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不是世外高人 第126章

半晌,她低声:“师尊,你从来不参与仙道纷争,而这一次却一反往常。是...有什么原因么?”

赫连归城眉梢微动,看向自己的这位小弟子。

秦朝玉的模样很惹人怜惜,哪怕修了霸道的刀道也不能完全掩住那点“我见犹怜”的气质。此刻她眼中含泪、半滴沾湿睫毛,“师尊,是因为我么?”

因为她是她的情劫,因为她的几百年道行注定要毁在她手上?

赫连归城皱起了眉。

这就是她为何要同沈映光交易的缘由。

算出秦朝玉是她情劫的那一次命盘,整个过程周遭只有她一人,应该天地间也只有她一人知晓。但这个结果最终还是被已经成为她弟子的秦朝玉知晓€€€€

对方从秘境中一口枯井得到了所谓的“天机”。

她以师之礼待弟子,弟子却欢喜上了她,欢喜过后,偏又知道本有孽缘......冥冥之中,好似有双大手将她们推往既定的结局。

而赫连归城不想走上既定的结局。

“朝玉。”她认真道,“我们是师徒,且,我修无情道。”

“如若我二人要成道侣,我需破掉无情道心,可此非容易之事,而是九死一生。”

秦朝玉瞬时抬头:“我知晓,我并不想师尊至此!我只是€€€€”

“只是不想我推开你,是么?”赫连归城端坐在椅上,平静看着她。

“...是。”秦朝玉攥紧了指尖,闭上眼一咬牙,眼泪颗颗砸下,“弟子不肖。”

片刻的静默。

她紧咬的唇齿间钻进一点力量,迫使她松开了无意中被咬出血的嘴唇。秦朝玉睁开眼,看清了那力量€€€€

一点淡蓝的光。

那边的仙君注视着她,似叹息一般:“可是,不求更多,这对你并不好。”

......

六月七日,太阿巨变,两峰峰主率百名弟子入承影峰逼问昔年事。

六月十日,因太阿数月拒不回答,以湛卢宗为首,各大宗门发征讨令。

六月十五日,众邪修集结,以魔尊夜北属下为名,突上太阿。

大道口,过了界碑,眼前便浮现出群山,入眼草木凌乱,一看便知这里刚才过去了大批的人。

沈缜停下轮椅。

她从袖中掏出一封信,递给眼前人。

丛绻接过:“这...”

沈缜道:“待到太阿事了,如果你想知道,就打开。”

丛绻抿唇。

女人看着沈缜,姣好的面容上没什么神情,只是越来越白、白到似乎随时会被一阵风吹得离去。

“沈缜...”她咬着字,声音颤抖。

巨大的悲伤似乎已然具象化,将两人裹在其中透不过气。

电流声在耳边划过,但沈缜没有心情理会,她扯着嘴角笑:“怎么了?”

丛绻扑了上来。

幽香填满沈缜鼻息,温软环着她的脖颈颤抖。

沈缜垂眼,回抱,收紧了手臂。

第128章 一切定数

诸仙山名门, 超脱于人间,却又非完全独立于世外。

比如湛卢宗是在远悬海外的孤岛上,€€水谷隐于神州西的裂谷之中, 太阿则是在神州中南的群山。他们设立界碑,隔绝人间与仙山,非修行之人皆被阻隔、不可见真正的内里。但对于修行之人而言...那界碑就不是什么遮得住眼睛的法子了。

作为曾经的仙道魁首,天底下的修行之人鲜有不知太阿所在地的存在。如今它成了众矢之的,自诩为正义要为“同道中人”伸张的修士、把夜北之死扣在太阿头上叫着要复仇的邪修、什么口号也没有但就是想分一杯羹的诸多散修......

摩拳擦掌了好几个月,在太阿内乱的那一刻终于忍不住。

丛绻踏阵上山, 没遇见一个拦截的弟子,诸峰看起来空荡荡无一人,直到进入掌门殿所在的山头€€€€见到的便是杀红了眼的一幕。

太阿的赤缇色金乌衣翻飞、湛卢宗的三色羽飘扬、€€水谷的竹纹青袍来去成影, 又兼顶着脓包的邪修一剑刺死了谁大笑、不愿显露身形相貌的人披着黑袍戴着面具径直收割他人乾坤器......

丛绻有些恍惚。

她避开破空而来的一击, 抬眸望立在高处神色冷冷的赫连归城,后者瞬时察觉回望,淡淡瞥了她一眼, 三两下踏空离去。

谁在攻击谁、谁又在反击?

修士们来去如风, 快到丛绻几乎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被迫匆匆捏诀抵挡杀机,又被裹挟着你来我往几百下,正越来越不耐烦时,一道熟悉的身影跃入了她眼里€€€€

丛绻立时高呼:“师姐!”

她眸色一利, 手中阵纹刹那化成冰剑将和她打斗的人格挡开来, 对方吐血连连退后站直却还想再来, 然冷不丁的, 触及到她冷寒的眼睛时下意识打了个激灵,踌躇几步、讪讪奔去。

花期被刚在那声喊摄了一瞬心神, 对面人找准破绽大喜,提刀劈下€€€€

“钪锵”一声,凭空绽出的两朵冰莲卡住了杀气腾腾的大刀,提刀人一怔,本能想动,双脚却被刹那自地底爬出蔓延开来的巨大阵纹锁住。

丛绻匆匆掠到花期身边扶起她:“师姐,发生了什么?”

花期发丝散乱,勉强抬头注视丛绻,眼中蕴出泪来。

她哽咽:“...师妹,你还......”

“我一切都好。”丛绻打断她,认真问,“师姐,这里发生了什么?”

即便是名门声讨、邪修宣战、太阿内乱,局面也不应像现在这副样子。沈缜送她上山时也只说今日事当没有问题€€€€

各大仙门的长老呢?就这样看着弟子和邪修厮杀?为何到现在她只见到了云衍君?原本应该是问罪大会的峰顶怎么成了人人相杀的修罗场?他们在杀些什么?

丛绻的疑问很明显,花期擦了擦泪,快速与她说起来:“杨师伯和上官师伯带着弟子问责后,掌门邀二人入殿详谈,期间弟子们动了手,但最后还是说好开诚布公的谈谈。”

“钪!”

身侧一道漫着黑气的红光突兀劈来,丛绻抬手成阵甩出去,拉过花期又避开打过来的长鞭。

花期语速越来越快:“两位师伯就去了,但这一去始终没再回来,我们等了几天终于耐不住,聚在一起要讨个说法,但一直被推延,还没怎么样,其他宗门的人上山了。

“他们上山后要见掌门他们,但掌门和各位峰主一直不出,于是几个宗门让弟子跟着我们去瞧了一眼,这一瞧€€€€”

“轰!”

巨大的爆鸣声和沙土一起掩住了花期的话。

丛绻撤开挡了沙土的衣袖,惊愕抬头€€€€

在她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太阿已有千年的掌门殿轰然倒塌,各种砖石玉石簌簌落下,漫天沙尘飞扬,虚空中,站起了一只庞然大物。

“师...”丛绻话没能说完,她愈加惊愕的看着前面的人群只静了一瞬、仿佛茫然一下随即更不要命地厮杀。

靠近那个怪物......有问题!

丛绻猛然生出这个念头,心中大骇。她迅速转身去看花期,“师姐€€€€师姐你做什么!”

方才还与她泪眼相看的人在这短短几瞬里空洞了双目,脚步微移,竟是想往那边去。

丛绻想也没想抓住她,仓促间与另一个腰间剩了两片羽毛的修士对上眼,对方也正一手抵着黑袍人的进攻,一手拽住了赤缇金乌衣的同伴。就这短暂凝望里,两人瞬时明白了对方也有怀疑,丛绻抿唇扔出半副阵,替那湛卢宗弟子赢得一击的时间,后者配合默契,迅速解决黑袍人拖着那太阿弟子过来丛绻身边。

她神色难看:“如今怎么办?”又紧紧攥着拳,“长老们还在那边。”

丛绻一个手刃劈在躁动不已的花期后颈,沉默不言。

注意到异像的并非只有她们二人,稍远一点神思尚清明的修士们纷纷变色、开始后撤。原本互相打的厉害的正邪两派也慢慢收了一些势,互相警惕着,注意那庞然大物。

逐渐的,赤缇色金乌衣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和撤退的趋势不同,他们像得了什么召唤,坚定不移地往前方去。

能如此大范围有此般异样的最大可能......宗门烙印。

丛绻能感觉到她的心口也有点奇怪,但这感觉并不明显,远不能达到控制她的程度。但这是因为沈缜替她压制了烙印的缘故,而这些什么都没有做的同门,他们会如何?

其他人也发现了太阿弟子的异样。有心直口快、经历了今日之事正烦躁不已的修士“呸”了一口,“他大爷的,什么名门正道仙门魁首!”

诸宗长老呢?云衍君呢?那隐在灰尘中一动不动的庞然大物是什么?

一众仙门小辈一边应付着趁火打劫的邪修,一边分神焦虑着不清不楚的现况,还要腾出手去抢救直直往前走的太阿门人,慢慢的,正道这边就落了下风。

躲过几记凌厉掌风,手头本牵住的人已走了几丈远,一€€水谷弟子气喘吁吁:“实在是拦不住了!”

今日仙门共聚本就只为问罪,再加上太阿内部还有“仁人义士”、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当年门中迫害人骨剑和炉鼎的种种,各派前来根本没带多少弟子,带来的人也都非门中的天之骄子。且哪怕后面得了邪修攻山的消息也没放在心上€€€€一群乌合之众而已。

可谁知道如今!

老一辈的不见、年轻一辈的人少,原本人数最多的太阿门人纷纷失智,剩下的就算加上散修也顾这还得顾那,根本没一个压得住所有然后领头说怎么做的存在......

湛卢宗一弟子高呼:“报信了吗!”

“报了!”远远的另一道呼声应和他。

混乱中,丛绻解决完一个自前面奔来的邪修,恶臭的鲜血溅了她一身衣袍。原本她绾发的木簪已在不知何时散落,黑发飞扬神色冷冽,她心中不安沉沉,仰目看向那静静伫立的庞然大物。

方才因她利落杀人而无形之中渐以她为首的几人随着她看过去。一人低声,“道友在想什么?”

丛绻捏紧了冰剑:“我们得去前面。”

几人一愣,但不等他们再问,大地忽而颤抖,无数双震惊的视线中,灰尘里的庞然大物开始移动,随着它一脚踏下,最后那层灰尘屏障散开,众人才恍觉那根本不是什么“灰尘”€€€€

是灰色的气,是不知从何抽取而来的气!

灰气散开,所有人看清了庞然大物。

那是一具极臃肿极肥大的肉.体€€€€

或者说烂肉,它的每一块烂肉皮肤上流着橙黄的液体、翻着鲜红的筋络,烂肉之上,顶着一个与它很不匹配的脑袋。

人脑袋。

如果不是修士眼睛极好,只一打眼怕是很难看出来。

天地间无声的静默。

丛绻缓缓吐出郁结在心的那口气,一时间什么也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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