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1

171 守孝

鰲立快馬加鞭到了廖府門口,門童認出他來幫他牽了馬,鰲立直言問道:“你家大人在不在?”

“在。大人剛剛回來。”小廝話落,鰲立已經大步進了門,另有門童引他進去,穿過幾道迴廊門童和內院的小廝打了招呼,便有人進去稟報,鰲立闊步而行一會兒就將小廝丟在了身後,不過一刻廖大人迎了出來。

“鰲大人。”廖大人抱拳,鰲立回了禮,“下官來有事要與大人商議。”

廖大人頷首做出請的手勢,和鰲立兩人進了書房,這裡鰲立上次來廖府已經來過,除了書沒有一件闊氣的擺設,再去看廖大人的穿着,他前一次來時廖大人便穿的這件直綴,衣領和袖口出磨的褪色起毛,他穿着筆挺的落在身上,一派從容。

鰲立就想到旁人對廖如海的評價,古板不懂變通,所以纔在灤縣一待十幾年。

其實按他看,要是大夏多有些像廖大人這樣的好官,不愁不會國富民強!

“鰲大人可是爲了容行的事情而來?”廖大人在鰲立對面落座,“蘇二老爺那邊不願讓步?”

鰲立皺眉,點頭道:“我並未去蘇府,但依楊大人所言,蘇二老爺說無論如何都要將容公子繩之於法。”他看着廖大人,“楊大人也別無他法……只是一旦鬧起來傳揚開,容公子的名聲只怕是……”

廖大人皺眉,略帶了慍怒:“老夫忌憚的也正是此事,容行爲人穩重,書也讀的好,是個可塑之才。”他有些可惜的樣子,“若是傳出去,將來他的仕途可就是……”

鰲立頷首,他看向廖大人就道:“五爺和五奶奶的意思是,將容公子送去京城,蘇二老爺再怎麼樣也不會鬧到京城去,更何況京城還有永平侯鎮着,他也不敢如何。”

“也只能如此。”廖大人點了點頭,“正好我欲推薦他入京拜師,我早年間認識一位先生,學問造詣深不可測,原在京中做私塾,只是如今年事已高,已於去年回了松江老家頤養天年……他聽說過容行便願意收他爲學生,這對於容行來說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那成。”鰲立點頭道,“下官這就去找容公子商議,若是他沒有異議,下官就安排人擇日送他去京城。”

“不急。”廖大人擺手,“待我將他喚來問一問,看他到底如何打算。”

鰲立點頭,廖大人着了常隨去請容行。

常隨過了一個時辰才姍姍回來,廖大人問道:“容行呢。”常隨擦着汗回道,“容公子不在,小人在書院打聽了一番,說是容公子昨天就走了!”

“走了?”鰲立眉頭一擰,聲音嗡嗡響,“可知道去哪裡了?”

常隨說的並不確定:“他同窗好友說像是去了永平府,但也並不是很肯定的樣子。”

鰲立和廖大人對視一樣,廖大人揮揮手示意常隨出去,待常隨離開他沉了聲和鰲立道:“鰲大人你速速回永平。”鰲立一愣問道,“大人的意思是?”

“容行平日話不多,但心裡卻有計較,就怕這孩子做出什麼事情來。”廖大人說着話眉頭緊蹙,露出擔憂不安的樣子,“若是無事更好,若是有事你趕回去說不定也能勸說一二。”暮春雖從未提過,但從他寡言少語偶露出的自卑中,亦能看出他對過往非但沒有放下,還耿耿於懷。

“好!”鰲立騰的一下站起來,“下官這就回永平府。”

廖大人送他出門:“勞煩您多跑一趟,受了勞累。”他面露愧色,鰲立擺手道,“此事乃五爺和奶奶交代,下官當仁不讓。況且,即便是陌生人有此遭遇,我鰲立也該伸手相助。”

“好。”廖大人抱拳,“老夫代容行多謝鰲大人。”

鰲立頷首,匆匆而去,卻是在院子門口碰見了周老,周老見着他問道:“你怎麼來了又走了,可是有什麼事。”

“我們邊走邊說。”鰲立朝前指了指,周老頷首,鰲立就將暮春的事情大概說了一遍,周老擰了眉頭,“容公子的事情也知道一些,當年是跟着小丫頭出蘇府的,到是沒有想到此事未完,竟又叫蘇二老爺認出來了。”

“我先走了。”鰲立停下來和周老道別,“您年紀不小了,我來前五奶奶曾交代過,若是您在北平住不習慣就回京城去,家裡空了幾座院子呢。”

周老哈哈大笑,捋着鬍子道:“小丫頭還惦記着我這個糟老頭。”很開心的樣子,“我與廖大人相處融洽,若是到時候待不下去了,就去京城投奔他們去。”

鰲立頷首,跨馬而去出了北平城。

趕了七天的路,終於在第七天晚上到的永平府,他直接敲了蘇府的門,開門的小廝微愣,問道:“您找誰?”

“在下宣同鰲立,找蘇大老爺。”鰲立趕了幾天的路風塵僕僕,鬍鬚亦是堆在臉上往門口一站便有一股煞氣,小廝立刻應是關了門進內院去稟報,過了半刻多鐘門重新打開,小廝笑着道,“鰲大人,請!”

鰲立大步跨進了門內。

內院裡各自原就有人住着,雖說現在空着但各人的院子都沒有易換,蘇茂渠帶着蘇峻住在外院,鰲立進了門便看見蘇茂渠遠遠的站在書房門口,朝他抱拳道:“鰲大人。”

“蘇大老爺。”鰲立還禮,蘇茂渠問道,“鰲大人不在宣同,何以來了永平府,可是有什麼要緊的事?”他知道鰲立曾是齊宵的隨從,以前也曾見過一面。

鰲立開門見山,問道:“下官是爲容行的事而來。”

蘇茂渠眉頭一擰,指了指書房:“裡面說。”鰲立就跟着蘇茂渠進了書房,蘇茂渠沉聲問道,“可是廖大人託你……”

鰲立搖搖頭,就道:“是京中的五爺相托,讓下官將容公子送去京城。”

蘇茂渠一愣,問道:“齊督都?”他一直沒當個事兒,只當暮春是蘇茂源逃走的隨從,即便有那麼一點見不得人的事,可對方是逃走的奴僕確認無疑,蘇茂源要追究也不是大事,如今扯上了齊宵不由令蘇茂渠怔住,“對方曾是府中的一位小廝,何以與齊督都認識?”

到這個時候了,鰲立也不瞞他,直言將當初的事情說了出來,蘇茂渠擰了眉頭,他直到現在才知道當年蘇蓉卿離府前曾發生過這麼多的事情,他蹙眉道:“我明白了。”他點頭道,“待老二從外面回來,我便與他說,讓他撤了訴訟。”

“好!”鰲立點點頭,“多謝蘇大老爺。”

蘇茂渠擺擺手,笑道:“不過舉手之勞的事,俗話說的好得饒人處且饒人,更何況對方刻苦勤奮重新做人,如今已有功名在身。”

“蘇大老爺言之有禮。”鰲立起身抱拳,“那下官就先回去,靜待蘇大老爺的佳音。”

蘇茂渠點頭,忽然問道:“鰲大人在何處落足。”鰲立就回道,“下官住在永福客棧,明日只怕還要登門,五爺和五奶奶將節禮讓下官帶來,前幾日忙的脫不開身一直耽誤着,明日便就親自送來。”

“既是來了,不如就住在家裡吧。”蘇茂渠留他,“你和齊督都相熟,又和蓉卿認識,若是你來永平卻不住在家裡,待他日回去叫他們知道,定是要怪我這個大伯沒有招待好友人。”一頓又道,“若是你不嫌棄,就在外院歇下,我着人先給你送水來梳洗一番,客棧裡的東西,也讓人給你一併取回來。”

鰲立一時間推辭不掉,他還要出去找容行,頓了頓他道:“……那……就打擾了。”

蘇茂渠擺着手:“客氣了。”就喊了小廝來,“讓代扇將院子收拾出來。你先引鰲大人去梳洗。”

小廝應是,領着鰲立下去。

代扇帶着丫頭婆子到外院收拾院子,將蘇珉以前住的院子拾掇出來,代瑁低聲道:“聽說是齊督都以前的常隨,現在在宣同做了把總呢。”

“那又如何。”代扇並不關心,“難道你還想着回京城不成,安心留在這裡吧,活一日是一日。”當初太夫人把代瑁帶去京城,留了她在府裡,如今太夫人去了代瑁也只好回來了。

家裡沒了主事的女人,內院裡就交給她們兩個打理。

“怎麼不能。”代瑁不服氣,“你是死了心,可我還想去京城呢,留在這裡是沒人管,可就是因爲沒人管咱們難不成就真的這樣一輩子了?”

代扇手腳麻利的收拾好東西,又指揮着婆子把薰香滅了:“人家三軍行走,定是不喜歡這些勞什子東西,趕緊滅了去。”

婆子立刻應是,代扇就拉着玳瑁出去:“你想回去就多在大爺跟面走動走動,大爺不似大老爺,心軟的很,指不定就把你帶回去了。”兩人說着一出門正碰上了鰲立進門,梳洗了颳了鬍子,鰲立一身清爽大步而來,代扇和玳瑁立刻蹲身行禮,鰲立也沒有注意兩人往房裡去,就看見婆子端着薰香出去,他眉梢一挑覺得這些婆子倒是聰明的很,知道他不喜歡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鰲立半眯着打了個盹,起牀吃了點東西就出了門,他要找到容行也就是暮春,若他來了永平找到了就無事,如果沒有來還得再派人去尋,去不去京城的事兒,既然五爺和奶奶說了,他無論如何也要親自問問暮春的意思。

代扇去外院轉了轉,幫着收拾了一番,見着鰲立堆在牀頭髒的衣裳,就叫人拿去洗了,又撇了眼門後放的靴子,眉頭皺了皺量了量尺寸便走了。

鰲立尋了半夜自是無果,回來一瞧自己的衣裳鞋襪都沒了,他想難不成是被人丟了不成?

想了想又不好意思去問,便忍了下來。

這邊他剛打算休息,那邊門就被人敲響了,他起身開了門,代扇站在門口手裡提着食盒:“鰲大人晚上吃的早,特意讓廚房給您留了飯菜,您是客又是八姑奶奶的朋友,自是不能怠慢。”話落,將食盒遞給鰲立。

鰲立看着那一籃子吃食微愣,想了想他接過來點頭謝道:“有勞姑娘。”

代扇笑笑看了眼鰲立出了院子。

鰲立看着她背影若有所思。

第二日一早鰲立方起牀,便被外頭連着奔走的腳步聲和嘈雜聲驚醒,他披着衣服出了門,抓了個小廝就問道:“勞駕問一問,這是做什麼去,出了什麼事?”

“我們二老爺在外面出事了。”小廝答的很慌張,“大老爺去了衙門,讓我們帶人去抓兇手。”

兇手?說到兇手那這件事就不簡單了,鰲立皺眉道:“我與你一起去。”跟着小廝就出了門。

代扇親自過來幫着鰲立收拾房間,代瑁在門口探頭,笑眯眯的道:“還說你沒有動心思,這麼殷勤做什麼?”代扇白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代瑁就湊過來緊張的道,“聽說二老爺昨天晚上在城裡的一個小院子被人殺了。”

代扇聞言眉頭一簇,斥責道:“不要胡說,事情還沒個結果,一會兒二老爺回來若是聽到你說這話,定又會發怒的。”

“我看那,只怕是沒機會了。”代瑁說的有鼻子有眼,“要是沒死大老爺怎麼會這麼緊張的出了門,而且,二老爺昨晚可是沒有回來的。”

代扇沉了臉色,眼中有什麼一閃而過,回頭看了眼鰲立搭在牀頭早上忘記穿的中衣……在軍中男人過的就是粗糙,夜裡光着膀子睡,早上起來披了外衣就走……這樣的男人也好伺候,熱飯熱菜伺候好了,便也沒有那麼多的彎彎繞繞。

代扇目光動了動,走過去將中衣收拾起來鋪平,又拉着玳瑁出了門。

鰲立趕到出事的院子裡時,永平知府楊大人已經在了,他和衆人打了招呼便進了房裡,就瞧見蘇茂源正臉朝下趴在地上,身上蓋着從牀上扯下來的棉被,看不見頭臉但從露出來的腿和胳膊看,裡面大約是沒有穿衣服的。

被面下有血跡淌出來,還有幾處殷紅的腳印,一把刀丟在蘇茂源的手邊上,上頭血跡斑斑。

“被刺了六刀。”楊大人帶來的仵作捧着本子道,“大概是昨天夜裡子時到丑時左右。從地上的腳印來推斷兇手應是一個人,也是個男子……房裡裡很亂,像是有打鬥過的痕跡,但牀上很整潔,並不像睡過的……”也就是說,蘇茂源雖脫光了衣服,但卻並沒有睡在牀上。

蘇茂渠看着蘇茂源的身體,又怒又恨:“可有什麼線索,這間宅子是誰的,昨晚誰在這裡?!”他再不喜歡蘇茂源,可現在見他慘死在這裡,心裡如何不氣!

楊大人道:“這間宅子的主人並不在永平府,空關了兩年有餘,平日裡面並無人居住。至於蘇二老爺和誰一起來的,下官已派人去查,只要那人曾來過,不可能沒有蛛絲馬跡的。”這裡並不在鬧市,地段僻靜,實在不好查,而且蘇茂源是什麼人他早有耳聞,這青樓楚館的仇人又多,楊大人說着話心裡卻沒有多少的把握。

“真是可惡!”蘇茂渠氣的發顫,看着狼狽的成了冰冷屍體的蘇茂源,怒道,“來人,把二老爺收拾好擡回去。”他昨天出門時還是活生生的,今兒竟就死了!

楊大人一驚,笑道:“這……二老爺的遺體我們只怕還要查驗一番。”蘇茂渠眉頭一擰,怒道,“這是你們衙門的事,茂源我斷不能把他留在衙門裡。”一擺手,讓來的人將蘇茂源包裹好帶回去。

楊大人滿嘴苦澀沒有說話。

鰲立看着呼喇喇一羣人離開,他靜默了一刻無聲無息的退了出去,便就在盧龍城中四處打聽,跑遍了每一家客棧,可沒有見到像暮春的男子來過,他策馬出了城沿着盧龍往灤縣而去,連着打聽了四日,卻在第五日的時候收到了廖大人的來信。

廖大人信中說,容行在鰲立離開的第二天就回了北平,他原來並未去永平,而是去法華寺還願了,住了兩日纔回來。

暮春沒有來永平,也就說蘇茂源的死和他沒有關係。

鰲立看到這個消息一時間心裡五味雜陳。

事情很巧,暮春離開北平,他一路追來都沒有消息,恰巧蘇茂源又死於非命,時候暮春又在北平城中出現……

他並非不相信廖大人,覺得他做僞證,而是這件事實在是有些蹊蹺。

可是,從盧龍到北平便是他也要七日的功夫,更何況暮春手無縛雞之力不過坐馬車,這麼短的時間他根本無法走一個來回。

蓉卿得到蘇茂源離世的消息時已是七月,她驚愕的說不出話來,蘇茂源怎麼會無緣無故的去那間無人住的院子裡,他和什麼人約的,對方是什麼人,爲什麼會殺他?

他回永平已經近兩年了,早不動手晚不動手,卻選在了現在。

“會不會是容公子?”蕉娘說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蓉卿,蓉卿也想到了暮春,她沉聲道,“鰲大哥和廖大人的來信中都解釋了,那幾日暮春在北平,並未去盧龍。”暮春根本沒有作案時間。

“這……”蕉娘也想不通,不過既然不是暮春她也鬆了一口氣,“那就好,就怕他想不開做出什麼傻事來。”至於蘇茂源是死是活,對於她們的影響,大約就是守孝了吧。

“我回去一趟。”蓉卿扶着腰站了起來,近四個月身孕的肚子半點看不出來,反倒是人瘦了一圈不止,虛弱的由蕉娘扶着,“不知道四哥如何打算的。”按常理蘇珉和蘇崢是要回去奔喪的。

“您還是別走動了。”蕉娘看着她這樣樣子提醒吊膽的,“我代你回去走一趟,問問侯爺。”

蓉卿搖搖頭,回道:“我還是親自走一趟,您去喊了轎子來,我坐轎子大概會舒服點。”她說完喊了明蘭和青竹來給她換衣裳,蕉娘應是去喊轎子,蓉卿換了衣裳去給齊瑞信打了招呼,“永平府來信,說是家父去世了,我回去和四哥商量一番。”

“那你路上行慢點。”齊瑞信擔憂的看着她,蓉卿瘦成紙片兒似的,彷彿風一來就能吹跑,“實在不成,等齊宵回來你再回去也成。”

蓉卿搖搖頭:“我回去看看放心一些。”

齊瑞信頷首沒有攔她,卻讓銀春送她回去,蓉卿也沒有拒絕上了轎子,蕉娘在轎子裡擺了痰盂,蓉卿剛一起轎就一陣天翻地覆的噁心,抱着痰盂吐了一陣,將早上吃的東西悉數倒出來才覺得舒服了點。她靠在軟綿綿的被子裡昏沉沉的回了侯府。

侯府門口已經掛起了白幡,蘇崢接了蓉卿進了二夫人的院子,他道:“四哥去了宮中。”蓉卿凝眉問道,“您和四哥是不是要回永平?”

蘇崢頷首:“四哥說這幾日就啓程回去。”剛守完太夫人的孝,緊跟着又要守父親的。

“你還好吧。”二夫人扶着蓉卿坐下,心疼的看着她,“瞧這瘦的。”

蓉卿搖搖頭:“還是那樣,吃什麼吐什麼。”嘆了口氣很無力的道,“大伯來信是如何說的?”

“說是被歹人所害,兇手至今無果。”二夫人說着話語氣淡淡的,“等你四哥和五哥回去入葬,如今棺木停在雪峰寺山腳。”

蓉卿哦了一聲,這邊大夫人進來了,見着蓉卿她一驚,道:“怎麼又瘦了,比我上個月看見又瘦了不少。”她擰了眉頭,“這可如何是好,都過了三個月了也不見好轉,實在沒見過你這樣的。”

“熬一天算一天了。”蓉卿無奈,“大伯母您要回去嗎?”

大夫人想了想,道:“回,大老爺一個人在那邊我也不放心,跟着你四哥一起回去看看,也能幫點忙。”一頓又嘆氣,“就是不放心你三哥,那父女兩人也不知躲哪裡去了。”

蓉卿無奈,一家人對面坐着各自嘆氣。

沒一會兒蘇珉和肖玉磬前後腳回來,蘇珉見蓉卿也在,慍怒道:“你回來做什麼,來回顛簸的。”不等蓉卿說話,他又回身吩咐平洲,“去和齊督都說一聲,讓他下了衙直接過來。”

平洲應是而去。

蓉卿問蘇珉道:“四哥,聖上可準了您丁憂?”蘇珉點頭,“準了。”又看看蘇崢和大夫人,“就定在十五啓程,還有三日,你們儘快收拾一下。”

“我這就回去收拾去。”大夫人起身,和蓉卿打招呼,“你坐着歇會兒,等八姑爺來了你再走。”

蓉卿應是,大夫人出了門。

蘇容君也從醫館趕了回來,問道:“四哥,鹿子說的是不是真的?”她看看衆人,有些不敢置信,蘇珉頷首,“嗯,消息屬實。”

“那……”蘇容君一時語凝,不知道說什麼,她默默的坐下來道,“那您和五哥不是要回永平?”

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擔憂的望着蘇珉,他才爲了太夫人丁憂九個月,聖上奪情他提前入朝,如今一去三年再回來朝中是不是還有他的位置!

“不用擔心。”蘇珉沉聲道,“我心中有數。”

蓉卿望着蘇珉心頭一動彷彿想到了什麼,就起身請了蘇珉到外面,她低聲問道:“四哥,聖上是不是讓你籌劃遷都的事?”

“你怎麼會知道?”蘇珉微微一愣,蓉卿鬆了一口氣,她方纔看蘇珉並不緊張的樣子,就想到了遷都的事,齊宵說聖上既然動了心思就一定會執行,如今蘇珉恰好回北平丁憂,如此大好時機,聖上又能不動聲色的派人去打理,再好不過了。

“那就好,正好廖大人也在那邊,你們一起辦事也便利。”蓉卿話落,想了想又道,“不過北平城雖城防堅固,城內亦是繁榮不亞於京城,可一旦將來遷都,許多朝臣百姓移居。那麼房舍,商鋪,街道甚至與城內規劃佈局都是要提前安排周到,是一項繁雜龐大的工程,這事兒要真交給您,不管辦的好辦不好將來都會有人詬病……而且您一去幾年,聖上和太子爺那邊,你不但要事先做預防,更不可斷了交情。”即便是將來做的不好,也有人撐腰做靠山。

“你說的沒錯。”蘇珉負手而立,“此事我正打算與齊宵商量,晚上你也一起聽聽。”

蓉卿點了點頭。

齊宵來的很快,蘇珉喊了蘇崢,四個人在書房裡坐下說話,齊宵出聲道:“工部有位劉大人擅長水利建造,你先過去,我想辦法將他送去北平幫你。”

“好。”蘇珉頷首,“我也正有此意。”齊宵又道。“內務府營造司還有一位姓潘的工頭,此人頗有才氣,此次我們府中棧道便是他參與的,我與他有過幾次交談,深覺此人在建設規劃上不俗。”

“好。”蘇珉點頭道,“戶部那邊董閣老已然知道,國庫暫不充裕,但亦能支撐幾年,聖上只怕要加收茶稅,增加收益。”

加收茶稅,蓉卿向齊宵看去,齊宵頷首道:“屆時讓徐永記領頭,此事聖上早有主意,我們便是反對也無濟於事。”

蓉卿沒說話,聖上顯然在上一次捐款中嚐到了甜頭,現在又要重建北平,要用的錢更多……她腦海裡努力回想着所學不多的城市規劃知識,排水,房屋佈局,街道鋪設似乎都是學問,轉了一圈心思她有些迷糊,只得靜靜聽着幾個人說話。

下午,蘇府裡的人都戴了孝,蓉卿亦是換了孝服,過了三日蘇珉帶着蘇崢以及大夫人回了永平府,蓉卿回侯府是送他們,她望着二夫人低聲問道:“若不然,您也跟着四哥一起回去住些日子,也正好與外祖父還有外祖母一起聚一聚。”

“還是算了。”二夫人握着她的手道,“你懷像這麼差,我着實不放心你,留在這裡到時候你生了我也還能過去幫幫你。”

蓉卿眼睛一紅,抱着二夫人道:“我也捨不得您走,那就等我生了再讓人送您回去好不好?”

蓉卿拿帕子給她擦眼淚:“哭什麼,傷了身子。”又貼在她耳邊,含笑着輕聲道,“其實,我也不想回去爲他送葬,這輩子我一眼也不想看到他。”笑着,眼淚落了下來。

蓉卿滿心裡的心酸,蘇茂源害了多少人的一輩子!

蘇珉他們到永平府來信時,已經是九月,蘇茂源九月二十二下葬,當日的兇手依舊下落不明……

蓉卿半躺在迴廊下曬着太陽,暖融融的格外的舒服,蕉娘給她揉着腿,無奈的道:“這才五個多月,腿就腫了!”蓉卿已經習以爲常了,每日吐的她連笑都沒什麼力氣,只得躺着才覺得自己是活着的,“隨他折騰去吧,反正留着我們母子兩條命就成。”

“又說胡話,要是叫五爺聽見,可不定要生氣。”蕉娘滿臉的無奈。

蓉卿笑着點頭:“不說了。”話落她闔上眼睛,咕噥道,“我睡一會兒。”剛迷迷糊糊要睡着,衛山蹬蹬跑了進來,“奶奶,北平來信了。”

蓉卿一愣醒來,蕉娘接過信交給蓉卿,蓉卿拿在手裡,看着上頭的筆跡有些陌生,她凝眉拆開,就看見上頭的一行字:“八小姐親啓!”

八小姐?

這會兒已經沒有人再喊她八小姐了,蓉卿滿臉的疑惑,順着信往下看,信並不長不過數句話,她看着面色微變,蕉娘見她如此不由問道:“是誰來的信?”

“是暮春。”蓉卿將信一層層疊好,凝眉沉默了一刻,才和蕉娘道,“拿個火摺子來。”

蕉娘疑惑的看了她一眼,點頭應是,回房拿了火摺子過來,蓉卿將信點了火,不過眨眼的功夫上頭的字跡便消失在火焰中,蕉娘越發疑惑,問道:“暮春和您說什麼了?”

“沒事。”蓉卿搖搖頭,有的事情就這樣吧,就讓他永遠沒有結果的好。

蕉娘見她不打算說,就沒有再問。

蓉卿便長長嘆了一口氣起身道:“我回房歇會兒。”就一個人進了房裡。

齊宵自院外回來,沒見着蓉卿,蕉娘就指了指房裡低聲道:“進去休息了。”齊宵頷首進了臥室,就看見蓉卿坐在牀頭髮呆,他微愣問道,“怎麼了?”

“齊宵。”蓉卿拉了他的手,“暮春給我來信了。”

齊宵眉梢微挑在杌子上坐下,問道:“怎麼了,他說了什麼?”蓉卿情緒不對。

“他說,他當日在盧龍!”蓉卿一字一句的說話,長吁了一口氣,望着齊宵,“我將信燒了。”

齊宵握了她的手,輕聲道:“蘇二老爺的案卷我也曾看過,現場的並未留下任何證據,只有人見到蘇二老爺進去,可除他之外沒有任何在裡面走動過。”他說着微頓,又道,“廖大人,周老都給他作證,那麼他就是在北平,你別胡思亂想。”

“好!”蓉卿鬆了一口氣,“那我給他回一封信,讓他好好的,只等他日金榜題名爲朝廷效力。”

齊宵皺眉,捏了捏她的臉假意的慍怒道:“你是不是對他太過關心了點,嗯?”蓉卿一愣轉頭看他,哈哈笑了起來,撲着他道,“你吃醋了?”

齊宵不說話,蓉卿哄着他撒嬌道:“他不過是個小孩子,你這醋吃的可沒理由,再說,你竟是不相信我?”眉眼一瞪。

“沒有。”齊宵捧着她的臉,“我只是隨便說說罷了。”輕笑了起來。

蓉卿瞪了他一眼,拉着齊宵給他執筆給暮春回信。

十月初二,十里紅妝,滿城錦繡鑼鼓喧天中,趙玉敏下嫁給歐鳴,公主府邸就建在誠王府的對面,那一日熱鬧非凡,趙玉敏更是美豔至極,端坐在喜榻之上眉目含情悠悠看向歐鳴,歐鳴更是笑容滿面朝她一拜。

送走賓客,趙玉敏梳洗換了衣裳,歐鳴喝的微醺進了門,趙玉敏笑道:“客人都送走了?”

“是!”歐鳴解了衣領在桌邊坐下,自己給自己斟茶喝了一口,趙玉敏頷首道,“那你別坐着了,一身酒氣快去洗洗。”

歐鳴點頭應着卻是沒有動,趙玉敏催着他:“快去,一會兒房裡又該重新點上薰香了。”

歐鳴皺了皺了眉頭,笑着道:“好,公主等我!”便進了淨室。

趙玉敏笑盈盈的坐在牀邊,華嬤嬤帶着丫頭進來鋪牀,又放了元帕在牀上,趙玉敏指着桌上歐鳴方纔喝過的茶盅和華嬤嬤道:“把這隻帶出去洗洗,他方纔喝了酒的,一股酒味兒。”又道,“往爐子再丟些薰香。”

華嬤嬤應是,趙玉敏這才舒服的坐了下來。

歐鳴站在淨室門口,臉上的笑容就一點一點淡了下來,見趙玉敏轉臉過來他微微一笑走過去:“公主晚上可用了膳?若是餓了不如微臣給你親自做?”

“我吃了。”趙玉敏頷首道,“我們早點休息,明兒一早還要進宮給父皇和母后請安。”

歐鳴應是翻身將趙玉敏壓在身下,脣瓣方碰在一起兩人便都蹙了眉頭,歐鳴的脣移開落在她的脖頸上,趙玉敏也鬆了一口氣……

春宵很短,歐鳴打水來幫着趙玉敏收拾乾淨,兩人重新上了牀,歐鳴道:“微臣許久未見到太后娘娘了,不知她老人家鳳體可好?”

“還可以。”趙玉敏說的意興闌珊,想了想又覺得語氣不對,“明兒入宮你瞧瞧去。”

歐鳴頷首,嘆氣道:“娘娘她爲了我們歐家殫精竭慮,我們卻是一個個不懂事惹了她老人生氣,我們真是該死。”他說完又感激的看着趙玉敏,“歐鳴真心裡謝謝公主,你我相識與患難中,您卻對微臣不離不棄,一心相護,微臣此生定百般報答守護您。”

“你知道就好。”趙玉敏淡淡的道,“我嫁給你,父皇和母后到現在還生我的氣呢,往後你若對我不好,可有你的好果子。”

歐鳴立刻笑着應是,道不敢!

趙玉敏放了心闔上眼睛睡覺,歐鳴略等了一刻見她熟睡,便躡手躡腳起牀,在趙玉敏帶來的妝奩匣子裡一陣翻騰,瞧見一塊黃玉刻成的私章,上頭掛着大紅的福心絡子,他飛快的拿出來藏在了袖子,又無聲無息的回到牀上。

趙玉敏已經睡熟,他靜看了一會兒,脣角勾出一抹不屑的笑容,這才翻身睡下!

蓉卿有孕自是不能去吃喜酒,她歪在牀上看着齊宵遞過來的信,見並未拆封,微愣問道:“給我的信?”齊宵點點頭,蓉卿拆開匆匆一覽笑了起來遞給齊宵:“你看看,鰲大哥想請我做媒呢。”

齊宵也沒想到,接過信仔細看了一遍,問道:“代扇是何人?”蓉卿就把代扇的過往說了一遍,“是個聰明伶俐的人。”也是個不簡單的,鰲立在蘇府住了七八天的功夫,她就能讓一向話少不與女子接觸的鰲立開口要她,可見是個聰明的人。

“爲人如何?”齊宵收了信,蓉卿就道,“當年我在府裡不得勢,她也沒有爲難我,對哪邊都是一視同仁,想必這一次是逼得急了吧,若不然也不會打鰲大哥的心思。”一頓又道,“鰲大哥的意思,身邊缺個照顧的人,也沒有說娶還是納,若是代扇自己願意,我到是沒有意見。”

“你看着辦吧。”齊宵頷首,“寫信給你四哥,讓他看看此女爲人,若是不成此事再議。”

蓉卿點頭,過了兩日給蘇珉去了信,又給鰲立回了一封信。

入了冬應天在臘月初下了第一場雪,蘇珉給她回信,說送代扇去了宣同,不管鰲立是娶是納隨他的意願!

蓉卿由明蘭扶着在房裡散步,明期捧着蓉卿的肚子就道:“我記得洵大奶奶懷秀小姐的時候,肚子可大了,怎麼您都當生了,肚子也這麼小。”看上去一點也不像九個月的肚子。

“奶奶都這樣了,肚子怎麼會大。”明蘭白了明期一眼,蓉卿懷了九個月,吐了九個月,恐怕這天下就沒有像奶奶這樣的了。

蓉卿走了一圈走不動坐在椅子上喘氣:“我歇會兒走不動了。”

“撐着再走會兒吧。”蕉娘進門擔憂看着她道,“七小姐說要多動動纔好生,您這樣就怕您生的時候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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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明天(23號)開始算,七天後發大結局!所以,你們等我七天哈,大結局!後面會有一些番外…。

咱們七天後見。羣啵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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