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妙醫(下) 第8頁

她的手心熨貼在他起伏著的胸口,感受著他穩健有力的心跳,抬頭望進他那深情真摯的眸底深處,她淌下安心平靜的淚水。

淚水不全然是悲傷或憤怒的,此刻她落下的眼淚,是平靜、喜悅,以及幸福的。他說︰「待這事告個段落,我便陪你回京城一趟。」

她听了,不解地望著他。

他溫煦一笑,「咱們把你爹娘帶回受天城吧!這兒是他們開始的地方,也是我們開始的地方。」

听著,她心頭一熱,豆大的淚滴在她不斷點之時,一顆顆地落在地上。

這時,飛飛突然用身體撞了穆雪松一下,然後跺腳,一副生氣的樣子。

穆雪松哭笑不得的喊冤,「天地良心,我不是在欺負她呀!」

看飛飛因為誤會他欺負她而氣呼呼的樣子,再看他一臉的無奈及委屈,她破涕為笑。

胡家在南大路上開了一家胡記香行,?各種焚香,從一般市井小民使用的薰香到稀有少見的香木、香油、香膏等物,都能在店里買到。

胡成庵雖擅騎豪邁,卻也有著風雅的一面,他從小跟著身為香師的母親習得品香調香的技能,也熱衷尋找各種罕見的薰香物。

想要親近一個人或是教一個人相信,必先投其所好。

安放天要伊奴替他尋了一塊天竺沉香,並以自朋友處獲得一塊千年奇香為理由,邀約熱衷香物的胡成庵到他不久前才租下的小宅子里品香。

說來,要對胡成庵下手的難度並不高,他是胡人,性情豪放自由,不喜拘束,又因擅騎能武,出門在外從不攜僕帶從,他總是獨自來去,沒人知道他在哪里。

掌燈時分,胡成庵依約來到他租賃的小宅子,而安放天已經在門口候著他。

「成庵,歡迎。」他揚著笑臉招呼。

「沒讓你久等吧?」胡安庵下了馬,將馬拴在門邊。

「沒有。」安放天笑說︰「吃過了嗎?我還沒吃,備了一些酒菜,如果你不嫌棄的話,一起用吧!」

「那好。」胡成庵爽朗的答應一聲,便跟著安放天進到屋里。

安放天取出放置沉香的木匣子,「你先瞧瞧這塊沉香木。」說著,他打開匣子,將匣子遞給了胡成庵。

胡成庵接過木匣子,看著匣中那塊沉香,「這成色極好。」說完,他湊近一聞,一臉的驚艷滿意。

「還行嗎?」安放天問。

「這沉香品秩極高。」胡成庵問︰「不知你的朋友從何處取得?」

「我也不清楚。」安放天蹙眉一笑,「總之我也不懂這玩意兒,知道你喜歡,就想著轉送給你了。」

胡成庵抱拳一揖,「卻之不恭,那我就收下了。」

「為免飯菜涼了,咱們先用吧?」安放天說著,將他領向一旁的桌旁。

桌上擺著三道菜、一道湯,還有胡成庵喜歡的白酒,安放天給他及自己斟了酒,招呼他坐下。

桌上有胡辣羊蹄、拉條子、大盤雞跟清炖羊肉湯,看著讓人食指大動。

「我知道你特喜歡吃羊,便到回香園給你買了這些。」安放天邊說著,邊將那盤胡辣羊蹄推到他面前,「來,別客氣。」

胡成庵一笑,「回香園的胡辣羊蹄是他們的招牌呢。」

「可不是嗎?雖然我不吃羊,卻也是知道的。」安放天笑道︰「自己兄弟,別拘著。」

說罷,他先動筷夾取大盤雞里的雞肉。

豪放直率的胡成庵也沒客氣,抓起羊蹄便大快朵頤著。

「對了。」安放天邊吃邊問道︰「你向穆家提親也快一個月了吧?穆家可已經答應婚事了?」

「還沒,不過也快了。」胡成庵信心滿滿,勢在必得。

「怎麼說?」

「我穆大娘是看著我長大的,本來就曾屬意讓我做穆家的女婿,要不是雪梅當年給豬油蒙了心,瞧上那華國貞,我們倆的娃兒都不知道多大了。」

「也是。」安放天一笑,「瞧著,梅小姐是早晚會答應的,更何況你跟雪松還是好兄弟。」

「是呀。」胡成庵咧嘴一笑,「他不知道多希望我能叫他一聲小舅子呢!」

「嗯。」安放天點頭微笑,「別盡說話,吃。」

兩人便這麼邊吃邊聊著,不到半時辰就將桌上的酒菜掃空。

突然,胡成庵皺起了眉,一手按著肚子,「怎麼我這肚子有點鬧騰?」

安放天微頓,佯裝關心地問︰「怎麼個鬧騰法?」

「我也說不上來,就……」說著,胡成庵臉糾得更厲害了。

「是不是吃得太辣了?」安放天說︰「要不,我給你倒杯水?」

胡成庵點頭,「好,你給我倒杯水來。」

安放天起身,轉頭去給胡成庵倒水。在他轉身走開時,胡成庵自腰間取出一顆紅色丹藥,迅速地放進口中並吞下。

安放天倒了杯水回來,遞給了他,他接過,一口喝下。

「你旁邊坐一會兒,休息一下吧!」安放天驅前,好意地扶起他。

胡成庵走了幾步路,突然兩腳一軟便癱在地上,且不斷喘著氣,安放天這會兒沒扶他了。

他就著椅凳坐下,看著神情不適,抽搐喘氣的胡成庵,唇角勾起一抹笑意。

「很痛苦嗎?」他問著胡成庵。

胡成庵看著他,露出困惑的眼神,「放……放天……」

「放心吧!你不會痛苦太久的。」安放天閑適坐視著他,慢條斯理地說︰「你中了毒,這是一種來自疏勒的奇毒海檬果,其無色無味,中毒者先是胃疼,然後心跳會慢慢衰竭、昏迷,接著便在不知不覺中死去了。」

「什……」胡成庵陡地一驚,卻沒有力氣說話。

「都怪你對穆雪梅太長情了。」對于一個將死之人,安放天已沒什麼好隱瞞,「我好不容易搬開石頭,千里迢迢地來到受天城,就是希望能攀上穆家高枝,從此平步青雲。眼見著那穆雪梅一顆芳心都寄托在我身上了,你卻出來壞事。」

「你……」胡成庵痛苦地挪動身子想靠近他。

安放天伸出一腳,將他往後頭踹開,見胡成庵跌躺在地,他得意大笑。

「沒有誰能擋得了我的路。」安放天突然笑意一斂,惡狠狠地直視著他,「你這顆臭石頭,休想壞我的好事,只要你沒了,穆家女婿的位置非我莫屬。」

這時,外面傳來特殊的笛音。

安放天起身,前去開了前門,門外,伊奴已站在那兒。

「成了?」伊奴問。

「成了,快進來幫忙吧!」他說著,轉身便回到屋里。

待伊奴跟了進來,胡成庵已奄奄一息。

「事不宜遲,咱們趕緊將他捆一捆,運到白海去丟了吧!」安放天說完,立刻去取來早已備好的厚被。

白海不是海,而是湖泊,位于受天城北方約一個半時辰的路程,因地處偏遠,長年霧氣彌漫,因此少有人至,若將安放天跟他的馬丟入湖中,絕對不會被人發現。

兩人鋪好厚被,七手八腳地將高大的胡成庵卷了起來,然後扛到外面的拖車上,接著,再將一捆一捆的秣草層層疊疊地推上去。

不一會兒,卷著胡成庵的厚被已被秣草密實的遮蓋住。

「不會被發現吧?」伊奴還是有點擔心。

「放心吧!」安放天一派輕松地說︰「我在糧行做了好些時日,城門的守衛都識得我,再說這車還是穆家糧行的呢!只要說是要將草料送到科烏,沒人會懷疑的。」說完,他將胡成庵的馬拉過來套了車。

胡成庵的馬抗拒了一下,但還是被他成功的控制了,他不能留下胡成庵的馬,得一並處理掉才行。

「走吧,咱們趕緊上路。」安放天說著,坐上車,拉住了繩。

伊奴攏上帽兜以掩人耳目,並快速地從另一邊上了車。

安放天輕抖了一下繩,馬便拉著車前進,就在即將抵達路口時,前方出現了幾個人,拉隊一橫便擋住路口。

安放天先是一怔,再定楮一看,俊俏的臉龐瞬間變色……

第十二章  善惡終有報(1)

暗巷里,幾名男子文風不動地貼著牆邊站著,像是等待黎明到來時拂曉出擊的將士。

「白波,你那藥管用吧?」穆雪松低聲地問。

「是呀,白波,可不會害死我成庵哥吧?」胡成凰也憂疑地說。

「那可是吃一顆就少一顆的百解歸元丹,是集我徐家五代菁英所煉制而成的,可知要煉制一顆丹藥要花上四、五十年嗎?」徐白波信心滿滿道︰「放心吧,成庵會像以往那般活蹦亂跳的。」

「那就好。」胡成凰雖還是擔心,但听徐白波把那百解歸元丹說得那麼神妙,不覺稍微松了一口氣。

「頭兒。」這時,在最前頭的人低聲道,「有動靜了。」

「出來了?」胡成凰問。

「他們駕著馬車出來了。」

胡成凰一听,眼中精光一閃,「好,動作!」

他一聲令下,前面三名受天城里武功數一數二的巡捕便往前行進,胡成凰、穆雪松及徐白波也跟隨在後。

一行六人迅速移動,堵住了安放天近日租賃的小宅子所在的巷口。

馬兒拉著的拖車上,安放天跟伊奴各坐一側,在他們身後是堆疊的糧秣。

看見他們六人一字排開,安放天跟伊奴顯然都驚住。

撒網捕魚,如今收網的時機到了。

打從知道如今周學寧身上宿著的是尹碧樓,而安放天便是那個毒害他姨父尹常川及表妹尹碧樓的惡徒弟後,穆雪松就計劃著這一切。

先是讓胡成庵到穆家提親,再要他父母反常地用強硬態度力勸不知情的姊姊答應親事,接著,胡成庵在安放天的面前百般得意的談論此事。

果然,非得移開胡成庵這塊石頭的安放天急了、惱了,畢竟他已沒有退路,在京城毒害師父及師妹的他,為達目的只能一路大開殺戒。

「雪松?白波?你們……」安放天驚疑地看著他們,勉強擠出一臉扭曲的笑,「你們怎麼在這里?」

坐在一旁罩著帽兜的伊奴意識到不妙,單腳已經放下,一副準備逃跑的樣子。

「這是穆家糧行的拖車吧?」穆雪松笑問︰「上哪兒去?」

「喔,這是……是我跟掌櫃的借車,這些秣草都是要送到我朋友那兒去的。」

穆雪松沉靜地笑視著他,「安兄弟,扯謊很辛苦吧?」

聞言,安放天跟伊奴都心頭一震。

伊奴知道東窗事發了,自己非逃不可,他毫不猶豫地跳下了車,轉身便往後頭跑。

這時,拖車突然整個晃了起來,接著,那成堆的秣草像是炸開似的噴飛,一個高壯的身影自車上蹦出來,正是剛才已經毒發的胡成庵。

胡成庵跳下車,身手矯健地一把擒住欲逃跑的伊奴。

「想走?」胡成庵將他一扣,直接壓在車上,教他動彈不得。

眼見情勢不對,安放天豈有束手就擒的道理。他立刻縱身一躍,伺機遁逃。

「拿下!」胡成凰沉喝一聲,三名巡捕便與他同時沖出,像是四支箭矢般射向安放天。

安放天雖拜師尹常川多年,練了一身武藝,可胡成凰與他的巡捕兄弟們也不是省油的燈,四人同時出手,不出幾招便擒住安放天。

「放開我!你、你們這是想做什麼?」安放天已經被擒,卻還張牙舞爪,不肯就範。

「你最好安分一點,否則有你受的。」胡成凰惱火地瞪著他。

這時,胡成庵也將伊奴拎起,抓到安放天身邊,「跪下。」他往伊奴的膝後一踢,伊奴便跪在地上了。

穆雪松及徐白波走了過來,兩人倒是都氣定神閑的。

「成庵,如何?」徐白波笑視著生龍活虎的胡成庵,「沒騙你吧?」

胡成庵蹙眉苦笑一記,「別說了,我現在全身犯疫。」

「你服下的可是疏勒奇毒海檬果,全身犯疫算小事。」徐白波笑道︰「過兩天便好了。」

听見徐白波說出海檬果三個字,安放天及伊奴都露出驚愕的表情。

「安兄弟,你沒想到吧?」穆雪松笑視著他,聲音雖平緩,眸中卻是冷意。

「你、你是……」安放天本以為天衣無縫,沒想卻已破綻百出。

「我是如何知道的?」穆雪松唇角一勾,眼底閃過一抹肅殺,「說來話長,恐怕要從你毒殺尹常川父女二人,並為了毀屍滅證而縱火燒了蹈武堂開始吧。」

聞言,安放天跟伊奴又是一驚。

伊奴瞪大了眼楮,為求自保而急著為自己辯駁,「各位爺,這事跟我無關,我不知道他拿我的海檬果去做什麼啊!」

安放天一听,狠狠地瞪著他,「你這狗雜種!」

听見他罵自己是狗雜種,伊奴怒了。他是疏勒人與漢人女子結合而生下的孩子,自幼備受欺凌,最恨的便是別人罵他「狗雜種」了。

「安放天,就算我是雜種,都比你這種為了飛黃騰達而毒殺恩師父女的惡鬼好!」伊奴不甘受辱,和盤托出。

「放你的狗屁!你有證據?」安放天怒斥他。

看著兩人互咬,穆雪松開口了,「伊奴,你願意指證安放天的惡行嗎?」

「願意!」但伊奴隨即疑怯地問︰「給他們下毒的不是我,我、我不會被治重罪吧?」

穆雪松覷了胡成凰一眼,將這問題交由公門中人的他回答。

胡成凰語氣肯定地說︰「若你可以提出事證、物證及人證以證明安放天的所有犯行,定能獲得減罪。」

「我願意!我願意!」伊奴激動地說︰「都是他,我勸他別重施故計毒害胡家爺兒,可他不听。」

「放屁!」安放天眼底爬滿憤怒的血絲,氣極敗壞地斥道︰「你想全賴我頭上?你休想!」

「下毒的是你,關我什麼事?」伊奴說。

看著他們兩人狗咬狗一嘴毛,眾人都笑了。

「安放天,如今你罪證確鑿,還想狡辯嗎?」胡成庵想到他用甜言蜜語想哄騙雪梅,越覺生氣,「要不是雪松察覺他尹姨父的死有蹊蹺,你早已逍遙法外,可你不知法網恢恢,疏而不漏,惡事做盡是會有報應的!」

「什麼罪證確鑿?」安放天死鴨子嘴硬,「你如今活跳跳地在這兒呢!我害你什麼?至于穆雪松的姨父,我根本不認識,休想把罪名栽我頭上!你們有什麼證據?」

「你還不認?」胡成庵氣呼呼地道︰「你為了攀龍附鳳,于是毒害師父父女,別說你……」

安放天打斷了他,「胡說什麼?我根本沒有什麼師父師妹的,你們別……」

「還記得學寧說的『夢中女子』嗎?」穆雪松唇角一勾,「在她夢中的那位女子便是我表妹尹碧樓,她已向學寧說出你所有犯行。」

安放天想起養在穆家的那個姑娘,那個有著跟尹家父女一樣的調筋手法的小姑娘,他臉上喇地一白,顫抖地強辯,「那、那種怪力亂神之說,能成證詞嗎?」

「是不能。」穆雪松目光一凝,「那你在京城結識的那幫公子哥兒呢?萬記織造的萬二少對你可是印象深刻呢!」

安放天一听,頹然地坐在地上。

穆雪松笑意倏地消失,眼底迸射出冷厲的光。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