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五章 冤枉(一更)

這一頓飯吃的十分的安靜。

凌畫沉默地吃着飯,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吃飯的動作很輕,就連她的呼吸聲都是輕的,若不是宴輕知道他面前就是坐了一個人,不擡頭的話,還以爲就只他自己吃這一頓飯呢。

他挑了挑眉梢,見她不說話,他也不說話,很有耐心地等着,看她什麼時候說話,以她的性子,話說到一半,總不會就這麼含糊算了的。

凌畫心緒被填滿,哪怕是腹中空空,但是此時因心緒干擾,卻也吃不下多少東西,不過她見宴輕很有食慾的樣子,也不想早早撂筷,便慢慢的,偶爾吃一小口,消磨着時間陪着他。

宴輕想着這樣大雨天,他下午還可以繼續睡覺,便吃了個七八分飽,放下了筷子。

凌畫見他撂筷,也慢慢地放下了筷子。

宴輕動手將凌畫面前的茶盞填滿,又給自己面前的茶盞填滿,然後身子向後一仰,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捧着茶盞慢慢品着。

他心裡雖然承認自己沏的茶真是不怎麼好喝,但即便再不好喝,別有心思的人的茶,她也不能總是喝。

凌畫看着面前又被填滿的茶,她心緒如泥漿一般,又往上翻涌,一下子翻涌到了嗓子眼,攪的她整個心神都跟着震動,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大約也只因她面前坐着的這個人是宴輕,是她喜歡的人,她纔會如此。

凌畫端起茶盞,小聲問,“哥哥剛剛的話是什麼意思?我不明白。”

她是不敢明白。想要去明白,又怕想錯了。

宴輕挑眉,“你不明白?”

“嗯。”

宴輕“呵”笑,“你不是聰明嗎?就這都不明白?”

凌畫搖頭,她的聰明在他的面前,從來就蒙着一層灰,她試探地問,“是單純的字面的意思嗎?還是哥哥有別的意思?哥哥說的特殊的心思,我不太明白,孫明喻從來沒在我面前表現出來什麼特殊的心思,不如哥哥直言,我也好知道他對我哪裡有什麼特殊的心思了?我弄清楚了,若他確實如此,我才能按照哥哥的要求去做。”

言外之意,你不說明白了,我真不懂,這事兒不能就這麼含含糊糊聽你的。

宴輕把玩着茶盞,拇指、食指、中指三指同時撬動,碧玉茶盞便靈活地在他手掌心打轉,一圈又一圈,難得他動作輕巧,拿捏的力度均衡又平穩,使得他手裡的茶盞哪怕盛了大半盞茶水,也只是一圈圈地蕩起水波,但卻絲毫沒有外溢濺出來。

他便這麼默不作聲地轉了一陣茶盞,才似笑非笑地開口,“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凌畫道,“是真不明白。”

她對上宴輕的視線,眸光純澈,“孫明喻很是守禮,尋常不止對我一個人照顧,林飛遠和崔言書也沒少喝他遞的茶。哥哥說他對我有特殊心思,怕是不太準確,畢竟,你剛見他兩面,不是十分了解他這個人。”

宴輕忽然嗤笑,揚眉,“這麼說,你很瞭解了?”

凌畫承認,“還算是比較瞭解的。”

她的目光太誠實,以至於宴輕瞧着都有些懷疑,她到底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

宴輕眯眼看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她都神色不變,他心中想着,挺能裝模作樣的,他忽然再懶得和她兜圈子,既然她不明白,就一直不明白好了,反正當初她算計他的時候,他也是稀裡糊塗的不懂不明白,至今也沒有比她懂多少明白多少。

他這樣一想,索性將茶盞往桌子上一放,“嗒”的一聲,他一改懶散之意,聲調清清涼涼,“既然不明白,那就不要明白了,總之不要喝他的茶了。”

他扔下一句話,站起身,轉身回了房。

凌畫坐在桌前,一股衝動讓她騰地站起身,也放下茶盞,追在宴輕身後,快步跟着他進了他的房間,見他徑直往牀前走,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袖子,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哥哥!”

宴輕回頭,側過身,低眸看她。

凌畫微微仰着臉,這一張小臉,欺霜賽雪,退卻了早先沐浴後的粉紅色,但依舊如雨中桃花,嬌嬌嫩嫩,若是離開江南漕運,也不在京城,任她走到天下哪裡,也沒有人敢想,她是漕運的掌舵使,三年前初來漕運砍人頭如砍大白菜。

她咬脣,既然豁出去追進來了,她還是想要一個明白的答案的,“哥哥,我困的很,也累的很,你不說明白,我怕是輾轉反側,困死了想睡也睡不着。”

宴輕垂眸,眸光落在她臉上,瞳孔縮了縮,不過一瞬,他便扭開臉,面無表情地說,“你既是我妻子,喝別的男人沏的茶,且喝上了癮,算怎麼回事兒?這是爲妻之道?”

凌畫一頓。

她不懂什麼是爲妻之道,她年少時學過怎麼做秦桓的妻子,沒學過怎麼做宴輕的妻子,他與別人不一樣,他不知道宴輕此刻什麼心思,但知道宴輕的話不應該這樣說,至於該怎麼說,她心裡也沒有個具體的確定。

她否認,“沒喝上癮。”

“這句是重點嗎?”宴輕挑眉。

凌畫抿脣,緊咬了一下脣瓣,仰着臉看着他,“那、哥哥這樣說,是真把我當做妻子了?”

宴輕斜睨着她,反問,“聖旨賜婚,明媒正娶,八擡大轎,擡你進門,三拜天地。你說我沒把你當妻子?”

不等凌畫開口,他又危險地眯起眼睛,“這樣都不把你當做妻子,怎樣才把你當做妻子?是沒陪你三朝回門?還是你生病了沒哄你?還是你睡不着沒給你讀書?若你不是我妻子,你當這些,我樂意給你做?”

凌畫一時啞口。

宴輕似乎被她這一句話又惹起了脾氣,看着她冷笑,“怎麼?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貪了這麼多?還不滿足?”

凌畫張了張嘴,覺得事情根本就不是這樣的,這些事情他雖然都做了,但他是不情願做的,是她纏着他死皮賴臉撒嬌掉眼淚,才讓他妥協的。而且,他也妥協了沒幾天,大婚後沒幾日,他就一聲不吭地離京出去了,還跑到青山莊那麼遠,後來待了近十日纔回京,一見面就說與她壘一面牆,再也不見,不讓她影響他干擾他。

那時候他多冷絕啊!若不是她拿着協議書絞盡腦汁另闢了一條離京跟她來江南培養感情的路出來,他今日絕對與她待不在一塊。

當然,說過去那些發生了事兒,十分的沒意思,但絕對不是他說的她不滿足。

或許離京前,沒與他鬧那一場,她的確意識不到自己是有些過分,都算計着他娶她了,不該那麼急迫,應該慢慢來,不該剛大婚就暴露她的貪心,以至於翻車了,差點兒決裂。

後來她冷靜了,反省了,離京後,再沒敢纏着他,更是不敢貪心了。

可是他竟然還說她人心不足。

凌畫覺得宴輕說她別的都可以,但在這時說她不滿足,着實是冤枉她,她委屈地揚起臉,認真地辯駁,“我沒有不滿足了。我已覺得如今很好了。我並沒有敢再跟哥哥要求什麼了。”

她這句話是真的,她這些日子來,甚至覺得這樣尋尋常常,纔是最好的相處方式,她連求他喜歡她,都是不敢的,也不太能妄想了,只想着,能不和離,目前來說,就是好的。

宴輕聞言,忽然一腔怒意涌起,若早先那些話,比如不明白孫明喻對她默默付出的感情,她說說的再認真,宴輕也是不信的,因爲不太能感覺到,人的感官是很強大神奇的存在,最不會騙自己,但她這句話,他卻能感覺到,再認真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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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他要的是她這個認真嗎?是她站在他面前說,已經滿足了,不再需要了嗎?她是沒有不滿足了,可是他呢?他不滿足了!

他氣息瞬變,臉色一下子如黑雲密佈,聲音也沉沉帶着怒意,死死盯着凌畫,若是眼神能殺人,凌畫在他面前已經死了。

凌畫清楚地感覺到宴輕的怒意,這怒意來的太快,以至於,她都不太明白這一句話哪個字惹怒了他,她品不出來,但感受到他的怒意是萬分真實的,她受不住這份山雨欲來的黑壓壓,不由自主地鬆開攥着他袖子的手,後退了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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