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不好的梦·巨大蘑菇·各怀心事
佛林特醒来时，发现自己的手正按在格拉伦的头盔上。
他抽回手，不安地看着头盔。他清晰地记得昨夜的梦境，恍若真实。这很荒谬，毋庸置疑。噢，与诸神会面对于金月和伊力斯坦来说倒是好事。他们毕竟是人类，人类总是用一种随便的口吻谈论他们的神祗，似乎诸神就是他们的挚友，然后到处布道，与遇到的每一个人分享他们虔诚的信仰。
佛林特·火炉就不是这样。信仰对于矮人而言是极其私密的事情。噢，他可能有时会以李奥克斯的胡子起誓，但那不是不尊重。而且，佛林特从来不向压根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吹嘘神祗的好处。因为如果他那么做了，恐怕连坎德人都来信仰李奥克斯了！
李奥克斯并不喜欢探听矮人的内心私事。同样的，矮人也不该干涉神的意愿。这是佛林特的观点。刚才他听说，似乎有些矮人同胞并不赞同这种观点。他们总是在要求李奥克斯做这做那……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没事跑过来打搅他睡觉的、衣着花哨的陌生人。
佛林特望着头盔。他之所以从阿曼那里拿过来，是因为阿曼是从他手里拿过去的，为此他感到很生气。但是，佛林特得承认，他根本不想碰这受到诅咒的东西。头盔受到了诅咒，他深信不疑。
头盔附有魔法，这就意味着它一定是赛瓦矮人制作的，他们是唯一精通魔法的矮人。实际上，头盔是古代的物品，据说，早先的赛瓦矮人并非像现在这般邪恶和黑暗。是头盔带着他和朋友们到达这里的，并且让他们进入了索巴丁大门，尽管现在看起来未必是好事。头盔毕竟没有加害于史东。而且佛林特认为，把人类变成矮人是一种进步。
不过，头盔毕竟附有魔法，在佛林特的意识里不存在善良的魔法。他不想戴上它。
佛林特望向坦尼斯。他还在睡觉，嘴里又是叹息又是咕哝，估计睡得并不安稳。
“我不知道是否该把我做的梦告诉他。”
在他所有的朋友当中，坦尼斯是矮人唯一一个愿意倾述的对象。如果其他人知道了李奥克斯给了他一个能找到卡拉斯神锤的机会，佛林特很清楚他们会怎么说。一旦他们听说所要做就是戴上头盔，雷斯林和史东肯定会把头盔扣在他头上。不能告诉卡拉蒙，他会马上告诉他弟弟。佛林特压根就不会考虑泰索何夫。
“不，”佛林特决定。“我也不能告诉坦尼斯。他要对那些难民负责。他从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但非常有可能的是，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然后会让我戴上头盔……”
佛林特叹了口气，然后厉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愚蠢的梦。我怎么可能成为英雄……想都不该想！”
*****
翌日早晨——这是他们推断的，因为没法知道准确时间——阿曼叫醒他们，早早地出发了。他们继续行走在矮人王国内，地域之大令他们颇为吃惊，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就像泰索何夫说的，“总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索巴丁在山底下有三百平方英里，”阿曼夸耀道。“我们在每一层级都修建了住所、店铺和商行，层层叠加，整整齐齐。你随便到索巴丁里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能搞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
坦尼斯是证明不了这种说法的。他彻底迷路了；所有的街道，店铺和住所在他看来都大同小异，直到他们到达了阿曼称为“传送轴”的地方——凿满大洞的岩石连接着所有的层级。绑着巨大铁链的吊桶在各层之间上下移动。那些想到其他层级的人（而且懒得去爬相邻层级之间的链梯）可以钻进一个吊桶，坐着前往目的地。
坦尼斯站在边上望了望，立刻被难以计数的层级惊呆了。阿曼·卡拉斯认为这些吊桶是矮人的工程杰作，原以为他们会对此大发感慨。他失望了，坦尼斯他们在荒废的沙克沙罗斯里见过类似的装置，因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玩意肯定是矮人工程师设计的。
他们没有乘坐吊桶，卡拉蒙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巴不得忘掉上次乘坐这种运输工具时的经历。他们走上了阿曼所称的领主之路。远离了赛瓦矮人所挖掘的废弃城市，他们走进一片树林——这片奇怪的树林位于名为“西沃伦”的巨大天然洞穴里。在这儿算是合了阿曼·卡拉斯的心意，坦尼斯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些树都是蘑菇！”泰索何夫喊道。
坎德人兴奋地直拍手，不小心掉出了一把小刀，坦尼斯认出那是阿曼·卡拉斯的。他马上捡起小刀，趁矮人忙着炫耀蘑菇森林的时候，迅速将其插回到矮人的靴筒内。
雷斯林一直以来对药材和植物颇有研究，他很想仔细看看那些比他们还高的蘑菇。蘑菇以及其它菌种，还有闻所未闻的、在黑暗中茂盛生长的奇异植物，长满了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让这里充满了刺鼻的泥土气息。气味倒不难闻，但令坦尼斯意识到自己身在地下，活活地被埋葬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如果不离开此地的话，他就会窒息而亡。他的胸部闷得发慌，前额渗出汗珠。他很想逃回大门那里。即使无数的巨石会砸扁他，他也止不住这样的渴望。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四下寻找逃脱的路线。
然后他看到了佛林特，老矮人正安安稳稳地走在他身边。
“老毛病？”佛林特柔声问道。
“嗯！”坦尼斯拉开外衣领口，但感觉还是不够松。
佛林特递过一只水袋，他在神庙附近的公用水井装满了水。“来，喝一口。想点别的事情。”
“除了不能想自己被严严实实地关在墓穴里！”坦尼斯说着，咽下一口冷水，浇了一些在前额和脖子上。
“昨晚我做了个梦，”佛林特粗声粗气地说道。“李奥克斯来到我跟前，说要给我卡拉斯神锤。我所要做的就是戴上这个头盔。”
“那就戴上，”史东说。“有什么好犹豫的？”
佛林特皱起眉头，往后望了一眼，看到骑士就在身后。“我没有跟你说话，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在跟坦尼斯说话。”
“矮人的神显灵了，还让你戴上头盔，引导你找到卡拉斯神锤，而你不打算告诉我！”
“只是一个梦！”佛林特大声说。
“什么是个梦？”卡拉蒙走上前来问道。
史东解释了一番。
“嗨，小雷，”卡拉蒙喊道。“你最好过来听听。”
“过来听什么？”泰索何夫喊着，冲了过来。
雷斯林不太情愿地停下了对蘑菇的研究工作，走了过来。史东把事情讲了一遍，佛林特又一次暴躁地强调这仅仅只是一个梦，为此打搅了大家实在是很遗憾。
“你确定这是个梦？”坦尼斯问道。“毕竟，我们是在李奥克斯的神庙里。”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信仰神了？”佛林特问道。
“没有，”坦尼斯说。
史东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但我有想过……”坦尼斯打住了。
“你觉得我该戴上头盔？”佛林特说。
“当然！”史东和雷斯林不约而同地应声答道。
坦尼斯没有回答。
“头盔没有把神锤的位置告诉史东，”佛林特指出。
“史东不是矮人，”卡拉蒙说。
佛林特瞪着他。“你愿意戴上头盔吗，你这个大笨蛋？”
“我愿意！”泰索何夫喊道。
卡拉蒙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佛林特咕哝着。“那么，半精灵你呢？”
“如果你找到卡拉斯神锤，然而带回来交给矮人，你将成为英雄，”坦尼斯说道。“领主会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甚至为难民打开他们王国的大门。”
“哼，胡说！”佛林特气得跳了起来。
“你必须让他戴上头盔，坦尼斯，”史东说。“有一个士兵能说通用语，我问了他关于神锤的事情。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神锤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一个神话而已。根据他说的，阿曼·卡拉斯这些年来走遍了领主山谷，还是找不到进入墓穴的道路。但是如果佛林特知道如何找到神锤……”
“他说的对，坦尼斯，”雷斯林说道。“你必须说服佛林特戴上头盔。这不会伤害他的。史东没有受到伤害。”
“只是控制他，占据他的身体，”坦尼斯说道，“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强迫他来到这里。”
“但最后还是放了他，”雷斯林摊开手说道，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了解佛林特。你知道他有多固执。如果他拒绝了，甚至都不想考虑的话，我们怎么要求他戴上头盔？把他捆起来摁在地上，然后把头盔按到他头上？”
“我包里有绳子！”泰斯好心地说。
“必须由他自己选择，”坦尼斯表示。“你们都清楚，越是逼他，他越是不干，到头来他更是什么都不愿意做。我建议你们两个别理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雷斯林和史东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了解佛林特，也都清楚坦尼斯说的没错。雷斯林扭头回去研究蘑菇。史东捋着胡子，大步走开。
坦尼斯则希望矮人闭上嘴。“该死的滚到无底深渊去。”佛林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
阿曼走上前。“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我收到领主评议会的回话，他们愿意见你。”
“他们办事效率很高啊，”卡拉蒙说。“我去把雷斯林找回来。”
卡拉蒙前去寻找弟弟，发现他正趴在地上研究一株形态怪异的植物，黑叶、紫茎、气味有如牛粪。他们费了一番口舌，最后承诺以后有机会回来继续研究，这才把雷斯林劝走了。
雷斯林开始就刚才所见到的奇迹侃侃而谈，而他所提出的无数个关于蘑菇种植、土壤品质、矮人农民如何保持土壤潮湿等等问题，甚得阿曼的欢喜。他们在领主之路上边走边谈。
而对坦尼斯来说，佛林特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已经赶走了他深埋地下的恐惧感。
坦尼斯认为他应该表示感谢。
*****
蘑菇林之后是整齐的蘑菇田，种有其它菌种和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阿曼不断地催促他们往前走，一步也不让停留。田地里的矮人们停下手上的活儿盯着他们，甚至那些拉犁的矮种马都扭过头来看。有些矮人丢下手里的耙子和锄头，飞快地跑出田地，大概是散布消息去了，三百年来头一次有“高个子”找到通往山底的道路。
在索巴丁的许多居住区里，货车和铁轨仍在使用。阿曼的士兵征用了几辆货车，命令坐在里面的人出来等其它车子。那些矮人从没有见过人类，可能已经把人类当作和神锤一样的神话传说了。他们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孩子们害怕得嚎啕大哭。
基本上没人说话，都只是张大嘴巴。不过，到处都有少数的矮人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他们显然是在评论佛林特。从佛林特的衣服和胡须的样式判断，明显是个丘陵矮人。他很显然不是山底王国的人，于是很快流言四起，说他是个奈达矮人，是敌人的一份子。
坦尼斯很清楚，佛林特和他的族人三百年来一直保有对索巴丁的仇恨。他曾经希望索巴丁矮人的胸怀更广阔些。毕竟，他们赢了那场战争——如果能称之为胜利的话——当时双方都有数千人死亡。但是，从他们阴沉的表情和低声的言辞来看，两边都没有忘记历史，更别提宽恕了。
冲突并不是只针对外人，一块石头砸中了一个士兵的肩膀。石头并不是很大，直接从士兵的胸甲上弹开了，没有造成伤害。但是，海勒矮人士兵发火了，正要追赶凶手，肇事者却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阿曼严厉地提醒部下，下午就要召开评议会，他们绝对不能迟到。士兵们虽在抱怨，但还是遵守了命令。坦尼斯觉得这仅仅是个借口。四处围满了极不友善的矮人，阿曼·卡拉斯也看到了——他人少势单，而周围矮人的情绪不太好。令人感到奇怪和费解的是，这些矮人并不是赛瓦矮人。
“山底下的内部矛盾，”佛林特甚至有点得意。
“看看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坦尼斯说。“说不定会影响评议会对我们的决定。”
佛林特一点都不想跟阿曼·卡拉斯谈话，但他承认坦尼斯说的对。他们需要在面对评议会之前了解一些索巴丁的政治状况。等他们都坐进车子里，他再找时间与阿曼聊聊。货车沿着轨道前进，开进了山脉的深处。佛林特不习惯于打听消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所幸的是，阿曼开始跟佛林特说话。
“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他说道，佛林特不知道矮人是道歉还是谴责。
“永远也不会结束，”佛林特阴沉地回答道，“你们在山底下过得舒舒服服的，而我们却还要为赶走地精和食人魔而战斗。”
阿曼哼了一声。“你认为我们在这儿住得很好？”
“不是吗？”佛林特反问道，指着掠过他们眼前的农田、住宅和店铺。
“表面上繁荣而已，”阿曼说道，“你却看不到，有数以百计的矿工无事可做，因为铁矿已经关闭了，不过，”他补上一句，“你见过他们——就是那些朝我们扔石头的。”
“铁矿关闭了！”佛林特惊讶不已。“为什么？矿石采尽了？”
“噢，矿石多的是，”阿曼说道，“只不过没人购买。如果索巴丁的每个矮人需要十把剑，或者十四个水壶，或者三十六只炖锅，我们的铁材商人才做得起买卖，但是没人需要。矿主们没钱给矿工。失业的矮人没钱给屠户，屠户也没钱交给地主，地主也没钱给农民……”
“巨龙、地精和蜥蜴人屠杀我们的孩子，”佛林特激动地说。“战争不断地升温，而你还在抱怨没钱支付屠户的账单！不过，我不该说这么多的。半精灵在评议会上讲我们的故事。”
阿曼眨了眨眼睛。“再说一些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佛林特摇了摇头。
“山底下也将爆发战争，”阿曼说道，他知道佛林特不打算讲下去。“你看到之前那些矮人了。你也听到他们是怎么喊我们的了。评议会还在统治索巴丁，但是人们越来越不满意。一年前，没有一个赛瓦矮人敢挑战海勒矮人。而现在，局势越来越动荡，我们的敌人，赛瓦矮人和达加矮人（Daergar），都认为我们不堪一击。”
阿曼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们曾经问我怎知道命运即将改变。我现在告诉你们，那就是北门打开了。”
“格拉伦的头盔有什么来历吗？”佛林特问。
阿曼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不知道。我对此并不是很清楚。”他耸耸肩，表情平缓下来。“不过，我信仰卡拉斯。他会引导我的。我的时代即将来临。”
佛林特坐立不安。他莫名地对昨晚的梦境感到心虚，就好像他和李奥克斯在阿曼背后密谋策划似的。
“不要当个老傻瓜，”佛林特自责。
阿曼·卡拉斯陷入了沉默。他看起来正全神贯注地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坦尼斯等人仍在领主之路上行进，他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与梦境。
卡拉蒙坐在车子的边缘，前后摇晃不停，看起来很危险。他思念着提卡，为自己让她单独离开而感到自责，不断地祈祷她能平安无事。他知道，如果提卡有个闪失，他不会心安的。卡拉蒙希望提卡能原谅他，希望她能如同她所说的那样真的理解他。
“雷斯林需要我，提卡，”卡拉蒙默默地念叨着，紧紧地抓住车子边缘。“我不能离开他。”
雷斯林回想着骷髅岩里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他为何知道去一个陌生地方的路？他为何会用一个异乎寻常的名字称呼卡拉蒙？鬼魂为何要保护他？他想不出来，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知道原因。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反而令他颇为恼火，就像是你明明知道那件事情，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
“主人吩咐我们……”鬼魂是这样对他说的。什么主人？
“不是我的主人，”雷斯林坚定地说。“无论那人对我做了什么，都永远不会成为我的主人！”
史东在想卡拉斯神锤和它漫长而光辉的历史。起初，它被称为光荣神锤，是几个世纪前为纪念李奥克斯的神锤而锻造的，后来矮人将其交给了亚苟斯人类，作为和平的见证。曾经，伟大的精灵统治者姬斯卡南宣称神锤归他所有。它始终用于象征和平与光荣，从不代表流血与纷争。
然后，修玛·龙灭找到了神锤，将其交给一个著名的矮人铁匠，请他打造出最初的屠龙枪。正是因为装备了屠龙枪、拥有诸神的祝福，修玛才能将黑暗之后和她邪恶的巨龙驱赶回无底深渊。
后来，神锤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就在一位伟大的英雄手里。那人便是卡拉斯。他希望神锤能带来和平，但是他失败了，而现在，神锤又消失了。
“如果我能够把它带回骑士团！”史东自语道。“我会站在玫瑰骑士面前说，‘拿着，大人，用它打造神圣的屠龙枪！’神锤能够帮助骑士们抵御邪恶，它能赦免我的过错，补偿我所犯下的罪。”
泰索何夫的想法就不太容易描述了，活像一只喝醉了的蜜蜂嗡嗡着胡乱飞舞。大约是这样：
“卡拉蒙没必要把我抓得这么紧。（愤怒）我不会掉下去的。噢！看这个！（兴奋）我要靠近点看。不，我想不用了。（渴望）在那里！看哪！很多矮人！你们好啊，矮人们！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那是个萝卜吗？（发抖）阿曼，他们砸到你身上的是萝卜吗？对于萝卜来说，那颜色的确太古怪了。（好奇）我从未见过黑色的萝卜。介意让我看看吗？好吧，不需要这么生气。（受伤）它又没有伤到你。唷，小子！你在看那个吗？（兴奋）……”
坦尼斯的思绪停留在河风和难民们身上，想知道他们是否幸免于龙人的攻击，想知道他们是否在前往索巴丁的路上。如果是的，他们肯定在指望着他能在矮人王国找到避难所。
坦尼斯回忆起这个秋天，他在索拉斯附近的小山顶上遇到佛林特的那一刻。他不止一次地心想，他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坐在矮人制造的车子里，沿着生锈的铁轨驶向山脉深处，身上背负着八百条人命。他为何卷进了本来无意参加的战争，又为何帮助带回他本不信仰的神祗。
“我当时只是走进酒馆和老朋友们喝酒罢了，”他笑着叹了一口气。
佛林特坐在车子里，抱着格拉伦的头盔，听着车轮敲打着铁轨，那声音仿佛在说，“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
《沙丘》六部曲合集
《波西杰克逊》系列合集
《猎魔人》合集
他抽回手，不安地看着头盔。他清晰地记得昨夜的梦境，恍若真实。这很荒谬，毋庸置疑。噢，与诸神会面对于金月和伊力斯坦来说倒是好事。他们毕竟是人类，人类总是用一种随便的口吻谈论他们的神祗，似乎诸神就是他们的挚友，然后到处布道，与遇到的每一个人分享他们虔诚的信仰。
佛林特·火炉就不是这样。信仰对于矮人而言是极其私密的事情。噢，他可能有时会以李奥克斯的胡子起誓，但那不是不尊重。而且，佛林特从来不向压根就不认识的陌生人吹嘘神祗的好处。因为如果他那么做了，恐怕连坎德人都来信仰李奥克斯了！
李奥克斯并不喜欢探听矮人的内心私事。同样的，矮人也不该干涉神的意愿。这是佛林特的观点。刚才他听说，似乎有些矮人同胞并不赞同这种观点。他们总是在要求李奥克斯做这做那……
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那个没事跑过来打搅他睡觉的、衣着花哨的陌生人。
佛林特望着头盔。他之所以从阿曼那里拿过来，是因为阿曼是从他手里拿过去的，为此他感到很生气。但是，佛林特得承认，他根本不想碰这受到诅咒的东西。头盔受到了诅咒，他深信不疑。
头盔附有魔法，这就意味着它一定是赛瓦矮人制作的，他们是唯一精通魔法的矮人。实际上，头盔是古代的物品，据说，早先的赛瓦矮人并非像现在这般邪恶和黑暗。是头盔带着他和朋友们到达这里的，并且让他们进入了索巴丁大门，尽管现在看起来未必是好事。头盔毕竟没有加害于史东。而且佛林特认为，把人类变成矮人是一种进步。
不过，头盔毕竟附有魔法，在佛林特的意识里不存在善良的魔法。他不想戴上它。
佛林特望向坦尼斯。他还在睡觉，嘴里又是叹息又是咕哝，估计睡得并不安稳。
“我不知道是否该把我做的梦告诉他。”
在他所有的朋友当中，坦尼斯是矮人唯一一个愿意倾述的对象。如果其他人知道了李奥克斯给了他一个能找到卡拉斯神锤的机会，佛林特很清楚他们会怎么说。一旦他们听说所要做就是戴上头盔，雷斯林和史东肯定会把头盔扣在他头上。不能告诉卡拉蒙，他会马上告诉他弟弟。佛林特压根就不会考虑泰索何夫。
“不，”佛林特决定。“我也不能告诉坦尼斯。他要对那些难民负责。他从不会做任何伤害我的事情，但非常有可能的是，他必须做出一个选择，然后会让我戴上头盔……”
佛林特叹了口气，然后厉声告诉自己，“这只是一个梦！一个愚蠢的梦。我怎么可能成为英雄……想都不该想！”
*****
翌日早晨——这是他们推断的，因为没法知道准确时间——阿曼叫醒他们，早早地出发了。他们继续行走在矮人王国内，地域之大令他们颇为吃惊，仿佛永远走不完似的，就像泰索何夫说的，“总是上上下下、左左右右。”
“索巴丁在山底下有三百平方英里，”阿曼夸耀道。“我们在每一层级都修建了住所、店铺和商行，层层叠加，整整齐齐。你随便到索巴丁里的任何一个城市，都能搞清楚自己在哪个位置。”
坦尼斯是证明不了这种说法的。他彻底迷路了；所有的街道，店铺和住所在他看来都大同小异，直到他们到达了阿曼称为“传送轴”的地方——凿满大洞的岩石连接着所有的层级。绑着巨大铁链的吊桶在各层之间上下移动。那些想到其他层级的人（而且懒得去爬相邻层级之间的链梯）可以钻进一个吊桶，坐着前往目的地。
坦尼斯站在边上望了望，立刻被难以计数的层级惊呆了。阿曼·卡拉斯认为这些吊桶是矮人的工程杰作，原以为他们会对此大发感慨。他失望了，坦尼斯他们在荒废的沙克沙罗斯里见过类似的装置，因此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这玩意肯定是矮人工程师设计的。
他们没有乘坐吊桶，卡拉蒙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巴不得忘掉上次乘坐这种运输工具时的经历。他们走上了阿曼所称的领主之路。远离了赛瓦矮人所挖掘的废弃城市，他们走进一片树林——这片奇怪的树林位于名为“西沃伦”的巨大天然洞穴里。在这儿算是合了阿曼·卡拉斯的心意，坦尼斯他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这些树都是蘑菇！”泰索何夫喊道。
坎德人兴奋地直拍手，不小心掉出了一把小刀，坦尼斯认出那是阿曼·卡拉斯的。他马上捡起小刀，趁矮人忙着炫耀蘑菇森林的时候，迅速将其插回到矮人的靴筒内。
雷斯林一直以来对药材和植物颇有研究，他很想仔细看看那些比他们还高的蘑菇。蘑菇以及其它菌种，还有闻所未闻的、在黑暗中茂盛生长的奇异植物，长满了这片并不肥沃的土地，让这里充满了刺鼻的泥土气息。气味倒不难闻，但令坦尼斯意识到自己身在地下，活活地被埋葬了。
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可怕的感觉，如果不离开此地的话，他就会窒息而亡。他的胸部闷得发慌，前额渗出汗珠。他很想逃回大门那里。即使无数的巨石会砸扁他，他也止不住这样的渴望。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四下寻找逃脱的路线。
然后他看到了佛林特，老矮人正安安稳稳地走在他身边。
“老毛病？”佛林特柔声问道。
“嗯！”坦尼斯拉开外衣领口，但感觉还是不够松。
佛林特递过一只水袋，他在神庙附近的公用水井装满了水。“来，喝一口。想点别的事情。”
“除了不能想自己被严严实实地关在墓穴里！”坦尼斯说着，咽下一口冷水，浇了一些在前额和脖子上。
“昨晚我做了个梦，”佛林特粗声粗气地说道。“李奥克斯来到我跟前，说要给我卡拉斯神锤。我所要做的就是戴上这个头盔。”
“那就戴上，”史东说。“有什么好犹豫的？”
佛林特皱起眉头，往后望了一眼，看到骑士就在身后。“我没有跟你说话，史东·布莱特布雷德。我在跟坦尼斯说话。”
“矮人的神显灵了，还让你戴上头盔，引导你找到卡拉斯神锤，而你不打算告诉我！”
“只是一个梦！”佛林特大声说。
“什么是个梦？”卡拉蒙走上前来问道。
史东解释了一番。
“嗨，小雷，”卡拉蒙喊道。“你最好过来听听。”
“过来听什么？”泰索何夫喊着，冲了过来。
雷斯林不太情愿地停下了对蘑菇的研究工作，走了过来。史东把事情讲了一遍，佛林特又一次暴躁地强调这仅仅只是一个梦，为此打搅了大家实在是很遗憾。
“你确定这是个梦？”坦尼斯问道。“毕竟，我们是在李奥克斯的神庙里。”
“那么你的意思是你现在信仰神了？”佛林特问道。
“没有，”坦尼斯说。
史东责备地瞪了他一眼。
“但我有想过……”坦尼斯打住了。
“你觉得我该戴上头盔？”佛林特说。
“当然！”史东和雷斯林不约而同地应声答道。
坦尼斯没有回答。
“头盔没有把神锤的位置告诉史东，”佛林特指出。
“史东不是矮人，”卡拉蒙说。
佛林特瞪着他。“你愿意戴上头盔吗，你这个大笨蛋？”
“我愿意！”泰索何夫喊道。
卡拉蒙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不会，”佛林特咕哝着。“那么，半精灵你呢？”
“如果你找到卡拉斯神锤，然而带回来交给矮人，你将成为英雄，”坦尼斯说道。“领主会满足你提出的任何要求，甚至为难民打开他们王国的大门。”
“哼，胡说！”佛林特气得跳了起来。
“你必须让他戴上头盔，坦尼斯，”史东说。“有一个士兵能说通用语，我问了他关于神锤的事情。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神锤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是一个神话而已。根据他说的，阿曼·卡拉斯这些年来走遍了领主山谷，还是找不到进入墓穴的道路。但是如果佛林特知道如何找到神锤……”
“他说的对，坦尼斯，”雷斯林说道。“你必须说服佛林特戴上头盔。这不会伤害他的。史东没有受到伤害。”
“只是控制他，占据他的身体，”坦尼斯说道，“把他变成另外一个人，强迫他来到这里。”
“但最后还是放了他，”雷斯林摊开手说道，似乎觉得这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了解佛林特。你知道他有多固执。如果他拒绝了，甚至都不想考虑的话，我们怎么要求他戴上头盔？把他捆起来摁在地上，然后把头盔按到他头上？”
“我包里有绳子！”泰斯好心地说。
“必须由他自己选择，”坦尼斯表示。“你们都清楚，越是逼他，他越是不干，到头来他更是什么都不愿意做。我建议你们两个别理他。让他自己做决定。”
雷斯林和史东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都了解佛林特，也都清楚坦尼斯说的没错。雷斯林扭头回去研究蘑菇。史东捋着胡子，大步走开。
坦尼斯则希望矮人闭上嘴。“该死的滚到无底深渊去。”佛林特絮絮叨叨地埋怨着。
阿曼走上前。“我们在这里待的时间够长了。我收到领主评议会的回话，他们愿意见你。”
“他们办事效率很高啊，”卡拉蒙说。“我去把雷斯林找回来。”
卡拉蒙前去寻找弟弟，发现他正趴在地上研究一株形态怪异的植物，黑叶、紫茎、气味有如牛粪。他们费了一番口舌，最后承诺以后有机会回来继续研究，这才把雷斯林劝走了。
雷斯林开始就刚才所见到的奇迹侃侃而谈，而他所提出的无数个关于蘑菇种植、土壤品质、矮人农民如何保持土壤潮湿等等问题，甚得阿曼的欢喜。他们在领主之路上边走边谈。
而对坦尼斯来说，佛林特那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已经赶走了他深埋地下的恐惧感。
坦尼斯认为他应该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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蘑菇林之后是整齐的蘑菇田，种有其它菌种和很多奇形怪状的植物。阿曼不断地催促他们往前走，一步也不让停留。田地里的矮人们停下手上的活儿盯着他们，甚至那些拉犁的矮种马都扭过头来看。有些矮人丢下手里的耙子和锄头，飞快地跑出田地，大概是散布消息去了，三百年来头一次有“高个子”找到通往山底的道路。
在索巴丁的许多居住区里，货车和铁轨仍在使用。阿曼的士兵征用了几辆货车，命令坐在里面的人出来等其它车子。那些矮人从没有见过人类，可能已经把人类当作和神锤一样的神话传说了。他们瞪大眼睛，一动不动。孩子们害怕得嚎啕大哭。
基本上没人说话，都只是张大嘴巴。不过，到处都有少数的矮人叽叽咕咕地交头接耳，他们显然是在评论佛林特。从佛林特的衣服和胡须的样式判断，明显是个丘陵矮人。他很显然不是山底王国的人，于是很快流言四起，说他是个奈达矮人，是敌人的一份子。
坦尼斯很清楚，佛林特和他的族人三百年来一直保有对索巴丁的仇恨。他曾经希望索巴丁矮人的胸怀更广阔些。毕竟，他们赢了那场战争——如果能称之为胜利的话——当时双方都有数千人死亡。但是，从他们阴沉的表情和低声的言辞来看，两边都没有忘记历史，更别提宽恕了。
冲突并不是只针对外人，一块石头砸中了一个士兵的肩膀。石头并不是很大，直接从士兵的胸甲上弹开了，没有造成伤害。但是，海勒矮人士兵发火了，正要追赶凶手，肇事者却早已消失在人群中。
阿曼严厉地提醒部下，下午就要召开评议会，他们绝对不能迟到。士兵们虽在抱怨，但还是遵守了命令。坦尼斯觉得这仅仅是个借口。四处围满了极不友善的矮人，阿曼·卡拉斯也看到了——他人少势单，而周围矮人的情绪不太好。令人感到奇怪和费解的是，这些矮人并不是赛瓦矮人。
“山底下的内部矛盾，”佛林特甚至有点得意。
“看看接下来发生什么事，”坦尼斯说。“说不定会影响评议会对我们的决定。”
佛林特一点都不想跟阿曼·卡拉斯谈话，但他承认坦尼斯说的对。他们需要在面对评议会之前了解一些索巴丁的政治状况。等他们都坐进车子里，他再找时间与阿曼聊聊。货车沿着轨道前进，开进了山脉的深处。佛林特不习惯于打听消息，他不知道从何说起。所幸的是，阿曼开始跟佛林特说话。
“战争还没有完全结束，”他说道，佛林特不知道矮人是道歉还是谴责。
“永远也不会结束，”佛林特阴沉地回答道，“你们在山底下过得舒舒服服的，而我们却还要为赶走地精和食人魔而战斗。”
阿曼哼了一声。“你认为我们在这儿住得很好？”
“不是吗？”佛林特反问道，指着掠过他们眼前的农田、住宅和店铺。
“表面上繁荣而已，”阿曼说道，“你却看不到，有数以百计的矿工无事可做，因为铁矿已经关闭了，不过，”他补上一句，“你见过他们——就是那些朝我们扔石头的。”
“铁矿关闭了！”佛林特惊讶不已。“为什么？矿石采尽了？”
“噢，矿石多的是，”阿曼说道，“只不过没人购买。如果索巴丁的每个矮人需要十把剑，或者十四个水壶，或者三十六只炖锅，我们的铁材商人才做得起买卖，但是没人需要。矿主们没钱给矿工。失业的矮人没钱给屠户，屠户也没钱交给地主，地主也没钱给农民……”
“巨龙、地精和蜥蜴人屠杀我们的孩子，”佛林特激动地说。“战争不断地升温，而你还在抱怨没钱支付屠户的账单！不过，我不该说这么多的。半精灵在评议会上讲我们的故事。”
阿曼眨了眨眼睛。“再说一些地面上发生的事情。”.
佛林特摇了摇头。
“山底下也将爆发战争，”阿曼说道，他知道佛林特不打算讲下去。“你看到之前那些矮人了。你也听到他们是怎么喊我们的了。评议会还在统治索巴丁，但是人们越来越不满意。一年前，没有一个赛瓦矮人敢挑战海勒矮人。而现在，局势越来越动荡，我们的敌人，赛瓦矮人和达加矮人（Daergar），都认为我们不堪一击。”
阿曼沉默片刻，突然说道，“你们曾经问我怎知道命运即将改变。我现在告诉你们，那就是北门打开了。”
“格拉伦的头盔有什么来历吗？”佛林特问。
阿曼的脸色阴沉下来。“我不知道。我对此并不是很清楚。”他耸耸肩，表情平缓下来。“不过，我信仰卡拉斯。他会引导我的。我的时代即将来临。”
佛林特坐立不安。他莫名地对昨晚的梦境感到心虚，就好像他和李奥克斯在阿曼背后密谋策划似的。
“不要当个老傻瓜，”佛林特自责。
阿曼·卡拉斯陷入了沉默。他看起来正全神贯注地描绘着未来的蓝图。
坦尼斯等人仍在领主之路上行进，他们都陷入了各自的沉思与梦境。
卡拉蒙坐在车子的边缘，前后摇晃不停，看起来很危险。他思念着提卡，为自己让她单独离开而感到自责，不断地祈祷她能平安无事。他知道，如果提卡有个闪失，他不会心安的。卡拉蒙希望提卡能原谅他，希望她能如同她所说的那样真的理解他。
“雷斯林需要我，提卡，”卡拉蒙默默地念叨着，紧紧地抓住车子边缘。“我不能离开他。”
雷斯林回想着骷髅岩里发生在他身上的怪事。他为何知道去一个陌生地方的路？他为何会用一个异乎寻常的名字称呼卡拉蒙？鬼魂为何要保护他？他想不出来，内心深处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知道原因。这种感觉并不舒服，反而令他颇为恼火，就像是你明明知道那件事情，努力想要回想起来，可怎么也想不起来的感觉。
“主人吩咐我们……”鬼魂是这样对他说的。什么主人？
“不是我的主人，”雷斯林坚定地说。“无论那人对我做了什么，都永远不会成为我的主人！”
史东在想卡拉斯神锤和它漫长而光辉的历史。起初，它被称为光荣神锤，是几个世纪前为纪念李奥克斯的神锤而锻造的，后来矮人将其交给了亚苟斯人类，作为和平的见证。曾经，伟大的精灵统治者姬斯卡南宣称神锤归他所有。它始终用于象征和平与光荣，从不代表流血与纷争。
然后，修玛·龙灭找到了神锤，将其交给一个著名的矮人铁匠，请他打造出最初的屠龙枪。正是因为装备了屠龙枪、拥有诸神的祝福，修玛才能将黑暗之后和她邪恶的巨龙驱赶回无底深渊。
后来，神锤就消失了，再出现时就在一位伟大的英雄手里。那人便是卡拉斯。他希望神锤能带来和平，但是他失败了，而现在，神锤又消失了。
“如果我能够把它带回骑士团！”史东自语道。“我会站在玫瑰骑士面前说，‘拿着，大人，用它打造神圣的屠龙枪！’神锤能够帮助骑士们抵御邪恶，它能赦免我的过错，补偿我所犯下的罪。”
泰索何夫的想法就不太容易描述了，活像一只喝醉了的蜜蜂嗡嗡着胡乱飞舞。大约是这样：
“卡拉蒙没必要把我抓得这么紧。（愤怒）我不会掉下去的。噢！看这个！（兴奋）我要靠近点看。不，我想不用了。（渴望）在那里！看哪！很多矮人！你们好啊，矮人们！我叫泰索何夫·柏伏特。那是个萝卜吗？（发抖）阿曼，他们砸到你身上的是萝卜吗？对于萝卜来说，那颜色的确太古怪了。（好奇）我从未见过黑色的萝卜。介意让我看看吗？好吧，不需要这么生气。（受伤）它又没有伤到你。唷，小子！你在看那个吗？（兴奋）……”
坦尼斯的思绪停留在河风和难民们身上，想知道他们是否幸免于龙人的攻击，想知道他们是否在前往索巴丁的路上。如果是的，他们肯定在指望着他能在矮人王国找到避难所。
坦尼斯回忆起这个秋天，他在索拉斯附近的小山顶上遇到佛林特的那一刻。他不止一次地心想，他为何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坐在矮人制造的车子里，沿着生锈的铁轨驶向山脉深处，身上背负着八百条人命。他为何卷进了本来无意参加的战争，又为何帮助带回他本不信仰的神祗。
“我当时只是走进酒馆和老朋友们喝酒罢了，”他笑着叹了一口气。
佛林特坐在车子里，抱着格拉伦的头盔，听着车轮敲打着铁轨，那声音仿佛在说，“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