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条旗永不落 2
在新环境中能不能顺利生活下去?每个人都有种说不出口的不安。而在总统演讲后,大家都获得了时间上的宽限。
无论原因如何,移居到新环境一事延期了。
虽然只是暂缓,却消解了“诺亚方舟号”全体乘客的压力。
总统感受到,人们并不情愿自己的生活环境发生巨大变化,哪怕他们知道新环境比当前更好。
尽管如此,HFC小组的研讨也并非毫无时间限制。毕竟,每个人的行星环境适应测定值并不是随时都能满足移居要求。
小组必须在情报欠缺的情况下推进研讨,因此得出的结论很可能直到移居开始时仍潜藏着风险。可也不能就此让小组放弃研讨。
被选为小组成员的人只有一个标准,那就是麦金托什的学生。没有一个成员是研究如何与未知智慧生命接触的专家。
小组会以奇斯·兰伯特总统主持、安德森船长列席的形式召开。成员共五名,没有限定职业,是总务厅根据麦金托什用N-phone联系的频度选拔出来的。因此,五人的职业大相径庭,分别是区划长、医生、教育厅职员、第一次移居预定者等。
总统向他们展示了应许之地的现状,这次会议便就移居工作展开了自由讨论开始。
“从迄今为止的历史情况来推测,我认为人类与原住智慧生命必定会发生冲突。哪怕是我们的祖先曾经居住的美洲,移民过去的西欧人也消灭了原住民。”
任职教育厅的男人首先开口。其他成员听后,或是露出不出所料的表情,或是颔首。
第二个男人也沿着这一观点说道:“姑且不论此事是好是坏,我也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在地球上,除了我们的祖先美洲人以外,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或许多个民族之间无法共存吧。历史上不断发生人类为排除异族而实施的强制迁徙和大规模屠杀。过去就发生过以‘种族清洗’为名的种族屠杀。这也许是人类的本性。也就是说,虽然现在完全不知道原住智慧生命是什么样的生物,可就算它们能与我们沟通,也能预见未来必定会发生摩擦。但正如我最初所说,此事是好是坏还未可知。”
值得惊讶的是,几乎所有出席会议的成员都发表了类似的见解。尽管如此,他们也并不建议歼灭生活于应许之地上的原住智慧生命。
这一点从第五位成员,预定参加第一次移居的年轻人的发言中也能看出来。
“和大家一样,自从知道应许之地存在智慧生命后,我就很不安。大家刚才指出,我们人类也许潜藏着种族清洗的冲动,我也同意。与人类拥有这种本性相同,我们目前尚未遇到的那些智慧生命,想必也会本能地将从其他行星过来的生命视为侵略者并加以清除……不对,是加以攻击。如果这种可能性非常高,那么我们就有必要在遭受攻击之前先采取对策,以实现主动防卫……对于这次讨论可能会得出这个结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这些全是场面话。
“也许有人会批评我痴人说梦,或认为我的想法过于理想化。但我正在思索的是,我们能否找到一条与应许之地上的智慧生命共存的道路?
“我们原本就不是这颗行星的居民,倘若要在这颗行星上寻求繁衍生息之地,难道不该尊重原住智慧生命吗……这样的想法一直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当然,它们也有可能是完全无法与人类的思维和逻辑连通的凶暴生物。还有一点,反过来说,假设它们是精神层面远比人类成熟的生物又会如何呢?说不定它们能提出更美好、更和平的解决办法。我有如此期望,会很奇怪吗?
“我希望小组在讨论最坏的可能性的同时,也能将各种各样的其他可能性纳入考虑。大家觉得呢?”
年轻人说到这里,有人鼓起了掌。出乎意料地,鼓掌的人是最开始发表意见的教育厅职员。
“你的意见不是人类无法与其他民族共存吗?更别说人类和其他智慧生命了……这是你的看法吧?”奇斯总统问道。
男人停止鼓掌,点了点头:“要是害你们误会,我很抱歉。说实话,我认为我们祖先对美洲原住民做出的行径十分可耻。但这也不过是对最糟糕的发展的设想。我内心也对人类的本性抱有期望,希望人类的道德观和伦理观也能进步。若真如此,我们就不同于美洲殖民时期的祖先了。我们就有希望,谋求与原住智慧生命的和平共存。”
“但是,这也仅限于原住智慧生命与我们人类拥有同样的道德观和伦理观的情况下。当双方的生命形态、思维方式、外表都不相同时,还能互相理解吗?我认为,这也应该作为可能性之一加以考虑。”俄克拉何马Ⅰ区的区划长插话道。
“可是,那座据认为是原住智慧生命所建造的城市。只看建筑物的话,我不觉得它们的思维方式与人类有天壤之别。”
“不,蚂蚁或蜂之类的昆虫也有属于它们自己的社会,并在它们自己的‘建筑物’中生活,但它们无法与同族以外的生物沟通。”
“那种生物不能称之为原住智慧生命吧。”
所有人再次沉默了。
这时,预定移居的年轻人再次开口:“我有一件事怎么都想不明白。我们从小就被教导,杀人、歧视等行为都是做人绝不该违犯之事。在基督教中,这也作为必须遵从的戒律和不可触犯的大罪深深刻入祖先的心灵。可他们还是屠杀、驱逐了美洲原住民,这是为什么?莫非当时祖先们都发疯了吗?”
回答这个问题的是教育厅职员:“我知道理由。当时,宗教被殖民主义任意歪曲了。为了夺走原住民的土地,殖民者提出原住民并非人的说法。他们声称,基督教的教义只承认同样信奉基督教者为人,非基督教教徒即非人。而不可对人犯下的罪孽,对非人的原住民便可获允许。因此,基督教教徒对屠杀美洲原住民的行为也不予过问。”
听到这个答案,预定移居的年轻人哑口无言,骇然失色。
“这就是说,宗教也会被那个时代的信徒按照对他们有利的情况进行解释。所以,最根深蒂固且残酷无情的战争是发生在宗教观点不同的人之间的,这让人感觉既可笑又可悲。
“当然,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诺亚方舟号’上从未过多论及宗教。在公开场合,只有一个优先原则,即在总统的领导下团结互助。不消说,各人都有各人的信仰,也有一些家庭会将信仰传承给后代。但即便信仰各异,在往来中互相尊重的原则也代代相传。我想,我们这个时代,和祖先殖民美洲的时代之间的巨大差异正在于此。”教育厅职员如此说道。
尽管如此,会议仍未得出确切的结论,不确定因素到底还是太多了。
往返“诺亚方舟号”与应许之地间的航天飞机十分贵重,如果尚未做好准备便仓促推进计划,一旦发生意想不到的事故,结果就难以挽回。让人类在新天地中蓬勃发展的愿景也可能全盘覆灭。
或许无法从头再来。
不过,奇斯总统已经看清未来的路了。
世代飞船花费数百年时间才抵达这里,相较之下,现在根本不需要过于着急。虽然不知要花上几天还是几年,但在做出结论之前,再给一些缓冲的时间吧。
戒急戒躁,争取最好的结果。
“各位,今天非常感谢大家能毫无保留地提出意见。”在小组会议的最后,奇斯总统表达了感谢,“无论如何,在缺乏原住生命相关信息的情况下探讨应对方针十分困难。我的想法是,首先继续收集信息,同时努力提高观测精度,并且开始尝试与原住生命交流。”
技术方面的工作全权交由安德森船长负责。
分析厅接受了HFC小组的提议,开始寻求与应许之地上的原住智慧生命进行接触的方法。
按规定,每次接触使用的方法都应向奇斯总统报告。不过奇斯总统从未否决过任何方法。在技术方面,他完全信赖安德森船长。
“我们通过什么方式与原住智慧生命交流?”
“诺亚方舟号”上的乘客可以随时通过N-phone了解现状。形式上是由安德森船长答疑,但并非所有问题均由船长回答。而是船长室以安德森船长的名义,为全体乘客提出的问题给出详细解答。顺便一提,这个问题也以安德森船长的名义进行了回答。不过,船长室并没有对每一个问题都回以长篇大论。总务厅会根据问题内容将其交给适当的解答部门,以便每个问题都有适当的解答者做出回答,因此,有时也会出现一个问题底下有数个答案并列的情况。
“当前我们尚未获得生活于行星地表的未知生物的详细信息,因而原住生命的文明程度也完全未知。不过,可以推测它们能建造建筑物、过社会化生活。并且它们的生活圈在夜间会发出生活亮光,说明它们应该和人类一样拥有视觉。
“眼下,我们的宇宙飞船‘诺亚方舟号’正在这颗行星的轨道上绕行,行星上的原住生命理应能靠视觉观测到我们的飞船。同时,我们也设想过地面尚未发现我们的情况,所以我们已经开始朝地面发送光信号。”
“光信号如何向地面表明我们是智慧生命?”下一个问题立即出现,由另一个人提出。从庞大的连线数量来看,答疑活动作为可以随时了解移居计划进程,且简单问题也能获得解答的机会,得到了全体乘客的关注。
“‘诺亚方舟号’一边在卫星轨道上绕行,一边让船体有规律地发出亮光。地表上的生命通过观察光信号就能明白,位于卫星轨道上的发光体,即我们人类同样是智慧生命的事实。在一定期间内,我们会通过反复闪烁从一至十的光信号,告知对方我们使用的是十进制。在下一个期间,我们将表明人类拥有圆周率的知识,再往后则传递素数的概念。信息暂时将如此交替传送,等待应许之地的回应。”
“行星上的原住智慧生命会以何种形式做出回应?请告诉我可能的情况。”
“原住智慧生命会如何回应,这点尚不明确。但如果它们有先进的智能,也许会用它们独有的通信技术,以我们意想不到的形式给出回应。或者,由于我们以亮光传递信息,地面也可能采取同样的形式,用亮光向我们返回信息。所以,为确保不错过原住智慧生命的回应,我们做了万全的准备,持续用视频记录行星表面的情况,尤其是对于推定的原住智慧生命所生活的陆地,将扩大画面进行分析,并注意观察存在光点的场所有无变化。特别针对从地表上可以观测到宇宙飞船的时间段,考虑到地面应该会在那时做出回复,我们将仔细分析地表的变化。”
全体乘客都通过N-phone了解了这个过程。
然而,奇斯总统仍未获知想要的信息。
“我们一直在向地面发出光信号,是吧?”奇斯总统与安德斯船长一同查看分析厅的数据时,忍不住问道。
“是的。但地表方面没有给出任何回应。”
“这是怎么回事?原住智慧生命还没有发现我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