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閤家不寧

要顧守禮拿出二十兩銀子,真是爲難他了。因爲他賺來的錢,按照和朱氏的約定,全都被朱氏搜刮走了。他身上帶的散碎銀子,還是好不容易纔攢下的私房錢,東塞西藏,才避過朱氏的眼目。

現在猛可地要他拿出二十兩,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嗎?然而現在的形勢,卻容不得顧守禮說半個不字。

他把牙關咬得緊緊地,好一會子,這才一跺腳,啞着喉嚨道:“依你們就是。只是這件事情不得傳到外面去”

陳興來咳嗽一聲:“你既是捨得花銀子,我自然犯不着與你做死對頭。這是什麼光彩的事情了,我要到處去傳。那不是丟我自個兒的臉嗎?”

說來說去,還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啊顧守禮心念急轉,一下子到哪裡去弄二十兩銀子呢?二弟顧守仁雖有錢,這事卻是萬萬不能讓他知曉的,不然自己的飯碗還保得住嗎?就是顧守仁勉強讓自己留下來,那些要緊的事,比如收購紅薯,也就不會再委託自個兒辦啦想來想去,還只有從朱氏那兒入手。自家父子三人賺來的錢,基本上都交給朱氏打理。而朱氏開小旅店,賣綠豆麪也賺了不少。所以家裡二十兩銀子還是有的。

厚顏求着朱氏幫自己度過眼前的難關再說,哪怕她要怎麼對付自己,畢竟是關起門來一家子的事情。總好過大庭廣衆之下,丟人現眼,再讓人揀笑話。

主意既定,顧守禮便抖抖索索地說:“我衣裳袋裡,現有塊碎銀,約摸有一兩光景。你且先拿去,餘下的十九兩,我此刻沒有,待我回家籌措了,定然一個子兒也不會短少你的。這樣可使得?”

陳興來把脖子一梗:“你當我傻呢?我放你走脫,你褲子穿上就好不認帳了,我卻同誰說理去?”

顧守禮跌腳道:“那你要我怎麼辦?我有心寫張欠條與你,可惜大字墨墨黑,它認得我,我卻不認得它,奈何?你若會寫,不如你寫了,我按上手印便是”

陳興來和他弟弟都是睜眼瞎子,哪裡會寫字,所以直搖頭。

說到後來,兩個人一致認定,還是跟着顧守禮回家拿銀子。若是銀子拿不到手,登時就給他鬧個天翻地覆。

陳興來拿外頭的衣裳給顧守禮穿了,裡頭的小衣卻自己抱在手裡,以防顧守禮翻臉不認人時,好拿這個當證物。

他和他弟弟一左一右挾住顧守禮的兩條胳膊,三人並排往顧守禮家走。

不消多時,便到了,顧守禮拍門喊朱氏。朱氏剛睡下,聽見顧守禮的聲音,嘟囔着:“老孃才睡,就來聒嗓。”

蓬着頭,趿着鞋,拉開門一看,兩個男子分立顧守禮兩邊挾制着他。朱氏以爲遇見強盜了,有心想嚷出來,又怕強盜有刀,一刀再把顧守禮給捅死,那可怎麼得了?

她呆若木雞地站着,連話也說不出來。陳興來兩兄弟把顧守禮往院子一推,自己也跟着進來,反手把院門關了。

顧守禮低聲對朱氏道:“別吱聲,進屋再說。”幾個人先後進了堂屋。朱氏抖得牙齒格啦格啦響,也不曉得是應該趕緊跑呢,還是跟在他們後頭。

還是顧守禮轉頭對她說:“你也來呀”

朱氏這纔敢邁步子,進了堂屋先把油燈點上,這纔看清來人的面目。並不如何凶神惡煞,也不象帶着傢伙的樣子,一顆心這纔算放回肚子裡。

就見顧守禮拉住她避到牆角,低聲說:“孩子他娘,你先拿十九兩銀子出來,給了他們。餘下的事我慢慢同你說。”

朱氏瞪大老鼠眼睛道:“憑啥給他們銀子啊?十九兩,你以爲你家大業大呢?開口就是十九兩,我沒有這麼些錢”

顧守禮求她道:“是我要緊啊,還是銀子要緊?只要你肯幫我這一回,爲你做牛做馬我也認了。”那模樣,恨不能給朱氏跪下。

然後又嘆口氣道:“你若把銀子看得比我還要緊,那咱們趁早散夥得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朱氏聽顧守禮說得認真,不象開玩笑,連忙追問:“到底出了啥事兒,你先告訴我再說”

陳興來等得不耐煩,一步跨過來,揚着手裡的衣物說:“啥事兒?你老公跑到我家裡,想糟蹋我老婆,被我兩兄弟捉姦在牀。喏,這是他的衣物,還有什麼好說的?我本來要捆了他在楊柳洲遊街,然後再送官。你老公苦苦哀求我,說是願意拿出銀子贖罪。所以啊,動作利索點,付了銀子我們就走從此後是大路朝天,各走半邊。誰也不認得誰”

朱氏咬牙切齒地撲上去打顧守禮:“你個沒皮沒臉的,居然又做下這樣的事情你還有臉來家討銀子,死在外邊得了”

顧守禮任朱氏打了兩下子,這才捉住她的手,用乞求的口吻低聲說:“我曉得自個兒錯啦可不拿銀子堵人家的嘴,這事兒鬧騰開來,不光是丟我一個人的臉,就是你走到外邊,人家也要指指點點笑話的。咱兩個兒子都大了,要是女方聽見這事,誰還嫁進咱家呀?你不爲我着想,也爲你自個兒和兩個小子想想。啊?”

朱氏尋思了一下,顧守禮這話真還說得有理。丟臉可是丟的一家子的臉,連累了兩個兒子討不到老婆,那就更得不償失了。

因此朱氏一下子就從暴怒的母老虎,癱成了一隻有氣無力的小綿羊。她的老鼠眼睛裡滿是絕望:她的銀子啊,好不容易積攢下來的銀子啊,還沒捂熱呢,咋又要變成別人的了?

可還不能不交出來,那真比割她的肉,剜她的心,還要讓她難受。狠狠地瞪了顧守禮一眼,心裡道:老孃不會放過你的陳東來兩兄弟拿到銀子,不放心地湊到油燈前辨認着,又擱嘴裡咬了咬,這才收入袋中,滿不在乎地說了聲:“對不住了”揚長而去。

見來人走了,朱氏又一次撲向顧守禮,完全是一付和他拼命的架式,又抓又打:“你還我銀子,那可是我的血汗錢哪”

顧守禮一邊招架一邊說:“不是也有我的份嗎?我賺來的錢可是都交給你啦還有兩個兒子的工錢,不也是你收着?”

“你還有臉說?你個殺千刀,不得好死的東西一家子的心血讓你一下子就毀個淨打光。我這是造的哪門子孽啊,嫁了這麼個狼心狗肺的東西,就知道給我添麻煩啊沒法活了我的銀子哎 ̄”

朱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嚎開了,嚎了兩聲,她也怕人聽見,又把聲音壓低了。

她是真心疼啊,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爲什麼只要她存上一筆錢,這筆錢不久之後,就會莫名其妙地沒了。反正不是出這個事就是出那個事,好象老天爺就見不得她有錢似的朱氏的聲音自然驚動了兩個兒子。金明和金貴睡眼惺鬆地跑過來問:“娘半夜三更地鬧騰啥呀,不睡覺了?”

朱氏伸手一指顧守禮:“你問這個不要臉的,都做下啥好事啦,把我辛苦積攢的銀子啊,全都送給了不相干的人”

顧守禮低頭耷腦,當着兩個兒子的面,那個羞愧難當啊,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朱氏纔不管他面子不面子的,當着兩個兒子噼哩啪啦都說了,又道:“若不是爲兩個兒子着想,我才由得你去哪怕你被人大卸八塊,扔去喂狗了呢?”

又追問顧守禮說:“你老實告訴我,這事兒怎麼起的頭,你和那婆娘在一起幾遭了?”

顧守禮不想讓兩個兒子聽見,架不住朱氏聲色俱厲地喝問,只得辯解道:“是那婆娘來賣紅薯,她主動勾搭的我,說她老公不在,約我上她們家去。後來還沒怎麼着呢,她老公就同兄弟衝進來了 ̄”一邊說,那頭差不多垂到了褲襠裡。

朱氏恨鐵不成鋼地說:“你個沒用的東西,連人家邊都沒挨着,倒花了這麼些銀子。你去死吧你你怎麼就不在路邊倒屍了呢?”

金明突然說了聲:“爹怕是中了人家的仙人跳呢”

仙人跳,指一種利用女色騙財的圈套。例由男女二人串通,女方以**勾引男性,當二者欲作魚水之歡時,再由男方出面捉姦並強行勒索。

顧守禮到了這時,才恍然大悟,臉也漲得通紅:“真 ̄真是這樣?”不由得恨那毛氏恨得咬牙切齒。

金明便追問顧守禮這婆娘家住何處。聽了顧守禮的答覆,也不好再說什麼,拉了金貴兩人退回自己房裡,由得朱氏去和顧守禮吵鬧。

金明暗暗對金貴說:“早先都是我琢磨法子折騰人家,沒想到咱爹吃了別人這麼大一個癟。不行,我得把這口氣找回來。”

“那你想怎麼找回來呀?你有什麼好法子?最好是能把咱家的銀子也弄回來,那纔好呢?”金貴一迭聲地問道。

金明搖搖頭:‘銀子怕是要不回來了。不過我要讓那家人不得安生,讓他們騙了那些錢,花得也不爽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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