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9章 死馬當做活馬醫

趙華聽着秀蓮的苦苦哀求,眼中不由得滴下淚來,他實在不忍心再提反對意見,也不想看見兒子的慘狀,便扭過了頭去,一隻手順勢把眼角的淚擦了。

秀蓮想盡辦法,把寶田的嘴撬開了,一邊流淚,一邊用勺子把藥汁子灌進去。爲了怕寶田刨手蹬腳的掙扎,其實這孩子早沒力氣動一動了,卻還是讓李氏和秀菱幫着按住他的手腳。

秀菱真說不出自己的心裡,到底是個啥滋味。可是她知道,秀蓮的心,只有比她更苦,比她更痛而李氏的淚水,也不由自主地在自己的眼眶裡轉動着。

顧守仁和金偉、林生,也是束手無策的樣子。

但是結果並不容人樂觀,好不容易灌到寶田嘴裡的藥汁,又從嘴邊流了出來,甚至還咳嗽了起來。

林生不得不開口道:“秀蓮,這法子不行孩子再要嗆着了,更不好了”

秀蓮無聲地閉着眼睛,淚水洶涌地流了出來,她真的就只能眼睜睜看着她的孩子死嗎?

從早晨到現在,顧家人和秀蓮趙華兩個,都是水米未進,大家根本就沒這個心思。還是王久順的媳婦春草過來看見了,從家裡做好了飯菜送過來,逼着每個人都吃一點。

她和王久順自水患之後,便一直留在顧家田莊幫着幹活,住的是顧家幫他們屋子,領着顧家發的工錢,日子倒也還過得去春草人瘦,嗓門卻大:“孩子生了病,是不得巳的事情;若是大家不吃不喝的,再累垮了,可怎麼得了?不管啥事兒,咋也得給肚裡添上食”

衆人拗不過她的好意,再說也真是餓了,只得拿起碗筷,胡亂吃了些飯菜。只有秀蓮,眼睛裡只有她的寶田,不管別人對她說啥,她只是搖頭:“我要陪着我的寶田,我要陪着我的寶田。”

趙華想起丁大夫說的話:最多也就能熬到明天心裡象刀絞似的痛,惟有站在秀蓮身後,輕輕地抱緊了她,藉此把自己的溫暖傳遞給她。因爲,她的手是那樣的冰冷。

一家子就這樣守在寶田身邊,可到了下半夜,大家都有些疲累得熬不住了,寶田卻出現了新狀況。他拉出來一些黑黑的東西,秀蓮伸手一摸,卻是滿手的血。她一下子就摟着寶田哭嚎起來:“我的兒啊你別嚇娘啊,你會好起來的,到明兒早上,你就會好的”

秀蓮嘴裡雖是這樣說,心裡卻是極度的恐慌,她也預感到,這孩子怕是活不過明天啦霎時覺得五臟如焚,肝膽欲碎,人一下子就癱在了椅子上其他的人見了,心中都是大爲不忍,但也明白,寶田怕真是應了丁大夫的話,沒得救了秀菱活了這樣大,還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形,眼看着一個生命從自己眼前流逝,所以非常地難受,卻完全不曉得怎麼辦纔好就在大家面面相覷,難受不巳的時刻,忽然有人敲門。那敲門聲,在這樣寂靜的夜裡,又加上屋裡這樣的氣氛,不知怎麼,竟然讓人聽着有一種磣得慌的感覺。

秀蓮更是驚叫一聲,不由自主地抱緊了寶田。雙眼驚恐地看着門的方向。

從寶田便血之後,她便一直將寶田抱在自己的雙臂中,雖然不敢壓迫到他的肚子。她直覺,這肯定是閻五爺派人來拘走她的小寶貝了。不是有人說過嗎?閻王要人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

還是金偉膽氣壯,他猶豫了片刻,便來到門前,揚聲問道:“外面是誰在敲門?”

一個男子的聲音答道:“是我啊,王久順”

大家都在心裡奇怪呢,這王久順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這兒來湊什麼熱鬧啊?金偉沒有再問,就抽了門閂,把屋門開了。

王久順一腳踏了進來,手裡還拿着兩包東西。他進屋後,先走到寶田跟前,仔細看了看,這纔開口說:“我晚上回來聽得春草說了寶田的事情,又忙活了好一陣子,才把應用的物事準備得了。雖說寶田這病我也做不得準,但這個法子總該試上一試纔好”

原來王久順白天被顧守仁派了去楊柳洲辦事,直到夜裡纔回來。春草便把寶田突發急症,且醫館的大夫都說治不了的話告訴了一遍。

王久順便說:“咱家的孩子早先也有過腹脹肚脹的毛病,哪裡請過啥郎中大夫的,還不就是拿咱家的土辦法一治,過後不是又活蹦亂跳了?”

春草一撇嘴說:‘你就曉得寶田和咱家孩子是一樣的毛病?再說了,他那肚子脹得跟鼓似的,怪嚇人哩若是治不好,再怎麼着了,人家不得怪你呀?你承擔得起嗎?”

這番話就把王久順嚇住了。因爲寶田是被縣城有名的小兒科郎中都判了死期的,若是自己一插手,孩子恰是死了,倒說是自個兒把孩子害死的,那不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抱着這樣的心態,王久順就洗了洗腳,倒在牀上睡下了。

誰知道他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心裡堵得厲害,彷彿眼前老是出現寶田那孩子可憐兮兮的臉。一直到下半夜,他再忍耐不住了,一骨碌爬起來道:“不行,我得瞧瞧去你別攔着我不管這法子管用不管用,我起碼得儘儘我的心。不然,枉了顧二哥,顧二嫂一家對咱們這樣好”

春草嘆了口氣說:“我哪裡是攔着你不讓去呢?我只是怕你那法子對寶田不管用,再把孩子弄出個三長兩短來,大家都怪你你既是一定要去,那就去唄”

王久順嗤溜下了牀,在牀底下翻了半天,找着應用的東西,拔起腳就往顧守仁那邊跑。

不過他來了自然不能說是春草起先不贊同他來,只推說是爲了準備應用的物事,所以來遲了。

秀蓮人已經累得不行了,好在腦子還沒有糊塗,隱隱聽見王久順說有法子,應該試一試,一迭聲地應道:“那快些試啊救救我的孩子”

王久順喛了一聲說:“孩子已經這個樣子了,若是我這法子有效果,自然是再好不過;若是沒效果,你們也別怨我,咱就死馬當做活馬醫吧”說完了這句話,他立刻覺得不妥,溜了衆人一眼,好在大家都沒有怎樣在意,這才鬆了一口氣。

趙華也跟着催促道:“拜託拜託,久順叔你有啥好法子,趕緊的趕緊的”

王久順這纔對李氏道:“還勞煩顧二嫂拿個大碗,和些滾水來,還要些乾淨的布。”

李氏手忙腳亂的自去準備,不多大會子,便帶着王久順需要的東西來了。

王久順這纔打開他帶來的布包,一個布包裡頭是一些黃不黃,黑不黑的粉末,倒了些出來在碗內,再用滾水沖泡了。另一個布包打開則是一些白糖似的粉末,他用李氏拿來的乾淨布包了說:“這個拿去敷在寶田的肚臍眼上邊。而碗內的東西,想辦法喂孩子吃到肚內”

秀蓮忙把寶田放到牀上,便照王久順的話照着做了。她連緣故也不問,懷着一顆虔誠無比的心,只希望這個法子是奏效的,能夠救她的孩子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因爲,離天亮已經不遠了,如果這個法子沒有效果的話,寶田這孩子,也許就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他是那樣可愛有趣的一個孩子,生得又好,既有秀蓮的清麗,還遺傳了趙華的酒窩,長大了,不曉得會怎樣俊秀呢只有林生鎮定着問王久順:“久順兄弟能告訴我,你給寶田敷在肚皮上的,是什麼東西麼?”

王久順毫不猶豫地道:“便是在藥店買來的皮硝,很便宜。”

秀菱好奇地問:“爲啥要用皮硝敷在寶田肚皮上哩?”

“哦,是這樣的。早先聽一位郎中說起,他曾經救過一些採茶人,因爲茶場主給採茶人加餐,請他們吃白米飯,結果有幾個人拼命死撐,飯後便不行了。那郎中找來些皮硝,幫那幾個人敷在肚臍眼上,才把他們一一救活了”

顧守仁也開口問:“久順兄弟,那你方纔用滾水泡在碗裡的,又是些啥東西呢?”

王久順搔了搔後腦勺:“顧二哥,我說了,你可不許罵我”

“我罵你做啥?只要能救了寶田這孩子,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看了看秀蓮那邊一眼,又壓低聲音道:“就算救不了,我也不能怪你的,畢竟你也是一片好心麼”

王久順清了清嗓子說:“其實吧,就是我平日從地裡捉來的地蠶,毛蟲,還有蚯蚓啥的,洗淨曬乾了,再磨成粉末”

金偉大吃一驚,不由得憶起自己從前上王久順屋裡聽故事,就看見過他在鍋裡熬着這玩意兒當糧食吃,當時自己那個噁心啊,差點沒吐出來“你咋拿這個東西給寶田吃啊?”金偉有些不滿地說。

秀菱想了想,問王久順說:“久順叔,你咋曉得這些個東西,可以治肚子鼓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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