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爭執

“我的身世——”李牧瞳孔一縮,想起了李績曾經說的話,張勳是一窩蜂的首領,而他當年也是追殺過虯髯客,自己‘昏迷’的時候,母親也提過虯髯客的名字,這樣對應一下,難道……

李牧按下心中的激動,讓自己顯得平靜,道:“不知岳父,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績曾與你說過,我和虯髯客的恩怨吧?”

李牧點點頭,這件事之前提起過,承認也不會露出馬腳來。

張勳繼續說道:“世人皆知虯髯客的名頭,卻鮮少有人知道他的本名。”

李牧適時問道:“他的本名是?”

“他的本名叫做張仲堅,他的父親叫做張季齡,乃是揚州首富。他家的祖上,乃是我這一支張姓分出去的,論起輩分來,我們算是一輩,他比我年長,我得叫他一聲堂兄。”

這層關係,李牧還真是不知道:“既是兄弟,義父又怎會被他打傷了?”

“兄弟不假,但沒怎麼接觸過。再說了,人各有志,道不同不相爲謀,他是江湖上的仁義大俠,而我做的是殺人越貨的買賣,怎麼可能處在一路去。”張勳感慨道:“他的名頭響亮,我倒是想與他親近,只是他的眼裡,何曾有過我這樣的本家?恨不得殺我而後快,那時候我也年輕氣盛,不想服軟,鬥了幾次後,樑子是越結越深,仇怨也就解不開了。”

李牧對他們之前的過往,並不是很感興趣,把話題拉回來,道:“這虯髯客,跟我的身世,也有關係?”

張勳點點頭,道:“正是跟此事有關係,當年我們探聽得知,虯髯客受人所託,要送一個孩子去晉陽。這個孩子很有可能便是李建成的私生子,於是我們便打算,把這孩子截在手裡,要挾李建成得到軍馬糧草,準備起事之用。”

“虯髯客着實厲害,我等二十餘人,一路追殺,從洛陽城到靈州,都沒能從虯髯客手中把孩子搶過來。在此過程中,我還受了傷,從靈州奔出,一窩蜂的另一個分舵得到我們的消息,前後堵截,終於在江邊把虯髯客堵住,但他懷裡的孩子,卻莫名不見了。虯髯客敵不過我們人多,跳江而遁,那個孩子也自此銷聲匿跡,再無消息了。”

“後來我們分析,孩子應當是在靈州的一個客棧交手的時候,他趁機調包走了。但當我們回到那個客棧,卻怎麼也找不到那孩子的一點兒蹤影。我到長安後,聽聞了一些關於你身世的消息。很多信息都對的上,你可以問問你的母親,若她是在靈州撿到你的,你應該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

李牧凝眉看着張勳,道:“你的意思是,謠言是真的,我是隱太子之子?”

“若是靈州,應當就是了。”

“那我的母親是誰!”

“范陽盧氏才女,盧巧音。據說她是未婚生子,被家法處置了。”張勳嘆了口氣,道:“可惜了,當時在洛陽城,有兩位翹楚,一男一女,男的便是李建成,女的便是這位盧巧音。她是竇建德的外甥女,幫竇建德聯絡各方勢力,謀劃事情,有女諸葛的名聲,可惜最後因一個情字,不但所託非人,害了自己的舅舅,還搭上了自己的性命,骨肉離散。”

李牧聽完這些話,基本上已經確定,李牧就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但他的心中,卻沒有多大的波瀾,因爲他知道此李牧非彼李牧,原來的李牧已經死了,即便這具身體的父親真的是李建成,他也沒有想要爲李建成報仇的心思。

相反,他倒是覺得李建成太人渣了些。若張勳所言爲真,李牧基本上可以腦補出一番畫面。

當年李建成和這盧巧音都在洛陽城謀劃大事,只不過李建成是爲了自己的老爹李淵,而盧巧音是爲了自己的舅舅竇建德。起兵之初,竇建德形勢一片大好,說明盧巧音的能力非同一般。後來竇建德形勢急轉直下,跟盧巧音必然有關係,她這裡出了問題。

那問題是如何發生的呢?

從結果反推回去,盧巧音爲李建成生了一個孩子,二人必然是有感情瓜葛了。李建成在這方面的名聲不咋地,據說私生子不知道有多少。那麼真相不就呼之欲出了麼?李建成以情謀事,而且還成功了。盧巧音爲情所困,把竇建德大好形勢拱手讓出,李建成得逞之後,便把她們娘倆拋棄了。最終,這孩子也沒送到晉陽,甚至李建成都未必想得起他們娘倆。

這麼一想,李牧忽然覺得,就算自己不是穿越,就是李建成的親生兒子,也犯不上冒着掉腦袋的風險爲他報仇。如此渣男,死了正好,管他作甚?

張勳見李牧不語,以爲他是震驚之中了,耐心等他緩一會兒,才道:“賢婿心中有數了麼?你母親可說過,是在哪裡撿到你的?”

李牧猶豫了一下,決定還是不要承認,免得引來太多是非,笑了一下,道:“還好不是靈州,我母親說過,是在馬邑城外撿到我的。”

“啊?”張勳一愣,露出失望之色,喃喃道:“怎麼是馬邑,當真是馬邑麼?”

“謠言多半是假的,岳父不必當真。”李牧想把話岔開了,道:“我找岳父的事情——”

還沒等他說出口,張勳打斷他,道:“賢婿,你聽我說。”張勳的表情極爲認真,李牧見他這樣,也不好生硬打斷,道:“岳父還有什麼事情?”

“你是在馬邑被你母親撿到這件事,還有什麼人知曉?”

“無人知曉,就我與母親知道。”

“那便好了!”張勳道:“賢婿,你不是在馬邑被撿到的,你就是在靈州被撿到的。”

李牧聽出了弦外之音,道:“岳父,這是何意?”

“賢婿!”張勳的神色變得極爲認真,語氣也極爲蠱惑:“你看着大唐江山如何?”

“什麼意思?”

“大唐皇帝之位——”

聽到這話,李牧明白了張勳的意思,趕忙捂住他的嘴,道:“岳父,你在胡言亂語什麼?你想害死我不成?我本來就被謠言纏身,好不容易纔擺脫掉。你還提起這件事,還想把這件事坐實了,到底是何居心!”

“賢婿!”張勳拉開李牧的手,道:“你知道你爲何會擔憂麼?這都是因爲,你的生死,如今掌握在李世民的手中。因爲他是皇帝!但你若是李建成的兒子,你便也有坐上龍椅的機會——”

“沒有!”李牧低喝一聲,咬牙道:“大唐披甲之士百萬,陛下如今春秋鼎盛,能有什麼機會?李建成當年活着的時候,尚不是陛下的對手,即便我是他的兒子,又能有什麼區別?鬥得過陛下麼?更不要說,我是我娘從馬邑城外撿到的,本就沒有半點關係!這話你千萬別在說了,不爲我考慮,你想想你的女兒!”

張勳的眼神中,已經流露出狂熱的神情,道:“賢婿,男兒當心存大志。有機會坐上龍椅,成爲天下共主,你爲何不緊緊抓住機會?我也承認,當今陛下聲威鼎盛,他在時,你確實機會不大。但我也沒說讓你現在就做什麼,你把這事兒記載心裡,暗中一點點謀劃。李世民再厲害,他也有老死的一天。他若死了,他的這倆兒子,哪一個是你的對手!”

張勳低聲急促道:“我不知自己還能活多少年,但我會盡力的活着,幫你把高昌穩住。待來日,高昌王位一定會傳給天愛的孩子,有了高昌做跳板,你籠絡住西域諸國,再借突厥助力,全力謀劃,找準時機公開身份,不一定就成功不了!賢婿,這種機會不是人人都有的,你有這樣的機會,應該抓住纔是啊!”

“我不是你!”李牧的語氣已經冷了下來,道:“且不要說我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便我就是!我也不想做這種事情!”

張勳不解:“爲何?若你是那個孩子,李世民便是你的殺父仇人,你不想給你的父親報仇麼?!”

“首先,我不是李建成的兒子。”李牧一字一句說道:“其次,便我真是,李建成只是生我,卻沒有養育過我,甚至他都不一定知道有我這麼一個人,我是我的養父母將養長大,便是盡孝道,也盡不到他的身上!”

“最後,你應當明白,你剛剛說的話,無異於造反。爲了一件幾乎沒有可能的事情,冒天下之大不韙,不但搭上自己的性命,還連累妻兒也跟着不消停。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爲此我寧願不報仇。讓天下不再生靈塗炭,我的妻兒老小幸福美滿,如此就夠了,我可不想我的兒子們有朝一日爲了皇位勾心鬥角,自相殘殺!我只想他們平平淡淡的活着,哪怕這一生沒有什麼大的建樹,幸福安康就好!”

張勳被噎了回去,嚅囁了一下,道:“我也是爲你好。”

“你不是爲我好,這是你自己的野心!”李牧不再客氣,點着張勳的肩頭,道:“上次你對我說,做高昌王是你的平生夙願,我已經幫你完成了。現在你又把主意打在了我的身上,若我真的是隱太子之子,這事兒提一提也行。但我已經告訴你了,我不是,此事就此打住,休要再提了。”

“賢婿!你考慮一下!”

“岳父!”李牧盯住張勳的眼睛,道:“你雖是天愛的父親,但你若不知分寸,就別怪我狠辣無情。我能讓你做高昌王,我也能不讓你做。你要是不信,那你便試試看!”

說罷,李牧不再理會張勳,從他身邊擦肩而過。張勳看着他走遠,無奈嘆了口氣,他的謀劃還沒完整說出來,就被李牧噎了回去。他就想不明白了,這世上怎麼會有李牧這樣的人,明明有機會染指更大的權勢,他偏偏避如蛇蠍。彷彿當皇帝是一件多讓讓厭惡的事情一樣!

張勳輕輕閉上眼睛,幻想自己成爲九五至尊的樣子。站在高高的城牆之上,張開雙臂,面對億萬子民,聽他們山呼萬歲,這樣的榮耀,誰不想要?

李牧不想要,那是他的腦袋有毛病。但他的兒子,他和天愛的兒子,肯定會想要,他一定會想要!

張勳深吸了口氣,下定了決心。李牧想不想做皇帝不重要,事情他還是要儘量的謀劃,只要張天愛爲李牧生下兒子,那時他還活着,他全力輔佐自己的外孫就是了。

李牧願意與否,已然不重要了。張天愛的孩子,也算是延續了他的血脈。

待我外孫登基爲帝,讓他改姓張!

張勳哼了一聲,平復了一下心情,也從角落走了出來。忽然,他想起李牧好像說了,也有事兒要跟他說,只是現在李牧正在氣頭上,也不好問了,張勳便跟自己女兒打了個招呼,從鳳求凰的後門離開了。

……

李牧回到屋裡頭,白鬧兒還沒走呢。看了眼桌上的補品,李牧懶得說話,徑直進了裡屋。白鬧兒對自己女兒使了個眼色,白巧巧跟進了屋裡,看到李牧趴在牀上不動,白巧巧在牀邊坐下了,輕輕拍着李牧的後背,李牧擡頭看了眼她,又趴了回去。

白巧巧見他這副樣子,便知道他肯定是有事煩心了。把要跟李牧說的話嚥了回去,詢問道:“夫君有什麼事情,心裡不舒服了?”

“娘子、”李牧嘟噥一聲,抿了抿嘴,道:“我來問你,若是爲了更大的權勢,把全家的性命,安穩的生活,都放在臺面上賭,你願意我這樣做麼?”

“唔……”白巧巧想了想,道:“若夫君問我,我是不願意的。若是按我的心思,我只想夫君做個安樂富家翁,不想夫君每日爲這麼多事情操心,更不要說一個‘賭’字了。只是夫君若覺得想去做,我也不攔着你。無論發生任何事情,我都陪在你身邊。”

“好老婆。”李牧攬住白巧巧的腰,道:“你對我真好,丈人這回來,無論是幹嘛,我都答應他就是了。”

“夫君怎麼知道……”一句話說漏了嘴,白巧巧鬧了個大紅臉,看到李牧彷彿看穿一切的表情,無奈嘆了口氣,道:“哎呀,是爲了根生的事兒,爹爹說只有根生這一個兒子,總在外頭他終是不放心,所以想讓你把他召回來。”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