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8 添亂

067 添亂

還是昨天她來時歇腳的那間房,蓉卿進門時廖大人正揹着門負手而立站在正中,不知道在想什麼,蓉卿放了簾子喊了聲:“祖父!”

“你來了。”廖大人轉身過來,目光炯炯的看着她,指了指身邊的位置,“請坐。”他自己也在正位上坐了下來。

蓉卿落座,有小丫頭上了茶,蓉卿謝過規規矩矩的坐着等着廖大人說話。

“你的事情,佩娟已與我說過。”廖大人雙手放在腿上,許是多年爲官他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你與我說說,你是如何打算的。”

蓉卿垂目看了看自己攏在一起的手,略沉吟了片刻,復擡頭看向廖大人,並不隱瞞的將自己的打算說了一遍:“……我說這些,或許您會覺得我大逆不道,只是……”她垂了頭顯得有些無奈,“這卻是我最好的去處了。”

廖大人也沒有立刻說話,過了許久他纔開了口,並沒有對蓉卿的打算做出評價,只道:“你既是如此打算,我也不便過多幹涉。”說着一頓又道,“那位小公子的戶籍,並不難,拋棄了過往單辦了戶籍和身份也是容易的,只要各處打點一番即可,只是你的……”

蓉卿明白,她和暮春的身份不同,若是廖大人什麼都不顧就替她重辦了戶籍,將來若是蘇家發難,他不過一個縣令要如何承難,何況這件事與他並不相干,也沒有必要爲自己擔這些風險。

她理解所以不會強求,沉吟了片刻她開口道:“祖父……這件事並不着急,我再想想可還又別的辦法……”只是,她的話還沒有說話,就見廖大人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你一個女子,不管如何獨立於世,不管在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和看法,可將來總歸是要嫁人說親的,只要你拿了斷義書出來,重新辦了戶籍身份,從此以後你就不再是蘇氏的人,一個沒有過去沒有出身沒有父母的女子,再尋親事可是不易啊。”

蓉卿巨震,原來他擔心的是這件事。

是怕她沒有孃家,沒有出身即便將來下嫁去小門小戶,人家也會看不起你!

女子存在世上,名聲比錢重要。

一時間,蓉卿也不知道說什麼,若是告訴他她根本就沒有想過嫁人成親這個問題,還是告訴他,即便將來遇到良人,她也能肯定對方是不在乎門第出身的,可是這些話說起來就像是空談,毫無根據的臆想一樣。

“祖父。”蓉卿看着廖大人,“這些對於我來說都是以後的事情,我現在想的,便只是眼前的難關。”她說着一頓又道,“並非是我非離家不可,若是可以,這世上應該沒有人不願意享受天倫,承歡長輩膝下,被寵愛着呵護着,可如今我這樣的……我做不到聽天由命,更做不到置生死不顧只從女戒婦德,我想要的是一段完整的人生,哪怕未來它困難重重,我也甘之如飴。”

廖大人看着她,目光中的驚訝大於反對,他側身端了茶啜了一口,又嘆了一口氣將茶放在桌面上,繼續靜靜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什麼。

蓉卿腦海中已是在飛快的轉着,若廖大人不願幫她,下一步她要怎麼做,出來前她去找過蕉娘,亦將自己的擔心和蕉娘提過,蕉娘就道:“若拿不到新的戶籍,小姐就沒有身份文牒,那麼永平府小姐是出不去了,不如與我一起去鄉下罷,在那裡一畝三分地,雖有些清苦,可小姐卻可以自在些,將來在那裡再尋一老實可靠的人嫁了,生兒育女終此一生,雖平淡,卻也踏實!”

和蕉娘一起去鄉間,她勾脣笑笑,忽然覺得也不錯!

“你先安心住下。”廖大人看看懷錶,又塞進袖子裡,“這兩日天氣好,讓你母親派了人護送你出去轉轉,遊遊灤河,旁的事不要多想!”

這是拒絕她了吧。

蓉卿忽然鬆了一口氣,若是他答應了,自己這一生都將欠着他欠着二夫人一個莫大的人情,如今唯有二夫人的,她到覺得輕鬆不少。

“是!”蓉卿也站了起來,笑着道,“我昨晚已聽胡媽媽說過,說是春暖花開遊灤河最好不過,也想去看看。”朝廖大人福了福,“祖父去忙吧,我若想去便纏着母親帶我去。”朝着廖大人很真誠的笑了笑。

廖大人微微頷首,嗯了一聲,便拿了託在架子上的官帽,大步離去。

蓉卿抿脣笑笑,正要跟着出門,廖老太太和二夫人從裡間走了出來,廖老太太的臉上有些爲難,而二夫人的眼中便只有歉疚,蓉卿走過去行禮,笑道:“祖母,母親!”她怕二夫人以爲自己失望,笑着道,“祖父說讓我去遊灤河!”很得意賣乖的樣子。

二夫人心中嘆了口氣,心疼的垂了目光,自從蓉卿第一次和胡媽媽說過那樣的話,她就知道這丫頭並非是單純的,後來不斷的接觸中,她亦明白她的目的也不是要母慈子孝,而是衝着她的孃家和父親背後的便利,可是,她卻依舊在這過程中被她感動。

人便是如此,有時候你在一個孤獨的環境中,蹣跚的走着,忽然有人出現在你身旁,願意陪着你走一段,即便是知道對方是有條件,心中也不會毫無動容!

可是她也知道,蓉卿的是善良的,正如方纔她大可以再用些手段,父親向來心軟,只要她擡了自己出來,父親那邊也不是不可以商量的,可是她沒有……

“去吧。去吧。”廖老太太見二夫人垂着眼眸不說話,怕蓉卿尷尬就接了話,“稍後讓廖管事先去打點,租了遊船,再護送你去遊河!”

蓉卿甜甜的笑着,點着頭:“謝謝祖母!”又去挽着二夫人的胳膊,笑道,“母親,您也去好久沒有遊灤河了吧,不如我們一起去吧。”

“我?”二夫人看她,就擺着手,“這是年輕人做的事,我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了!”

蓉卿只當她不捨和廖老太太分開,也不強求,呵呵笑着。

用了早膳,蓉卿回去換了衣裳,又去了看了一趟暮春,敲了門不過眨眼功夫暮春就過來開了門,衣裳周正精神很不錯,不過眼中卻有些紅血絲,一看就知道昨晚沒有睡好,蓉卿進了門笑着道:“我一會兒要去遊灤河……”她轉頭看着暮春,“你在房裡好好休息,不要胡思亂想。”

暮春像個孩子樣兒的點點頭。

“你的事,我已和母親說過,母親也告知了廖大人。”蓉卿話落,暮春猛地擡起頭來,灼灼的看着她,有退縮有羞辱又有期待,蓉卿淡淡的道,“廖大人,同意了!”

黯淡無關的眼中,彷彿注入了什麼,一瞬間明亮起來,宛若寶石,他想笑似乎早就忘記了怎麼去笑,就僵硬的扯着嘴角,噗通一聲在蓉卿面前跪了下來。

上一次在她的房裡,他當時那麼絕望和無助,他都沒有跪!

“八小姐!”暮春垂着頭道,“謝謝!”很蒼白的話,蓉卿卻體會到他想要表達的謝意,就笑着道回道,“不用謝我,等事情辦妥了,你謝謝廖大人吧。”

暮春認真的點着頭。

蓉卿讓明蘭拉他起來:“我和廖老太太借了幾本書過來,也不知你愛不愛看。”明期將書放在桌子上,“這兩日你不便多走動,只能靠這些打發時間了,若是不愛看,我再去找找,或者託人上街尋些你愛看的回來。”

暮春目光在書面上一掃,點着頭道:“八小姐不用再費心,有這些已是很好。”他能踏實的躺在房裡,專心的做一件事,已是他這一生的奢侈,哪裡又會講究手裡捧着的是《史記》還是《西廂記》。

“那就好。”蓉卿微微頷首,“中午的飯會有人給你送來,你就安心在房裡待着,若是有事也勞你等等,待我們下午回來再說。”

他們現在借住在人家,暮春明白的點點頭。

蓉卿就帶着明蘭和明期出了門。

廖老太太果然讓廖管事去打點了,中午吃過飯廖管事就回來接蓉卿,蓉卿收拾妥當帶着十幾個丫頭婆子,由她們簇擁着去了灤河。

上一世蓉卿也曾遊過灤河,不過卻不是在這裡,而是在草原上,雖不是此名卻是同一條河,時過境遷她沒有想到,重活一世再一次見到了它,她忽然生出一種親切感,站在這裡看着平靜碧波的河面,竟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感覺。

廖總管租的遊船不大,前後各一名船孃拿着竹篙撐着船,蓉卿坐在船內喝着茶吹着河面微風,是從未有過的愜意。

“這裡好美。”明期指着岸邊綠油油的一片,“若是在這裡搭一座房子,每日住在河邊上,那該多好。”明蘭就笑着接了話,回道,“再美的東西見多了也就這樣了,每日讓你瞧着,它也不過是條河,岸邊生着的也不是風景,而是雜草野花了。”

好好的情趣,被明蘭一言頓覺得無味了,明期瞪了她一眼自己去看風景。

明蘭掩面吃吃的笑了起來。

蓉卿也忍不住勾了脣角,回頭去看錢媽媽,笑道:“媽媽不要介意,她們兩個向來如此。”府裡的幾位媽媽,崔媽媽心直爲人真誠但卻不會鑽營,端媽媽膽大心細卻有些衝動,而錢媽媽卻是圓滑老道,誰也不得罪!

“怎麼會介意,兩位姑娘這樣纔是最有趣的,若不然整日裡悶悶的,也是沒意思的!”錢媽媽笑着說着,上來給蓉卿斟茶,又道,“這灤河我小的時候也曾遊過一次,只不過記憶中似乎沒有這麼寬,不過現在瞧着湖水到是乾淨了不少,兩岸綠地也多了許多,確實很美!”

錢媽媽話落,誰知站在船頭的船孃接了話,笑着道:“你們是外地來的吧?”錢媽媽看了眼蓉卿,蓉卿就朝她點了點頭,錢媽媽就出船艙問道,“怎麼說?”

“若是本地人,見着灤河變化自是不會驚訝。”那船孃笑呵呵的說着,“外地人尤其是數年返鄉的人,見着灤河的變化,都會如媽媽這樣發出驚歎,只因爲啊,灤河兩岸的變化,都是這十來年纔有的。以前啊,我們一日三餐溫飽不濟,哪裡還有閒錢造船載客,如今日子好,閒暇之時我們也有旁的營生,日子也過的好起來了。”

“怎麼就有這樣的變化了。”錢媽媽好奇的問道,那船孃就笑着看向岸邊領着馬車護着的聊管事,“這些啊,都是我們的廖大人功績,我們灤縣人永世都忘不了廖大人的好。”

不單錢媽媽,便是蓉卿也是滿臉的震驚。

她昨天進城時,街上百姓見到聊管事時的親切和熱情,她就想到廖大人應該是個好官,至少不是魚肉鄉鄰昏昏度日的昏官,卻沒有想到他在任期間竟是做了這樣的好事,灤河泥沙量大以往應該像錢媽媽所說的那樣,比較窄仄擁堵,後來疏通後河面變寬河水也大了清澈了。

疏通河道在現代都是老命傷財不得好的事情,很少有官員願意去做,何況在這裡,要花費多少的精力和扛住多大的壓力,才能做到,可廖大人不但做到了,還很成功,因爲河道變深變寬兩岸耕地變多,百姓田地多了日子也自然好過,不單這些灤河帶來了一些慕名而來的遊客,也帶動了兩岸經濟。

百姓們從中得到了利益和好處,自然就對廖大人感恩在心。

難怪他能在灤縣的縣令位置上,一待就是十幾年!

朝中無人可能是一項,另外一個,也說明了廖大人功績卓著受百姓愛戴,若不然百姓也不會讓他待在這裡這麼多年。

回去的路上,明蘭和明期都是唏噓不已,道:“沒有想到親家老爺是這樣的好官。”明期也點頭不迭。

蓉卿卻是搖搖頭,就怕有人嫉妒想要挪開他來坐收功績,而以她看廖大人也並非是那種溜鬚拍馬只顧升官自保的,到時候有人見他不順眼,便是一場殺身之禍,若非如此,官場也不會有中庸一說。

所以纔有很多人覺得中庸才是爲官之道,纔是長盛不衰之法典。

到廖府時,已近酉時,廖老太太和二夫人在門口等着她,見她回來廖老太太笑着問道:“遊的如何,累了吧。”

“不累。”蓉卿笑着朝兩人行禮,挽了廖老太太的手臂,“涼風習習,兩岸風景悠美,真是極美妙的一個下午。”她朝二夫人看去,“謝謝母親,若非跟着您來這一趟,真是收穫很豐呢。”她說的是廖大人的事蹟以及自己的感觸。

二夫人卻是想着蓉卿戶籍的事情,心中放不開卻又不能勉強父親,他即是不同意就必然有他的考慮:“你能玩的開心就好,若是喜歡,下次我們再去。”

蓉卿點頭應是。

蓉卿陪着廖老太太和二夫人說了會話,便回房熟悉換衣裳,又去看了暮春。

晚上待廖大人下衙,大家又在一起吃了飯,廖府人員簡單,廖大人和廖老太太只有一對兒女,廖家大爺幾年前高中,得了外放的縣丞,應該是官職升遷或是調動,年後就帶着妻兒去了京城。

蓉卿吃過晚飯,在院子裡走了一會兒,只覺得安靜怡然,她回房時二夫人已在房裡等着她,見她進來笑道:“家裡小,我母親也不愛伺弄花草,院子裡便顯得光禿禿的沒有生氣!”

“沒有花草也有沒有花草的好處。”蓉卿在二夫人身邊坐下,回道,“就覺得蚊蠅少了許多,也覺得眼前清淨。”

二夫人抿脣輕笑,忽然握住了蓉卿,輕聲道:“戶籍的事,不要着急我們再想想辦法。”她說着一頓又道,“我手裡還有些積蓄,到時候使了錢去別處買個戶籍也不是不可。”

蓉卿笑着點頭,回道:“我也正是這樣想的。”

二夫人見她說的真誠,並非強顏安慰自己,遂就放了心。

兩人在廖府安心住了四日,廖大人每日早出晚歸見不過幾次,到是和廖老太太處的極好,白日裡胡媽媽總能上街找些有趣的物什,或小吃或一些小玩意帶回來給蓉卿,晚上和和廖老太太一起,四個人湊一桌馬吊,皆是水平有限,邊打邊猜到也其樂融融。

等到第五日,二夫人臉上的笑容也越來越少,蓉卿也藉口疲累歇在房裡,或看書或和暮春說話,讓她們母女多些相處的時間。

第六日一大早,明蘭和明期已帶着人開始收拾行裝,原本定的是六日的既歸,昨天蓉卿見二夫人實在是不捨,便遣了人回去,只說自己有些風寒,再拖延一日,只是再拖延也總避不過要回去的,所以一大早明蘭就着手開始收拾。

到了晚上胡媽媽來了,笑着道:“老爺請小姐過去說話。”

是暮春的事情辦妥了?

蓉卿一喜站了起來,點頭道:“這就去。”就放了書帶着明期去了前面。

這一次,廖老爺和廖老太太都在,二夫人也陪坐在側,蓉卿行了禮在二夫人下首落座,廖大人開門見山的道:“你說的那個少年,可否引來見上一見?”

“好!”蓉卿笑着點頭,就轉頭請明蘭去喊,廖老太太卻是指了自己身邊的一位媽媽,道,“讓她去吧。”

是怕蘇府跟來的人起疑心,蓉卿沒有反對!

不一會兒暮春被請了過來,規規矩矩的和廖大人以及廖老太太行禮,見到二夫人時,他羞愧的紅了臉始終垂着頭,二夫人卻是很平靜的喝着茶。

“你叫暮春?”暮春點着頭,廖大人又問道,“你的戶籍我已是辦妥,喊你來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問問你,將來可有什麼打算!”

暮春驚喜的看着廖大人,愣怔了許久,又去看看蓉卿,彷彿不敢置信。

“暮春。”蓉卿笑着,輕聲道,“還不快給廖大人磕頭。”暮春應是,要給廖大人磕頭,廖大人擺着手示意不用,他卻是固執的磕完纔回道,“小人想進灤縣書院讀書!”

聽到回答,廖大人並未顯得驚訝,而是讚賞的點了點頭,道:“不錯,逆境中不忘根本,應該如此!”說着一頓他又道,“灤縣書院雖名聲不響但你若潛心讀書,也不會毫無作爲,進書院的事我去辦吧,稍後我會讓人給你拿幾本書,進去前通讀一遍!”

“多謝廖大人!”暮春已經高興的不知如何說,只不停的道着謝。

廖大人擺着手,又道:“書看完了我會考校,你若是不能讓我滿意,只怕進書院還要再等上一等。”暮春自然應是,廖大人就道,“你回去吧,稍後會將東西交給八小姐,你再謝她不遲。”

暮春應是,看了眼蓉卿,跟着來時的媽媽退了下去。

這一趟雖爲的是自己,可如今替暮春辦了事,又認識了廖大人和廖老太太,有幾日愜意舒心的時光,蓉卿也覺得沒有白來,她看着暮春,只替他高興!

“八小姐。”廖大人忽然朝蓉卿看過來,就道,“你的事情……”蓉卿依舊笑眯眯的,二夫人卻是接了話,“父親,真的不行嗎?”若是不行,蓉卿難道真的要嫁去遼王府?!

廖大人責怪的看了眼二夫人,繼續道:“你的事情我原是想辦的更周全一些,尋一好的門戶,讓你落戶,只是老朽能力有限,灤縣境內能不引人矚目的,家世不濟,能登堂不俗之家卻又門交甚廣,亦會連累旁人,所以只能……”他從懷裡拿了一個薄薄的紙片出來,“所以,老朽也只能做到這些!”

身份文牒?

蓉卿心裡砰砰跳了起來,她當初想的是從蘇家脫離出去,有了新的戶籍才能辦到身份文牒,如今廖大人雖不曾幫她脫離蘇氏,卻給了她一張身份文牒,有了這個東西,她雖容易被蘇氏的人尋到,卻能通關過州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雖不盡如意,卻已是眼下最好的結果了。

“廖大人……”她喃喃的看着廖大人,不知道要說什麼,廖大人卻是道,“這上頭的身份亦是我盜用……”說着有些慚愧,不想再說下去,“希望對八小姐有用。”

他一生爲官清廉,如今爲了自己卻做了令他不恥的事情,蓉卿心中愧疚起身朝他鄭重行了禮,回道:“蓉卿謝過祖父!”多說什麼都無法表達她此刻的心情。

二夫人也是淚睫於盈,她瞭解自己的父親,若非真的不易,他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不用謝我。”廖大人看了眼二夫人,嘆道,“你說的對,女子一生也可以走一條不尋常的路,無論荊棘密佈亦是離經叛道,不過匆匆數十載,不求功過只求無愧於他人,活的自在!”他滿眼的心疼,“當初我若明白這個道理,也不會有佩娟的今日了。”說完他無奈的垂了頭。

二夫人低頭嚶嚶哭了起來,蓉卿心頭也覺得沉重異常。

晚上,蓉卿將廖大人給他辦的戶籍拿給暮春,暮春抱着戶籍第一次毫無顧忌的哭了一頓,他雙眼通紅臉上卻洋溢着笑意,蓉卿看着他就笑道:“快別哭了,若是哭溼了可不好,要是重新補辦又是一道道手續。”

暮春一怔,忙拿了帕子出來擦了眼淚。

“暮春。”蓉卿輕聲道,“明日我們就回府了,你……要留在這裡是不是?”

暮春就點着頭,回道:“那天八小姐說的話,我回來後想了一個晚上,覺得您說的對的,我不用忘卻過去,不但不能忘記還要牢牢記住,昂首挺胸不卑不吭的記住,只有這樣我纔不會活的低人一等,纔不會困在以前的陰影中難以自拔自哀自憐。”

蓉卿欣慰的笑着,點頭道:“你能想到這裡已是不易,畢竟你不過才九歲而已。”

暮春一愣,就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看着蓉卿,他弄不明白八小姐也不過才十三歲多點,可說話心智總是弄的這樣老氣橫秋的,有時候比起二夫人來,還要成熟一些呢。

想不明白的事情太多,蓉卿自然不會和他解釋,只道:“往後你一個人生活,會有很多的不便,但願你一切順利!”

“託小姐吉言。”暮春信心滿滿的點着頭,滿是對外來的憧憬。

第二日,蓉卿和二夫人辭別廖大爺和廖老太太,一家三口該交代的該說的,似乎也說盡了,只能默默留着眼淚,二夫人抹着眼淚上了馬車,再不敢掀開簾子多看一眼,蓉卿行了禮也跟在後面上了馬車,她掀開簾子朝牆角邊去看,就瞧見暮春靠在那裡,眼睛也是紅紅的,她微微頷首做了個加油的姿勢。

暮春一愣,強笑着看着她!

蓉卿放了車簾心裡也失落落的,明蘭倒了茶給她,小聲問道:“真的要將暮春留在這裡嗎,會不會連累廖大人一家?”

“不會。”蓉卿搖了搖頭,“他總歸是偏院的暮春,蘇茂源再喜愛再惱怒,總也不會大費財力物力尋他,等過了這些日子風波平了,他只要適當避着些,也就安全了。”頓了頓又道,“畢竟,偏院中還有許許多多的暮春,可供他喜愛。”

明蘭不願見蓉卿不高興,就笑着換了話題,和明期也將懷裡揣着的身份文牒拿出來擺在桌上,又從荷包裡將蓉卿的拿出來並排放着,傻笑着指着道:“小姐,這身份有點委屈你啊。”她有些打趣的成分。

蓉卿就笑着道:“將來有我們委屈的時候,這些又算得了什麼。”心情總算輕快了一分。

明蘭和明期嘿嘿笑着!

過了午時,依舊在來時歇腳的客棧住了下來,蓉卿和二夫人在院子裡散步,二夫人從懷裡拿了匣子出來交給她,蓉卿不解問道:“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二夫人面色清和,含笑看着她,蓉卿就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就見裡大紅的姑戎裡,擺着一塊碧透瑩潤的翡翠鐲子,紅的底綠的心極是是好看,她笑着道,“很漂亮,怎麼沒有見母親戴過?”

二夫人就笑着將玉鐲從匣子裡拿出來,擺在手心裡帶着回憶似的端詳了片刻,又牽起蓉卿的手套在了她的手腕上,滿意的點了點頭:“很合適。”

“母親!”蓉卿才明白過來,二夫人這是要送給她的,一邊褪着一邊道,“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二夫人按着她的手腕,搖搖頭,就道:“這是我做姑娘時常戴着的,出嫁那日褪下來放在房裡忘記帶走,後來再看到也沒有喜愛的心思,就一直這麼擺着,這一次回去我找了出來,不知道爲什麼看到它就想到你的手腕,就順手帶了出來。”她託着蓉卿的手腕,手指指輕輕摩挲着玉鐲,“我給你並非因爲它的貴重,只是覺得它適合你,你戴在手上也當做全了我們母女一場的緣分,留作一個念想吧。”

蓉卿紅了眼睛,喊了聲母親:“謝謝!”二夫人搖搖頭,拍了拍她的手,就道,“謝什麼,這也是你和它的緣分。”

蓉卿頷首,二夫人將這個玉鐲贈與她,是因爲她將自己未做到的事,未實現的夢寄託在她身上,希望她能帶着她的年輕時種種對未來的期許和希望,走出去實現它。

第二日一早,大家收拾停當,二夫人站在馬車前,目光朝蓉卿的手腕上一轉,她微微一笑,蓉卿也蹲了蹲行了禮,今日她們就要重新回到復甦,這一段偷來的悠閒也將告一段落。

傍晚時分,馬車進了蘇府,蓉卿一進院子就覺得闔府的氣氛有些沉凝,待她下了車瞧見蘇容君疲憊的站在儀門邊候着她,心就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蘇容君朝二夫人行了禮,在蓉卿耳邊小聲道:“父親這幾日像是發了瘋一樣,你回來留心點。”

“知道了。”蓉卿點頭,想到蘇茂源可能還是因爲暮春的離開在家裡鬧騰,她感覺蘇茂源的脾氣似乎越來越暴躁,也更加的難以捉摸!

蘇峪和蘇崢以及蘇容玉都在慈安堂裡坐着,蓉卿跟着二夫人行了禮,又和兄妹見禮方纔落座,太夫人撐着額頭顯得有些精神不濟的樣子,問二夫人道:“這一次回去,可還順利?廖大人和廖老太太身體可還好?”

“母親的心絞痛沒有好,父親的風溼也似乎嚴重了些。”二夫人說的很傷感,“除此之外到也算安逸。”

太夫人就點了點頭,道:“人老了,總會有些這樣那樣的毛病,仔細調養便罷。”二夫人垂頭應是,太夫人又問蓉卿,“說是還遊了灤河,可覺得有趣?”

蓉卿點着頭,笑着將那日的事情和太夫人說了一遍,道:“吃了幾日的各種小吃,到是想念家裡淮揚菜的清淡了。”

“那是自然。”太夫人滿意的點着頭,“外面千好萬好都比不得家裡的閒適!”

蓉卿低頭笑笑,這邊蘇峪就道:“灤縣既是這麼好,那我走前也去看看,省的白來了一趟!”他話落,太夫人就嗔怪的看着他,“沒個正形,回去後好好做事,聖上即是賞識你們父子,當是要好好爲聖上辦事,爲朝廷出力!”

“我就是說說。”蘇峪點頭不迭,打斷太夫人的話,“祖母,那您歇着我還有點事,就先告辭了。”太夫人也沒有心思留他們,擺着手道,“都去吧,都去吧!”

大家就跟着二夫人行禮,退出了次間。

二夫人先回了正院,蘇容玉冷冷的看了眼蓉卿,調頭便也走了,蓉卿就看着蘇峪蘇崢以及蘇容君,笑道:“去我那邊坐坐吧。”幾個人皆是沒有意見,蘇峪邊走邊曖昧的看着她,問道,“我瞧你回來氣色極好,可是有什麼喜事要和我們說。”

“我哪有什麼喜事。”蓉卿笑着反問道,“到是家裡,這幾日怎麼樣,沒什麼事吧?”

她話一出,三個人都是臉色一沉,蘇崢更是愈勝,冷聲道:“能有什麼事,不過是胡鬧些笑話罷了。”他對蘇茂源已經不留一絲敬愛。

“回去再說。”蘇容君挽着蓉卿,一行人就去了竹園,一進房裡她就愣了一愣,她有個習慣便是平日用慣的東西都不會輕易挪地方,一直襬在一處想用時隨手翻來就成,可是現在無論是正廳裡還是房裡,都被人動過了。

明蘭和明期也覺出不對,就質問似的去看春紅。

春紅脖子一縮,不待她開口蘇容君就替她解圍道:“不關她們的事,我那裡也是這樣!”就讓明期關了門,將這幾日家裡的事情都說了一遍。

原來,她和二夫人前腳一走,唐總管就帶着人在院子裡開始找人,一開始還好只是四處看看也不言明,可過了一日蘇茂源進了內院,陰沉着臉也不管太夫人如何怒,硬着讓唐總管每一處都細細搜了一遍,就連梅園那邊也是翻了個底朝天。

蓉卿愕然,問道:“現在呢,可找到人了?”蘇峪就搖搖頭,回道,“聽唐總管所言,那小廝該是預謀好的,處心積慮的算了這一出,既是這樣,他定然是想好了出路的,又怎麼會讓人尋到!”

“他還報了官!”蘇崢說的咬牙切齒,臉頰微紅很羞愧的樣子,“不過一個小廝,竟這樣勞命傷財的尋,也不怕旁人指摘!”

蘇容君嘆了口氣,有這樣的父親,他們又能做什麼呢。

蓉卿也佩服蘇茂源的勇氣,爲了暮春他竟然敢報官,難不成他就不怕旁人知道他的那些事?!

“好了,好了,不說這些了。”蘇峪擺着手,對幾人道,“等過了五月初我就回京城了。”又去看蘇崢問道,“你可決定了要不要隨我去。”

蘇崢要去京城?蓉卿詫異的看着他。

就見蘇崢看了眼蘇容君和自己,搖了搖頭,道:“我若走了七妹妹和八妹妹還有姨娘就無人照顧了,三哥回去吧,等她們各自安頓好,我再去京城找你。”

蘇峪也不強求,點了頭道:“也好,你們往後若有事,就來京城尋我。”着重看了蓉卿一眼。

兄妹幾人又說了一會兒話,蓉卿將從灤縣淘回來的小玩意送給她們,蘇崢和蘇容君便要告辭,蓉卿喊住蘇峪就道:“三哥,我有話和你說。”

“我也有!”蘇峪笑着說完,對蘇崢和蘇容君道,“你們先回吧,我和八妹妹說點事。”

蘇崢疑惑的看了眼蓉卿,沒有說什麼,帶着蘇容君出了竹園。

“我先說吧。”蘇峪拉着蓉卿坐下,笑道,“因爲我的是好消息,先讓你高興一下。”蓉卿就笑着點頭,蘇峪就開口道,“保定王趙鈞逸也向聖上遞了奏呈,說是要聘你爲正妃。”

“啊?”蓉卿被這個消息激的一愣,詫異之極,“保定王趙鈞逸又是誰?”

蘇峪覺得蓉卿的表情甚是有趣,哈哈大笑起來,道:“你果然是這副表情。”他說着又笑了半晌,直看到蓉卿不耐煩了,才解釋道,“簡王有兩子一女,長子趙均瑞,次子趙俊逸!”一頓又道,“趙鈞逸和趙均鬆一起封封的郡王,趙均鬆爲鎮南王,趙鈞逸則封了保定王!”

“你的意思是,簡王次子保定王,向蘇家求親?”蓉卿反應過來,不敢置信的看着蘇峪,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我不認識他,他爲什麼要娶我,而且還是以正妃之位,再說,若真有此事,方纔祖母怎麼隻字未提?!”

“祖母不提,是因爲這件事被聖上壓住了。”蘇峪洋洋得意,又道,“至於他爲什麼求娶你做正妃,你仔細想想。”

蓉卿嘆氣,瞪着蘇峪就道:“這還用想嗎,定然是趙均瑞從中做的事。”一頓質問蘇峪,“這就是你所認爲的,趙均瑞的高招?”鎮南王求娶蘇氏嫡女爲側妃,本來也不是什麼大事,聖上同意也好不同意也罷,不過一點頭一駁回之間,畢竟她不過是蘇茂源的女兒,而非榮恩伯蘇茂渠的女兒,這中間的差距不言而喻。

可是現在趙均瑞橫插一槓,不但和鎮南王爭一門婚事,還下了血本許了正妃之位!

聖上就是不想注意也不可能了。

“我覺得保定王不錯。”蘇峪點着頭,“曾見過一面,長相自是不必說,尤其是這性子極投我是意,比趙均瑞不知爽快多少。”很高興的看着蓉卿,“你不如嫁給他吧!”

“你覺得好,你嫁給他便是。”蓉卿無語,又道,“再說,保定王的正妃,莫說是你我,便是保定王本人他也是決定不了的吧。”

蘇峪摸着鼻子訕訕的沒了話。

“還是聽我說吧。”蓉卿覺得他心情太好了些,就將暮春的事情和他說了一遍,誰知道蘇峪竟是沒有半分的驚訝,反而點頭道:“我早就知道了。”

“你早就知道了?”蓉卿疑惑的看着他,當時去九蓮庵見靜慈師太時,蘇峪可並沒有提這件事。

“一開始,到並不知道二叔服藥的事情。”蘇峪皺着眉頭解釋道,“我也是這幾日因他四處搜查逃走的小廝,順藤摸瓜查到的。”

蓉卿聽着便問道:“那你可知道,到底是什麼人在背後支持他如此做?”蘇峪就搖了搖頭,“還沒有查到!”又看着蓉卿,“只能等回了京城再仔細查靜慈師太手中的那封秘方。”

蓉卿點了點頭,也覺得只有這個辦法最好了。

有的時候眼睛看到的不一定是真相,許多事情沒有真憑實據不到最後,都不能輕易下結論,畢竟孤竹山可是在簡王的境內。

------題外話------

昨天四海姑娘說,她好像在哪一章看到二夫人是生過孩子的,話說,我設定中二夫人是入府13年無所出的。難道是哪裡寫錯了?

她無所出的原因,就是因爲蘇茂源根本對女人沒興趣了,包括我寫他寵愛柳姨娘,也刻意避開了許多他單獨和柳姨娘相處的戲份,也沒有寫過他歇在柳姨娘那邊的話。

還有個事兒想說來着,就是想不起來……等想起來再說。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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