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1章 援民一家

當年的王財主,王大巴掌到底多有錢,二十年來十里八村紛衆說紜。

但王美蘭曾經過說過,那些年家裡興盛的時候,周圍的獵戶要打着了什麼好東西,都得送到她家去,由着王大財主挑。

前天在屋裡吃飯的時候,李大勇說楊瞎子曾打過一頭六百四十斤的大黑瞎子。

當時王強沒在,此時再次提起超大的黑瞎子,王強證實確有此事。

這事他是聽王老太太說的,據說楊瞎子殺那大黑熊殺出一顆金膽,並以八十塊大銀元的價格賣給了王大財主。

那時候的八十銀元,放到眼下這時候,少說也得兩千來塊。

大夥在屋裡嘮嗑,趙軍抱着胳膊直奔屯部而去。

屯部裡屯長趙國峰不在,只有會計譚朝陽在。

趙軍與其攀談兩句後,按照旁邊的電話本,撥通了林場後勤組的電話。

接通以後,趙軍讓人幫着叫來周建軍。等趙軍說完那大黑熊的事,周建軍非常感興趣,撂下電話就去找周春明。

等周建軍和周春明說完,周春明又把電話打到林業局楚安民的辦公室。

電話通了但沒有人接,過了十分鐘,周春明又打了一個,還是沒有人接。

又等了十分鐘左右,周春明打出的第三個電話終於被接起來了。

但電話那頭不是楚安民,而是楚安民的秘書趙子陽。

據趙子陽說,最近有從M丹江林業局過來學習的幹部,上午這些人剛到,現在楚局長正在招待他們。

周春明聽完,就把自己打電話的意圖說了,那邊趙子陽答應會替周春明轉達,然後就撂了電話。

緊接着,趙子陽打開楚安民辦公桌左邊那個沒上鎖的抽屜,從中取出一個牛皮紙信封來。

趙子陽打開信封,將裡面的東西往外倒出一個邊,只見那是一沓相片。

趙子陽將它們抽出,一手往上拽了兩張,只見頭一張照片是楚安民懷抱八一槓,腳踩野豬頭迎風而立;第二張照片上,楚安民腳踩野豬腰、槍頂野豬頭。

後面那二十幾張照片的內容,跟前兩張大致相似,趙子陽檢查過後把照片裝進信封,往衣兜裡一揣,便急匆匆地往門外走去。

十分鐘後,趙子陽小跑着進了林業局大食堂。等他來到包廂前,雖然裡頭嗚嗷喊叫的,但趙子陽還是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門後,才輕輕推門進去。

此時包廂裡,兩張大圓桌各坐了十幾個人,其中有本局的領導,也有外面來考察學藝的幹部。

可這麼多人,此刻喧譁的也只有楚安民一人。

“我那一槍,直接給那大炮卵子幹個個子,當時栽歪那兒就死了。”楚安民連比劃帶說道:“完了你就瞅啊,他們那幫狗就釘上去了,哇哇扯那個豬啊!”

說到此處,楚安民歪頭跟他身邊穿灰色中山裝那位說道:“老孫你今天看着了吧,那麼老大個豬,啊?”

“嗯,嗯!”M丹江林業局的孫局長點頭,讚歎道:“行,你這真行。我們那邊那麼多打獵的,也沒有幾個人幹過這麼大的野豬。”

“還你們那邊兒打圍的。”楚安民撇嘴道:“我們這邊兒打圍的才NB呢,送博物館那大野豬,你7月份上冰城學習前兒,你看着了吧?”

“嗯!”提起豬神,孫局長也不禁點頭道:“那野豬是真特麼NB!”

“是不是?”楚安民道:“人家打那炮卵子的小夥兒說了,就我……”

說着,楚安民擡手指着包廂外,繼續道:“我打那個野豬,是今年入冬以來,被圍獵的最大野豬!”

說到此處,楚安民聲音突然拔高,道:“這叫頭豬!”

“頭豬?”孫局長一怔,笑道:“你真能扯,我就聽說嶺南那邊兒打魚的,冬捕有頭魚,你這還整個頭豬。”

“那你看!”楚安民道:“啥叫頭魚呀?最大的叫頭魚唄。我打那豬呢,你出去問問,看頭一場雪下完嘍,誰打那豬趕上我這個了?”

“是,是!”孫局長笑道:“你頭豬,行了吧?”

“嗯?”楚安民瞪了孫局長一眼,不爽地道:“什麼叫我頭豬,你纔是頭豬呢。”

“哈哈哈……”孫局長大笑,其他人也都笑了起來。

楚安民和M丹江這個孫局長孫巖軍認識好多年了,他倆從處級的時候,外出學習就總能被分配到一起。

這麼多年了,倆人關係處得挺好,說說笑笑也沒毛病。

這時楚安民看到趙子陽進來,忙衝他招手道:“來,來!我那照片呢?”

“這兒呢!”趙子陽忙從兜裡掏出信封,把照片取出來才遞給楚安民。

“你瞅瞅!”楚安民拿給旁邊的孫巖軍看,孫巖軍伸手要接,卻被楚安民躲過,道:“我拿着,你看。”

“嗯?”孫巖軍一愣,卻聽楚安民道:“你手上有油。”

“艹!”孫巖軍笑罵一聲,但看了照片後,孫巖軍卻是咔吧兩下眼睛,心裡想道:“照片還能這麼拍呢?”

給孫巖軍展示完自己的風采,楚安民回手把照片塞給趙子陽,道:“你拿着,給他們都看看。”

手上沒油的趙子陽笑着答應一聲,拿着照片往旁一走,就有人出言說要觀一下楚局風采。

“哎!小趙啊!”忽然,楚安民對趙子陽道:“那個……我打那個豬扒了沒有呢?”

“上午就扒完了!”趙子陽笑道:“我跟徐師傅說了,他們明天早晨來了,就給那排骨啥的都烀了。”

楚安民聽完,忙對身旁孫巖軍道:“老孫,這回算你趕上了,你們可是有口福了!”

“嗯?”孫巖軍眉頭一皺,問道:“老楚啊,那麼大的炮卵子,肉還能吃嗎?”

“那咋不能吃?”楚安民一瞪眼睛,道:“明天你就吃吧,保準香摔(zhuāi)你!”

人吧,他自己整的東西,都是好東西。別人的再好,也不如他的好。

此時的楚安民就是這個心理,再者他們這些林業幹部,雖然小時候大多都是農村出來的,但就像楚安民一樣,農村不靠山就見不到山牲口。

長大了上學、參軍、工作,最後被分配到林業部門,他們從來不缺野味吃。而且人家要送,就都得挑好的送。

所以這些人不少吃野豬,但還真沒吃過炮卵子肉。

……

五點半。

林場通勤的小火車在永安屯外靠站,李大勇、林祥順、李寶玉從車上下來,李大勇、林祥順兩手空空,唯有李寶玉手裡提着個大袋子。

這裡面裝的是件棉猴,是周建軍拿給李寶玉,讓他給趙軍捎回來的。

在打電話的時候,趙軍告訴周建軍自己要一件大棉猴,這對周建軍來說,那根本不叫事兒。李寶玉不知道趙軍爲啥要棉猴,等回家一問,李寶玉眼淚差點下來了。自己跟趙軍上了兩天山,今天沒去,自己哥哥就險些遭了大難。在最危險的時候,自己竟然不在,這讓李寶玉很是自責。

再安撫好李寶玉後,趙家開餐。

而今天晚上,趙軍家吃的挺簡單,只有一道野豬排骨燴酸菜。

下午王強回去以後,王美蘭就讓張援民、解臣把一扇排骨都剁了,然後切了兩顆酸菜燴到裡面,燉了滿滿一大鍋。

平時菜多的時候,大夥都有種不知吃哪個好的感覺。而今天就這一個菜,男女老少啃着排骨、吸溜酸菜,感覺有滋有味的。

與此同時,林業局家屬區二單元一樓一門。

楚安民的老孃安秀蘭,正吃力地啃着野豬排骨肉。

老太太今年六十八了,看着眼前咬不爛的野豬肉,稀疏的眉毛皺在一起。

“老閨兒!”安秀蘭衝廚房喊道:“這肉沒烀爛吶。”

在這邊,公婆習慣管兒媳婦叫老閨女,上歲數的人更是直接叫老閨兒。

老太太話音剛落,楚安民的媳婦劉紅梅一邊拿抹布擦着手,一邊從廚房裡出來,對安秀蘭道:“媽呀,就那玩意了,咋燉也不爛了。”

說着,劉紅梅下意識地擡頭看了眼表,對老太太道:“都燉多半天啦?”

“是啊!”桌上除了安秀蘭以外,還有個年輕的姑娘,她是楚安民的小女兒楚小雪。

此時,楚小雪接茬道:“我中午回來,就看我媽給肉燉上了。”

“唉呀!”劉紅梅坐到凳子上,拿起筷子夾了塊紅燒排骨,拿到眼前看了一眼,說道:“他們昨天給豬拽食堂,擱屋裡緩一宿。今天上午扒完了,老楚他秘書給咱家送一扇排骨、一個大腿。我尋思大腿留着包餃子,就把排骨剁完烀上了。焯前兒,我就覺着這肉不對。”

說完這番話,劉紅梅看老太太歪着腦袋、呲牙咧嘴地嚼着排骨肉,不禁勸道:“媽呀,要不行別吃啦?”

“那不白瞎了嗎?”安秀蘭嘴裡含着肉,嚼不爛、咽不下去。吐了,老太太還捨不得。

其實他家真不缺肉,但那年頭過來的老人,飯粒掉地上都得撿起來吃了。

什麼不衛生啊?

再不衛生,他們也不會浪費糧食。

糧食尚且如此,何況肉呢?

“這啥肉啊?”楚小雪把排骨往碗旁一丟,看向劉紅梅道:“以前吃那野豬肉也不這樣啊?這誰給我爸拿的呀?”

劉紅梅深深地看了楚小雪一眼,道:“這要別人給拿的,那還好了呢?”

“嗯?”楚小雪一愣,就聽劉紅梅道:“這是你爸打的。”

“啥?”楚小雪眼睛不大,但也瞪得溜圓。她平時上學,今天剛回來,還不知道她爸的英雄壯舉。

劉紅梅一撇嘴,道:“那天你爸上那個……什麼地方啊,拿槍打的炮卵子,六百多斤呢。”

“我爸?”楚小雪驚訝地道:“我爸還能打獵呢?”

“嗯吶!”劉紅梅沒好氣地道:“打這麼個豬,嘚瑟好幾天了。”

“這是說啥呢?”安秀蘭護短,聽別人說她兒子,立馬就不樂意了。

劉紅梅和楚小雪相視一眼,眼看着老太太咬了一口野豬排骨後,忽然發出“唉呀”一聲,可是把那娘倆嚇壞了。

年紀大了,牙口本身就不好,硬咬這野豬肉,更是給老太太門牙扯活動了。

“奶呀!”楚小雪又是心疼、又是生氣,急道:“你別吃那肉了,你吃點白菜得了!”

當楚小雪說這話時,楚安民正開門進來。聽着這話,楚安民頓時就急了!

再加上一下午沒少喝,楚安民直奔楚小雪就來了!

“哎!”眼看楚安民進來,劉紅梅喊道:“你咋不換鞋呢?”

可此時的楚安民根本沒搭理她,擡手指着楚小雪吼道:“你特麼說啥呢?啥玩意不讓你奶吃啊?”

楚小雪一時沒反應過來,直接被楚安民給喝懵了,這年頭可沒有慣孩子的家長。

安秀蘭見狀,連忙起身攔道:“兒啊,你幹啥呢?”

“媽!”人一喝多就多愁善感,楚安民回身摟住安秀蘭,道:“這肉是你兒子打回來的,你多吃!”

“媽吃不了……”安秀蘭苦着臉道:“兒啊,你整回來這是啥肉啊?”

楚安民:“……”

……

酒足飯飽,各回各家。

當一家三口回到家以後,小鈴鐺上炕焐被,楊玉鳳拿着暖壺往盆裡倒了開水,端到張援民面前道:“來,他爸,洗腳。”

“讓閨女先洗唄。”張援民說了一句,小鈴鐺就道:“爸,你先洗吧。”

張援民也沒拒絕,伸手脫下襪子扔在一邊。

等洗完腳,張援民一擡頭,就見楊玉鳳把抹布遞了過來。

“今天這咋的啦?”張援民笑着接過抹布,感覺有些不對勁呢。

“老張啊!”楊玉鳳側身往炕沿邊一坐,看着張援民道:“你今天真給我長臉!”

“嗯?”張援民一怔,就聽楊玉鳳道:“你說,我跟你倆過這些年,閨女都這麼大了,咱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但我跟着你,我感覺挺好。”

“這是說啥呢?”張援民有些發懵,楊玉鳳則繼續道:“那幾年我媽她身體不好,完了給老太太吃藥啥的,你也從來不說啥。”

“那說啥了?”張援民笑道:“你媽不也是我媽嗎?鈴鐺她爺以前,你不也伺候嗎?”

“哎呀!”楊玉鳳聞言輕嘆一聲,道:“今天吶,一聽說你給兄弟救了,我這心裡跟你可驕傲了!”

“嗯吶!”小鈴鐺在旁邊道:“我放學聽完,我都覺得自豪。”

“哈哈哈……”張援民大笑,道:“是嗎?”

“嗯吶!”楊玉鳳點頭,道:“咱兄弟對咱那麼好,當時你要是跑了,我可是沒臉活了。我找個繩,我就上吊。”

“嗯,嗯。”小鈴鐺在旁邊點頭,道:“我就得跳河。”

“去!”楊玉鳳回手拍了小鈴鐺一下,一家三口哈哈大笑,小鈴鐺一把抱住張援民,張援民哈哈笑道:“媳婦、閨女,你倆就看我的吧,我過兩天還讓你倆驕傲、自豪。”

楊玉鳳、小鈴鐺臉上笑容瞬間凝固,娘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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