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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八月二十三日,星期五

  我正在等候谭美,咖啡馆里没有其他客人。

  除了咖啡师之外,我是唯一的客人,这有点奇怪。

  窗户开着,沁凉微风吹了进来。我看着咖啡的蒸腾热气升起旋转。

  我拉起身上薄夹克的拉链,双手握着马克杯。

  谭美抵达时,我已经续了一杯咖啡、替她点好咖啡,水果盘也吃完一半。

  「抱歉,」她说,脱下雨衣,挂在椅子上。「临时接到一通电话。」她从水果盘里拿了一颗葡萄放进嘴里,然后才发现面前已经放了一杯咖啡。

  「谢谢。」她说,端起咖啡啜饮一口,打个冷颤。

  「啊,忘了帮妳加糖了。」我说:「我不知道妳什么时候会到,希望咖啡还是热的。」

  我无法想象她有多忙碌。

  今天是她约我出来的。她打电话给我,央求我跟她喝杯咖啡。我表示可以带咖啡去警局给她,但她说自己需要逃离警局一小时。我们本来打算在莎宾娜的茶馆碰面,但我抵达时,茶馆正在举行桥牌社聚会,里头挤满了人。对一个需要逃离工作重担的人来说,在挤满人的地方喝咖啡可能无法达到放松效果。

  逃离警局。她说这句话时,话声中交织着痛苦和恐惧。

  我摀嘴打个哈欠。

  「昨晚没睡够吗?」她在马克杯里倒了许多糖,然后搅拌。「妳怎么不吃我给妳的助眠剂?」

  我又打个哈欠,这次眼睛感到一阵刺痛。「妳知道我不喜欢自我药疗。」

  她啜饮一口咖啡,越过杯缘瞥了我一眼。「我不喜欢妳这样。」

  「我没事。」

  「没事才怪。妳有没有熬夜看电视,或是看书或滑手机?晚上盯着屏幕看会干扰睡眠。」

  我大剌剌地翻了个白眼。

  「嘿,总得有人照顾妳才行。如果我不照顾妳,还有谁会呢?」

  我正要回嘴,却看见她双眼闪耀光芒,便微微一笑,咬了一口草莓。

  「我没有妳该怎么办才好?」我的口气中带有一丝嘲讽。

  老实说,没有谭美,我该怎么办呢?连我自己也不确定。

  「妳还好吗?」我边问,边将水果盘推到她面前。自从她坐下之后,目光便一直在水果盘上打转。「妳看起来跟我一样累。」

  她的黑眼圈变得更明显了,颜色加深,形状更圆,也更为凹陷。

  「我应该是累得像条狗吧,就算睡上一星期也可能还是这么累。」她靠上椅背。「我的办案效率不彰。」

  她的声音充满愤怒、苦恼、焦虑。她很少这么赤裸裸地表达情绪,更别说承认了。

  我握住她的手。「妳一定办得到,谭美。我了解妳,妳绝对不会让那些孩子失望,一定能逮到凶手。」

  她的空洞眼神让我联想到没有月亮的死寂夜空。

  「我已经让他们失望了,阿丹。如果不赶快捉到凶手、让这一切结束,我会令更多家庭失望。我知道妳想鼓励我,但不需要这么做。我很了解自己能力有限,」她坦承道:「我的长官已经开始怀疑我的能力了。」

  她揉了揉脸,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我不确定她是睡着了还是在祷告。

  「警局外挤满了媒体,无论我们封锁得多严密,消息总是会走漏出去。」她仰起了头,缓缓地把头转了一圈。

  「妳怎么不回家小睡一下?应该可以暂时离开几小时吧。」

  她再不开始照顾自己,身体迟早会受不了。

  她本来想说什么,又改变心意。「这可能是个好主意,」她说:「基本上我是在值双倍勤务。」

  她用手指轻抚手机,然后把手机翻个面,面朝下放在桌上。

  「下午晚点再回警局好了,」她又喝了几口咖啡,吃完水果盘里剩下的水果。「晚上我可以去妳家吗?」

  「那妳要带冰淇淋来,而且要在我家过夜。老实说,我需要有人陪。对了,泰勒的事有什么发现吗?」我把咖啡喝完,思索着要不要再续杯。

  「嗯,关于他的事,我去查过他的背景了。」她皱起鼻子。「妳可以把他转介给别人吗?」谭美问。

  「我应该要担心吗?」

  「我不喜欢自己查到的,或者应该说,我不喜欢自己没查到的。他给妳的名字是假的,所以我什么都查不到。我会再深入调查,但是在查到更多信息之前,妳自己小心一点,好吗?」她扬起双眉,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

  我很久没感到如此受保护了。

  我必须告诉她关于爱娃的事。我很想这样做,但每当爱娃的名字一滚到嘴边,我便犹豫了。我很担心埃拉,担心她会受爱娃影响,而最后爱娃会伤害她。她承受不了这种伤害。但在说出埃拉和她的过去之前,我必须先确定自己是正确的。

  最重要的目标是保护埃拉。我知道她不是凶手。

  「嘿,我想问妳一件事⋯⋯」

  谭美的笑脸略沉下来。

  「昨天我在图书馆时,刚好几辆警车开过来。」

  她点了点头。

  「一切都没事吧?」

  「妳在图书馆?」她似乎有点出乎意外。「妳不在名单上。」

  这下子轮到我感到惊讶了。

  我倾身向前,低声说:「你们有名单?」

  「妳为什么要小声说话?」她问,学我向前倾身,压低声音说:「妳知道这里没有别人吧?」她又稍微大声了点。

  我环视四周,发现就连咖啡师也不见了。

  「当然有名单,图书馆里的每个人我们都有登记下来。当时妳在图书馆?」

  「不在图书馆里。」

  「妳刚才不是说妳在图书馆?」她的口气十分困惑。

  「我跟埃拉坐在公园长椅上。」我又用手背摀嘴,打个哈欠。「她爽约太多次了,所以我想趁她休息时去找她。我们坐在外面聊了一下,然后就看到了警车。」

  谭美的整张脸缩了起来,露出「我思考太用力所以头痛」的表情。

  「埃拉……她也不在名单上。」谭美瞇起双眼,使得眼部皱纹更为明显。「丹妮尔。」她倚身向前,双手交迭放在桌上。「我们也有和公园里的每个人谈话过,但妳和埃拉都不在名单上。」她的语气中混杂着不可置信和担心。

  我靠上椅背远离她。「反正我就在那里啊。我人在外面,公园远处的另一边,妳知道那边有个小山坡吧?我跟埃拉就坐在那里。我们都看见了警车。」

  「该死。」她脸上的担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张。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为什么妳在生我的气?」

  谭美的整个神态都改变了。疲惫的身形、涣散的眼神、下垂的肩膀、放松的表情全都消失了。

  我的好友谭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刑警谭美.史伦,一个目光锐利、英勇强悍的警探。她冰雪聪明、观察入微,从基层一路努力爬升到现在的职位。

  我做了什么事吗?我不懂。我只是问了一个简单的问题。

  「我没生气,只是想把事情理出头绪。妳和妳的案主都不在名单上,所以我在想到底是哪个下属犯了错。我不喜欢有人犯错,尤其是在我的指挥下。」

  「原来如此,」我犹豫地呼了口气。「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谭美。我应该是在妳的下属走进公园前离开的,因为我只记得看见他们走进图书馆。他们在里面待了一下,后来我就回家了。」

  「那埃拉呢?」

  「埃拉,她怎么样?」我提高警觉。我内在的母熊发出深沉吼声,下定决心要保护埃拉。

  「妳说妳在她休息时跟她聊天,」谭美说:「她是在午休还是下班了?」她拿出一本小笔记本,翻了开来,准备写下我提供的答案。

  「我不确定。」

  她挑起右眉,露出不相信的神情。

  「真的,我不知道。我发现她的时候,她就坐在那张长椅上。」

  她写下笔记。「她是返回图书馆还是跟妳一起离开?」

  我差点就坦承,警方一抵达她就离开了,但我知道这听起来会像是什么。

  但我也不能说谎。

  「我们是同时离开的。」这不是谎言。我发现她离开之后也没有逗留,在回家路上还顺便去杂货店买了一些新鲜蔬菜。

  她脸上闪过一丝冷然的神色。「妳知道,我从来没见过埃拉。记得有几次我差点就遇到她,妳能描述她的样子给我吗?」

  描述埃拉?谭美越说,我就越觉得焦虑。埃拉是个温柔的灵魂,但如果她的黑历史被人发现,一定会被钉上十字架。

  我了解谭美,这种事一定会发生。

  「她不是嫌犯吧?」我坐直身体,双手握住马克杯。

  我放开马克杯,把双手藏在大腿之间,握紧拳头,直到指甲嵌入肌肤里。

  「现在每个人都是嫌犯,直到被我排除嫌疑。」

  我内在的母熊发威了。

  「不是她做的,谭美。」有必要的话,我愿意为埃拉全力战斗。我爱谭美,也信任她,但绝不容许埃拉被摧毁。

  「请描述她的样子,阿丹,可以吗?不要把事情搞得更难看。」谭美脸上浮现先前的倦容,犹如湿水泥那般沉重。

  埃拉不是唯一需要我保护的人,谭美对我而言也很重要,我不希望她被这件案子压垮。

  「她和我身高相仿,头发是浅棕色的,身穿裙子或长洋装,脚穿平底鞋。我们的身材差不多,说不定可以交换衣服穿。她有戴眼镜。」我把脑子里想得到的都说出来。「可以说……她长得就像是个典型的图书馆员。」

  谭美一边把我提供的描述记下来,一边点头。

  「真巧,」谭美阖上笔记本,把笔放在桌上。「她跟我们接获通报的描述一样,但我们抵达时,她似乎消失了。」

  「接获通报是什么意思?」我肩膀之间的肌肉紧缩在一起。

  「图书馆馆长通报的。」她顿了一顿,抬起头。只见咖啡师端了一壶咖啡走过来。谭美用手掌盖住杯子,我则拿起我的示意续杯。我需要更多咖啡才行。

  「她说图书馆里有个人引起她的注意。」咖啡师离开后,谭美继续说:「我们一直在寻找凶手和被害人之间的关联,后来缩小范围到家庭活动。」

  「妳认为凶手去过图书馆?」窗外吹来一阵冷风,我感到全身冰凉,寒意从指尖蔓延到手臂,再深深渗入肩膀。

  谭美点了点头。

  我倒抽一口凉气,声音听起更像是打嗝。原来我穿梭在书架之间找寻埃拉时,凶手也在图书馆里。

  「不是埃拉。」我的心随着这句话而被撕扯开来。

  我被撕扯了开来。我爱谭美,但也想保护埃拉,我就在这当中被两方拉扯。我知道埃拉不是凶手,但除非先说服谭美,否则埃拉会被所有镇民审判和定罪。我非常害怕这件事,所以不会把埃拉供出来,除非先确定爱娃涉案。

  「妳怎么知道她一定不是凶手,阿丹?」谭美瞇眼看着我,陷入沉思。

  「那妳怎么知道她一定是凶手?」我需要让她忘了埃拉,也让她关闭侦查的雷达。

  「让我跟她碰面,我就会知道是不是。」

  「我不能这么做。」

  「妳这是拒绝我吗?」

  我很不想,但必须这么做。

  「妳是在逼我去申请搜索令吗?」谭美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不是埃拉。」我又说一次,很希望她能相信我。

  谭美推开马克杯,站了起来,脸上露出深深的失望。

  「她最好亲自来警局一趟。如果妳比我早联络上她,请警告她,我正在找她。」她拿起包包,把椅子推进桌里。

  「谭美,拜托妳。」

  「拜托什么?我有职责在身,丹妮尔,妳应该明白不是吗?有个杀人凶手逍遥法外,如果妳的案主不是凶手,那她就没什么好担心的。除非有什么事妳没告诉我。」

  我脑中闪过无数思绪。埃拉的过去、她和凶手的相似度、她的室友……

  「可以给我一点时间吗?我想先确认一些事,拜托妳?」为了埃拉,我什么都愿意做,甚至是央求别人。我相信她,知道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但她的室友我就不确定了。埃拉若是被牵连致罪,一定整个人会被摧毁,因此除非必要,我绝不会把她供出来。

  「好,但妳必须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她的口气有如水泥般坚硬。「告诉我,妳离开时,埃拉去了哪里?是跟妳一起离开,还是回到了图书馆?」

  这是个简单的问题,我应该能毫不迟疑地回答。

  但我无法。原因很简单,我如果回答了,一定会懊悔至极。

  「我不能回答。」我清了清喉咙。「我希望我能回答,但我不能。」

  「我的天啊,丹妮尔,这只是个很简单的问题!」她的口气充满沮丧,眼中充满失望。「我真不敢相信,比起其他人,妳应该是……」

  「谭美。」我打断了她,不想听她接下来要说的话,怕她一说出口,伤害就会造成。「我不能告诉妳,是因为我不知道。」后悔啃食着我,因为我知道接下来要说的话隐含着什么意义,以及它会对埃拉造成什么影响。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当时我的注意力都放在图书馆外发生的事情,她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丹妮尔……」她用失望无比的口气说出我的名字。

  「我知道这看起来像什么,我真的知道,但我需要妳相信我。」我央求说:「请相信我。我知道埃拉不是凶手,我敢拿生命来当赌注。」

  谭美闭上双眼一秒,这一秒犹如永恒。

  「遗憾的是,」她最后开口,口气冷静得如冰风暴过后的早晨。「人命关天,我没办法相信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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