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鑫不是不识趣的人，只是对她来说，赵岑宿本来就是个讨厌的人，她没有照顾讨厌的人心情的义务，自然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丝毫不在意因为她这句话，赵岑宿的脸色变了变。
晏双霜巧妙地接过话茬：“应导还托人找了最好的药，好一点是正常的。”
赵岑宿胡乱地点头：“嗯、嗯。”
贺鑫说：“你要是有事，直接找副导演吧，他本来就是管这些的。”
应露的副导演也算个狠角色，他是个男Omega，因为仰慕应露的电影，千里迢迢跑来拜师，关键是，还真给他拜成了。
应露一开始只是让他打杂，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又派他去其他部门轮着来了一遍，最后让他当助理，连着跟了三部片子。
这是第四部，也是应露第一次让他当副导演。
说是副导演，但除了拍戏，还有很多应露忙不过来或者不愿意管的杂活都交给了他。
听到贺鑫的话，赵岑宿的表情变得有些奇异的难受，他捏紧了被角，扯出一抹苍白的笑容：“谢谢关心，我会的。”
这是晏双霜她们进屋以来，赵岑宿第一次抬眼。
俊朗的五官不复存在，被揍得满脸开花的外表青青紫紫，让人看着都觉得疼，这一幕晏双霜见过，就在古辛和他初次见面的时候。
但跟上一次相比，赵岑宿的眼神和神态却变了。
“我看看，你这伤口好像又有点严重了。”
晏双霜状似无意地走过去，想要看得更清楚点，但赵岑宿反而反应剧烈，他猛地往后仰，上半身恨不得离床远远的，下半身更是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他结结巴巴地说：“没、没事，我会自己涂药，你们、你们请回吧。”
违和感更重了。
贺鑫拉着晏双霜往外走：“人家都留下心理阴影了，我们还是先走吧。”
晏双霜没有反抗，只是到门口的时候跟赵岑宿说：“我的微信你是知道的，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赔偿方面我一定配合。”
而赵岑宿已经躺回去，将薄被子拉上去，盖住脸，闷闷道：“我知道的。”
门一关，贺鑫扭过脸来小声说：“怎么感觉，他现在见了你，跟见到过敏原一样。躲这么快，古辛真把他揍怕了？”
晏双霜不动声色地摇摇头：“不清楚。”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贺鑫皱眉，然后释然地说，“对古辛来说肯定是好事，直接解决了一个情敌，哎呀，Alpha之间就是粗暴，一决胜负就全搞定了。”
晏双霜没回话，她先跟古辛发了条微信，然后又看了一眼赵岑宿紧闭的房门。
变化，竟然真的有这么大吗？
*
晏双霜在古辛这里有特别提示音，即便下午的工作再忙碌，当提示音响起来的那一刻，古辛立即起身，电脑上正在学习的程序暂停。
她拿起手机查看，发现晏双霜发来是：【赵岑宿有问题。】
心中的猜测被证实，闪电一般的灵感终究是发挥了作用，古辛霍然起身，她一边问晏双霜：【他有什么变化吗？】，一边推开了华染办公室的门。
里面的华染正挂着耳机，愕然地抬头看过来，她看见古辛严肃的表情，指了指电脑屏幕，示意自己正在开会。
古辛点点头，直接拉开凳子，在华染对面坐下了，示意华染先开会，她继续跟晏双霜聊。
晏双霜在微信上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古辛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撑着头沉思。
赵岑宿有问题是肯定的，她本来还在想是不是非得晏双霜出马，才能让这个人任务失败，彻底脱离。
系统选择濒死的人物，这一定程度上代表了所谓身体的“原主”都快死了，肯定对抗不了全新的意识流。
华染说，有过她这样情况的，基本都死了，也是符合系统的说辞的。
那为什么赵岑宿是个意外？
他现在身体里，是原主，还是任务者？
微信那头，古辛发了个：【知道了，辛苦双霜啦。】就再没了回音。
过了几分钟，晏双霜低着头，一字一句地打：【好像看出来不一样，也挺容易的。】
而她为什么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呢？
是她哪里出问题了吗？
华染见古辛一直呆在她对面，没有出去也没有催促她的意思，当即就知道，肯定是重要又私人的话题。
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语速，提了一下会议的进程。
一串串流利的英文在空间里回响，古辛则安静地打开帖子文包，一目十行地继续看下去。
昨晚做的那个梦，让她多多少少了解了一点系统空间的运作。很神奇，系统竟然没怎么和谐，就这么完完整整地放给她看了。
除了商品界面打了马赛克，后面的都像是第一视角真实发生的事情。
她能感受到“古辛”的情绪，她的一举一动，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系统为什么突然变性了？
古辛看东西向来很快，更何况是还有一些无意义灌水的攻略贴。
一目十行地下去，古辛已经将帖子看了快五分之一。
里面形形色色的任务者，他们跟现在的人类一样，会嘴炮，会拉踩，也会发癫，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
可是看着看着，古辛突然发现一件事。
25世纪的人类，似乎很依赖系统，攻略毕竟是系统主导，依赖也没问题。但每个人提起系统都非常的信服，没有一丝怀疑，甚至还有把系统当保姆或者情感寄托的，这就有问题了。
按照目前的发展趋势，AI如果经历指数级的迭代，确实能够在未来包揽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但一心沉浸在虚拟世界，毫无现实生活，是不是也太离谱了？
这是系统刻意为之，还是人类的自我选择？
到了这个份上，人类如果不事生产就能享受一切，那已经进化出超人智慧的AI，还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服务人类呢？
三大规律在系统面前就是笑话，也不见它对21世纪的人类友善。
古辛想得太过入迷，一时之间没发现华染的会已经开完了。
华染走过来，看见的就是古辛一手捏着手机，一手撑着脑袋愣愣地看着桌面的样子。
她在古辛的面前点了点：“找我什么事？”
古辛这才抽出思绪，抬头看着华染：“我有一个问题，之前接近你的人，是都死了吗？”
华染冷静地靠在桌台上，她推了推眼镜：“有死了的，有疯了的，死了的占多数。”
“就没有恢复正常的？”
“没有。”
古辛咬着嘴唇，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啃指甲，但很快她克制住了自己的这项冲动，因为晏双霜和华染都有点洁癖，见不得她一焦虑就啃指甲。
“奇怪，太奇怪了。”
那赵岑宿，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里奇怪？”华染的语气里下意识透露出一点迫切，她等某个答案太久太久，在好不容易见到曙光的情况下，一切都可以往旁边站。
古辛说：“你看小说吗？”
华染不知道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的，她啊了一声，然后说：“当然不。”
卷王从不认输，卷王也决不将时间花费在没意义的事情上。
她不仅不看小说，连新闻也不怎么看。
娱乐生活堪称贫瘠。
古辛抬眼，认真地问：“你相信我们的世界，是一本小说吗？”
古辛说这句话的时候，特意等了等€€€€系统没有出声。
华染愕然：“什……什么？”
古辛刷得一下站起来，她的头发在空中飞舞，站到了华染的小黑板前，提笔就开始写写画画：“假设我们的世界是X，小说的世界是Y。在我们看来，小说的世界只存在于文字载体，或者我们的脑内想象中，对吧？”
华染不明觉厉，她很震撼，但又不知道自己在震撼什么。
向来高速运转的大脑被弄得有点宕机，只能被迫跟着古辛的话走：“是、是？”
“现如今普遍的观念是认为我们所在的世界是三维空间，文字为二维，三维看二维，就是高维看低维，高维空间能预测低维空间的一切行为。”
华染并不是搞这方面的，但对于科学界大名鼎鼎的假说，她还是有所耳闻。
听到古辛举这个例子，她有点回过味来了，思绪逐渐进入她擅长的分析阶段。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才是Y，而有个未知的X预测了这一切，然后进行干扰？”
古辛在X和Y之间画了个单箭头，又在X之上，写了个Z。
“目前普遍的理解是，Z被猜测是时间，作为第四维，第四维平行于二三维，不受二三维影响。但如果我说，时间上还有更高的某个维度比如T第五维第六维，它能强行杂糅二三四呢？T看三维空间，就像三维看二维空间。并且T使用未知方法将时间剪切，强行插入三维呢？”
“所以你的意思是……”华染震惊地想要说出她的猜测，但古辛立即强行打断了她。
“所以我们的世界就是一本小说，你懂吗？小说的主人公不同，那她的人物轨迹也不同。我们活在一双眼睛之下，它看得见听得到，并且能改变小说人物的人生。”
“就像你创造了一本小说，当你发现这个剧情不好的时候，你可以删掉替换。人物想做什么，怎么做，全凭你一手操控。”
华染呆住了，她有些恍惚，甚至在想是不是古辛编了个谎话来骗她。
可是古辛不是那样的人，她也没有必要说谎。
所以……整个世界，都是小说？
都是假的？
那些靠近她的男男女女，他们是想做什么？干涉一个小说人物的生活吗？
华染头晕目眩，一时没站稳，幸好她及时扶住桌面，否则她已经摔倒在地。
古辛的眼神亮得惊人，她给了华染一点时间接受，但很快她又在几个字母之间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可是，谁说小说的世界不是真的呢？”古辛刚刚转头，系统的警告音就来了。
【禁止宿主透露任何攻略任务相关！高级警告！高级警告！】
古辛立即反驳：【我不是在讨论阐述一个科学假说吗？这跟攻略有什么关系？】
系统顿了顿，然后判定：【理由通过，警告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