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 突然釋放

不知道嚴錦用了什麼手段,反正當蘇宛再度回到衆人視線時,沒人朝她投來懷疑的目光,只有楚之晏。看過來時充滿了關心與擔憂。

蘇宛朝他笑了笑。

從宮裡出來時已經是下午申時三刻。

坐上馬車,車簾放下來的那一刻。蘇宛長嘆一聲,繃緊的神經全部鬆懈下來,癱軟在馬車裡動彈不得。叉來諷亡。

楚之晏拿腳踢踢她:“沒事吧?”

蘇宛虛弱的衝他擠了個笑容,卻是蒼白又難看。大約她自己也知道這模樣很難看,笑了一半就停住了,不再佯裝無事,愁眉苦臉的揉搓着又冷又僵的臉:“你看我的樣子像是沒事嗎?”

她強撐着面對了嚴錦的怒火,現在實在沒有法子再在楚之晏面前逞強說自己很好。

周旋了一天,真的太累了。

“他爲難你了?”楚之晏立刻蹙眉。

蘇宛去御膳房時,嚴錦尋了個理由也出去了,他便知道,他定然是去找她了。

那一刻的失落。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蘇宛癟癟嘴,擡眼瞪着微微晃動的馬車頂,“爲難倒是沒有吧,就是覺得累。不過好在,終於把話都說清楚了。”

下一刻。她的雙眼便亮了起來,剛纔的頹廢與疲憊不翼而飛。

這般神采奕奕的模樣,看的楚之晏目瞪口呆,忍不住瞪她一眼:“既然沒事,你剛纔那副要死不活的樣子是要做什麼?”

“就是覺得累嘛。”蘇宛嘿嘿笑着,用一種她自己都沒察覺的類似於撒嬌的口吻說道,“要說服太子殿下,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現在頭還疼,腿還軟呢。”

楚之晏這才注意到她之前說的話:“你說,把話都說清楚了?說什麼話了?”

蘇宛遲疑了一下,楚之晏未必就看不出嚴錦對她的心思,誰又真的是傻子呢。更何況,楚之晏之前留在柳城說要幫一個人的忙,等她被押解上京時又急匆匆的跟着上京來,想也知道。那個要他幫忙的人。恐怕就是嚴錦無疑了。

既然他知道,蘇宛也就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便將御膳房發生的事情簡單的說了說,末了得意的嘆道:“你說誰不想榮華富貴一步登天呢,也只有我,傻兮兮的把到手的機會推了出去。”

楚之晏靜靜地聽着,直到此時,他才稍稍動了動,原本嚴肅的一張臉,聽到蘇宛這得意洋洋的話,額上忍不住滑下幾道黑線來。“你明知道那是一步登天的榮華富貴,爲什麼又要將到手的機會推出去?”

他看似輕閒適宜的坐在那裡,眼睛微微眯起,卻有細細碎碎的光,從他那漆黑幽潭折射出來。

“榮華富貴一步登天是很好,可惜我蘇宛是有自知之明的。什麼人什麼命,我自問沒有那樣的富貴命,還是安安心心的做我的小老百姓就好啊。”

“蘇宛?”楚之晏忽然衝她甜蜜一笑,極燦爛的,跟花兒一樣,脣?之間卻是玩味的重複着這兩個字。

蘇宛一愣,真恨不能抽自己兩耳朵——得意忘形了吧,叫你得意忘形!

“啊?什麼蘇宛?”裝傻充愣能過關嗎?

“別裝了,我都聽到了。”楚之晏瞥她一眼,老神在在:“你的名字倒是不少啊蘇大膽,蘇自強是你,孟如棠是你,孟黎川也是你,如今又多了個蘇宛。來,告訴你師兄我,到底哪一個纔是真的你?”

蘇宛只慌了一瞬就鎮定下來,她想了想,笑着道:“蘇宛是我,蘇自強也是我。至於孟如棠和孟黎川,卻並不是我的意願。”

楚之晏聽懂了,相較起來,她更喜歡做蘇宛和蘇自強。孟如棠與孟黎川則是她並不願意卻不得不接受的身份,他忍不住問:“爲什麼?”

蘇宛靠着車壁,慢悠悠的說:“爲什麼啊,大概是因爲我這個人比較懶,比較貪生怕死,揹負着太多的責任和負擔,是很累的。”

她忽然朝着楚之晏傾身過來,目中精光一閃,似戲謔一般的看過來,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樣:“如果我跟你說,我真的跟孟家沒有半點關係,你信不信?”

楚之晏似乎被她突然的靠近嚇了一跳,身子僵了僵,幾乎沒能聽清她說的話,但又很快回過神來,耳尖微微發着紅,甚是粗魯的一把將她推開,然而鼻尖仍然縈繞着一股子清清淡淡的馨香。

“說話就說話,這麼大張臉突然靠過來,故意嚇人還是怎的?”

蘇宛被他推得險些仰頭栽倒,自然就沒發現他的異樣,氣哼哼的穩住了身子,道:“你說誰臉大?誰臉大?你給我說清楚了,我這臉很大嗎,很大嗎?”

她這張標準的都不用去微調的瓜子臉,哪裡就大了?

好吧,前世她因爲長了一張圓圓的大餅臉,所以最恨人家說她臉大!

楚之晏眉頭微跳,瞧着她重又湊過來的認真地臉,忍住了想要扶額的衝動:“這是重點嗎?”

蘇宛咬着牙,一字一字用力的說:“這就是重點!”

楚之晏瞧着她堅持的幾乎要冒出火來的眼神,舉手投降:“好吧,你的臉不大。”

蘇宛朝他投去一個“算你識相”的眼神,重新坐了回去:“楚大爺啊,我剛纔說的,你信嗎?”

楚大爺忍不住揉了揉耳朵,嘴裡嘟嚕了句什麼,這纔看向她,“你爲什麼這麼說?”

蘇宛有一種豁出去的衝動,她試圖用一種吊兒郎當的不正經來掩飾自己的緊張:“因爲,我真的不是孟家人啊。”

這個秘密在她心裡壓得太久了,久的她忍不住想要找個樹洞說出來心頭才暢快。雖然認識楚之晏的時間並不長,但她就是有一種這人很放心很靠譜的感覺。她一個人守着這個秘密太久了,而要做孟如棠或者孟黎川又太難了。

可是爲了活命,爲了小諾,她不得不戰戰兢兢地被架上孟家這條早已經沉默連殘骸都不剩的破船上。前途不明,生死未卜,很難,很累!

楚之晏等了等,見她並沒有打算說明,方纔道:“不是就不是吧,有什麼了不起的。”

蘇宛驀地睜大眼,驚訝的盯着他,“你,你不覺得我是貪生怕死,所以,所以推卸身爲孟家人的責任才這樣說麼?”

“貪生怕死怎麼了?”楚之晏理直氣壯的道:“哪個不貪生怕死了?再說,孟家人的責任是什麼,輪得到旁人來定義?說不定孟老將軍泉下有知,還就希望他的後代只要平平安安就好,其他都不重要呢?傻蛋才往自己身上攬責任,活的戰戰兢兢地很好玩嗎?”

蘇宛瞬間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她顧不得什麼男女有別什麼男女大防,撲過去抓住楚之晏的手就是一通亂搖,“知己啊,知己!我必須跟你握個手,你說的太對了!我還以爲你要鄙視我呢,哎喲可把我緊張的,早知道你是這態度,我早就跟你說了嘛,一個人憋着太難受了,真的,可難受了……”

她在撲過來時,楚之晏就有所防備,想要將她重新推回去,誰知她動作實在太快,抓着他的手嘰嘰喳喳還說個沒完。力氣也突然變得很大似的,他想將手抽回來都覺得很費勁兒。

然後他一低頭,就看見了蘇宛拿足以能亮瞎人的一雙眼睛,心中一陣恍惚。

一個人的眼睛,竟然可以這樣明亮!

連帶着那笑容也是如此的明亮,那明亮透着和暖讓人舒心,半點也不刺目。卻讓人恍然間覺得天就亮了,地也寬了,車窗外明明是陰沉冬日,卻偏偏讓人覺得春光爛漫,滿車子都是鬱鬱蔥蔥的香氣,帶着所有春天該有的旖旎……

楚之晏被這笑容晃得更加恍惚了,以至於蘇宛在他耳邊聒噪的說着什麼,他全都聽不見了。

“哎,說出來我心裡輕鬆了不少啊,好久沒試過這麼暢快啦,楚大爺,謝啦!”蘇宛心滿意足的鬆開楚之晏的手,大大咧咧的拍了拍楚之晏的肩膀,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不過她這才注意到,似乎好半天沒聽到楚之晏說話了,這才疑惑的挑眉望去,“楚大爺,你怎麼傻啦?”

楚之晏的眼珠轉動了下,那沒焦距的視線似這才聚了焦。緩緩擡眼看住她,忽然長長的鬆了口氣,一臉沉重的開口:“可算是住嘴了,我剛纔還以爲這車裡突然多了好幾百只烏鴉,吵得我腦仁都要炸開了。”

烏鴉?蘇宛眼一瞪:“好你個楚之晏,您眼神不好使吧。烏鴉能有我這麼白?烏鴉能有我這麼好看?你纔是烏鴉,你全家都烏鴉。”

楚之晏被她氣的跳腳:“你說誰是烏鴉?你見過少爺我這麼好看的烏鴉?臭小子你會不會說話啊?不會說話你給我滾下去!”

“這麼大聲做什麼?大聲就有理嗎?大聲你就贏了嗎?我告訴你,有理不在聲高!”

“說誰大聲?明明是你比我大聲吧。有理不在聲高是不是,你倒是給我小聲點啊!吵得我耳朵都痛了你個沒禮貌的蘇大膽!”

“我沒禮貌?你纔沒禮貌……”

“你再說!”

“我就說,你咬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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