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味仙妻(上) 第9頁

似真似假,似幻似夢,曉星星有些眼濕,那些年少天真那麼的真實無憂,她把臉貼在了梧桐的枝昶上,默默的感受這一切。

而且,她還在這些如電似露的片段里看見她記憶中的父親和母親,她激動得眼眶含淚,嗚咽了。

他們原來真實存在過,不是她幻想出來的人物!

而她身上這股靈力,難道是因為一連幾次作了那些讓人難以言喻的夢所致?擁有這樣的靈力到底是好是壞?她看著自己的指頭怔了許久。

這些都落在隱身茂密樹叢中的元璧眼中。

至于諦听,他躲得更遠了。

侍候元璧多年,主子的秉性,諦听和黃泉都知道,平常看著脾氣好的人,一旦正經起來,絕對是一板一眼,所以他就算跟著來了,卻是很有眼力退得遠遠的,免得被無辜波及。

元璧眼中異色連連,卻連眨都沒眨,就怕哪個霎時自己會錯過了什麼。

當曉星星心底那不能自已的激動過去,睜開眼楮便看見樹葉上肉眼可見的白瘢逐漸消失,她就知道這棵老樹應該還能繼續在這片土地活上好一段時日了。

對于自己無心插柳啟發這份異能,能和植物對話,還能幫助它們,她覺得很值,很開心,至于那些吉光片羽的景象,不管是真是幻覺,她還懷抱著疑慮,「那些個都是你過往的記憶嗎?」

樹葉晃動,最低矮的枝極綻放出一小簇細細小小的、淡黃顏色的小花,樸素而嬌女敕。

看著唯一一小簇的小花,曉星星不敢置信的說道︰「這是要送我的禮物?」

語音剛落,咦,她驀地瞳孔一縮,她她她沒看錯的話,老梧桐又動了……它伸長另一根枝栩上重重疊疊的綠色大掌,把她托上了最濃密、最粗壯、最舒適的那根枝干上。

爬樹掏鳥窩這種事,她印象中小時候沒少干過,雖然老梧桐突如其來的將她送上樹,讓沒心理準備的她有些忐忑,但是當雙腳穩穩踩著大雙岔樹干的時候,心里卻沒有半點害怕的感覺,反而,有種……有種曾經「棲息」在這里的熟悉感。

因為站得高,透過層層綠葉,她四處眺望,覺得舒暢得很,不想這胡亂一望,望進了一雙宛如寒潭般的眼里。

不會吧,這人怎麼會在這里?她立即反應過來,他就住在她家隔壁?

再往下望看老樹根的所在處,這棵樹居然是人家院子里栽的樹。

還真有緣,不,冤家路窄。

他剛剛沒看到老樹展現的神蹟吧?要是看見還能那麼無動于衷的背著手站在樹下嗎?

「曉姑娘。」是元璧先開的口。

「我不知道這是公子家的樹,因為它探過牆,我就順勢爬了過來。」

這男人的樣子太好認,應該說是有令人過目不忘的好皮相,舉凡見過他的人,想忘還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

她記得他自報過姓氏,姓元。

元璧朝上伸出修長優美的手臂,示意她下來,他會接著她。

既然爬人家的樹被主人撞見了,是有點丟臉啦,不過也沒什麼,把事情說開,應該就沒事了吧?

他總不會因為一碗粥要了他一千兩銀子,最後許下承諾要替自己辦件事的過去,還不爽的記恨自己吧。

她手腳並用,俐落的下了樹,拍拍在樹干上蹭了不少塵灰的雙手,微微的屈了膝,厚著臉皮說道︰「沒想到在這里踫到元公子,好生意外。」

「隔壁的宅子荒廢了多年,曉姑娘怎麼會從那處過來?」元璧僵硬的收回人家視而不見的手臂,神情出奇的嚴肅,嚴肅到他身上無意散發出來的氣場都能讓人抖上一抖。

自認粗線條的曉星星也感覺到四周的溫度下降了幾許,她搓了下冒雞皮疙瘩的手臂。這是什麼情形?

畢竟茶棚見的那一面,除了知道他長得俊、體格不錯、氣場大一點……不,其實不是這樣,她被吸引的是他那孑然而獨立的孤寂之態。

總覺得他好像立在無名的山巔,四顧蒼茫,身邊卻沒有哪個人可以和他一起仰望還是低瞰。

元璧見她四處打量的好奇眼光,欲言又止的復雜情緒很快收斂,就像他只是不經意發現有人爬了他家的牆那樣。

茶棚不確定的試探,讓他以為兩人此生不會再有交集,至于欠她的那一件事,他不是那等說話不算話的人,找到適時的機會再還上就是了。

他以為自己堅若磐石,不再為那些外在的情緒所干擾,但是以為不會再有見面機會的人冷不防的出現,並且用靈力治好了老梧桐的白瘢癥和渾身病痛,讓它回春了。

讓他不解的是,認了主的梧桐沒有錯認自己主子的道理,排山倒海而來的不理智讓他迷惑了。

明明不是那個人,為什麼又覺得她似曾相識?

她仍然帶著笑,眉下一對美目波光瀲灩,天真嬌憨,旁人一看就覺得她的心思幾乎能一覽無遺,那樣澄澈明淨的眼神和有著一雙狹長鳳目的她很不一樣……

元璧陷入了一瞬的迷思里。

可電光石火間,他被什麼觸動。

當他還在徒勞的撈取水中月的時候,他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一個人只有一世好活,就算三魂重聚,七魄再生,投胎轉世後便是另外一個人了,重新投胎的小棉花在人間不只會改了鄉音容貌、出身,甚至記憶都有可能被抹滅,所以怎麼可能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他又怎麼能以為她還是以前熟識的那個她?連他留在她身上的心,或許也隨之變化。

他自負的以為就算隔著千山萬水自己也能一眼認出他的妻,或者說,便是隔著千山萬水、千年萬年,他還是能一眼認出她來的想法只是自己一頭熱。

一個勁的憑著舊時的記憶尋找熟悉的過去,活該無法遂心所願,活該他繞了好大一個圈子仍無法遂心所願。

原來蠢的是自己!

他豁然開朗,把以往的糾結給遠遠拋開了,現在,為時不晚。

植物在某些方面的直覺比人還要敏銳,既然老梧桐認了她,他要不要換個角度試著去看看這個她到底是誰?

「我一時手癢,剛剛買下隔壁宅子。」曉星星有些干巴巴的說。

「倒是曉大姑娘會做的事。」元璧被她的聲音喚回神智,莫名的有些想笑。

曉星星一怔,渾身尖利的刺頓時豎起來。「你又對我知道多少,你我不過萍水相逢,可沒有熟到能讓你評論我的地步。」

這樣的話委實尖利了些,但這里不是她過去能為所欲為的京城,她不小心不行。

「雖然你我並不相熟,但曉大姑娘之事在下也是有所耳聞。」

「你認識我?還是你調我?」

「我行事一向小心。」他半分不惱。

她抿著櫻唇,不說話了,半晌才道︰「你不會想告訴我來喝那碗粥也是經過層層算計吧?」

這人該說心思深沉績密,還是她一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不管是哪一種,她對這種人向來敬而遠之。

她腦袋沒有別人好,心思沒有別人靈敏,和這種人一起得時刻小心提防著了他的道,總之,還是離遠一點的好。

就算不幸做了鄰居,將來少來往就是了。

雖然曉星星隱藏得很好,元璧還是看出來小姑娘不高興了,他從不對人解釋什麼的,但是想了下,他解釋了。

「都說防人之心不可無,元某這麼做雖然有些不道地,卻也在情理之內,至于那碗粥真的只是踫巧,只不過姑娘的手藝還真不怎樣。」他三言兩語把這事揭過去了。

「元公子真是坦白。」

「說謊太麻煩,元某不屑為之。」

「我和元公子不同的地方在于,我沒有無端去調查別人身家的習慣,元公子癖好真是特別。」她的眸子熠熠生輝,微微抬起白皙下巴,就算懊惱也不會故作姿態表示大度,而是明白露出「本姑娘不高興你這麼做,就算你理由充分,我還是不高興」的樣子。

「要不,我讓你調查可好?」元璧的面上沒有多余的表情,靜靜的看著她,看出了她那點小心思。

「我還挺忙的,沒這麼無聊去調一個不認識的男人。」

「這樣啊!」元璧言下甚至有幾分失望,「曉姑娘方才說你我不過萍水相逢,不過這一回再見,可以算是熟人了吧?」

人家都這麼好聲好氣了,況且她剛剛還那麼無理的詰問人家,要道歉嗎?自己太莽撞了,若是不道歉,人家會以為自家的教養不好,怪到阿爹身上,給阿爹抹黑了。

第六章  鄰居竟是熟面孔(2)

元璧的目光落在她的發髻上。

她的頭發生得極好,濃黑順滑,像匹上好的墨色錦緞,只簡單挽個垂髻分肖髻,只是這好看的頭發只插著兩根小小的珠花簪子,雖說好看極了,卻總覺得少了什麼。

他緩步走向前,衣袂翩然,隨意的伸手將梧桐樹上那簇小花摘下,看了眼,簪上曉星星的發間。

曉星星全身僵硬,方才還想致歉的心思一掃而光,這是登徒子行徑!她動手便想把發髻上的花拿下來。

「別拿,你戴著好看,就當我的賠禮。」比起茶棚那個初見就張牙舞爪的小姑娘,這有些呆萌又眉眼精致的姑娘可愛多了。

「君子動口不動手,下次就別怪我廢掉你的爪子了!」她擺出女霸王的嘴臉。

元璧額角略抽,「姑娘是那等可以任人隨意調戲的嗎?」

她威武的昂起白皙的下巴,「也對,誰敢不帶眼珠子出門,我會先折了他的腿再說。」

一直以來,不論她或原主,對于那些不長眼,以為她嬌弱可欺的紈褲她都是從不留情面的,想佔她便宜,先過了她的拳頭這關再說。

「幸好姑娘只威脅要打掉元某的手,沒說要折了我的腿。」爽朗的語氣,卻帶著讓人說不出的莞爾。

「油嘴滑舌!」曉大姑娘不領情。

「元某並非故意要打探姑娘的底細,那日在官道茶棚,手下的人與你家雇請鑼師聊了幾句,在下才得知你曉府大姑娘的身分,若有得罪,還請見諒。」

曉星星這下更覺無地自容了,這男人太大度了,相較之下,她小氣的可鄙,她慎重的行了個福禮。

「我性子莽撞,多有言語上的沖撞,還請元公子見諒。」

這是盡釋前嫌了?

然而一牆之隔的隔壁卻傳來美貌的喊叫聲,一聲還比一聲淒厲——

「姑娘、姑娘您上哪去了?您要不見了,老爺會打斷我的腿的……」接著便是驚天動地的哭號聲。

曉星星無奈的掏了掏耳朵。「待整頓妥當,改日再和家父過府來拜訪。」

「不回雷州了?」

「不回了。」

「這樣啊,那就不送了。」

「不,你還是送一下好了,我不知道貴府的大門在哪里。」她有些瞥扭,不過一息之前她還要脅人家要怎樣又怎樣,下一刻卻出糧了。

元璧嘴角著隱約的笑,由植滿松柏的小徑送曉星星出去了。

兩人的背影一消失在門廊處,本來一個人都沒有的角落忽地出現如同鬼魅的諦听和黃泉。

「這是怎麼回事?」看著已經沒了人影,卻收不回眼光的主子,黃泉問道。

元家別院里,主子身邊就他們兩個,平日多由他跟著主子,他也不過出去辦一趟差,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了?別院居然多了個女子,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別問我,主子的事是你我可以妄議的嗎?」諦听可跛了。這事只有我知道,來問我、來問我啊!

黃泉卻無視諦听臉上偌大的笑臉,他心里嘀咕的是,自家冷漠到近乎無欲無求的主子,居然會送姑娘出門,還拿花送人,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嗎?

他瞧了眼仍好好待在東方的日頭。

然後,那位姑娘,有點眼熟——啊啊啊,忽地,他一拍大腿,那姑娘就是曾被主子「非禮」過的那位——

那家人的目的地不是雷州嗎?怎麼會在徐聞落了腳?

他也不過去了一趟官驛傳遞書信,怎麼就錯過這麼多了?

從京城到徐聞,曉家人住的是客棧、野店,錯過宿頭,在野地里吃大鍋飯也是有的,早不再拘泥侯府那套男女分桌、姨娘不能上桌的規矩。

就連玉官和綺年經過最初的百般抗拒和膽顫心驚,到現在的平心以對,縱使還是等曉家人都落坐了才會在最下首的末座坐下,但畢竟是能同桌用飯了。

對此,身為一家之主的曉修羅倒是沒說什麼。

因為都是自家人,曉修羅包了雅間,氣色日日見好的曉修齊和姜氏也出來用飯,曉修羅見了還問了幾句,妥妥的兄友弟恭。

曉修羅覺得就算少了侯爺的頭餃和那些虛名,去掉了在所難免的失落感以後,這樣和樂的家庭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曉星星用過了飯,漱口,用帕子擦了嘴,環顧眾人後宣布了一件大事。「爹,我今日出去逛街,買了一幢宅子。」

咦?曉修羅才剛把飯碗放下來,有一瞬間沒怎麼听明白女兒的話,下午見到雙手空空回來的女兒,心里才在嘀咕她什麼東西都沒買嗎?還夸贊了她一通。

吃飯的人也紛紛放下了碗筷。

就知道大姑娘出門一定沒好事,不過以前有侯府的銀錢做後盾,她出手闊綽,買什麼都不稀奇,但是現在……買宅子?

明明跨過縣城就能到老家了,她卻另置了宅子?

曉修羅瞧了眾人一眼。「你們要是用完了膳,就各自回房吧。」

作為曉氏一族如今的掌舵者,曉修羅本就有十足的威嚴,這一下冷了臉,即便是見過世  面的人也會有幾分膽寒,何況已經習慣他發號施令的眾人。這明顯是人家父女要關起門來說話了。

離席的丁氏手牽著曉銀河,他卻一下掙開了她的手,快步來到曉星星身邊,鄭重的說道︰「姊姊,你買了宅子,明天我也想去瞧瞧!」

「那明日我和爹去看宅子的時候再喚你一起。」她拉了下曉銀河的手。

「嗯。」他點頭,有些害羞的回到丁氏身邊,笑一笑,走了。

曉修羅吹胡子瞪眼楮。「這個孩子,你給他買個幾本書,一顆心就倒到你那邊去了。」

好像他這老子從來沒給他買過東西似的。

「小孩子是最純真的,誰對他好,他就對誰好。」她本來也沒想過要和這庶弟有什麼交集,但是目前這個家,她爹除了她這個女兒,也沒個支應門庭的男丁,不,應該說,這可憐的中年美大叔是連女兒都沒有了。

如今的這個自己,她終于明白了,她確定自己換了一副軀殼,重生到曉星星這個前侯府嫡女的身上,但到底她的上一世是誰?

她也不糾結這個,但天生不信邪,白日她回到宅子,又拿宅子里的其他花樹試了又試,喂它們靈力倒很是歡喜,小小的植株在很短的時間就能長成她想要的模樣,但是想要像老梧桐那般與她心意相同就屬于強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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