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遠道而來

高公公回到東宮,李世民還未睡下,他雖然對長孫無忌說奏本明日再看,但依他的個性,不把奏本看完如何睡得着,所以他仍在挑燈夜戰,高公公進來時,已經是最後一本了。

高公公不敢打擾,耐着性子等李世民看完。李世民也察覺到他在旁邊了,但只以爲他是來回話,也就沒有着急,因爲按照往常,回的話通常沒什麼好話,就算送去金山銀山,換來的也都是極盡苛責。

李世民拿起硃筆在最後一個奏本上畫了個圈,然後放在一旁,看向高公公,剛要說話,卻見他滿臉的喜色,心裡不禁一動,難不成此酒深得父皇喜歡,終於有一句誇獎了麼?

李世民忙問道:“父皇說了些什麼?快說與朕知。”

高公公拜服於地,道:“賀喜陛下,太上皇飲酒後大悅,命宮人取了長戟,奏秦王破陣樂舞之,一曲舞罷,開懷大笑,把老奴叫到殿中,讓老奴帶話給陛下,太上皇曰:‘你去傳話給李二,若他能俘虜頡利,讓他當衆爲朕起舞,朕便原諒他所有過失,與他痛飲此酒,一醉方休!’老奴原話帶到,賀喜陛下。”

“父皇……”李世民虎目含淚,激動莫名。李淵這句話,如同是一道試題擺在他的面前,如果他能夠完成,就可以得到肯定。這讓一直以來飽受皇位‘來路不正’的李世民,終於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李淵肯認可他,那後世史官談論起當年之事,評價也許就會不同。

李世民緊緊攥住了拳頭,在心裡爲自己鼓勁兒,無論付出何種代價,這件事情必須完成。從現在的戰勢來看,大唐滅突厥已成定局,只是這活捉頡利,卻不容易辦到。一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萬一流矢射死了頡利,何人來給李淵跳舞?再者,王者自有尊嚴,若頡利見大勢已去,乾脆抹了脖子,事情也辦不到。

思及此處,李世民忙讓高公公研墨,奮筆疾書,一連寫就兩道旨意,分別送與李靖,李績兩位大將,備述了情由,命他們無論如何要活捉頡利。高公公吹乾了墨跡,把紙摺好,猶豫了一下,又開口道:“陛下,太上皇還有一事吩咐。”

“說!”

“呃……太上皇說,酒不錯,還要幾壇。”

“要酒?”李世民微微皺眉,思慮了一下,又提筆寫了一封信,一併交給高公公,道:“這封信快馬送去定襄,太上皇那裡,你替朕……罷了,明日朕親自去解釋。”

“諾。”高公公拿着三封信退了出去,李世民心緒難平,輾轉許久,才勉強睡下。

長安距西域何止千里,信件一來一去即便八百里急傳也要三四日,李世民的旨意還未到的時候,定襄城這邊已經熱鬧了起來。

按照李世民的上一份旨意,定襄城開始接納流民。所謂流民,大致分爲兩種。一種是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唐人,一種是原本遊牧、現在想要定居下來的胡人、突厥人。前者自不必說,戰亂讓他們失去了家園,戰事結束之後,朝廷自然要安頓。後者,則是一項爲長遠計的政治考量,自古邊患爲何反覆?皆因這些邊境夷狄都是遊牧民族,這些人不居住城池,不耕種糧食,水草豐美的年頭,日子過得還好,一旦遇上天災人禍,沒有足夠的抵抗力,日子便過不下去。他們日子過不下去了,就只好化身爲匪,劫掠中原了。如果能在大戰之後,趁着他們沒能力劫掠的時機,把他們收納到城池中居住,假以時日,他們也會像唐人一樣,學會各種生活技能,此爲同化。中華民族能屹立千年,不管經歷何種磨難,都能再度崛起的根本,就在於這同化。

這都是統治者思考的事情,對於李思文來說,他只是完成命令而已,同時,他也需要人幹活,巴不得流民越多越好。這些流民都聽話得很,來到定襄城,衣食無着,都哭着喊着求着找活幹,甚至不少人只求一口吃的,就從天亮幹到天黑。多虧了這些人,城牆修建的速度是越來越快,再有個三五日的功夫,就能恢復大戰之前的樣子了。

這三日以來,城裡的傷兵和俘虜都已啓程,空出來的房子,都由流民居住了。本來按照李思文的想法,他想讓唐人居住在東坊,胡人居住在西坊,這樣兩邊互相不干擾,減少矛盾的發生。但李牧覺得,如果分得這麼清楚,日子長了,東西兩坊的居民有互相對立的風險,這在邊城來說,是一個非常大的隱患,所以在他的堅持下,還是採取了混雜居住的方式,一條街上,唐人、胡人比例差不多。由於此時人們維持生計尚且艱難,也沒什麼精力發生矛盾,幾日下來,倒也平安無事。

白鬧兒也已經搬了過來,還帶了他使用得順手的三個夥計,他本以爲來到定襄,就可以開鍋燒酒做買賣了。但是沒想到李牧突然跟李思文合作了,而且李牧還發明瞭新酒,這讓他本來指望的釀造技術完全無用了,一連幾日都鬱鬱寡歡。他不是沒想過偷學一下,但李牧釀酒的時候,門口總有幾個人把手,他根本靠近不了。他也不是沒想過一拍兩散,可是他又捨不得,這可是跟大將軍府合夥的生意啊,而且李牧釀出的酒他也嚐了,這裡面的利潤,他一個釀了幾十年酒的人當然清楚。斟酌之下,他還是忍了,大樹底下好乘涼,自己單幹,頂多也就和再馬邑時一樣,沒什麼意思。

但這件事懸而未決,他的心也放不下。這一日,白鬧兒終於是忍不住了,跟自己婆娘商量了一下,決定晚上去找李牧,探探他的口風。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扣門聲。白鬧兒從炕上下來,來到門口,拉開門栓,門外站着一個梳着山羊鬍的瘦高老頭,看他的衣着華貴,不像是普通人。白鬧兒打量了一番,開口的語氣便多了三分恭敬,抱拳施了個禮,道:“敢問這位老爺,您……爲何事而來?”

“你是白掌櫃?經營酒鋪的白掌櫃?”

“啊,正是。”

門外老頭笑了,道:“我遠道而來,有事相商,不知可否入內詳談?”

白鬧兒見門外只有他一人,猶豫了一下,便閃身讓出了路,讓他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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