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龍天子(下) 第7頁

黑爾一股氣憋在胸口,不想回答。

這一趟進京,他們跟漢人皇後和國丈一家周旋,其實早看清了很多事。

朝中的兵權握在皇後母家手中,當年漢人皇帝是靠著國丈的力量登基,國丈是功臣,多年來成群結黨,黨羽甚廣,漢人皇帝明白牽一發動全身的道理,所以對國丈一家多年來忍而未發,這是為了顧全大局而不得不做的讓步。

黑爾是看在眼里,卻故意視而不見,畢竟這壓根跟他沒半點關系。

尹帕希想起了霸氣的于翼,她的心頭一顫,他不會乖乖的等待機會,他是個強者,明白要成功就得創造機會,打開新局才能反敗為勝。「我們就替他們打這一仗吧!」如今與于翼作對是不智的,倒不如與他站同一陣線,或許還能等來轉機。

黑爾氣憤的瞪著她,從小他就喜歡這個漂亮的堂姊,她聰明而溫柔,比起其他女人來得講理,可今天他才發現,他高估她了。

尹帕希看著他,「難不成要我跪下求你嗎?」

黑爾冷冷的回視,「你是我的堂姊,現在還貴為太子妃,如果你那個夫君運氣好一點可以活命的話,或許有一天還會當個皇帝,到時你就是皇後娘娘,這麼高貴的身分來向我下跪,我可承受不起。」

尹帕希深深的看了他之後嘆了口氣,跪了下來。

一旁的阿代雅嚇了一跳,連忙跟著跪下。

黑爾一驚,立刻伸手要拉起她,「姊,你搞什麼鬼?」

「我求你,幫他打這一仗。」

黑爾的眼底閃過異樣光芒,「為什麼要為他求我?」

尹帕希沒有回答,眼底閃過一絲落寞。

「你愛上他了?!」

她驚訝的抬起頭對上他的雙眸,簡單幾個字卻令她呼吸一窒。她想否認,但是聲音梗在喉頭。

「天啊!」黑爾無奈的撫著額頭,「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黑爾,我……」

黑爾對她伸出手,制止住她的話,「姊,你知道他是什麼人嗎?他是狗皇帝的兒子,咱們的仇人!我們的祖父就是死在他父親的手里。」

尹帕希的臉色蒼白,她用盡全力想要否認自己心中的感情,卻無法如願。

她承認了!從第一次在桑樹園見到他,她就愛慕他。在大喜之日重逢,她舍不得痛下殺手的那一刻,很多事實就已經清楚的擺在眼前。

「幫幫他吧!他不是個壞人,若有一天他登基為帝,漢人跟我們回部的關系絕對會有所改善。」

黑爾冷哼,「一個平庸無能之輩,憑什麼治理朝政?憑什麼許一個美好未來?」

「只要這一路你不叛變,你會看得到他憑什麼。」她相信,黑爾一定會對于翼刮目相看。

尹帕希的口氣有著信心篤定,黑爾不由得沉默了,他想著如果今天在這里的是他父親,他會如何決定?

父親向來與漢人交好,還帶著他進出中原數十次,這一點一直不被族人所諒解,可父親總告訴他,他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保住回部的血脈,人只有活著才有意義,不兵戎相見才能有更好的未來。

他一直不懂這個道理何在,但是看著尹帕希柔美的五宮,他嘆了口氣。

「好吧!」黑爾一把將跪在地上的尹帕希給拉起來,勉為其難的點頭同意,「就听你一次,我倒要看看他有何能耐!」

黑爾的首肯令她著實松了口氣。

將來會如何發展,她不知道,但至少現在,于翼的刀不會揮向黑爾,她的心願很小,只要別眼睜睜看她所愛的人互相殘殺就已足夠。

第15章(1)

「看來你說服了他們。」

感覺到有手壓在她肩上,尹帕希的身軀一僵,她竟然沒有察覺到他靠近的腳步聲?!

于翼輕握住她的肩膀,不給她任何退開的機會。

看到那些回部士兵收起前幾日的不馴,乖乖的配合訓練、干活兒,于翼就明白,尹帕希的存在起了作用。

尹帕希低垂著頭,感受著他的輕撫,她想親近他,但又怕他,對他的情感一直復雜矛盾的在心頭反覆。

「父親死之後,我與妹妹被叔叔收養。」她沒有看他,逕自輕聲低語,「叔叔就如同我的父親,黑爾比親手足還要親近,不管發生任何事,我都希望他能安然。」

于翼聞言沉默。

她不動不語,靜靜的等待著。

她知道以他們之間的情況,她無力要求些什麼,但是她還是想試試,若他能對她有一絲的憐惜,或許願意看在她的面上,讓黑爾保住一條命回到家鄉去。

于翼將她轉過來面對自己,勾起她的下巴,揚起嘴角。

她抬起頭,看著他深邃似黑潭的雙眸,幾乎被他臉上的那抹笑意奪去了呼吸。

「如果他能听令于我,我會保他安然。」

雖然只是簡單的幾句話,卻令她心中的大石放下,她也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拉起她,將她抱入懷中。

「你……」

他俯下臉吻她,他的貼近令她心頭一陣激蕩。

「你可以回宮去了。」他輕聲的在她耳際說道。

她的心一震,錯愕的看向他,「回宮?!」

他點頭,「這不是你該留下來的地方。」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強迫自己開口問道︰「難不成一開始你要我隨你出征,就只是要我說服黑爾?!」

他沒有回答她,只是淡淡一笑。他確實是利用她的口,去傳達他心里的意思。

她氣憤的推開他,轉身要走,「利用——原來連你都想方設法的利用我﹗」

他勾住她的腰,讓她走不了。

她氣憤的瞪著他臉上一點都不內疚的笑意。

從一開始,她就清楚所有人都各懷鬼胎,她心有不甘卻只能任憑左右。

但為了他,她不顧妹妹的安危,打定主意幫助他,但沒想到,在他心中她也不過只是一枚可用的棋子,用完之後就可以丟棄,不會感到絲毫的可惜。

他抱緊她,欣賞她嗔怒的俏臉,不以為然的承認,「縱使利用了你又如何?我想你大概還不夠明白,我不會允許任何人擋住我想走的路,你有你的國仇家恨,我也有我的血海深仇,你要報仇可以,要我的命也行,但此刻我不會給你機會,一切都等我完成我的大業再說。」

尹帕希聞言,忘了掙扎,抬起頭,在他的眼中看到了認真。

「回去吧!」他斂下眼,隱去自己的思緒,低聲對她說道︰「只要乖乖待在東宮,皇後動不了你分毫,雖然少了點自由,但那里卻是世間最危險也最安全的地方。」

一股曖昧熱流在他的低語聲中形成,她實在喜歡被他抱在懷里的感覺,也喜歡他的心貼著她跳動的感覺  她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吸入這屬于他的特有味道,既野蠻又溫柔,他沉穩的心跳與她的融在一起,混亂了她的思緒。

「一直以來,我便是個多余。」她幽幽的道︰「這世上多我一個不多,少我一個不少,就算是甜言蜜語也好,你可否告訴我,在你心中有一絲在乎我。」

于翼微微一笑,將她緊抱在懷中,只淡淡的道︰「回宮去吧!」

她褐色的眸子黯淡了一下,他說的不是她所想要听的,難道就連說一句謊言騙騙她,他都不願?

壓下心頭的失望,她搖著頭,「我不回宮。」

他的身軀微僵,這個答案可不在他的預料之中。

「我不要!」用力的摟住他的脖子,這次換她不讓他抽開身子,她直搖著頭,「沒道理只能我听你的,我的回部勇士听令于我,所以我要留下!」

他感有到些挫敗,黑眸有些陰郁,她看在眼里,卻沒有任何懼意。

她厭惡極了受人左右的日子,縱使他不在乎她,她也要留在他的身邊,盡她綿薄之力的幫助他。

「我們各退一步。」她對他揚起一個迷人的笑,「你讓我留下,但我絕不會踏上戰場,我自己的安全我自己會顧著,你不用理會我,我也絕對不會擋住你的路。」

听到她的話,他的嘴角出現一抹不易察覺的苦笑,他沒多說,只是低下頭用力吻住了她的紅唇。

雖然身為太子妃,但尹帕希卻情願跟著黑爾他們一群回部士兵待在一起,至少同樣的語言,會讓她心中稍稍踏實一些。

即使隔著一段距離,她仍輕而易舉的在人群中梭巡到于翼的身影。

「時至今日,我還是看不出這家伙憑什麼執掌兵符?他身邊的岳陽還比他懂得用兵之道,更適合領軍。」

听到一旁黑爾話語里的嘲諷,尹帕希只是垂下眼眸,沉默以對。

順利的打了幾場勝仗,降服了數個蠻部,但于翼從未親自帶兵進攻,他總是待在營帳里等待好消息傳來。

他確實就像個無能之士,不知情的人會以為這些勝利都是岳陽的功勞,只有她和他的心月復知道,每日夜里,他在帳內部署軍隊,開打後運籌帷幄,主掌一切進攻戰術,只是從不上戰場。

至于原因,尹帕希沒問,她知道就算問了,他也不會回答她,但她明白他做的一切皆有道理,她只能默默的在一旁守著,等他看她一眼,等他給一個淡淡的笑。

「現在在打仗,他卻要辦什麼營會玩耍,看他大口吃肉、喝酒,弄得一團亂,軍紀全無﹗」黑爾氣沖沖的啐道︰「無能、無能!姊,你瞧,這算什麼?」

抬頭看到黑爾眯著眼楮看著前方,她好奇的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降服的蠻部送上了美女,于翼也不客氣的收了下來,他現在左擁右抱,喝著烈酒,肆無忌憚的玩樂,風中飄散著他滿是得意的笑聲。

她只能麻木思緒才能忍受心中的難堪,裝作對眼前的一切視而不見。

只是好難——當看到他用力的吻上身旁的女子時,她閉了下眼,站起身,對黑爾說道︰「我累了。」

「你是該累了。」黑爾語氣里有著對于翼的不以為然。「只要你一句話,我立刻帶著你和咱們的人走。」

尹帕希當沒听到他的話,低聲交代,「今夜小心守著。」

黑爾的嘴一撇,冷冷一哼做為回應。

尹帕希獨自一人回到營帳里,外頭的喧鬧聲依舊,也不知過了多久,營帳的門簾被掀開。

「太子爺醉了。」岳陽將醉得不省人事的于翼扶了進來,「看來這酒比想像中的烈。」

尹帕希連忙起身,幫著岳陽將人安置到床上。

人都退下後,尹帕希坐在床邊,擰了條手絹,輕拭著他的額頭。

閉著眼,他突然抬起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微驚的看著他,他懶洋洋的將眼楮睜開,那清明銳利的眼神令她全身一顫,他沒醉,從頭至尾都沒有。

她忍不住一笑,打一開始,她就模不透他的心思,一直到今日她依然不懂……

她抽回被他握住的手,「所有人都以為你醉了。」

他坐起身,率性的動了動頸子,勾起了嘴角。

他的微笑令她移不開目光。

「營里有奸細。」他的語氣像在談論外頭天氣般的雲淡風輕,「將有場硬仗要打,我要上戰場了。」

她屏住氣,心口一縮,「上戰場?!」

他好笑的瞄了她一眼,「你不會認為我真會甘于永遠龜縮在大軍之後吧?」

「你當然不會,只是——」她擔心,沒來由的感到擔心,但她知道無論說什麼都無法制止他,「你辦這營會是計謀嗎?」

他沒回答,只是沖著她笑,嗤了一聲,「我是個無能之人。」

若他真無能,這世上也沒有能人了,她的手輕撫過他的臉,「我可以——」

「不行。」她才開口,他便直截了當的反對,伸出手將她摟了過來,「一開始就說好,你不許上戰場,若你一意孤行,就回京去吧!」

瞪著他,她無奈的嘆了口氣,想從他的懷中抽身,但還來不及動作,他便吻住了她,強悍的索取。

他的吻帶著一點野蠻,一點霸道,不讓她閃躲,狂烈到讓她忘了所有,只能放任自己沉淪。

第15章(2)

「如果讓你娘知道我帶人出門不是去賣絲綢而是跑來川蜀找你……」衛華大步的走進將軍營帳,將手中的包袱丟在地上,身後跟著包括自己兒子在內的二十余人。

「不僅是我,你跟你哥還有你那個皇帝老子一個都別想逃,全都會被她宰了。」

于翼一看到衛華就露出欣喜的笑,立刻上前用力的抱住他,「華叔叔!」

衛華爽朗的大笑,拍了拍于翼的後背,「這一路上我听說了許多你的事,小子,干得好,打了幾場漂亮的仗啊!」

于翼臉上沒有驕傲的神情,「靠的是底下的士兵,我還沒上戰場。」

衛華搖著頭,打小看他長大,他不是不知道他的能耐,「王不出頭誰作主,可不是非得騎上戰馬上場殺戮才是真英雄。」

于翼淡淡一笑,「現在不過降服了幾個小部落罷了,接下來才是重頭戲——札克的部落。」

「我知道,所以我來了。」衛華看著沉穩自信的于翼,心中一陣激動,若是頭兒還在,看到這樣的外孫該有多驕傲。

當年就是要打到這個部落的時候,宮斯雲遇害身亡,這事一直掛在衛華的心頭好些年。

他緊握著于翼的手,「咱們就演場好戲,以慰你外公在天之靈,完成他未完的大業。」

于翼用力點著頭,這也是他最希冀達成的事情之一,不過心中還懸著件事,「娘——還好吧?」算算,他已經大半年沒見到她了,還真有點想念她。

「身體很好,但心里難受。」衛華也沒隱瞞,「你也知道你外公的死對她打擊甚大,尤其你現在又跟你外公走著同樣的征途,她心情自然無法平靜。不過放心吧,有燕兒陪著她。」

「娘依然沒發現我們兩兄弟交換了嗎?」

衛華搔著頭,這件事他也覺得奇怪,霓兒向來聰明,但這對孿生子玩的把戲,她怎麼都沒有開口戳破?

「沒有吧!」衛華老實的回答,「這樣也好,少些麻煩,你爹最近也少去看她了,那費竹青似乎暗地里又在玩把戲。這女人不除去,早晚成禍害,你外公當年就說了,你爹為了穩住江山,娶了這女人,引進的是助力還是阻力還未可知,現在證明了,這女人不但是阻力,還是塊大石頭,狠狠著綁著咱們,拖著咱們一群人,拿什麼雙生子的鬼傳說當借口,讓你和你哥兩個人明明是親手足,卻不能相見,你爹娘也被迫分隔兩地——」

衛華說得義憤填膺,于翼卻是一臉的平靜,他的目光須臾不離站在營門口的尹帕希。

他沒有制止衛華,讓兩人的對話被她如數听進耳里。

衛華轉過身,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真漂亮!是你的媳婦吧?!听得懂漢語嗎?」

于翼對尹帕希伸出手。

尹帕希看著他的大手,心口滑過一絲暖流,她走向他,握住他的手。

「這是華叔,當年我外公手下的大將,這些年來,奉我父皇之命,在宮外守護我娘親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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