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 素竹

135 素竹

過小年那日的宴席是唐氏負責籌辦,她來找蓉卿,笑着道:“……我雖在家中學過,也跟着二嬸學了幾日,可終究有些不敢拿主意。”她將手裡的菜單拿出來給蓉卿看,“弟妹幫我看看,合不合適。”

“我也不太懂這些。”蓉卿也並未謙虛,涼國公府畢竟這麼人,要準備的周到確實要費一番功夫的,“以前雖在孃家主持過中饋,前幾年在北平也是自己做主過日子,但與家中情況不同,我亦不敢亂給四嫂出主意。”

“你就是沒有經驗,也比我想的周到。”唐氏笑着指着菜單,“你先看看。”

蓉卿就硬着頭皮去看,裡裡外外是四桌,冷菜八樣,熱菜十六樣,羹湯四樣,糕點六樣……蓉卿一一看過笑道:“四嫂想的很周到!”確實做的很好,各人的口味都想到了。

“弟妹覺得沒有問題?”唐氏不太自信的樣子,蓉卿笑着點頭,“真的很好,考慮的周到,鹹淡酸辣,”

唐氏端着茶盅長長的鬆了一口氣,她道:“我這些天跟着二嬸學中饋,會的也就罷了,不會的我也不好意思問……”她紅了臉,“就怕下人覺得我笨什麼也不懂,等我主持中饋就欺上瞞下的拿捏我。”

她心裡忐忑蓉卿能夠理解,就安慰道:“慢慢來,那些下人也不過是怕您新官上人她們會丟了差事,您只要掌握好了度,讓她們心安,也就沒有那些事了。”唐氏神情一怔,一副求賜教的樣子,“那你說,這個度要怎麼掌握。”一頓又道,“二嬸給我的賬,我雖是沒說,可有幾筆確實有些問題,我一直猶豫不定,不知道怎麼處理。”

這個還真是不好弄,其實哪個掌權的不會貪點,若真要細查也不是不可,那就得做好撕破臉的準備,唐氏現在沒有這個能力和二夫人爭,也沒有必要,不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把賬理理清往後別算在自己頭上就成。

“下人的事,若您能有這把握,一次出手把那些不安分的鎮主,那您就用雷霆手段,該換的人就換了。若是沒有不如就暫時不要動,往後哪個管事用的不順手,您再一個一個的換,這樣既不傷根本,也比較有穩妥。”一頓又道,“至於賬面,若非大的糊塗賬您就順手賣二嬸一個人情,若真是漏洞難補,那您就去找祖母,請她老人家出面。”

其實蓉卿覺得齊老太君也有可能是知道的,前段時間他們成親的份子錢入庫時,齊老太君還查過帳。

只是,水清則無魚,查透了也沒什麼意思。

“這樣啊。”唐氏若有所思,沉默的坐在那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

蓉卿也不催她,將菜單幫她收起來,腦海裡卻是在想昨晚和齊宵說的話,華靜芝到底出了什麼事,怎麼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沒了消息呢,還有她也並非一個人,和她一起消失的,還有她身邊一直跟着的四個丫頭!

難道真的被江匪綁了?那班人什麼來頭,幾個衙門搜查也找不到人。

不知道爲什麼,她心裡很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

“謝謝五弟妹。”唐氏彷彿想明白了,“被你這麼一點撥,我心裡通透多了。”她輕輕笑起來,“說起來,四爺得封世子也要多謝五弟和你,我一直想言謝,可又覺得我們之間說多了這些反而生分了,你和五弟的好,我和四爺心裡記得,永遠不會忘記!”

“說不生分,四嫂還是生分了。”蓉卿笑道,“只要你和四哥好,我和五爺都高興,旁的話咱們就別說了。”

唐氏笑着點頭,說起別的事兒:“我到是想到個事情。”她說着一頓道,“聽說五弟在查鎮江江匪的事情,雖說鎮江近,可畢竟還有幾天的路程,五弟何不去問問連兄弟,他走漕運想必這方面應該是認識些人的。”

一語點醒夢中人,蓉卿眼睛一亮,笑着道:“得虧您提醒,我還真是沒有想起來,晚上等五爺回來,我就問問他可問過連二哥了。”

唐氏笑:“我也只是胡亂說說罷了。”看了看時辰,“哎呀,時間過的這麼快,廚房那邊還等着我菜單,我先去忙了。”一頓又道,“洵嫂嫂說是明天回來,還要安排馬車去接他們。”

齊洵和洵大奶奶去別院好幾日,說是明天回來。

“我送您。”蓉卿笑着送唐氏出去,蕉娘進門來回道,“張求貴幾家子都安頓好了,年貨也買了,幾房人湊在一起過年到也相安無事。”一頓問道,“等過年就分派了事做吧,實在不成放新府那邊去,您看呢。”

“嗯,那邊正好也缺人手,只是人過去也好找個名頭纔是,若不然叫老太君知道了,不免心裡難過。”蓉卿說着嘆了口氣,又道,“今兒沒什麼事,您要不替我回去跑一趟,看看四嫂再問問家裡可有我的來信。”

“成。”蕉娘點頭應是,“我這會兒收拾一下就去,下午回來。”

蓉卿應聲,就帶着明蘭和明期去耳房裡看齊瑞信讓她打理的芍藥,一共六盆良莠不齊的,還有兩盆牡丹也是瘦瘦的,她在耳房裡待了大半天,又趁着中午天氣好把花搬出來曬太陽,中午吃過飯由明蘭陪着在園子裡散步。

“奶奶。”明蘭問道,“徐夫人那邊要不要奴婢去看看,上一次去瞧那宅子裡什麼都沒有,也不知道他們這個年怎麼過。”

“好。”蓉卿頷首道,“你明天和明期去看看他們缺什麼,從家裡給他們帶些過去,這臨近年關東西也不好買了!”

明蘭就笑着點頭道:“好。”一頓問道,“徐夫人說孔姑爺年後上京來,那六姑奶奶會不會一起過來?”

“應該不會。”蓉卿嘆道,“我們進京的時候她沒有出現,想必是被孔夫人攔着了,如今六姑爺要來趕考更是大事,孔夫人怎麼也不可能讓她跟着一起來的。”

明蘭想想也是,唏噓道:“這門婚事六姑奶奶和柳姨娘費了那麼多的心思,如今變成這般光景,也不知是誰的錯。”

蓉卿抿脣沒有接話,輕聲道:“回去吧。”就和明蘭一起往回走,剛走到院門口,恰巧碰見由王旁推着從外院回來的齊皓,蓉卿蹲身行禮,齊皓微微頷首,道,“弟妹在散步?”

“是,中午吃的有些不舒服,出來走動走動。”蓉卿語調淡淡的,“四哥用過膳了?”

齊皓也點了點頭,並不習慣聊天的樣子,想了想道:“聽五弟說蘇州的華表姐沒了消息?”蓉卿嗯了一聲,道,“說是九月初從蘇州出來,看這都過去三個月了,她沒有回家,也沒有在京城!”

齊皓也皺了眉,目露擔憂卻又寬解蓉卿,道:“……華表姐似男子一般,許是哪裡有生意聯絡去了也未可知,你們不要着急。”

“但願如此。”蓉卿和齊皓也沒什麼可多說的,話盡就要告辭,走了幾步齊皓忽然喊住她,道,“我……能不能求五弟妹一件事?”

蓉卿愕然,轉頭過來看她,面露不解。

齊皓紅了臉有些尷尬的朝自己院子裡撇了一眼,結結巴巴的道:“……那個……我也不知妥不妥當,可又覺得似乎沒有比五弟妹更合適的人了。”

蓉卿微微挑眉,等他繼續說,齊皓就道:“我想請五弟妹幫我去一趟五福庵看看閔氏。五福庵謝絕男客,可她也不願下山,我至此未曾見過她,也不知她過的好不好……”一頓垂了眼簾有些落寞的樣子,“得知她過的安穩,我心裡也能舒服一些。”

原來是請她幫着去看看閔氏啊。

齊皓沒有說時間,蓉卿似乎找不到拒絕他的理由,頓了頓問道:“我替四哥去一趟自是無妨的,只是……四嫂知道嗎?”她總不能揹着唐氏給齊皓辦事吧。

“我會和她說,她……”齊皓有些尷尬,“她能理解我的心情。”覺得唐氏善解人意,不會多想。

看來唐氏的新形象樹立的不錯,蓉卿就笑着點頭,問道:“四哥想讓我什麼時候去呢?”

“明天吧,行不行?”齊皓見她答應就高興起來,“這兩日天氣好,也恰逢要過年,正能給她帶些東西進去。”

蓉卿想了想,道:“那我和五爺說一聲,若是五爺贊成我明日一早就動身去。四哥準備一下要帶什麼東西去,若是需要我準備的,您和我說一聲。”

“不用,東西我都準備好了。”齊皓眼眸明亮,比起以前頹廢的樣子,現在他的算得上精神奕奕了。

蓉卿點頭應是,和齊皓告辭回了院子裡。

明蘭關了房門,就低聲道:“四爺爲什麼不讓四奶奶去,反而求到您這裡來了。”蓉卿失笑搖頭道,“四嫂雖善解人意,可總歸位置不同,而我,左右不過是局外人,也不影響什麼。”

明蘭似懂非懂,只是道:“明天就是小年,這一來一回來的及嗎。”

“也不遠。”蓉卿躺在牀上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反正我也是閒着的。”

明蘭掩面輕輕笑了起來,幫蓉卿蓋被子,咕噥道:“奶奶這是閒出心病來了。”蓉卿就拍了她的手,笑道,“去忙你的去。”

明蘭退了出去,蓉卿就睜開眼睛看着帳頂發呆,誰實話她對閔氏也存着一份好奇,到底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子,能不離不棄的守着齊皓多年,最後知道又依然絕然的進了宮裡,沒有子嗣亦不過是個小小婕妤,她卻在惠帝去世後要求殉葬……

應該是個倔強堅韌的女子吧,否則也不會走這樣一條不同尋常的路。

胡思亂想間蓉卿睡着了,一覺醒來已是下午,梳洗好吃過點心,又把花搬了進去,去一趟正院問張姨娘齊瑞信的病情,唐醫正依舊是每天來,只是他在茅廬蓉卿不方便過去,所以每天只能尋了張姨娘問齊瑞信的病情。

“能吃些東西了,不過只能吃些清淡的,前兩日煮了一碗雞絲粥,吃了半口就吐了起來,我真是嚇丟了魂!”張姨娘言語恭敬,又道,“不過您不要擔心,唐醫正說這些症狀都是常見的反應,沒有什麼大礙,不傷根本!”

“那就好。”蓉卿道,“辛苦您了!”

張姨娘打量着蓉卿,由着家裡剛過了喪期,所以她穿了件妃色素面褙子,清清淡淡的襯着雪白的肌膚吹彈可破,樣貌越發的妍麗嬌豔,卻又不失一股孩子氣,尤其是那雙眼睛,明亮清透如清泉澗流,溫和寧靜,張姨娘看的一時有些愣怔,恍惚間就想到了前幾日同樣在這裡,蓉卿含笑而立,明明也是此刻的樣子,笑容甜美姿態親和,卻令她忍不住生寒,今天再看她,彷彿那一日的五奶奶不過是她想象,全然不存在的。

“奶奶客氣了,都是奴婢該做的。”張姨娘笑着說着話,蓉卿微微頷首,道,“那我回去了。”就出了門。

張姨娘的反應她不是沒有感覺,雖她去吧,她擋不住旁人的想法,愛咱們想就怎麼想,索性兩不相干的人,隔着距離彼此也清淨。

她前腳剛進院子,齊宵就跟着進來,她回頭驚喜的問道:“今天怎麼回來的這麼早?”齊宵穿着緋色的官袍,身姿挺拔器宇軒昂,尤其是衝着她笑時,明媚的宛若冬日裡的暖陽,朝氣蓬勃,蓉卿最喜歡見他笑,沒有平日裡板着臉嚴肅時冷漠疏離,這樣的他讓人忍不住親近。

“約了蘇珉!”齊宵和蓉卿並肩往房裡走,“誠王爺,肖伯爺和宋國公都在,在醉仙樓說點事。”

蓉卿幫他脫了外頭的官袍,問道:“可是爲了江匪的事?”齊宵嗯了一聲,蓉卿問道,“不是說鎮江和丹陽都派兵在那段河面上守着了嗎?”

“是沒有錯,可昨兒晚上聽說太倉碼頭有艘運瓷器的船隻被劫了,沒有傷亡,但船裡的東西被清了出去。”齊宵說着皺眉,由容牽着去了淨室,接了蓉卿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臉,“今日早朝,聖上還提到此事,天子腳下如此猖狂,不出不足以平民憤。”

即便是不是天子腳下,這樣的江匪也不能留,蓉卿贊同的點點頭,問道:“這些事是歸地方衙門官,再往上延伸還有市舶司或是兵部,不歸督都府管吧。”一頓小心的問道,“聖上不會打算派你或是四哥去吧?”這有點殺雞用牛刀的意思啊。

“沒有。”齊宵丟了帕子,嘴角含笑,“誠王請命了!”

蓉卿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臨近年關,他婚期將近這會兒去剿匪?”齊宵滿臉的無奈的道,“他說許久沒有仗打,過過手癮。”

“真是!”蓉卿無奈搖頭,“兩個衙門出了那麼多人都找不到,那些人會不會平日裡裝成百姓,等到晚上纔會在某一處出現呢?”一頓又道,“你看看要不要找連二哥問問,他走漕運,說不定聽到過什麼風聲也未可知。”

“問過了。”齊宵在左邊坐下,“他們的船亦是停在鎮江,不但沒有遇到過那些人,便是連風聲也沒有聽到過。”

蓉卿覺得奇怪,提了茶壺齊宵倒茶,疑惑的道:“難道那些人打劫攔船,都是事先打聽好的。”

齊宵眉頭微擰,沒有否認。

一羣有組織紀律行動縝密的江匪,升龍見首不見尾,確實是令人費解。

“有件事想和你商量。”蓉卿在他對面坐下,將齊皓中午和她說的事說了一遍,“……你怎麼想。”

齊宵頓了頓,道:“五福庵是皇家庵廟,尋常人進不去,既然四哥開了口你明天就替她跑一趟吧。”一頓又道,“我送你去山腳,再請了人引你上山。”

蓉卿頷首應了。

第二日一早,齊皓和唐氏親自過來,唐氏已經知道蓉卿要過去探望閔氏的事,笑着道:“有勞五弟妹了。”

“四嫂客氣了。”她看了眼安靜坐着的齊皓,“是四哥的事也是我們的事,我索性閒着就幫着跑跑腿,就當五福庵一日遊了。”

唐氏掩面笑了起來,齊皓面露訝異看了眼蓉卿。

馬車聽到儀門口,齊皓準備的東西擺在後面一輛,蓉卿坐在前頭和幾人告辭,她帶着蕉娘和明蘭三人以及衛進出了門,半道上齊宵下朝趕了過來,一行人就去了神烈山下的五福庵。

行了約莫半個時辰,馬車停了下來,齊宵從馬上下來掀了車簾看着蓉卿道:“上山的路只能步行,我先上去和主持師太說一聲,讓她們請一個滑竿下來接你。”

“不用。”蓉卿扶着明蘭下來,看着並不算高,隱隱能看到屋頂的五福庵,“這點路,我自己走上去就成了。”朝齊宵眨眨眼睛,“當鍛鍊身體嘛。”

齊宵失笑,道:“那你擔心點。”庵廟規矩森嚴,他也不能上去。

蓉卿笑着點頭,由丫頭婆子簇擁着往山上爬,蕉娘爬了一刻就開始喘氣,蓉卿怕她身體吃不消就留了她在山腰等,走了一刻多鐘總算到了庵門口,主持師太親自在門口迎她,行禮道:“貧尼見過五夫人。”

主持師太約莫五十歲左右,笑容安寧,蓉卿笑着還禮,跟着主持師太進門,五福庵並不大,建造擺設上沒有發法華寺的宏偉,但卻透着精緻,前後兩個寶殿,前殿供着觀世音菩薩,後殿則是彌勒佛……

來來往往比丘尼形容舉止亦顯露着宮闈儀態。

“素竹就在後院。”主持師太指了指後院一衆小院廂房,“五夫人請隨貧尼來。”不問蓉卿爲什麼來,和閔氏有什麼關係,看來齊宵已經事先做過安排了,又或者她早就知道閔氏和涼國公府的關係,能通融即通融了。

蓉卿笑着道謝,幾人在一方院子前停了下來,有年宵的比丘進了院子,不一會兒蓉卿就看見院子裡一位身形高挑的女子走了出來。

不知是不是因爲唐氏形容的太過美好,蓉卿見到閔氏時沒有驚豔之感,反而覺得她容貌並不算出衆,至少與她周圍的女子比起來,只能算是中上之姿,只是閔氏很特別,靜靜走着蓮步無聲,給人一種不食人間煙火的超然之感。

彷彿她會隨時騰雲架霧的飄然而去。

或許和她出家有關吧,這樣的閔氏讓她這個陌生人,也生出一種若有似無的憐惜來。

她不由慶幸這裡戒備森嚴齊皓不能上來,若不然,或許唐氏再多的努力也可能白費了。

“師父。”閔氏出了門,朝主持師太行禮,並不曾看蓉卿一眼,主持師太虛指了蓉卿介紹道,“這是涼國公府的五夫人,特意過來看望你!”

閔氏沒有激動也沒有詫異,聞得主持師太介紹後,她轉身過來垂目給蓉卿行了禮,聲音淡淡的道:“五夫人!”

蓉卿還了禮。

“五夫人請稍坐,貧尼就不多留了,若有何需要夫人儘管和素竹說。”主持師太頷首微頓又道,“夫人告辭!”並沒有留下來的打算。

蓉卿應是,和閔氏目送主持師太離去。

“素竹師父。”蓉卿笑望着閔氏,“不知這樣稱呼您可得當。”

閔氏神情不變,回道:“不過一個虛名,夫人請隨便。”一擡手,“夫人請!”當先進了院門。

蓉卿回頭看了眼明蘭,就獨自跟着閔氏進了院子,是一間三間正房的院子,很小,但大嫂的卻很乾淨,一牆一瓦不見半絲灰塵,閔氏請蓉卿在禪房裡坐下,有年幼的比丘上了茶關上了門。

閔氏的面色便有些冷,看着蓉卿,帶着一絲戒備:“五夫人是受誰人之託來這裡的?”

蓉卿心頭微愣,閔氏這樣的態度是因爲什麼?她回道:“是受家中四兄之託,特在年關前上來拜訪您,順便給您帶些年貨。”

“你帶回去吧。”閔氏忽然站起來了,冷冷的看着蓉卿,不是反感或是牴觸,而是一種並不想生活被人打擾戒備,“我這裡什麼都不缺,你回去告訴他,讓他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以前的閔潔已死,讓他不要再來也不用再送東西,我不會領情更需要他惦記同情。”話落朝蓉卿行禮,飄然而去。

蓉卿看着她的背影,一時間竟是無言以對。

走的時候閔氏沒有再出現,主持師太送她出庵門,和她道:“素竹和佛祖有緣,也潛心修佛,夫人回去後也無需掛念。”一頓又道,“既已皈依我佛,塵緣俗事紛紛擾擾也俱隨風散……阿彌陀佛。”

“多些師太指點。”蓉卿還禮,帶着丫頭婆子下了山,在山腰處接了蕉娘,一行人去了山腳,齊宵迎過來問道,“見到了?”

蓉卿點點頭,把閔氏說的話複述了一遍:“……到是四哥負累多慮了。”

“她一向是這樣,不管什麼事都替別人考慮。”齊宵對閔氏的評價很高,“當年她入宮,也是因爲閔大人幾次相求,她才鬆了口!”嘆了口氣。

蓉卿也覺得失落,也明白了唐氏當初爲什麼那麼惶恐不安,若你的對手使出渾身解數誓要與你一決高下,你大可以以牙還牙毫不留情,可對手如閔氏這樣,她不但無慾無求善解人意……唐氏什麼辦法也沒有,抹不去她和齊皓美好的過去,也替不掉她在齊皓心目中的位置,得不到的愈加思念,虧欠過的遺憾更重。

只能希望齊皓能自己想通吧。

齊宵回頭看了眼五福庵,輕聲道:“這裡風大,走吧。”蓉卿嗯了一聲,來時的東西重新搬上了馬車,一行人回了涼國公府。

齊皓在他們的院子前等着,雖是壓抑着面色平靜,可眼底的期待和喜悅蓉卿卻是看的真真切切的,唐氏雖笑容滿面,可絞在手心裡皺巴巴的帕子依舊露着她的緊張。

“素竹師父說她過的很好,讓我們不用惦念。”蓉卿依舊將話原原本本的複述了一遍,“既已皈依佛門,俗緣塵事俱隨風散……”

一瞬間,齊皓臉色慘白,緊緊攥住輪椅的扶手,唐氏神情僵硬說不上喜或失望,低頭去看齊皓,一時間幾個人都沉默了下來。

轉眼到了大年三十,一大早齊老太君帶着女眷拜了祖宗,燒了紙錢,男眷那邊則有齊瑞信領着……忙忙碌碌了大半日,中午大家隨意吃了點心,下午時辰隨着一陣鞭炮聲響,開了四桌年夜飯各人落座。

晚上女眷聚在齊老太君的房裡守歲,男眷則在外院吃茶聊天,半夜齊皓放的鞭炮開了門,蓉卿打着哈欠回了房裡。

齊宵看着她笑,問道:“往年守歲你都是怎麼過的。”蓉卿還沒答話,明期就忍着笑道,“奶奶往年都是守到一半就睡着了。”

齊宵哈哈大笑,看着半眯着直打盹的蓉卿心情格外愉悅。

第二日府裡頭髮紅包,二夫人和唐氏令人擡了幾筐的銅錢撒了出去,蓉卿也是送出數不清的紅包……

大年初二蓉卿一早收拾妥當,和齊宵回了永平侯府。

蘇峻,蘇嵐和蘇峪陪着各自媳婦兒也回家拜年,肖玉磬有着身子不便出門,蔣氏孃家遠自然也就免了,所以府裡頭顯得很安靜,蓉卿一一拜了年,又去給太夫人請安,太夫人果然是病了過年也沒有起來,穿着中衣裹着抹額,形容憔悴,陶媽媽伺候在側,見到她們也只是虛眯了眼睛掃了一眼又迷迷糊糊睡着了。

蓉卿和蔣氏對視一眼,心頭詫異,太夫人以前常生病,可沒有哪一次像這一回這樣。

“祖母病着,我們出去吧。”蔣氏陪着蓉卿出來,在蘇茂源房間前蓉卿頓了頓,回頭看了眼齊宵,齊宵一臉無所謂的樣子,蓉卿一咬牙轉身出了院子,反正有蘇珉和齊宵撐腰,她就是不敬父親,也沒有人能把她怎麼樣。

蔣氏看她一鼓作氣的樣子失笑,拉着她道:“不去就不去,也不會有人說,再說,年夜飯父親都沒有出門,你不去他也不會知道。”

“那他在房裡做什麼?”蓉卿愕然,以前在永平他有個院子一羣少年閒不下來,現在他被管的死死的,連酒都是管着的,他能做什麼?

蔣氏也覺得奇怪,道:“說起來,自從前一次被四哥從外面帶回來後,父親就消停了下來。”

蓉卿微訝,覺得這不像是蘇茂源的風格。

去了正院,二夫人坐在當中,她穿着一件正紅妝花柿紋金邊褙子,梳着圓髻面容比以前圓潤了一些,起色極好,蘇珉坐在她下首,一件靛藍色夾棉直綴襯着他越發的沉穩,氣度不凡,蘇崢暗紅底雲紋長袍,書卷味漸濃儒雅溫潤,肖玉磬笑盈盈的看着她,肚子還沒顯懷但人卻是胖了一圈。

“快坐吧。”二夫人笑着道,“今天家裡人少,大老爺和大夫人也出了門,只有我們一家子在。”視線黏在蓉卿身上。

一家人坐在一起說了半天的話,蘇珉和蘇崢以及齊宵去了蘇珉的書房,蓉卿則坐在肖玉磬身邊,摸着她的肚子道:“幾個月了?”

“心在哪能摸出來。”肖玉磬笑着拍她的手,“才兩個月不到。”

蓉卿哈哈笑着對着肖玉磬的肚子道:“早點出來,八姑姑給你準備許多許多好玩的。”引得幾個人笑了起來,肖玉磬看着她,問道,“你呢,有沒有動靜?”

“哪有這麼快。”蓉卿臉頰微紅,“再說,家裡頭畢竟剛辦了喪事,若是這會兒懷孕還真有點不合適。”

“有什麼不合適的。”蔣氏接了話,“是庶兄亦不是長輩。”話落,忽然想起來蘇崢的身份,人不足笑了起來。

“母親。”蓉卿和二夫人說徐夫人的事情,“給您遞帖子了嗎?她說過了年到府上來拜見您。”

二夫人微微搖頭,回道:“到是沒有收到。”蓉卿哦一聲,說起孔令宇來,“徐夫人上船的時候六姐夫也正好出行,不過在聊城的時候分開了,說是年後上來,我算着約莫是趕着三月初的春闈。”

二夫人波瀾不驚:“回頭與你四哥說一聲,他即是來京中,只怕要住在家裡。”一頓和蔣氏道,“到時候給他收拾間廂房。”

蔣氏點頭應是。

又說起蘇容君在宮裡的情形,肖玉磬道:“年初五不是要去宮中給皇后娘娘拜年嘛,到時候見一面。”又問蓉卿,“能不能稍點東西進去?”

“宮中規矩森嚴自是不成的。”蓉卿笑道,“還是先問過七姐再說。”

下午一家人早早吃了飯,蓉卿就和齊宵回了涼國公府,給齊老太君請了安就回了房裡。

下午陸陸續續幾位嫁的進的妯娌都回來了,又聚在一起打牌,蓉卿不會只好陪在一邊說說話,晚上一起吃了飯便歇下不提。

正月初四,一大早幾房陪房進府來拜年,蓉卿問了過年的事宜,便讓他們回去過了元宵節再來,中午剛吃了午飯,肖玉磬身邊的何媽媽就上了門,蕉娘領着她進來,蓉卿看見她一愣,還沒等說話,何媽媽就道:“八姑奶奶,太夫人昨天夜裡……沒了!”

------題外話------

記得空了入羣啊…。話說,這個月沒有要月票,那個,趕緊摸摸口袋,還有沒有漏網之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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