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 第102章

路边茶摊,一群人聊着同样的话题,自然越凑越近,那边刚走过来的一壮汉脾气极暴, 听得“仙师们”几个字, 脸上横肉一叠, 手中盆大的拳头便往桌上狠狠一灌€€€€

“咚!”

在众人惊异惊吓的视线中, 本就不咋牢靠的桌子晃了晃,竟是“啪”一下散了架。

茶摊老板愁眉苦脸地走过来, 还没开口,怀中已经被甩了一吊钱,他马上笑呵呵起来,连连赔笑:“牛四哥,您坐您坐,老样是么?这就给您端来!”

茶摊不仅卖茶,还卖酒,只这酒酿的时候短,辛辣的很,一般人都不咋喝,唯独如牛四这般人,专号这一口。

牛四大马金刀地坐下来,脸上横肉还在抖,像是时时刻刻要暴起打人,但这条路上的人都熟知他脾性,也不怕,有一人先问:“咋地了牛四哥?”

另一机灵点的品了品方才的话,试探问:“四哥可是知道了啥?仙师?”

牛四看他一眼,默了两默,点点头。

“啥啥啥?”

一众人也不静了,争先恐后靠过来听。

牛四鼻孔里喘着粗气,想了会儿道:“你们知道不乾国好几年前...八/九?九十?十年前那个案子?一个王爷故意弄坏堤坝,整死了几千个人。”

围观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一个思索着点头:“我有点印象。”

牛四于是把那案子过程又讲了一遍,然后说:“当年这王爷就是那位沈仙师查出来的,不然,而今乾国当了陛下的,多半就是这狗屁王爷!”

“这...”

虽然心中不忿,但毕竟此事和自己相隔遥远,在场之人大多也就听了一耳朵,咂吧两句也没了。但牛四灌了口酒,哼笑一声,道:“你们知道衮州如今过得啥日子么?”

不等别人答他,他自己先说了出口:“家家户户吃得起白面馒头,穿得起布衣!”

一片哗然。

听的人不再只有原先吹壳子的几个,又多了许多,有人在人群中喊:“牛四,你莫不是骗人!”

他们镇子在东海南边,当年打仗受到的影响没那么大,可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动不动就有天灾和地龙翻身,但相比之下也应该比衮州好许多。衮州当初几乎被北蛮人杀了个绝,壮劳力都不剩下几个,怎么就过得上那般好的日子?

质疑声不绝,然而牛四只是嗤笑,等周遭人慢慢讪讪声音小了下去,他才道:“我作甚骗你们?镇国公主殿下治下,有仙师专门研究粮食,菊花能冬日开,粮食一年能出三季!”

围观者静了一静,随即爆发更大的哗然€€€€

“仙师怎么会管€€€€”

牛四声音比他们更大,“仙师就是会管!”

魁梧的汉子酒碗往桌上一打,站了起来,满是横肉的脸上种种神色交错复杂:“是沈仙师!沈仙师救回了公主,找了许多和她一样的仙师做咱们泥腿子做的事!神仙之力既能劈山开河,求个雨救旱、放个晴救洪有何难?他们就是不愿做!”

周遭沉默了下去。

这两年日子是真的不好过,他们尚在镇上,却也艰难得很,塌了房子、粮食不够...临到现在,朝廷打仗没打过,又要征兵,家中孩子几乎是一去不回......

可是明明,仙人们动动手指头的事,他们就要好一分,为什么不做呢?

牛四吸了口气:“衮州的好日子,是我朋友亲眼看见、亲口告诉我的。凭什么?那些仙师不愿做便罢了,为什么有人做他们还要拦着?沈仙师真的该死么?她让乾国那狗屁王爷没当成皇帝,让衮州不比咱们的人过上了好日子,让北边那群蛮子没机会骚扰咱们......她是个好人,好人凭什么该死?”

“是啊...”

“就是!”

“可...”

“没毛病!”

......

牛四再提高两分声音:“就为了让这样一个好人死,那些人甚至可以活活烧死一个人!今天他被指成沈仙师,明天你我都可以被指成沈仙师。兄弟们,咱们想想,谁没得罪几个人?只要看谁不顺眼了,就去说他是沈仙师,传得多了,他被烧、你被烧、我被烧!咱们谁的媳妇儿是大将军的千金,还可以替咱们申冤?烧就烧死了,怕是连妻儿也不放过!”

“我们知根知底的...”

“谁不知根知底?要想找个理由多简单!”

“就是,说你被妖怪吃了,现在的你是妖怪不就行了?”

“这是拼权势...”

说到这里,谈论的人们逐渐反应了过来,纷纷惊疑不定€€€€

“怎么这么巧?偏偏那么多仙师一起出现?”

“嘘...上头老爷们的...”

“这些仙师和老爷们是不是...?”

“谁知道呢?”

人群里,牛四喝完最后一口酒。

他看着面前的街坊,沉声:“我要去衮州了。”

......

十月。

神州巨变。

乾国四王伏法,废为庶人圈禁京中,由中书侍郎周岫柏提出的变法开始推进。

后东海朝廷大败,豫州近半划入镇国公主宋昭华辖地;北国趁乱偷袭衮州亦败,负责督兵的严鸿坠马而死,北国以二帝要挟,镇国公主于军前言“宁女不孝,莫负天下人”,取北地三城。

元国“二十四河案”爆发,近十地方大员和豪族坠马,朝中针对太子的声浪渐大。

“沈映光”之名由“祸国妖孽”演变为“青衣仙师”,民间推崇声愈大,衮州百姓的好日子传遍各地,开始有地方为“沈映光”建庙立祠,祈求她保佑风调雨顺。迫于人世声势,獬豸楼与诸仙门百派陆续发出不再追捕沈映光的声明。

就在这般时日里,“被火烧死”的一个月后,漏夜,沈缜自月白光门踏出,于牢狱之中,见到了高至。

电子音在她耳边滋滋€€€€

“恭喜宿主,检测到处决证据已补足...”

“检测到任务目标高至信仰值(名声/威望)已跌破10...”

“检测到任务目标高至精神值目前57%...”

“已具备处决可能,成功率92%,是否处决?”

沈缜道:“是。”

红线被拔起,一丝清爽蔓延过她周身,负于身上的枷锁似在破碎,灵魂终于自最底慢慢破开深沉幽深,于水面轻呼一口。

对面的男人,沈缜这才看清他具体的模样,没了锦衣玉袍,呆在肮脏之地,也不过是不值一提的模样。

萎缩,脏,因她的出现而惊愕恐惧,如阴沟里骤然见光的老鼠,丝毫没有什么神人之风。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用药缓慢毒死了妻子,一步步将黎府改为高府,勾搭上康王的关系,以贩卖私盐的便利,扯上了江湖部分势力。

“高至,”沈缜看着他,轻问,“午夜梦回时,你不会看到被你害死的那些人么?尤其,你的妻子。”

她的眸光清明且亮,高至哆嗦半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直起身大叫:“你是沈映光!”

沈缜眉梢微挑:“我是沈映光。”

高至目眦欲裂,又大喊:“你是那个男人!你看得见听得到!”

沈缜淡淡地笑:“我是沈容。不过...”

她顿了顿,笑意扩散了些,却不达眼底,“你我初见之时,我确实看不见,也听不到。”

谋划结束不代表惩罚结束,这一个月里,她的状态并不算好。

完成了支线任务,可宋徽的气运尽数在那一夜抵抗被杀中耗尽,用于她短暂恢复精神值和健康值;宋钦的气运,则还完了她欠的债、修复了一点点身体,以及躲避修士们的探查。

现在,她的账户空空,也因惩罚任务没完成,这一个月里五感已接近尽数丧失。

之所以此刻可以和高至交流,同时之前也能看见听见宋钦,是因为在夺取气运时,系统能够短暂收回惩罚。

不过......

耳边“叮咚”一声。

€€€€“检测到宿主已完成惩罚任务,即刻起回收惩罚,希望宿主以此为鉴,认真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周身枷锁在这刹那被彻底冲破,甘泉般的清爽流过沈缜的四肢百骸,她眯了眯眼眸,唇边的笑意逐渐真切。

“高公。”沈缜唤。

她的气势好像突兀不一样,人虽坐在轮椅上病弱清瘦,却在这一瞬间似一把锋利的剑,剑光晖晖,直视伤目。

“午夜幽魂不入梦,可人心难测...万要保重啊。”

在男人极度恐惧的视线里,沈缜开怀地笑了起来,她悠悠后退,退进月白光中。

哪有什么神人相面。

高至成名三例,第一户发迹的人家,是帮他害了黎家人,然后被给予银钱搬去外地,没多久便被高至除掉。

第二个“蛟龙之气”,也是他贩私盐时偶然见过康王世子,对方落水之后他因点出这一点,成功攀上了康王府的关系。

而第三个,那位遇难的好友,亦是为他所害,目的在于兼并好友家的矿产。

若说能耐,高至也确实有两分能耐。他极擅察人心,根据此也很容易看出别人更适合做什么,他相中张天印为婿,便是发现了对方这一点和他极像€€€€长袖善舞,识人用人,心肝凉薄。

男人对男人总是更宽容,他们造的句,所谓“无毒不丈夫”,一个女儿一个妻子而已,与投机相比,算得了什么?

相面相的从来不是面,是人心。

光芒消逝,沈缜打开房门,对上屋外几人视线。

黎兰裳、谢容和谢瑶。

此处是梧桐郡郡城之中的一处宅子,为她这段时日的落脚之处,三人今日才到。而此前...沈缜抬眸,瞧了一眼院中的小冰雕,眼底笑意舒展。

沉默几瞬,谢瑶首先上前两步拱手:“烦劳仙师护着三娘了,瑶代谢家上下谢过。”

沈缜捋了捋袖子,慢慢带上扳指,温声答:“不必。女君助我良多,更几次身陷险境,我尚未请罪,世子又何必多礼。”

谢瑶摇头:“三娘若有功劳,也非我谢家可坦然承受。救命之恩没齿难忘,仙师若有需要,情理之中,我谢家满门都会洒血以报。”

沈缜眼眸无奈弯了弯。

她不再答这话,看向一旁的黎兰裳,问:“可否问问,黎女郎日后是何打算?”

黎兰裳默了默,话在唇边反复辗转,须臾道:“郎...仙师曾经的话还作数吗?”

沈缜微怔,随即眉眼弯弯:“当然作数。”

“女郎随我离开,”她的视线下移,瞥了眼少妇微微显怀的腹部,笑意温和,“你的孩子亦是。山中日子清苦,但不缺吃喝与衣裳,若爱读书,也有万卷书。”

黎兰裳紧绷的脊背松了两分,神色亦柔和了下来,轻声道:“...仙师大恩,妾身不会忘。”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