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 第90章

她点头:“原来如此,多谢小兄弟提醒。不过,简城既有獬豸楼,如何说得上偏僻?”

“獬豸楼?”小厮笑,“那也是花魁出了名才有的。不过天人们嘛,来来去去,一身仙术做不得假,倒是比有些大侠半斤豆腐当一斤称实惠得多。”

沈缜忍俊不禁。

“多谢小兄弟了。”她道,“一会儿那些江湖客来,还要麻烦你帮忙安置一下。”

银瓜子握到手中,小厮脸上的笑愈发灿烂:“好咧好咧,那郎君和夫人自便,晚膳还是给您二位送到房中?”

沈缜颔首。

小厮作揖退去,谢容对他微微点头,推着轮椅穿过大堂到后院。

等到进了屋,她取下帷帽,露出清丽温婉的容颜,漂亮的眼眸注视着对面人:“他们现在便要来见夫君么?”

“应该是。”沈缜答。

“那...”女人道,“我现在出去。”

她说完便转身欲走,但却被沈缜叫住€€€€“夫人。”

谢容回眸。

沈缜笑:“不必。”

谢容怔。

她们对视着寂静半刻,门框突兀一动,恍神再看屋中已多了一个人,来人身披玄袍、脸覆面具,恭敬对沈缜长揖一礼:“鸦雀元二,拜见主人。”

沈缜温声:“横礼。”

方横礼直起身,取下了面具。

相比邵玄微五官普通易隐入人群、贺九阳气质朴实极擅潜藏、耶律顿珠更是北国贵族男性最普遍的体型长相,方横礼其人,和她的上峰柳斯如一样,都有着让人一见便难忘怀的面容。

卿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沈缜看过她的履历,其祖父乃元国当今太傅,伯父为国子监祭酒,母亲出自素有“容貌轶丽”之美名的河西卓家,她本人更在年少时于镐京中颇有才名,可这样一个人,却在五年前以“病逝”作为世人眼里的结局、进入了鸦雀,又仅仅五年,被柳斯如拔擢成为元二。

有自己的故事,也有过人之处。

沈缜下了结论。

她扬手示意方横礼看屋中的另一人:“横礼,女君姓谢。”

又望向谢容:“夫人,兕子喜好的荔枝,便是横礼所送。”

两人互相见了礼。

寒暄过后,方横礼不肯落座,她垂首告罪:“禀主人,属下无能,尚未查到符合条件的高至其人。”

还没有么......

沈缜摩挲着袖口,淡淡道:“并非你们的过错。”

总逢恶事,这个恶事,会不会包括她迟迟找不到惩罚任务的任务目标?

......

预感成为现实。

三个月过去,车队已经快过元乾两国的边境线,鸦雀却还没有找到人。

沈缜的五感衰退了大半,总逢恶事的惩罚也越来越厉害,从吃饭喝水会被呛,到一路上山匪遇见了几波、老手的带路人迷了路、官差将她们认成通缉犯派兵捉拿......

这日停驻于客栈,她从睡梦中醒来,心忽有所感,瞧向窗边。

一袭红衣,青丝如瀑。

沈缜轻声:“...绻绻?”

那模糊的影子走过来,一边摘下了面具。

沈缜撑身坐起,注视着那双看什么都好似含着脉脉柔情的凤眸,笑问:“事情结束了?”

“嗯。”丛绻应。

她顿了顿,又蹙眉:“霍道友...”

沈缜了然:“仍旧欢喜她那位兄长?”

丛绻眸底神色复杂:“...嗯。”

沈缜淡淡笑了笑。

在八籽镇中她醒来后没多久,就知道随太阿门一行人一同前来的还有青州霍家人€€€€九年前接獬豸楼挂案夜闯府邸欲带走丛绻的霍姝语所在的霍家。

两队人马不久前碰见,刚好目的地都是九沂山,便干脆结伴同来。

如果沈缜猜得没错,丛绻脱离太阿门寻找“魔尊”夜北的大部队,用的托词就是重逢故识、欲先协助其取得九沂山中的灵物。她毕竟是第一次下山,在此之前也从未进过洞天福地,眼下碰到了一处,好奇也是自然。

不过,不管她是真的好奇,还是想要独自行事,话已经说出去了,进九沂山一趟就是必然。而这一趟...

当年对于霍姝语的“预知”,沈缜在剑阁山中时曾讲给丛绻听,且言语之中多有“依照她对萍水相逢之人的态度,不该有预知中那般行事”的疑惑。

可而今...沈缜看着面前的女人,意有所指:“或许在我们眼中非是良配的人,对她而言,却因有些事情所以与众不同、难以割舍呢?”

四目相对,丛绻眼眸微弯,唇边勾出丝笑:“阿缜想说什么?”

沈缜很温和:“没什么。”

丛绻的目光定定看了这人一会儿,半晌,才向下移去,落在她心口顿了顿,然后收回。

清泠的声音落在屋里:“我的灵力无法再继续支撑下去。”

沈缜道:“我感觉到了,这些时日辛苦你。”

丛绻抬眸:“那座神像虽禁制奇诡,却并非种下诅咒一类。被它所伤,怨灵暂时令人失去五感、恶事缠身会有可能,但怎至如此?”

是啊,怎至如此。

沈缜盯着女人的眼睛,想仔细辨别其中神色真正的含义,须臾,她抬起手,欲抚平女人眉心。她刻意放慢了动作,面前人也接纳了这一举动,然而在碰到的瞬间,指尖还是传来了颤意。

几个月前的鱼水之欢十分自然,可几年前几乎日日都有的动作却陌生至此。

沈缜收回手,沉默片刻,开口:“丛绻,我很困惑。七年前离别之时,你似乎对我失望透顶,为何再见的所作所为,却让我觉得,你好像情深更甚昔日?”

这个自翻云覆雨之夜后一直横亘在她心头的问题,思忖许久,她还是决定坦然相问。

毕竟,以两人如今的关系试探此,大约只会弄巧成拙。

实话讲,沈缜曾想过若有朝一日与丛绻再见,可能是几年后,也可能是十几年后,那时的少女应已彻底蜕变,她无法再像开始一般仗着年龄与阅历的优势看透少女的想法,这很正常。但她确实未料到、也不明白,少女怎么会是此般反应。

沈缜清楚丛绻的底色,那是不甘于命运、有着勃勃野心、一定境地里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人。这样的人,可以为逃出秦楼在对自己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仍委身于自己,可以明明处在弱势地位担惊受怕时却仍不放过任何一丝试探的机会,也可以在知道自己会想到的情况下为制衡自己故意背上另一个枷锁......

这样的人,知道她们在做戏,动心可能,可为何却因这动心生出了期盼,甚至现下,主动招惹、重蹈覆辙?

她的一举一动,寡言少语,像是明摆着告诉沈缜她在意。

若只为自己身上虚无缥缈的“神秘”,当真值得做到如此地步吗?

沈缜不觉得。

那另一个答案即是她真的难以放下昔年的动心甚至更甚,可沈缜却不明白,为何?

这并非是一个好的选择。

平心而论,作为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沈缜认为和自己是一类人的丛绻,不像是这般“感情用事”的人。

她应该是所有事情靠后、不留下任何软肋、登上此世之巅......

根本不会将对是潜在威胁之人的动心放纵成爱。

这也是为何沈缜起初试图以“情感”捆绑,更多的却是在许多人面前不曾避讳丛绻的存在,甚至刻意提起“妻子”的称呼。

她从未想过以看不见摸不着的感情就令这位天之骄子自甘束缚。

第88章 今时往日

“情深...”女人轻咬这两个字, 重复,“更甚昔日?”

两相对视,丛绻终是先笑了出来:“为何会有此念?”

她眸光盈盈, 一扫方才的清冷之意,瞳孔里是面前人缩小的身影。

若是换一个人来领会女人这副神色、这般语气,恐怕都会不自主地对自己心生怀疑,不再坚定。

可沈缜很有自信。

她虽不知是什么导致丛绻这般,但她很肯定她的疑惑存在,并非是自作多情。

于是她开口:“你渡了许多灵力给我, 并刻下洄游印以灵力温养我的身体。”

丛绻浅浅颔首,似笑非笑:“你曾经救了我,哪怕有所图, 但无改恩情。”

还恩。

沈缜顿了顿, 不辩驳,只继续:“你在意谢女君之事,亦在意七年前的心动现下如何。”

“在意, ”丛绻美目中含着笑意, 可那笑不入眼底,“就是情深么?”

沈缜否定:“在意当然不是情深。”

“可丛绻,”她道,“你我心知肚明,你本不必做很多事情。”

“如果疗伤渡灵留下来是为还恩, 在意、表明不知己心纵情一夜是我们彼此为妻子的关系, 那性情大变寡言少语呢?是我本不知你, 还是你挣扎、痛苦, 却依旧在靠近?”

丛绻眉梢微挑:“挣扎,痛苦...?”

须臾, 她收起了唇边笑:“原来,你知道我们是彼此的妻子。”

沈缜微怔。

女人不掩嘲讽:“你知道我对你动心,亦知道我是你的妻子,那是否知道你与她人夫妻相称、同床而眠,我会作何反应?”

她视线自沈缜现在这副男子面貌划过,复转回注视和这人本来模样最像的那双眼眸:“你要做一些事情,需要一些遮掩,这无可厚非,可身份的选择就独这一种?还是说,沈缜,你只可以这一种?”

丛绻冷冷下了结论:“送我离开后的你,从未想过我会是如今的‘情深难自抑’,亦不想让你自己变得‘情深难自抑’。”

迎着沈缜晦涩的视线,她问:“既然觉得我非感情用事之人,为何在明知我对你失望透顶时仍放我离去丰满羽翼?”

“既然存心利用于我,为何布下局后又撤开、把我的名字模样在故地抹去?”

“既然笃定我‘情深更甚昔日’,亦知晓我资质非凡,焉能不知这般更有利于你,为何还要点破似是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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