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了把椅子坐下,主动降低身高,给造型师小源留出操作空间,配合到不可思议。
那不是一个耗费时间的发型,甚至用不到梳子,用手指大致梳理一下头发,沿着耳廓往上的部分收拢到一起,团成一个半丸子头,用发带一圈圈固定、打一个漂亮的结€€€€最后一步可能才是最难的。
源€€月找了面小镜子,递给他:“怎么样!”
夏油杰看了眼自己的新发型,没觉得哪里特别,也就是在他原有的基础上放了一半披着。
发绳本来是给小姑娘买的,带点粉的水红色,绳子两头还点缀着金色小珠子,像两枚铃铛。这个年纪的男生,显然不适合如此可爱的红色发带。
他十分捧场地鼓励道:“很厉害哦。”
源€€月希冀道:“你喜欢吗?”
夏油杰:“……”
他的喜恶不重要,小源同学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新发型,眼睛都亮了,虽然问的是‘你喜欢吗?’,但语气却在表达‘你一定会喜欢的对吧!’€€€€发自内心的一种喜悦传达,不是演的。
这令夏油杰的良心有点刺痛:“挺喜欢的。”
源€€月高兴地猛点头。
他委婉地说:“但是……“
但是十七岁的DK系一根红色珠珠发带真的合适吗?饶了他吧,换一根行吗?……鞋带都比这个强。
在他的话出口之前,源€€月想到什么,面色立刻凝重起来:“……你说得对。”
夏油杰:“?”
他还什么没说呢。
源€€月:“五条悟看到说不定会闹。你等着,我去处理一下。”
夏油杰:“……”
源€€月风风火火地冲回别墅,上楼,似乎去取了样东西,然后跑到厨房。
临近饭点,真正的一家之主小孩姐和小孩哥正在为大家准备晚餐,而五条悟最近突然对做饭产生了兴趣,在一旁观摩学习。
不一会儿后,夏油杰听到了咋咋呼呼的动静。
“什么?老子才不要!”
“杰配合关老子什么事!”
“不行不行你给我拿开!我不!”
“……”
走过去一看,五条悟的头发上别了若干亮晶晶的小夹子,粉的紫的绿的蓝的,在白发上像落了一头彩色的星星,凌乱而好笑。
“禁止摘掉€€€€你不是喜欢和杰争高低吗。”源€€月说,“他来了,你看他。”
五条悟:“?”
五条悟不满:“你们又背着我……”
源€€月:“他只有一根发绳,你有一把发卡,而且都是我亲手打造的发型,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五条悟哼哼唧唧:“才不是这样算吧!对我明显敷衍多了!”
源€€月满脸写着‘好烦真难搞’,对夏油杰说:“杰,你也闹一个给他看。”
夏油杰根本不想在这里用魔法打败魔法,选择不出声看他们吵。
不过没吵多久,先被忍不了的伏黑惠打断:“能过来帮忙吗?”
五条悟瞪他一眼,警告道:“老子先做饭,等会再跟你算账。”
再度很气愤地走掉了。
这一幕总觉得十分熟悉。
夏油杰和源€€月在餐桌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咒灵发电计划聊到如何自立门户,厨房移门透明,能看见里面那个白毛时不时转过来观察他们,给夏油杰一种谨防学生早恋的教导主任的既视感。
……他最近到底怎么了?好奇怪。
夏油杰琢磨着。
边上还坐着个更奇怪的。
源€€月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视线几乎要穿破他的皮肤,让夏油杰忍不住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东西。
他想,大约是这个发型的缘故。
小源同学对他新发型的热爱如同饼干见到甜味夹心,总想着蹭一下,他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出于社交礼仪的考虑,对方会直接上手摸摸他的发绳和头发。
难道是因为发绳顶端的金色珠子?晃来晃去像逗猫棒吗?
夏油杰忍不住道:“你在看什么?”
源€€月:“别吵,我在思考。”
夏油杰:“?”
源€€月:“思考怎么让你不被乱七八糟的人挖走,死心塌地地为我干活。”
“还在担心这个?”夏油杰觉得好笑,“不是都答应过你了吗?”
他这些天也偶尔会琢磨这个问题。
保护普通人的理念是正确的吗?
这条路是值得坚持的吗?
由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咒灵,苦果却由咒术师来背负,他的同伴间接死于他保护的人手中,这一切是值得的吗?
短时间内面对剧烈、直白的观念冲突,需要很强的接受消化能力,一个不慎会走向极端。
但夏油杰有很长的时间去逐渐调整。
世界上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事,在一个极端和另一个极端之间,他总能找到一条折衷的路,一个妥善的立足点,一种独属于他的价值体系。
一墙之隔的伏黑姐弟在抱怨着即将开学,这个闹腾而愉快的夏天即将结束了,在下个夏天造访之前,也许会有答案。
源€€月反驳:“男人的话怎么能相信。”
夏油杰:“你也是男人,好吗?”
源€€月:“我太了解自己了,所以绝对不能信啊!”
夏油杰:“……噗。”
“好吧。”他向小源同学开出条件,“你给我发工资的话,我应该就没办法被挖走了。”
源€€月立马变了张脸:“我们院子最近的业绩有多差你也不是不知道,作为农家乐的一员你应该体谅老板……”
夏油杰:“。”
熟悉的感觉。
“……不过。”源€€月话锋一转,“如果你很需要钱的话,我可以……”
夏油杰:“可以?”
源€€月:“可以问五条悟要来借给你。”
五条悟打开移门,突然探头:“叫老子干嘛!”
源€€月胡说八道:“夸你大方。”
“当然。”五条悟接受了这份褒奖,将一份咖喱蛋包饭放在他面前,催促道,“快吃饭!”
他的动作神情似乎很轻松随意,表情中有着一丝伪装从容的在意,在源€€月看来十分明显。
就像一个小学生把满分试卷贴在家门口,然后跟路过的邻居超大声地说‘哎呀!我试卷不小心掉在家门上啦!’……那种想得到夸奖又想伪装成无所谓的样子。
源€€月非常配合,舀一勺塞进嘴里,用力嚼几下。
……好烫!!好烫快被烫死了!!怎么会这么烫啊!!!谋杀了!咖喱要谋杀他!
但六眼正在观察自己,他不能露出破绽,用尽毕生演技装出一副享受美味的样子,赞美道:“太好吃啦!津美纪的手艺有进步哦。”
五条悟紧张兮兮:“真的吗?”
源€€月:“真的。”
五条悟终于承认:“其实这是我做的。”
源€€月佯装惊讶:“我以为你只会洗米和煮饭。原来这么厉害吗?”
五条悟:“哼哼。老子连做饭也是最强的。”
五条大少爷高兴了喜欢哼哼,不高兴也哼哼,如同一台时刻运转的蒸汽机。
他似乎还准备发表一下大厨进修心得,却在此时,手机响了。
五条家打来的。
五条悟的表情立刻垮了:“……老子去接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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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离开,源€€月终于能丢下勺子,使劲口呼吸几次€€€€
好烫,真的好烫,烫死个人了,这是咖喱刺客!
夏油杰:“被烫到了?”
源€€月:“对……好烫€€€€”
夏油杰:“其实不用那么配合他的。你说难吃的话,悟那家伙只会更不服输、更有干劲吧?”
源€€月:“……你比我过分多了。”
伏黑姐弟正在厨房里忙活剩下的蛋包饭和咖喱装盘,瓷盆和碗发出叮叮咚咚的声音。鼻尖萦绕着食物的香气,肚子也空荡荡的,却不觉得有多饥饿,闻一闻气味便觉得有饱腹感。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夏油杰指了指自己的脑后,“以前蓄过长发吗?”
源€€月:“可能……没有吧。”
夏油杰:“那难道是你有妹妹?”
源€€月:“理论上来说,好像也没有。”
夏油杰:“……为什么是理论上来说?”
“因为,理论上来说,我也没见过你梳这个发型。”源€€月单手撑着下巴,仔细打量他,“但就是觉得很熟悉€€€€好像‘夏油杰’就应该长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