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园外近乎崩溃的人群爆发出惨叫,一个个原本活蹦乱跳的人类突然扼住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吐出烟尘。
被血红月色笼罩的天幕在一阵强烈的颤动中,裂开了一道巨缝,缝隙中弥漫着沸腾的岩浆与滚动的热气。
一只苍老、碧绿的蛇瞳出现在缝隙中。
巴纳德眯了眯眼睛,“埃比尼泽,我的老朋友,真是好久不见。”
埃比尼泽的声音阴冷而沙哑,“你没有保护好我的女儿,我看到了比尤拉失去头颅的身体。”
“那是她自己太没用了,”巴纳德冷漠地叼起烟斗,“她被一位幽灵船长杀掉了。不过你放心,在我离开前,我会替她报仇的。”
“你还是那么的傲慢,巴纳德……”
埃比尼泽的蛇瞳骤然缩小,“我感觉到银月岛正在崩毁,你想干什么?”
“我要离开这里,我的朋友。”
“比尤拉应该说过,我可以带你离开!”埃比尼泽有些愤怒,他巨大的身体搅动了岩浆,在缝隙里掀起滔天巨浪。
“你是想让我像一只打洞的老鼠一样,悄无声息地逃离这座关了我几百年的笼子吗?”
巴纳德冷笑一声,“我可不是你,埃比尼泽。我能毁了恶魔领主的封印,就也能毁了恶魔王后的银月岛!”
第142章 深渊边界
尤无渊的思绪从一片混沌中再次苏醒, 他又出现在了那扇木门前。
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木门没有打开缝隙,而是越来越透明。他看到了被绑在木桌上, 不停挣扎的阿乐,看到了木桌后缓慢举起石刀的纤瘦人影。
警铃大作的潜意识让他再一次想要逃避眼前的一切,可不知道什么力量在拼命阻止他别过头, 阻止他闭上眼睛。
他不想去看, 不愿去看!但那股力量却不肯放过他,掰着他的脖子也要让他去看清残杀阿乐的凶手到底是谁。
刺骨的寒意由指尖慢慢窜上心口, 尤无渊僵硬的双手中, 又渐渐出现了那粗粝冰冷的轮廓。
阿乐沙哑的哭喊声倏地变得极近,失禁的腥臊味猛地窜进鼻腔。
在一个瞳孔震颤的转瞬间, 尤无渊就站在了木桌后, 阿乐就躺在他的眼前,而他的手里正握着那把石刀。
“是我杀了阿乐?”
“不……”
一双柔软的手掌由后向前, 包裹住了尤无渊颤抖的双手, 那熟悉的气息顷刻间围拢了他。
他无力反抗, 只能由着那双手带着他, 高高地举起石刀。
周遭的一切顷刻间坠入黑暗,这是尤无渊的精神世界即将崩塌的前兆, 石僧用尽力气, 借着最后的时机向后看去。
纤瘦修长的人影是一个形体单薄的女人, 她面容纯净而美丽, 一袭白裙, 圣洁无比。
而就在石僧看过来那一刹那, 从女人的身体里,骤然而出的白光宛若净世的巨大力量, 顷刻间就重创了石僧的灵魂。
原本安静守在石僧身边的麻花辫女孩,突然发现石僧的身体开始不断抖动,她缓慢地靠了一点过去。
没想到,石僧竟猛地扬起头,一股白光从他深陷的眼窝里迸发出来,那股灼热的力量在他凄厉的惨叫声中直接烧掉了他的眼球!
银月庄园
岳阳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厨房后的地窖通风口,这里通往洛依丝告诉他的封印之间。
狭窄的通风管道几乎贯穿了半个庄园,偶尔有猩红的月光从露在地面的铁栏中倾斜下来,庄园外人群愤怒的喊叫和惨嚎似乎离得很远了,庄园内倒是异常安静。
通风管道的尽头是一处神秘的石屋,墙上挂满了奇奇怪怪的照片,有人骨堆砌的山脉,有漂浮在空中的残破街道,有穿梭在虚空的,只能看到影子的巨型生物。
房屋中央,半圆形的烛台围绕着盘旋向下的石阶,在那一圈微弱的烛光下,那石阶长的仿佛看不到尽头。
岳阳拿出手电筒,沿石阶而下,一开始他脚步不快,走得很稳,但不知过了多久,他几乎跑了起来。
石阶始终向下,这里似乎通向的是无尽深渊,而不是什么封印之所。
洛依丝是不是骗了他?大佬还活着吗?顾城和盖伊是不是已经被杀死了?白雪儿永远回不来了……
“岳阳!”
安冉的及时出声倏地止住了岳阳的脚步,他猛地停在了最后一阶上,眼前一个漆黑的大洞正张着大嘴等着他坠下。
“岳阳,你没事吧?你的思绪好混乱,你冷静一下!”
岳阳喘着粗气,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到石阶上。他抬起头看了看,还隐隐能看到一点烛光,这里其实没有那么深。
“我没事,应该是被这里的环境影响了。”
“你太紧张了,”安冉能感觉到岳阳紧绷的情绪,可他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岳阳,我在接近阿特莱特号时,感受到了一些东西。”
“什么?”岳阳一下激动了起来,“什么东西?有大佬的下落吗?”
“我不清楚,只是一些混乱的画面,我给你看看。”
怪异的图画传入岳阳的脑海,扭曲的血红的月亮,漂浮在半空的只剩了骨架的巨鲸,残破的街道上堆满了诡异的尸体,以及一个宛如人类头骨的巨大石窟。
“我不明白这些画面代表什么,”安冉的声音满是困惑,“是阿特莱特在向我们传达什么讯息?还是一种意识的投影?”
“这些画面……”
岳阳琢磨了一下,突然想起来,“上面那间屋子的墙上就挂了很多这样的照片,还有那轮红月,我在杀比尤拉的时候见过,那好像是另一个空间。”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似乎有什么人闯进了石阶所在的房间,岳阳不敢再耽搁,他绕开地面的大洞,快步向前跑去。
穿过一段长廊,岳阳的视野倏地开阔起来,这里应该是银月庄园的最深处了,高耸的石柱支撑着一个宽敞的圆形礼堂,礼堂四周矗立着六张高大的王座。礼堂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型沙盘,沙盘中黑色的沙砾上是一座被森林环绕的小岛。
让人触目惊心的是,礼堂的地面裂开了一道深深的缝隙,巨大的石砖翘起,空气中满是尘屑的味道。岳阳顺着那道缝隙,看到了一张被铁链重重缠绕的王座。只是眼下,那粗黑的链条都已崩断,像是死去的蟒蛇,被人生生扯断了筋骨。
洛依丝并没有向岳□□体描述阿贝斯城封印的样子,岳阳正打算进入大厅寻找,背后的长廊里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脚步声缓慢而沉稳,巴纳德换了一身深棕色的西装,手里还拿着点燃的烟斗,当他看到静静地站在大厅中央的岳阳时,两撇短胡翘了翘,“你比我想象的要年轻得多,就是你,杀了比尤拉?”
“你是谁?”
“外面的人都叫我城主大人,”巴纳德笑笑,“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称呼我为来自深渊的大恶魔€€€€巴纳德。”
“你来自恶魔深渊?”
“当然,那里是所有恶魔的故乡,”巴纳德似乎颇有兴致地替岳阳指了指礼堂四周的王座,“这里的六大王座,属于从恶魔深渊诞生的,血统最纯正的六位大恶魔。”
岳阳转头看向那张正对长廊的,最为宽大的王座,它的椅背是一团火焰,“那是恶魔之主格兰瑟姆的王座吗?”
“你知道的还不少,”巴纳德勾起嘴角,“没错,曾经是。可惜,格兰瑟姆已经死了,未来的恶魔海属于我。”
“那恶魔王后呢,”岳阳回过头,“你是她的对手吗?”
“她就是一个疯子,没有清醒的意识,她就无法真正地离开深渊。”
巴纳德抽了一口烟丝,缓慢地吐出个烟圈,“我还挺喜欢你的,年轻的船长。只可惜我答应了别人,你必须为比尤拉的死付出代价。”
“最后一个问题,”岳阳无声地向后退了半步,“恶魔深渊在什么地方?”
“它在另一个空间,在银月岛的另一面。”
巴纳德咧开嘴,€€€€€€€€的声音伴随着地面石子的粉碎,“腐朽”如同一只无形的手,飞速朝岳阳抓去。
岳阳转身几个跳跃,攀上石柱,双翅天使凌空而出,粗壮的铁链朝巴纳德缠去。
巴纳德连躲都没躲,一只手抓住铁链,无形的力量在空气中震颤,冒着金光的铁链竟在腐蚀的力量中,逐渐黯淡了下去。
“我的力量早已不只作用于物质了,随着腐朽的蔓延,我的力量会越来越强大。”
另一只腐蚀之手又朝岳阳抓去,岳阳只能再次逃跑。
他感觉到了意识空间里银杏树的震颤,光之枷锁的净化之力抵抗不了巴纳德的腐朽之力,不消片刻,双翅天使就在空中崩解了。
巴纳德倒没有乘胜追击,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岳阳被无形的腐朽之手追的四处逃窜。
岳阳抽出手/枪,反身一串幽灵子弹打过去,果然,子弹瞬间被腐蚀成烟尘。
“没用的,你的攻击在腐朽之下都将毫无作用,”巴纳德叼起烟斗,双眼眯起,“我快要失去耐心了,年轻的船长。”
也正在此时,岳阳脚下一滑,从墙砖上掉了下来,腐蚀之手像没有形体的蛇一样扑向了岳阳的身体,岳阳再一次拿起了手/枪。
巴纳德有些无奈地抬手打了个响指,腐蚀之手被放大,它将直接在猎物的身上掏出个血洞,他或许本就不该对一个幽灵船长抱有多大期望。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砰砰”几声枪响过后,放大的腐蚀之手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有几块被卷起的碎石,化作尘屑从空中掉了下来。
巴纳德还没来得及吃惊,就见那年轻的船长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黑洞洞的枪口直直地朝向了他。
枪响之时,巴纳德迅速闪身,刚刚还满心的戏谑瞬间变成了极深的耻辱。
他连恶魔王后都没有放在眼里,眼下竟然被一个下等的人类,一把愚蠢的火器逼得连连后退!
而此时,岳阳的心脏其实也在突突狂跳,亡灵子弹根本对付不了腐朽之力,他是突发奇想,把真实领域浓缩成了极小的椭圆,从枪管里发射了出去。
如果说,腐朽之力是让一切快速老化。那他的真实领域,就是让一切还原本初。两者相克,岳阳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还真成了。
岳阳一连几次,破坏掉了巴纳德的腐蚀之手,而巴纳德也在岳阳的连续攻击里,看清了他的把戏。那些黑色跃动的方块,才是他真正的子弹。
“你彻底惹怒我了,幽灵船长。”
地底深处的圆形礼堂开始大幅震动,细小的碎石与灰尘从空中落下,地板与墙壁开始大范围龟裂,连六张王座都生出了蜘蛛网一样的缝隙。
银月庄园的整座城堡都开始晃动,巴纳德的双眼化成浓黑色,从他身体里溢出的庞大力量,直接阻拦了岳阳射出的子弹。
细小的孔洞开始爬满整座城堡,岳阳不得已直接释放出真实领域,可他的力量对比巴纳德还是相差太远了,真实领域的范围如果扩张的太大,力量就不足以对抗腐朽。
在这样狂暴化的腐朽力量影响下,城堡里无论是人还是恶魔都受到了影响。
顾城与盖伊相互搀扶着跑出了城堡,然而腐朽之力已经钻进了他们的身体,没能跑出多远,他们就咳嗽着跪倒在地。
血月照射下,银月庄园俨然化作了地狱,恶魔与人类都在等待被腐朽带走生命,而偌大的古堡也在几次剧烈的震动之后,轰然倒塌。
岳阳处在力量风暴的中心,当血红色的月光照下来,他的真实领域无法再坚持,愤怒的巴纳德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提了起来。
“我本来还想把你做成我的寄身,让你跟我一起享受掌控恶魔海,乃至整片诡雾海的无上权力。但是现在,我只想碾碎你,就像碾碎一只老鼠!”
岳阳用力掰着巴纳德的手,恍惚的视线却落到了巴纳德的身后。
巴纳德爆发的腐朽之力几乎毁了整座银月庄园,可那放置在地底礼堂中央的沙盘竟然还在!
哪怕现在它的外表也有了细微的裂纹,可它并没有倒塌,仍然矗立在那儿。
岳阳攥着巴纳德钢筋一样的手腕,向着那张沙盘伸出了手€€€€真实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