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不可能

平溪。

大河濤濤,捲起千層的水波,一意向東,逶迤千里萬里數之不盡。

席福和陳生踏水而行,水不溼鞋,一身衣袍讓江風吹得獵獵,氣度儼然,燁然如神人。

此番景象,讓得凡俗衆生看到了,定又是一段流傳千古的綺麗傳說。

“當時,我就是讓溪水衝着,飄了上百里的。”

席福對當日的記憶,很是深刻,落水之後,他極爲驚慌,一陣撲騰,竟真的抓到了一截浮木。

於是,落日夕陽下,一個少年讓平溪推動着,離開了家鄉。

“真是運道。”

陳生讚歎道。

平溪之水兇悍莫名,河牀深幽,席福落水後,飄了百里,都沒溺水而死,真的是有點僥天之倖。

“那一日,我的氣運真的隆盛,遇劫不死,更是被衝到了一座山下,發現了前人修煉的洞府。”

席福永遠忘不掉,在水上飄了大半日,渡過了一個茫然的夜晚,在隔日太陽破曉之時,浮木如船停靠了。

他趕忙上岸,爲了果腹,爬上了山,摘些果子吃,迷迷糊糊的,就闖入了一個煉丹師的洞府中。

當然,那個煉丹師已經坐化了,白骨一堆,前方擺着一塊傳承玉簡。

作爲一個沒見識的小子,席福本想着給人家磕個頭,就拿走玉簡去換錢。

這一磕,就磕出了一段不一樣的人生。

他一下就暈了,醒來後發現腦海中,多出了一些奇奇怪怪的文字,連帶着整個腦袋,都清明瞭許多,好像被洗去了一層污垢般。

“就是這座山了。”

兩人踏水而行,順流而下,極爲快速,很快就來到了一座荒山前。

故地重遊,席福很有一種感慨,雖然草木枯榮變化,些許已經跟記憶不同了,但山體還是那般。

他走上了荒山,在一處打量,終是找到了那個洞府,走了進去。

洞府中,有着微微的幽光,但空無一物,地上積着一層薄薄的白灰,看出已經很久沒有生靈進來過了。

“白骨成塵,過往的痕跡都被抹平了,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席福的眼中,閃過一抹迷惘之色,原先洞府的正中,端坐着一具白骨骷髏的,如今竟是腐朽到爛成了塵泥,沒有了一絲的痕跡了。

百年,白骨腐朽,化作虛無。

太短暫了。

這讓他聯想到自己,也將死了,那時所有的變化,將如百年前的白骨般,轉瞬虛無。

莫名的,一種大悸動從他內心涌生出來。

陳生被感染到了,極爲動容,道:“一直都在的,在人心,在記憶裡。”

這些人和事都不是虛妄,即便當所有人的都逝去,時間抹去了所有的痕跡,他也會一直記得的。

不然,這條永恆的長生路,未免太孤寂了。

這是他唯一能留下的了。

“說得好。”

席福點頭,有些釋然,這個回答,讓他的心靈得到了一種安寧。

天黑了。

兩人待在了洞府中,席福跟少年時一樣,看着黑漆漆的外頭,思索着人生。

不過,他少年時想的是未來,現在想的卻是過去。

“在這洞府中,我待了大半年,餓了就吃野果,渴了就喝溪水,方纔琢磨出了點丹道的知識。”

暖和的篝火下,席福又說起了從前,他在洞府中,得了丹道傳承,就摸索了起來。

過程,很是艱辛。

一點點的進步,都能讓他欣喜若狂。

“無人指點,靠着一份傳承獨自摸索,自然很難。”

陳生有些懂了,席福對待後生的求問,從不私藏的原因了。

是因爲太懂丹道的艱深,太明白專研不過去的無力,他不想讓後來者,重複他的老路,浪費太多的光陰。

“後來呢。”

陳生接續道。

“我離開了這裡,聽聞了修仙者的傳說,便想去修仙了。”

席福想了想,那時的他得了丹道傳承,氣勢洶洶的,也覺得自個是有福運的,心氣大增,便想去闖蕩修仙界了。

“昇仙令?!”

聊到這個,陳生就有話說了。

他走過一遍這個流程,凡俗之人想要修煉,必須要有一枚昇仙令做接引。

“嗯。”

席福點了點頭,他確實是通過昇仙令,跟陳生一樣,入了仙宗的。

一夜過後。

兩人出了荒山,騰空飛行兩百多裡地,進入了一座人間王朝的地界。

皇都中,席福來到了一座府邸前,入目是一派富貴的氣象,朱門出入的,個個大富大貴,但神情謙恭,即便對待一個府中的下人,也很客氣。

這是“林相”的宅子,一連幾代人,代代宰執天下,已是朝野上下第一流的高門了。

“我學了點丹道知識, 對於煉丹師而言,自是淺薄得可憐,但對於凡俗的醫者,已是超凡入聖的層次了。”

席福面朝富麗的殿宇,面色淡然,說起了下山的經歷。

那段時間,他當了一個醫者,藥到病除,名聲傳得極爲的隆烈。

“所以,是靠着醫術拿到了昇仙令?”

陳生了然道。

“就是此間的老家主了,我治好了他,他給了我昇仙令。”

席福對最初的林相,還是有好感的,那是一個底層走上來的高層,知曉人間的疾苦,於是鼎革改新,讓王朝煥發新的生機。

在最爲關鍵的時候,卻是染病了。

他這一去,後患極大,全家性命和政令,都得無了。

後續,則是席福救了林相,林相出於感激,就給了他一枚昇仙令。

“可惜,他早就死去了,不然還能和他一敘。”

陳生也覺得那個林相挺好的,可以見一面,但時間橫移,修仙者席福都快熬不住了,一個人間的老人,早成枯骨了。

“那個人?”

林府中,走出來了一個年輕人,他隨意一看,然後看到了一個老人,那種氣韻,讓他有種熟悉的感覺。

對了。

他想到了。

是府中的一副畫。

是祖上留傳下來的,紀念一個救了林家的大恩人,一個手段通天的醫者。

他想了想,再去看,那人卻不見了。

“不可能,都多少年了,該是我看錯了。”

年輕人嘀咕一聲,入了府中,將此事給忽略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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