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一瞬染红白衣,刀卷着肉拔出。
少女倒在了原野上。
小卒被贺九阳一脚踹飞。
四周没有其他人,却...必定有其他人。
沈缜脑中一片空白,她更加用力地咳嗽,在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感觉下来到了少女旁边。
少女还有短暂的生机。
她开始慢慢溃散的目光落到沈缜衣襟处沾染的鲜血上,努力笑了笑,唤:“沈...映、光。”
“...嗯。”
沈缜答应。她想要离开轮椅,可不知为何此刻双腿使不上一点力气,所以她只能以从上往下俯视的方式,看着血色里的少女。
“王明淑。”
“在...”
少女的这张脸与她本身只肖似三分,可眼睛却始终一样。那双柔和的眼睛,瞳孔倒影里全部都是沈映光。
“我没能够、遵守...承诺...”
“抱...歉,沈映光。”
原上刮起凛冽的寒风。
愣愣僵坐在轮椅上的沈缜,身边忽而多出了一个人影。
“主人,他们都退去了。”
沈缜偏头,视线对上耶律顿珠,“...北一,我该么?”
“......”
耶律顿珠沉默,须臾,才道:“如若主人救下王家女郎,之前种种筹谋,便都将付之东流。”
若在那一刻选择救,那么势必会暴露主人修士的身份,方才此地暗处全是耶律纵的人,一旦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修士怎干涉人间诸国纷争?上一个这样做的乌伽梭罗被各仙山名门征讨,能活下来全靠手段狠厉,主人也要如此吗?也能够如此吗?
所以,王家女郎今日注定命丧于此。
知晓对方此刻需要冷静,同时他本身也还有未完的事情,耶律顿珠默不作声地退了下去。贺九阳等人亦离开站在很远的地方,刻意降下呼吸声以免打扰到轮椅上面色沉沉的人。
月光多照顾了两分地上的少女。
血色与清辉,那张被刻意掩去柔丽的普通容颜在此刻足够慑人心神。
又一阵风袭来,这次却伴着沈缜熟悉的幽香。
立到沈缜身边半晌,女人才轻声唤她:“...阿缜。”
沈缜抬眸,眸光茫茫。
丛绻的心被这目光扎得狠缩了一下,同时也不自觉怔愣。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沈缜。
记忆里的人,除了最早一顿膳时短暂的尴尬羞涩,就只有被她故意设计后露出了轻微的无措震惊。更多时候、更常见的沈缜,无论是对她还是对万事,都永远游刃有余。
而随着这个认知浮现起来的一瞬,丛绻意识到了一件事...一个机会。
平日里触不到的人,现在会愿意同她说她想知道的事吗?
这是在趁人之危。
丛绻清楚意识到。
可内心的鼓噪让她在良久挣扎后还是开口:“阿缜,若有一日,妾因你也会如此,你...会如何?”
会不管不顾达成目的,还是因我犹豫而停?
女人的话在寒风的呼啸中一字不落打在沈缜心上。
茫然快速褪去,冷静重新填满她的眼底。
是一样的。
初见就被她看中的人、虚情假意却让她丢了心的人,是和她一样的人。
一样的...哪怕动心,但仍旧利益至上。
如若今日局中的羊羔不是王明淑而是丛绻,利益是她能够达到她的目的,那危机时刻她会放弃利益救丛绻么?
沈缜自问,她不会。
就像现在,哪怕痛苦,哪怕怔愣,再来多少次,她也不会救下王明淑。
她失神,不在于后悔刚才的抉择,而是意识到原来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在她掌控之下的无力,和洞察她自己一定会做出什么选择的自我厌弃。
但厌弃是厌弃,她绝不会改变抉择。
丛绻和她何其相似。
于她虚弱时趁人之危,感情上不愿,理性上绝不放过此良机。
天时,地利,人和。
月光下,血色旁,沈缜直视身边人,那双桃花眼盛了一层极温柔的光,出口的语气却清清冷冷:“即将三月,丛绻,你该去往太阿门。”
沉默窒息。
很久,丛绻笑容盈盈:“亥时已过,今日已是二月二十五。”
“阿缜,”女人美目里无一点笑意,“妾要取生辰贺礼。”
......
营帐,床榻帷幔间。
沈缜的衣物被一丝丝剥离。
她仰躺在榻上,快/感与疼痛如潮水般将她推上云霄又跌入谷底,迷蒙间,身上乌发披散的女人眼中水光晃荡,一滴滴落在沈缜的红唇上。
烛火燃至天明。
亦有人歇去动静安睡后,却不眠至天明。
第62章 风云初起
......
【是透骨的寒意。】
【“萧晋€€, 若有来生,我要再遇不见你!”】
【说出这话的一瞬,女子便送着胸口那柄刀又往里一进, 与此同时,她向后倒去自城楼落下,血色绽开在大雪纷扬的纯白之中。】
【失去意识的前一刻,她听见城楼上那个冷血男人撕心裂肺地大喊,“蓁蓁!”】
【晚了,晚了, 萧晋€€。】
【冰天雪地里,姜蓁没了呼吸。】
......
姜蓁从噩梦中骤然惊醒。
她下意识摸刀,视线同时打量过周遭环境, 目光在触及到床边坐着的少妇时微怔。
衣裳全被换了个干净, 自然是没有摸到刀,而那模样秀丽的少妇面上很是欢欣,柔声道:“姑娘醒了?可要喝水?”
沉默须臾, 姜蓁哑着嗓子:“多谢。”
少妇淡淡笑了笑, 起身去桌边端过水,又扶着姜蓁坐起,小心将水递给了她。
待到一碗水咽进,姜蓁发涩的嗓子舒适了许多,心也放下来两分€€€€
从刚刚少妇行走的着力点和她趁对方端水时刻意碰到的脉搏跳动来说, 这女子应当只是个普通人。当然, 也不一定, 有些人擅于伪装, 亦有办法压制内力......
所以,她是跳下城楼被救了?
!
不, 什么跳下城楼,她分明是......她是因为什么才昏迷的?
姜蓁发愣,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还是少妇担忧出声:“姑娘?”,才将她的思绪唤了回来。
“敢问夫人...”姜蓁睫毛颤动,试探开口,“是您救了我吗?”
少妇如她料想里那般摇头,但说出的话却让她怔了怔€€€€“是我夫君去山中收药时遇见了姑娘。”
姜蓁迟疑:“您夫君?”
“嗯。”少妇点头,“她是个医师,姑娘稍待片刻,我去寻她来替你瞧瞧现下身体如何。”
不过少妇刚站起来,门框便被叩响,随即一道颇为温润的声音传进:“夫人?”
姜蓁瞬间意会,这应当就是少妇口中的夫君了。
藏在被褥下的手指捏紧了些褥子,在少妇看过来的眼神中示意可以,姜蓁就见得对方上前打开了门,神色更加柔和,只是...为何目光会往下?
疑惑很快被解答€€€€少妇出到门外,推着轮椅进来。
见着轮椅的那瞬姜蓁心神便是狠狠一震,她视线几乎是不可自控地奔过去盯住轮椅上的人,牢牢定在那张面容上。
......是一个面貌清俊、有些女相的人。
之所以说是有些女相,少妇的夫君,总该是个男人吧?而细看之下,不难发觉那人确实是个男儿。
姜蓁心中略松了口气,又有些自嘲惋惜。
不是那位名动天下的修士当然最好,这意味着她没被卷入什么风波,可心真落到实处了,又不免遗憾。
“姑娘也因在下这副轮椅想到了东海那位谋臣?”
男子却突兀出声,点破姜蓁所生之念。
姜蓁敏锐抓住他话中字眼,重复:“也?”
男子无奈笑:“八籽镇最近来了不少如姑娘般的人,见到在下不良于行的模样总是多了些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