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说, 除了存活的植物们之外, 后院没一块完好的地方。
夏油杰看到这景象，无比心虚。
平时再怎么玩闹折腾, 也总是心里有数的，源€€月嚷嚷着‘要打你们给我滚出去打！’，到最后都没造成大规模的破坏。
可今天……
这是他们辛辛苦苦收拾了两个月的院子，秋千底座是亲自钉的，餐车的颜色看腻了，买来新涂料重新刷上一遍为它换上新衣服，连沙滩椅都是去家具商城里试坐了一圈，多次比较之下选出来最舒服的一种……一眨眼的功夫，全都被破坏了，被一把无名火烧得干干净净。
别说是亲手打理院子，对它有着感情基础的主人，哪怕是路过的人偶尔瞥到眼前景象，都会对着残垣叹一声惋惜。
“……对不起。”夏油杰组织着道歉的话语，“是我太冲动了，修缮费用我会出，明天开始我……”
源€€月对他笑了笑：“没事。”
夏油杰：“……”
夏油杰的心一下子悬到了嗓子眼，如果外来的人在院子里这样搞破坏，他一定会气到发疯，但真正的院子主人居然风轻云淡地说‘没事’。
这能是真的‘没事’吗？是气极反笑了吧？
他悄悄观察源€€月，却发现对方无比平静，把残余的草皮整理了下，将植物们堆在上面，接着又找出两块大型挡光板，暂时填补墙壁残缺的部分，高效地对后院进行紧急处理。
极致的破坏，极致的冷静，这一幕令人心里发虚。
夏油杰忍不住道：“你要是实在生气的话，我可以让你打一顿的。”
源€€月：“打你又不能解决问题。”
夏油杰：“……”
夏油杰：“我的意思是，心情不好，就发泄一下情绪，不要自己闷着。”
源€€月：“？”
源€€月：“杰，情绪没有意义，我们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
……好危险的发言！
这绝对已经是气到爆炸了佯装镇静吧！
“……”夏油杰的大脑疯狂转动，深山早秋的晚上分明气温凉爽，他却莫名汗流浃背起来，“好……秋千你放着吧，这个比较重，我让虹龙来搬，你去处理别的……”
等五条悟明天恢复正常了，一定要押着他一起土下座道歉，实在不行切腹谢罪，反正那家伙有反转术式死不了……
源€€月盯着他看了会：“莫非……你觉得我在生气吗？”
夏油杰：“……难道没有吗？”
“嗯，当然有，我又不是没脾气的圣人。”源€€月说，“但是也没办法吧？仔细清点一下损失，其实也不多，起码我的植物都没事。”
夏油杰依然略有存疑。
这人平时对他的院子可是相当宝贝的，为了植物睡在后院通宵一整晚的次数，或许比他正常睡在房间的次数更多。
“不想弄了。”源€€月摘掉手套，往窗台上一扔，嘀咕道，“明天让伏黑甚尔来……我脸上有东西吗？”
夏油杰：“没。”
他观察许久，还是没从源€€月的脸上看出半分破绽。
仿佛对方对他自己精心打理的后院根本没有那么在意，完全的心口不一。
不过，这种感觉放在他身上，又显得如此正常，因为不是第一次发生了。他口口声声称自己是一个资本家、守财奴，却又对金钱并未展示出过度的占有欲，任由钱像水一样流走。他其实并不那么爱财€€€€这一点，是他和同期们达成的共识。
不重要的东西，总被挂在嘴上反复地提。
真正重要的，又藏在哪里呢？
“……别瞎想啦，真没生气。”打量了半天，反而是源€€月先他一步，看穿他的想法，解释道，“等五条同学清醒了，出于愧疚，一定会无条件答应我所有要求，到时候再敲诈他一笔大的。”
夏油杰脸上终于出现了释然的笑容。
熟悉的滋味，太好了。
“后院的话。”
源€€月扫视一周，流露出几分货真价实的困扰神色，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很快，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浮上脸颊，“……就慢慢修吧。”
“反正大家都在。”
-
等夏油杰与源€€月合力完成对后院的应急抢救，时间已经来到半夜三点，放在窗台上的手机重新落回主人手里，一看，凭空多了许多未读信息。
倒不是任务，只是line的群聊。
【‘五条悟’退出群聊】
【‘家入硝子’邀请‘五条悟’进入群聊】
【家入硝子】：【怎么了，手滑了？】
【五条悟】：【群聊置顶看着烦，老子退群了】
【五条悟】：【你们自己玩】
【‘五条悟’退出群聊】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夏油杰@源€€月，他跟你们吵架了？怎么突然退群了？】
凌晨三点还没睡觉的硝子，人在高专加班加点治疗伤员，完全不知道魅惑菇事件始末，一打开手机恰好碰见某人狂猫病发作现场，正一头雾水中。
源€€月和夏油杰对着屏幕上的消息，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夏油杰】：【不用理他，明天就会好了】
【源€€月】：【早点睡硝子，晚安】
【家入硝子】：【？】
【家入硝子】：【把事情说清楚啊你们两个人渣，这样让人怎么睡得着？】
-
今夜有很多人睡不着。
首先是五条家。
大少爷不打一声招呼，半夜突然回家，大半个家族都被惊醒，家仆们紧急上岗，听候发落，生怕错过紧急命令。
家主更是立刻穿戴整齐出现在五条悟的面前，态度和蔼：“悟少爷回来了，用过饭了吗？”
“哦，不饿。”五条悟摆了摆手，“没什么要紧事，回家看看。”
家主立刻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
五条悟迈开腿，在家里乱转。
感觉告诉他，他应该很喜欢待在家里，于是回来了。
五条宅的大小堪比公园，院落连着院落，墙壁切割墙壁，造景和别院的设计古朴精致，他逛了一会儿，无端地感到厌倦。
巨大的宅院，屹立不动的池塘和假山，跟在身后不远处、亦步亦趋的家仆。
大脑在说‘喜爱’，他的心以‘无聊’驳斥。
这种对抗感，让他琢磨了起来。
等他回到主院时，桌子上已经备好了厨师亲手做的甜品，是从东京某知名甜品店高薪挖过来的糕点师傅，只为他一个服务。
造型精致的芒果蛋糕，他吃了两口，大脑觉得美味，心也这样想。对抗感又消失了。
五条悟想了想，迈开腿，出门。
第二站，总监部。
总监部二十四小时有咒术师轮流值守，作为五条家的少主，他自然有自由出入的资格。
今晚轮到一级咒术师片山当值，他看到来人，表情流露出一些惊异。
五条悟笑道：“怎么了，看到老子来，很惊讶？”
“……怎么会呢。”片山心想，这可是个从来不会主动踏进这里的主，是什么风把他吹来了，嘴上解释道，“您这么晚了还没回去休息，所以有些惊讶。”
五条悟想了想，说：“我有那个，紧急会议权限吧？”
片山一惊：“……是的。”
五条悟：“把所有人都叫过来，老子有急事。”
紧急会议权限，虽然有，但五条大少爷从没用过，片山信了他的邪，当下认定八成确有其事，立刻按照流程吩咐下去。
凌晨四点半，十来个年龄加起来超过八百岁的老橘子被叫醒，说有急事，请立刻赶到总监部来商议。
虽然心里嘀咕着‘四点钟能有什么事无端扰人清梦’，但又觉得四点钟来打扰大概率确实挺要紧，一行人匆匆忙忙赶到办公室€€€€
却只看见五条悟双腿交叠，坐在办公室主位上，嬉皮笑脸地冲他们打招呼：“早上好啊，各位。”
“这两天不是有总监部例会么，我做主提前了，就现在开吧。来，开会。”
老橘子们：“……”
他们眼神碰撞，以目光质问彼此是怎么惹到了这位大爷。
“五条君。”最位高权重的一位站了出来，手掌重重敲了两下地，“你动用紧急会议的权限，不能只是因为这么儿戏的要求，到底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如果只是为了戏弄老朽……”老头阴阳怪气地冷哼了一声，“那五条家的家教是越发好了，我会和……”
“什么叫戏弄？”五条悟说，“我热爱总监部例会，所以起了个大早，想让各位开会给我看。你们看看，凌晨四点半给你们打的电话，现在几点了？五点半了。耽误了整整一个小时，像话吗？”
“行了，都耽误了那么久，别再废话了。都坐下，开会。”
五条悟几乎不出席总监部例会。
偶尔出席的那几次，也从未给过好脸色，一脸恨不得马上把这里夷平走掉的厌烦。
总监部的高层们忌惮他的实力，以及那任性妄为、无法无天的性格，他才十几岁，冷眼看人时已经颇有压迫感，被盯着的高层无一不心生畏惧。
而现在，五条悟是真心实意笑了出来。
‘好喜欢这里’、‘非常喜欢’、‘在这里太开心了’……大脑这样提醒他。
所以他露出笑容，一点都不勉强，甚至十分灿烂。
而这喜笑颜开的高兴表情，却比他沉着脸更为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