳螂人的眼
睛。克里奇用一只胳膊挡住，然后甩出了另外三只胳膊，同时撕裂了攻击
者的盾牌和喉咙。
“你不能那样对卓薇！”妮瓦说。“她从来没有退缩过。”
“如果我不那么做，她还是会死，我们会输掉这一战，”里卡斯吼
道。“我们一半的军团被山崩埋了，谁知道另一半会出什么事。这是唯一
的办法。”
“唯一拯救你军团的办法还是摧毁梅谭的最好办法？”妮瓦问道。
“唯一存活下来的办法！”里卡斯喊道，“再说，我还没下命令——
”
他的回答被新来一队尤里克人的战吼打断了。当他们跨过尸堆时，各
有一名士兵攻击妮瓦和克里奇，但有两人用长矛刺向穆尔人。里卡斯砍掉
了一个矛尖，试图避开另一个，但一个半死的士兵抓住了他的脚踝。长矛
刺伤了穆尔人的肩膀。一股剧痛传遍全身，幽灵宝石周围的溃烂伤口太敏
感，疼痛成倍放大。
妮瓦的黑色剑刃从里卡斯面前闪过，切断了矛头——令穆尔人又经受
一次火辣辣的疼。与此同时，克里奇抓住攻击穆尔人的人，伸嘴一咬，往
尤里克人的血管里注射毒液。
妮瓦勉勉强强避开了另一个尤里克人，用匕首格开了刺击。她用挡开
长矛的同一把利刃划开了攻击者的喉咙。“如果你认为我们能从这里去救
卓薇，那就是失去理智了，”她让一个带着四角头盔的宽肩角斗士顶上。
“我会派人从高处发警报。也许她能拼出一条路来。”
里卡斯和克里奇肩并肩地战斗了一会儿，但穆尔人的伤有所影响。他
的反应变慢，躲避起来东倒西歪，手中的瑞卡德之祸沉重得就像半巨人的
棒子。
“掩护我撤退，克里奇，”里卡斯从战线上的喧闹声中踉跄走开。
额外的空间只令四臂螳螂人成为更危险的对手。他精神一振，朝附近
的士兵猛攻，他们的矛尖毫无作用地在他的坚硬外壳上粉碎。
里卡斯腋下夹着剑，伸手到腰带口袋里，摸到了史尔穆给的石头。虽
然它灼烧着穆尔人的皮肤，但他没有收回手。他望着卓薇的队伍等待的漆
黑峡谷，让疼痛持续了几秒钟。
最后，他悄声说：“对不起。你本应该死得更荣耀的。”
里卡斯掏出石头，把它扔到了尤里克人面前的高空。它消失在黑夜之
中。然后轰的一声大响，盖过了战场上的喧闹。一个橙色火球照在了敌人
队列上。穆尔人瞥见一队又一队的尤里克人愣愣地盯着这个闪耀的大球。
他们肩并肩挤到了峡谷前方区域，黑暗中还有更多人冲出来。
“成百上千个，”里卡斯喘声道，他再次抓住了剑柄。“我们绝对没
机会。”
燃烧的火球落下来，罩住一打倒霉的尤里克人烧了个干净，但这点损
失似乎在大部队之中显得微不足道。
里卡斯退回到战线上，没有理会矛尖刺入肩膀所造成的剧痛，他不顾
一切地参战。很快，尤里克人的尸体高高摞起，以至于穆尔人的敌人开始
像跳墙一样落向他。对角斗士来说没什么不同。他锋利的剑刃从各个角度
切开他们，尸堆继续增加。
里卡斯感觉到骨坑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时，他来回摇晃起来。在
地面开始回应之前，一道深红色的光芒划过天空。穆尔人的脚在身下一
滑，他摔倒在地，落在半打流血的尸体上。两个震惊的尤里克人倒在他前
面的尸堆上，盾牌和长矛散落在他们身后。
紧接着，黑夜中充满了尖锐的呼哨声。天空中落下嘶嘶作响的飞驰火
焰，随之而来的是硫磺臭气。当这些炽热火球撞到战场上时，队列两边扬
起了求救的痛呼声。
在里卡斯起身之前，两个正对着他的尤里克人站了起来。他们跃向他
头顶，一个抓住他肩膀上的矛杆，另一个把他握剑的胳膊按在了地上。
穆尔人痛声大吼，用前额撞碎了按他胳膊的尤里克人的脸。另一个士
兵震惊地后退，里卡斯甩出另一只手，祸剑划过了两个攻击者的身体。
穆尔人浑身浴血，他把两个伤兵推开，蹲坐了起来。他周围每个方向
的战况都是一样的，尤里克人和提尔人在地上扭打，援兵从两边跃入混
战。燃烧的熔岩落到地上，爆发扩散成红色的火流，飞速划过的火焰点亮
了天空。
穆尔人头上发出滚烫的嘶嘶声，一道橙光瞬间吓了他一跳。液态火滴
溅到了他身上，鼻孔里充满了自己烧焦皮肤的臭味。穆尔人痛苦地大叫，
他怒不可遏地跃向刚砍伤的人，在他们身上打滚，以熄灭烤焦自己肌肉的
火苗。
“里卡斯伤了？”
角斗士抬起头，看到克里奇站在面前。虽然螳螂人的外壳有十几处烤
得焦黑，但螳螂战士似乎扛得住火雨，比穆尔人淡定多了。
“我还活着，”里卡斯疼得咬紧了牙关。
“那来吧。”
螳螂人用两只手把里卡斯拉起来。他的另两只手指着卓薇的峡谷口。
一条宽阔的白热岩石河倾注到了峡谷里，炽热的滚滚河流横扫三角
洲。没有上前线的尤里克人部队被岩浆困住了。他们惊慌失措地彼此攀爬
着逃窜，但没什么用。融化的石头无情地追击尖叫士兵，舔舐着他们的脚
踝，掩盖了倒下的人。里卡斯看到上百个士兵闯入了一根黄色火焰柱，化
为烟灰之时引发一阵闪光。
史尔穆打赢了这一战，但里卡斯忍不住自问到底付出了多大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