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魚躍龍門(上) 第12頁

她的腦中想起了青竹,她不知道將來兩人的緣分是否能持續,但不管能不能,贖了青竹都算是報了上輩子青竹救了兄長的恩情。

第九章  針鋒相對(2)

陶東朗看著陶朔語一臉天真,內心一股氣卻無處可發,覺得憋得慌。曾幾何時,他還需要妹妹來操心三餐溫飽和終身大事,更扎心的是陶朔語的初衷是為了金雲陽——一個比陌生人好不了多少的紈褲!

她這是被金雲陽迷昏了頭,還是中了邪?

金雲陽听聞陶朔語的解釋不甚滿意,但繼而一想,她賣包子最初的主要原因是他,幾個哥哥只是順帶,他還是最重要的,也就沒什麼好計較。

「你一個姑娘家在大街上拋頭露面像什麼話!」陶東朗有些氣急敗壞。

「大哥,都這個時候了,怎麼還計較這些表面?」

這個時候?什麼時候——陶東朗無奈扶額,「跟大哥回去,以後不許再來。」

想到收進手里的銅錢,陶朔語舍不得,「可是我想賺銀子。」

陶東朗皺起眉,「你不听大哥的話了?」

陶朔語心里已經有了想法,但向來听話的人卻不敢反駁,只能遲疑的咬著下唇,低頭不回應。

金雲陽抿唇,看不過眼,「小魚喜歡,就由著她。她不好拋頭露面,就替她尋間鋪子,再找幾個人手在前頭招呼,讓她待在廚房做她喜歡的事,讓她開心的賺銀兩就是。」

陶東朗沒好氣的看著金雲陽,他可還記得陶朔語會出來擺攤全是因他而起,「金公子,這是我的家務事。」

「被我遇上了,就是我的事。」金雲陽一點都不客氣,「你當人家的大哥,怎麼這沒眼力見兒,難道沒看出來擺攤賣包子賺銀兩,讓她很開心嗎?」

陶東朗看著陶朔語一臉的渴望,無法反駁。

「既然她開心,由著她又如何?你不用擔心銀兩的問題,」金雲陽知道陶東朗是個捕頭,靠那點薪餉養活一家也不容易,「鋪子的事,由我安排。」

「要開鋪子也是我們陶家的事兒。」

「不用見外,不過是間鋪子,對我而言僅是舉手之勞。」

「我不是見外,」陶東朗一點都不留情面的回答,「而是你本來就是個外人!」

金雲陽被他嫌棄的眼神看得想發火,「陶小魚都能為了我出來賣包子,我怎麼就是個外人了?」

跟這個人真是無法好好說話。

「我……沒想要開鋪子。」陶朔語是想賺銀兩,但是明年冬天,世道就亂了,開鋪子不是個明智之舉,只是……看著兩人的目光同時放在她身上,她露出一抹怯生生的笑。「要開鋪子也是日後再提,等進京了再說。」

陶朔語跟陶西辰一樣,也盼著有朝一日陶南軒能進京考取功名,一家到京城里落地生根。

金雲陽聞言眼神閃著光亮,小土妞這是打算要跟他進京去了,他立刻露出笑臉,「等你進京,我的鋪子就隨你挑一間。」

他財大氣粗的樣子令陶東朗氣不打一處來,他怕自己失控動手,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對著金雲陽,朝陶朔語伸出手,「過來,我先送你回去。」

「這可不成,」金雲陽開了口,「陶小魚,你今日還沒給我做吃的。」

陶朔語立刻拉著陶東朗的手臂,「大哥,我等會兒自己回去。我答應了貴人日日要給他做吃食,三哥教過我,答應的事就得做到,這叫言出必行。」

陶東朗一瞬間以為自己听錯了,眼神陰沉,他向來听話的妹妹這是被下了降頭不成?

「大哥,這都給你。」陶朔語突然將手中竹簍里的包子全給了陶東朗,「你應該才下值,這些包子吃了之後好好睡一覺,晚上還得當值,可不能累著。」

這是要他走?陶東朗深吸一口氣,又再吸了一口氣,他得好好緩緩心頭各種復雜的情緒。

「大哥,你信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些什麼。」陶朔語知道今日的事情若沒有給陶東朗一個交代說不過去,她雖然有自己的想法,但也希望得到兄長的支持和諒解。

陶東朗無奈,看著陶朔語水亮的眸子,心塞之余,也只能艱難的點了點頭,「今日遇上我的事,回去不用與你二哥說。」陶東朗不打算讓陶西辰有一絲事先逃跑的機會。

陶朔語遲疑,但又想起了現在還住在家中的青竹,在陶東朗和陶西辰之間,她很快的做了選擇,在心中默默給二哥賠罪,點了點頭。

金雲陽不在乎最後倒楣的人是誰,他只知道他將陶朔語從陶東朗手中「搶」過來就成了。

在他眼中,世上就兩種人,一種他看得順眼,一種他看不順眼,偏偏他看得順眼的人不多。他興沖沖的就要將陶朔語帶走,只不過一個轉身,看到遠遠走來的一群人,他的雙眼一眯,臉色一沉。

陶朔語對他情緒轉變一無所知,但一旁的陶東朗卻敏感的察覺金雲陽神情有異,不動聲色地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

遠遠走來幾個護衛,圍著一個膚白、身形略微圓潤的公子哥兒,那人此刻正似笑非笑的看過來,那抹笑容令人感到不適,陶東朗的臉色肉眼可見的冷了下來。

金雲陽並不怕來人,只是沒打算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他動手。他雖蠻橫,但也知道榮政如今有皇命在身,他可以動榮政,卻不能明目張膽的動,他不由覺得有些憋屈。

「走了。」金雲陽頭一側,對陶朔語說道。

只是他終究慢了一步,榮政已經熱切的招呼了一聲,「金公子、陶官爺。」

陶朔語听到聲音,好奇的抬頭看過去,雙眼因認出來人而震驚得圓瞠。

榮政?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四肢百骸蔓延,她不自覺的握緊拳頭,彷佛又回到了上輩子的那一日——她的手腳凍得沒了知覺,哭得渾身發抖,滿心只剩絕望。

原來如今他已經身在戎城,他還認得金雲陽和……大哥?

金雲陽本就不在意榮政,一雙眼只專注陶朔語,見她臉色驀然轉變,也顧不得陶東朗在場,握緊了她的手,「怎麼了?」

他的溫暖傳進了她的手,陶朔語愣愣地回過神,僵硬地抬起頭看著金雲陽,他臉上難掩的擔憂令她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

金雲陽慢慢地揉開她捏緊的拳頭,直覺告訴他,陶朔語不對勁!

陶朔語看金雲陽一臉擔憂,眼眶驀然一紅。

金雲陽的心一擰,目光銳利的看向榮政——這個家伙出現才讓陶朔語情緒轉變,肯定是他有問題!

榮政對上金雲陽凶狠的眼神,不由微退了一步。他向來就是個欺善怕惡,拜高踩低之人,這個金家公子向來不是善茬,雖是白身,但是架不住有個貴妃姨母、將軍舅父,家財萬貫。對上他,看在貴妃和將軍的分上,自己也得敬上三分,若非必要,他壓根不想打交道。

「沒事。」縱使心中想將上輩子的仇人千刀萬剮,但陶朔語的理智尚存,拉著金雲陽的衣袖,阻止他的沖動。不願再看榮政一眼,有他在,她連吸口氣都覺得惡心。

陶東朗微斂下眼,擋在金雲陽與陶朔語面前,他是要護著妹妹,金雲陽只是順帶。

「榮大人。」陶東朗對榮政一個拱手。

「陶官爺。」榮政打開扇子,捂著嘴輕聲的笑。「這還真是巧啊。」

金雲陽對天一翻白眼,有毛病——天氣都已入秋,還拿著扇子晃啊晃,佯裝斯文,更顯可笑。

「真沒想到,」榮政試探的目光穿梭在兩人之間,「陶官爺與金公子相識?」

「屬下與公子不過萍水相逢。」陶東朗的聲音不卑不亢。

榮政約一個月前領著皇命來到戎城,知府帶著他去了監軍府第拜見,他一介小小捕頭,縱使不知朝廷之事,但也察覺一絲不尋常。

駐守邊關的韓將軍向來忠心,何須一個不懂兵法的監軍前來指手畫腳,只是縱使他察覺異常又如何?朝中局勢變幻終究與他無關。

榮政是個公公,他並未因為此人是個閹人而瞧不上,只是這人說話陰陽怪氣,這些日子總試著與他交好,令他心生防備。偏偏此人是監軍,他雖不喜也得敬上幾分,以禮相待。

榮政在心中玩味著陶東朗的話——只是萍水相逢……他的目光落在了金雲陽的身上,就見這個二世祖臉上一如既往的張狂與不可一世,只是他的手牽著……

他看向陶朔語,雖然低著頭,但僅是一張側臉就令他眼底閃過一絲感興趣的光亮,他自以為掩飾得極好,但還是讓金雲陽和陶東朗發現。

金雲陽頓覺不快,煩躁的想要上前暴打他一頓!

陶東朗擋住了他,「有勞金公子先帶著小魚回去。」

陶東朗有顧忌,但金雲陽沒有,他嘲弄的勾唇,「還是你帶著小魚先到一旁等著,待我處理了他,再過去找你們。」

「金公子——」

「不知榮大人找我兄長和金公子有何事?」陶朔語突然開了口。

陶東朗和金雲陽驚訝之余,同時沉默,目光有志一同的看向她。

察覺他們的目光,陶朔語在心中暗暗的給自己打氣,壓下自己的反感,目光直視榮政。

榮政被她一問,先是一愣,最後笑道︰「原來是陶官爺的妹妹,陶家兄妹長得果然是好,想來你們的爹娘應該也長得好看。」

「多謝大人夸贊,」陶朔語語帶敷衍,「民女爹娘早亡,相貌普通。若是大人無事,我與金公子和兄長就先走一步了。」

說完,她反手拉著金雲陽,還不忘空出另一只手拉過陶東朗,轉身就走。

榮政看著陶朔語幾乎是不屑一顧的離去,難以置信的微張著嘴,一股莫名的血氣上涌,整張臉都氣得漲紅。

金雲陽雖是一個商戶之子,但好歹有個貴妃姨母、將軍舅父,對他無視,他也就咬牙忍了,但這個小姑娘是什麼玩意兒!

「義父,這姑娘挺來勁的!」原站在護院身後的榮進站到了榮政的身旁,輕聲說道。

榮政一哼,「可惜是金雲陽的人。」

榮政隱忍怒火,明里他是奉皇命至戎城監軍,暗地還有件受托的正事在身,他派出去的探子好不容易才查出點眉目,這幾日他試圖與陶東朗交好,但這人雖說出身不高卻異常敏銳,他並未套出太多消息。

今日在街上偶遇,會上前來套近乎也不過是因為金雲陽這個二世祖——他可不希望金雲陽插手他來戎城要辦的大事,畢竟這個二世祖瘋起來,可沒幾個人能夠招架。

至于陶東朗的妹妹——小姑娘雖然無禮,但五官長得好,著實令人驚艷一把。

榮政眼露陰郁,若她不是金雲陽的人就好了……

第十章  軍營糧草短缺(1)

「你認得榮政?」

才走遠,金雲陽與陶東朗同時開口,不悅的看了彼此一眼又同時沉默。

看到上輩子的仇人,令陶朔語心情大受影響,但看到他們兩人幾乎同步的表現她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陶東朗問道︰「別笑,回答我。」

「在街上偶然遇上。」

千篇一律的答案令陶東朗心生不快,在心中再次數落陶西辰一頓,他滿心以為自己的妹妹內向害羞、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卻沒料到全然不是他所想,陶朔語遇過金雲陽也就算了,竟然連榮政都見過。

金雲陽倒是沒將此放在心上,嘲弄的看著陶東朗,「這是怎麼了?榮政不過就是個閹人,還值得你懼怕?」

「誰說我怕了。」陶東朗與金雲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壓根不想跟他解釋現下他的不快不是來自于榮政,而是陶朔語的轉變。

陶朔語聞言,眼中盈著淡淡的憐憫,他們全然未將榮政放在眼中,此刻的他們壓根不知,一個他們瞧不起的閹人,最後不單引發了陶家的悲劇,還使得雲州戎城被羌人所破。

當時她已成了一抹魂魄,听著羌人入城喊殺聲震天,羌人屠城,鮮血染紅大地,韓將軍以命與守了一輩子的城池共存亡,屍首被掛在戎城城牆之下。

不過一夜之間,戎城成了一座死城,榮政倉皇出逃雲州百里外的靈州,龜縮在靈州守將的府里。

當時在京城的將軍之子韓展為請命帶兵出征,金雲陽投身軍戎,跟隨其側。

韓展為乃一介文官,雖掛主帥卻不懂領兵作戰,韓家軍與狼衛全為副將金雲陽所用。

短短一月,收復戎城,最後親赴靈州一刀砍下榮政的腦袋,血祭英靈。

此後十年,雲州、靈州常有戰亂,但皆被金雲陽平復,他由一個跟隨將軍的副將一躍成為雲州守將,重新將韓家旗插上了戎城城牆。

重活一世,她依然沒弄明白榮政為何針對陶家,一開始她原以為是榮政對她求而不得,所以才在捉到陶西辰私賣的把柄後,逼她委身于他,但最後她因不從而被他所殺。

她的血濺在木雕之上,魂魄被迫留在人世之間,當時二哥一人前來營救,被榮政的手下打斷雙腿,押進大牢。而後榮政又羅織罪名陷大哥入獄,派人去書院將三哥捉回戎城,一心對陶家趕盡殺絕,她被迫看盡兄長受難,覺得自己是一只棋,逼迫疼愛她的兄弟為她瘋狂失控的棋——只是最後不知該說聲遺憾還是慶幸,榮政還未來得及對兄長痛下殺手前,羌人來襲,戎城被破,她的三個兄長因榮政出逃而逃過一死,之後還未搞清前因後果,就听聞榮政已死于金雲陽之手……

「他不是好人。」千言萬語到最後,從陶朔語的口中吐出這一句。

「他確實不是好人,」金雲陽認同,「卻也不過是個不足掛齒之人。」

陶東朗不喜歡金雲陽,但難得的贊同了他的話。在他眼中,榮政陰沉,不是好人,但他是監軍,他是捕頭,彼此只要以禮相待,面上過得去,也無須放在心上。

陶朔語聞言,笑容有些無奈,他們都料不到,上輩子他們的一生全因這個他們認為不足掛齒的閹人而毀。

只是這輩子畢竟不同了,距離城破之日還有一整年,榮政縱使有陰謀,應該還未成熟,不能坐以待斃。

陶朔語看著金雲陽和陶東朗的眼神漸漸堅定,或許一開始她想的只是單純活下來,而今她還想要保護她所愛之人。

「我想見將軍。」

金雲陽挑了下眉,「怎麼又沒頭沒腦的說要見我舅父?」

「我想見將軍,當然是因為將軍是貴人的舅父,所以我想拜見,謝謝他這麼些年照顧貴人,燒桌好菜給他嘗嘗。」陶朔語也漸知凡事要順著金雲陽的毛模。

果然,她的回答愉悅了金雲陽,「他不過就是個大老粗,隨便給他個饅頭,他就當人間美味,與其討好他,不如討好我。」

听他的口氣,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與韓將軍的關系極差,但陶朔語知道他是打心底敬重韓熙明,只是他向來用玩世不恭的面貌面對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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