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忘了有個丈夫?

入三月,天氣漸漸暖和起來。

醫館開業的日子定在三月初三,辛夷總算是鬆下一口氣。

初二那天,她大清早起來,換了身衣裳,備好帷帽,正準備出門去文津橋,傅九衢進屋來了。

“要出門?”

辛夷坐在銅鏡前自照,聽到他語氣不痛快,扭頭嗯一聲,“怎麼了,有事麼?”

這半月裡來兩人都忙,辛夷有好一陣沒有同他好好說話了。

印象裡,從那晚以後,傅九衢就再沒有進過這間屋子。

爲了讓他生活便利,辛夷早早把從汴京帶來的箱籠分類好了,把屬於他的東西,都搬到了次間,所以,二人近來更像是一種分居的狀態。

傅九衢許久沒有說話。

房裡薰着香,嫋嫋怡人,他慵慢懶坐,手指摩挲着木質的扶手,俊眼輕眯,不知道在想什麼。

辛夷放下帷帽,轉過來面向他。

“有事就說,這樣盯着我做什麼?”

傅九衢眉目間浮起一層黯色,“我在等你說。”

辛夷皺眉,“我說?說什麼?”

“你沒有什麼要同我說的?”

“……”辛夷搖搖頭,狐疑地看着眼前這個男人。

半月光陰,他好像清瘦了一些,好不容易長起來的肉又沒了,看上去倒是有點像認識九哥的最初,他被病痛折騰時的模樣。

“你臉色不好,是不是哪裡不舒服?”

傅九衢眼眸半垂,“是有點不舒服。”

不舒服就來找大夫,沒毛病。

辛夷皺眉問:“頭痛?”

傅九衢:“不止頭痛。渾身上下哪裡都痛,辛大夫給看看?”

這不是胡攪蠻纏麼?

辛夷不知道這人發的是哪門的瘋。

不過,這傢伙素來就是一個恣意妄爲的男人,能安安穩穩地做半個月的知州大人,其實已經很爲難他了。

又或者說,他在漸漸地接受現實和角色。

辛夷遲疑片刻,說道:“這陣子看你忙,也就沒來打擾。父母官不好做,想必你也多有爲難之處,要是遇到什麼困難,儘管找我就是……”

傅九衢蹙了一下眉:“知州沒什麼難做的,爲難我的是你。”

怎麼又扯到她的頭上了?

辛夷差點氣笑,“傅大人,我沒有惹你吧?”

傅九衢撩眼看向她,“正因你不惹我,我心裡才悶得慌。”

“……”

“辛夷,你是不是忘了,你有個丈夫?”

“……”

“娘子的醫館開業,做丈夫的居然一無所知。你說可笑不可笑?”

原來是爲了這個事情生氣。

辛夷檢討一下,略眯眸子,“我解釋一下啊,不是不知會你,是不想拿這些銅臭俗事來打擾你。我只是打理一個後宅,一個醫館已然忙得不可開交,可以想見,你要管理一州民生又是何等艱難……”

傅九衢臉色凝滯片刻,稍稍好看了一些。

可就這麼原諒她,他又覺得自己太好哄了一點,丟人。

於是,他繼續板着臉,“於我而言,做這些並不難。”

一個智商卓絕的人,認真要做什麼事情,其實都不難。州府政務雖多,卻早有體系,一個蘿蔔一個坑,每個坑都有人來填,只要理順了,就是動動嘴巴的事情,萬事都有別人替他操勞。

最難的課題,是她。

刻意避開半個月,他以爲這女子多少會軟化一點,稍稍對自己添一絲注目。然而,她不僅沒有理會,反而讓丫頭把他的衣物都送到次間,然後像忘了他這個人似的,徹底將他屏蔽在她的世界之外。

傅九衢又是氣又是惱,猶如困獸。

與其說是兩個人的戰爭,不如說是一個人的驕傲。

可到最後他才發現,人家根本不稀得理會他,甚至根本就沒有察覺到他的情緒……

現在灰溜溜地找上來,他都替自己害臊。

“這些日子,你就沒有一點點想起我?”

男人的聲音裡帶着困惑和委屈,辛夷卻聽得一愣一愣的。

兩個人同在一個屋檐下,真有什麼事打個招呼就好,哪裡需要刻意去想?

就算是想,她也只是想記憶裡那個冷豔清貴的廣陵郡王。

“抱歉,這件事是我辦得不妥,沒有考慮你的感受。”辛夷嘆口氣,拿過帷帽放在膝上,無奈地看着他,目光清亮而平和。

“但現在,我要去醫館那邊,明天開業,還有許多事情要做,你如果沒有什麼要緊的事,等我回來,我們再聊?”

“有。”傅九衢盯住她,“方娘子的案子,你不想知道?”

辛夷眉心皺了一下。

賀五郎、方娘子和虎子,一家三口眼下被她安置在文津橋的醫館後院,幫着良人和張大郎做事。辛夷雖不是日日都去,可見面的次數也不少,從來沒有聽他們說起案子……

辛夷看他臉色不對,正色問:“是有眉目了嗎?”

傅九衢走上前來,拿起她手上的帷帽,慢條斯理地戴在她的頭上,再繫上帶子。

“你稍等我片刻,我換身衣裳,隨你去醫館,我們邊走邊說……”

手指若有似無地從髮絲邊滑入脖間,男子溫熱的氣息淺淺地落在頭頂,辛夷沒有擡頭,低低嗯一聲,表示同意。

傅九衢沒有再多說,深深看她一眼,轉身出去。

··

馬車停在角門處。

傅九衢面無表情地撩袍入座,辛夷看他一眼,在杏圓的攙扶下慢慢地踩上馬踏,彎腰鑽入車裡……

肚子有六個月了,寬大的衣裙再也遮不住小腹的隆起。她走路也比以前更爲緩慢和小心。

“慢點。”傅九衢突然伸出手來。

他看上去是想扶她一把,可這一用力卻讓身體本就不便的辛夷看不到地,雙腳沒有站穩就往前倒去,然後穩穩地落入他的懷裡。

男子的胸膛,堅硬如鐵,辛夷略微地失神,片刻聽到頭頂一聲低笑,這才反應過來。

“你故意的?”

“我又不傻。”

“你當然不會承認。”

“狗咬呂洞賓……”

辛夷怒目掃他一眼,甩開他的手,撐着腰慢慢在軟凳上坐了下來。傅九衢輕輕地一笑,突然發現自己有些犯賤——

寧願被她這樣瞪來瞪去,也不願意她無視疏遠。

“好了,別生氣。”傅九衢厚着臉皮坐近些,手臂從他背後繞過去,輕輕摟住她的腰。

“你月份大了,馬車顛簸起來不安全。我護着你。”

他很規矩,手放在腰上只是呈保護的姿態,並不亂動,辛夷見他溫情小意,反倒不好再說什麼了。

“你不是說方娘子的案子有眉目了?”

傅九衢輕笑。

在他面前,這女子是沒有風月之情的。

他一嘆,“爲了讓我的娘子刮目相看,這陣子我可沒少爲此案操勞……”

辛夷微微側目,不料他也恰好側過臉來。兩人本就坐得近,這麼一望,臉脣幾乎擦着對方而過,視線碰撞間,旖旎頓生。

辛夷睫毛輕顫:“能不能先說重點再邀功?”

傅九衢看見她眼裡一閃而過的漣漪,心情大好。

“賀五郎和方娘子這一對苦命鴛鴦,揹負人命逃離家鄉苟合八年,歸根結底便是程員外那個傻兒子的死——”

“佘算子別的事情不交代,這樁事情卻是沒有隱瞞,審了三天,就說了實情——”

神算子說,當年,是程員外找到他,讓他爲自家的兒子選一房八字合宜的媳婦,一來沖喜,二來想要留個後代。而方娘子的父母愛財,這才相中了她。

“事實上,程員外的傻兒子原本不傻……”

“不傻?”

“嗯。他年幼時曾遭人綁架,打壞了腦子,這才落下了病根。據我查實,員外的傻兒子常年泡在藥罐子裡,身子羸弱……”

傅九衢說到這裡,懶洋洋地看着辛夷,笑了笑。

“我懷疑,他並不是被賀五郎打死的,而是本就疾病纏身,命不久矣,只是那一擊,恰好誘發了死亡……”

辛夷被他攬住,身子坐得僵硬,聽罷點點頭。

“這麼說,只要證明那個傻兒子是因病而亡,死因與賀五郎和方娘子無關,再有員外家找神算子做套騙婚,並未道出傻兒子有病的實情,那他二人的罪責或可減輕從無?”

頓了頓,她又望着傅九衢,又搖搖頭。

“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員外家是斷然不會承認的。就算有神算子作證,恐怕也是難辦。”

傅九衢淡淡道:“沒有難辦的事,只看我想不想辦。”

辛夷對上他蒼穹般深幽的黑眸,眼波微動。

這一副傲嬌篤定的模樣,可不就是廣陵郡王本王麼?

傅九衢:做了這麼多,無非想讓她多瞪我幾眼……

辛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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