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禍事

錢婉秀一見着親孃,就跪地不起,哭了個天塌地陷,錢夫人驚詫莫名,又疼又憐,待弄明白原因,頓時大怒:反了天了,董府人吃了豹子膽,敢無故休棄錢家的女兒!

寵臣錢貴田的千金,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當初若不是看在威義侯的面子上,董華爲一個小小的舉子能娶得了溫婉嫺雅的錢家二小姐?

竟然不惜福,還寫休書,三更半夜把人趕回孃家,這麼大一個巴掌拍在錢家人臉上,他找死!

錢夫人暴怒起來無人能抵擋,蹭地站起身,讓人去喚請三小姐、四小姐過來陪着二姑奶奶,她則帶着婆子僕婦們,氣勢洶洶朝靈芝院而來,老爺纔回來不久,在外頭應酬喝得醉熏熏的,堂前見過夫人,眼都睜不開,迷登登說得兩句話,便讓僕從把自己送到靈芝院去歇息。

靈芝院裡,婆子們見夫人突然到來,嚇了一大跳,立即就有個小丫頭急忙跑到正屋門前去輕聲報了一聲,接着廊下婆子又揚聲連喊兩聲:

“夫人來了!”

“夫人來了!”

雙扇門紋絲未動,院子裡一片靜寂,房內粗重急促的哼哧聲越發清晰刺耳,中間摻雜着男人含混不清“小親親……小心肝!”的亂喊,還有女子的浪聲嬌吟,錢夫人臉都變綠了:老爺不是喝醉了嗎?扶回來時像灘爛泥,這會子到了賤人牀上,又能辦事了?

嫡親的二小姐被董家人欺負,在前邊哭得肝腸寸斷,全家都亂了,這賤人還有心勾引老爺尋歡作樂、放浪無形!連堂堂正室來了也不理會,當真生了個兒子就這麼了不得了?

不過一個丫頭擡起的賤妾,生的兒子才屁點大,能不能養得成人還不知道,她就敢不把正妻放在眼裡了!

錢夫人放眼四顧,哪家賤妾的院子有這麼寬敞、這麼華美?亭臺假山。荷池曲橋,樣樣俱全,滿院奇花異草,佈局玲瓏精緻,一個靈芝院,一個珍瓏軒,兩個賤妾生了兒子,老爺幾年來明裡暗裡花費在她們身上的銀子不計其數。心機精神氣兒就更不用說,每月宿在正院的日子裡板起個臉,像個小老頭,一見着妾室和兒子,就笑得開心暢快,活像又年輕了幾歲。靈兒還早晚上正院問安,那珍兒,生得兩個兒子,上個月又懷上了,探脈的郎中說像是男胎。老爺大爲高興,賞了珍兒不少好東西。說一聲不用早晚來問安,好生養着,珍兒就託了大,再不來正院。

以爲有老爺撐腰,都敢不待見她,老虎不發威,你們不知道正室的厲害!

錢夫人越想越恨。心頭一團怒火愈燒愈旺,惡從膽邊生,幾步上前。一腳踹開門扇……

於是乎,錢府經歷了比之前的董府更加慘烈的混亂——牀上一對男女正到點上,即便聽見那一聲“夫人來了”,也顧不得許多,想着門未打開,老爺在裡邊,夫人應該識趣不要打擾纔對,誰知今夜夫人心情不好,破門而入不算,還直接奔到牀前,抓住錢老爺愛妾靈兒一頭烏髮亂扯,靈兒哀嚎不止,錢貴田趴在靈兒身上,好一會纔回過神來,驚怒交加,喝一聲:

“放開!”

揚手一巴掌狠狠甩在錢夫人臉上!

錢夫人不防,一下滾到牀前地上,半邊臉瞬間腫起老高,顯得愈加肥胖!

兩人是鄉鄰,自幼訂親,多年結髮夫妻,當年成親時他不過一個小小軍士,能夠一步步走到今天的高位,憑的什麼?憑她這個天生旺夫的命!還有她那靠殺豬起家的老爹的錢財!

如今他得勢了,成貴人了,竟敢爲個賤妾,打她這個髮妻!

錢夫人眼裡噴出了火,從地上爬起來,再次撲到牀上,未及開招,錢貴田反手就捉住她,錢夫人身材胖大壯碩,有力氣,錢貴田再怎麼說也是個武將出身,勉強還能夠鉗制她,夫妻倆從牀上打到地上——男人正當縱慾歡暢之際,無端被壞了好事,看到身下承歡的寵妾被打,更是暴怒無比,一股邪火被點燃,騰騰火焰直竄腦門,再也記不起多年夫妻恩情,抓住了錢夫人使勁掌摑,女人則又撕又咬又抓,婆子僕婦們不敢入內,老爺沒穿衣裳啊……靈兒急忙爬起來套上衣裳,繫好裙子,跑到邊上柔聲勸着:

“老爺!老爺別打了!夫人要被您打壞了!”

錢貴田騎坐在錢夫人身上,一手揪着她胸口,一手揪着頭髮,聞言手上微有鬆懈,誰知錢夫人逮着機會,抓住他的手,張嘴叼住他一根手指頭下死力咬,錢貴田痛嚎一聲,揪着頭髮的手就沒再鬆開,咚咚咚將那顆腦袋狠狠往地上敲,也不知道敲了多少次,直到靈兒撲上來抱住他的手臂方停下,一看,夫人張着嘴,眼睛翻白,暈死過去了。

倒黴的錢婉秀,當天晚上被孃親的急病嚇得六神無主,孃親是爲了她急急忙忙進後院尋找爹爹的,夜黑路不平,在假山石那一段忽然跌下石橋,把頭撞得烏漆麻黑,滿臉的青紫,被擡回來就人事不省了!

姐妹幾個哭成一團,接着爹來了,仔細地看了看娘,喊人拿帖子去請太醫,然後就坐在一旁生悶氣,婉秀還以爲爹已經知道她的事了,不敢多嘴,小心冀冀盡心盡力服侍娘,太醫過來和爹說過話,診治過後開方子,爹直接將人送走,吩咐婆子熬藥,好生喂夫人服下,就又離開了。

婉秀大失所望,她以爲爹會主動問她什麼的,可是他沒有。或許,明天吧?今天爲孃的病,大家都窩心着,一心只顧着娘,那就等一夜,不能爲自己,忽略了娘!

第二天,錢貴田一大早去上朝,錢婉麗使人將孃親得急病的消息去報與大姐知道,不消一會,只隔了三四條街的連家大少夫人錢婉清就坐着轎子回到了!

錢婉秀此時壓抑得快瘋了,將自己的傷心事說給大姐聽,錢婉清大驚失色:

“你糊塗!這種事怎麼能拖的?昨晚便應該報與爹爹知道!”

錢婉秀流着眼淚:“娘都這樣了,我不是見爹太憂心麼?”

錢夫人終於醒來,只是流眼淚。卻說不出話,錢貴田直到晌午還不見回來,也不使人回家問一聲,想找他居然還找不到人,姐妹幾個沉不住氣了,從婆子們那裡逼問出點什麼來,略微知道娘“跌傷”的真正原因,頓時心頭火起。趁着爹不在家,直接綁了靈兒,在孃親牀前把賤妾打罵一頓,三小姐錢婉麗就讓婆子喊人牙子來,靈兒大驚,婆子也嚇得不敢動,錢婉麗瞪眼道:

“怎麼着?莫說我是即將嫁入端王府的人,便只是你家三小姐,難道還賣不起一個丫頭?”

靈兒哭着求道:“三小姐饒命!三小姐可憐可憐七少爺,七少爺養在夫人名下。他是您的弟弟,他才兩歲。不能沒有娘!”

“閉嘴!”

錢婉麗怒道:“誰是他娘?躺在這兒的夫人才是他娘!你算什麼?給夫人端痰盂的小丫頭,生了少爺,就妄想爬上主子的位?做夢!”

大姑奶奶錢婉清目光森冷,脣邊卻掛着淡淡笑意,喚過自己身邊的兩個婆子,漫聲道:“我賞你們每人十兩銀子買酒吃!將這賤人送去翠羅煙柳巷,一吊銅錢的價。保管老鴇們搶着要!即刻去辦,誰敢走漏風聲,打折她的腿!錢府的人怕老爺。你們可是連府的人,都有我呢!”

錢婉清嫁入連家,公公連平和是當朝戶部尚書,她丈夫連澄志是連家長子,前科探花郎,入仕幾年,如今已是正七品吏部都給事。

爹給她選的丈夫,人品相貌才學樣樣都好,爭上游求上進,仕途平坦,前程輝煌,美中不足的是,丈夫太孝順了,對婆婆言聽計從,錢婉清嫁進門未夠一年,肚子沒有動靜,婆婆便一氣兒給丈夫納了兩個良妾,加上原先她未嫁進來時就有的兩個貌美通房丫頭也停了避子湯,到如今兩年間,除了她這個正室,那四個女人都已生下連家子嗣或正懷着孕,丈夫隨了婆婆的性子,只對生下他兒女的女人們寵愛有加,對她這個正室,再沒有新婚時的恩愛和熱情,即便是在牀上,行夫妻之事也是草草收場,藉口累了想睡覺,不肯多說一句話。

所以她恨妾室,特別恨搶在正妻之前生了兒子的妾室,心裡想了上百種懲罰妾室的方法,一直沒機會試一試——婆婆掌家,年紀不大又十分嚴厲,她不敢亂來。

還是回到錢府,她當大小姐時自由任性慣了的孃家,在孃親身邊,和姐妹們在一起,她纔有這個底氣,狠狠懲處不要臉的賤妾!

傍晚錢貴田一回到府裡,吩咐身邊長隨去辦事,自己站在二堂上發了會楞,先去探看一下懷孕的珍兒,撫慰幾句,抱抱大兒子和二兒子,應母子幾個的要求,欣然坐下與他們一同吃了點飯,再去靈兒處看看,欲告訴她晚上等着,自己要很夜纔回來睡,誰知卻找不到人,一問之下,剎那間爆發了驚天動地的震怒!

幾個女兒統統跪在堂前,老爹暴跳如雷,只差拿鞭子抽打她們,女兒們垂着頭,老大、老二和十三歲的老四不言不語,顯得很安靜,唯有錢婉麗仰起頭與錢貴田對視:

“是女兒讓做的,賣走了!人已進了煙柳深巷,不知落入哪家,爹爹還要她嗎?只怕要費些時日!”

錢貴田氣得直打哆嗦,抖着手指住她:“你、你小小年紀,學得這般陰狠歹毒!這種下三濫的手段都懂,比你娘還要厲害!如此善妒……王府裡側妃姬妾,何止十幾二十個?怪不得端王不喜歡你!你待如何自處?”

錢婉麗哼了一聲:“不勞爹爹費心!我與周夫人,與端王府那些侍妾好着呢!誰說端王不喜歡我?一會還要過去,與周夫人入宮接太后,進新王府爲端王打理內務事……太后說了,端王府內,總有我一個院落!”

錢貴田臉色陰晴不定,這丫頭說的是真的?三五天就進一次宮,或去一趟端王府,再乖巧再伶俐嘴巴子再甜,總在太后和周夫人面前晃悠也沒有用,關鍵是要讓端王看到,和端王在一起說話,討得他喜歡才行啊!

昨晚到今天莫名其妙發生這樣那樣煩心事,家裡不順意,朝堂上更加讓人憋屈,平級官員看着他眼光有點怪,同僚下屬看到他不敢多話,打個招呼就趕緊離開,纔剛一上朝,他竟然就遭到御史彈劾,皇上讓內侍接了奏摺,看都不看他一眼,他刻意去看太子,太子的眼睛有如冰魄,掃過來一個眼風,就令他渾身發抖!

而太子下首的威義侯看着他彷彿在看一隻猴子,那居高臨下、鄙夷的的目光令他既惱怒又不安,這是怎麼啦?發生了什麼他不知道的事情?

他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就爲的御史彈劾一事,這個關於軍餉的問題,他並不慌張,因爲當時有太子介入,太子自會去平復,可是他也有點想不明白,事情過去好幾年了,這時候還翻出來說,那御史的頭是不是嫌太硬了?

在金福大酒樓宴客,請了六部好些朝臣一起喝酒吃飯,大家打着哈哈,插科打諢,該吃的吃,該喝的喝,吃飽喝足,各自藉口有事散去,竟是沒給他流露出一點點想知道的東西。

錢貴田心裡大罵:一羣痞子、吃貨、混帳東西!

回家途中放散出去打聽消息的手下陸續過來稟報,皇上、太子、諸王及至朝中各位重臣動靜,好像都挺平常的啊,最後一條消息令他大吃一驚:董家發散出消息:董華爲昨天連夜休妻,傳錢家二小姐忌妒無量,殘害懷有子嗣的妾室,對公婆不敬,當着僕婦的面責斥婆母……董家已出具休書,將錢氏女退回錢府,自此後再不是夫妻關係,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難怪昨夜夫人暴怒之下大鬧後院,今天在朝堂上被威義侯那樣輕視,原來是這死妮子給老子弄出禍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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