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政治生涯的巨大危机。
禅院家将矛头对准了他,认定他欺上瞒下,设计爆炸案将源€€月私自羁押,‘针对十影’和‘不把禅院家放在眼里’,不是一个规格的罪名。
伤势未愈,吉川先生已经忙着四处奔走,不断斡旋,试图保住他的位置。
权力是最好的毒品,一旦尝过它的滋味,这辈子都无法戒断。
显然,能够在总监部说得上话的,都是拎得清形式、擅长站队的聪明人,吉川的求助注定难有应答。
到处碰壁,哪怕拥有再好的脾气,也不可能高兴得起来。
这几天,吉川一直处于一种低气压的状态,眉心紧锁,片山怕触他霉头,万事小心谨慎,生怕被发作牵连。
又过了几天,片山照常向吉川汇报搜查进度以及各项琐事的跟进情况。
“知道了。”吉川对他摆摆手。
很寻常的话语,很普通的抬手姿势,一切与平时无异。
语气却没了那种风雨欲来的阴郁感,十分平静。
片山自高专毕业后跟随对方,为他工作十年,对上司心情的揣度十分精妙,男人总是这样,面对女性自诩‘不解风情直男’,一进入职场,又能迅速精通讨好上司的技能。
“是。”片山说。
他偷偷掀起眼皮,观察吉川先生的神色,发现对方姿态放松,额头边不知何时出现一道缝合线。
浅浅的肉色,像是愈合的伤口重新长出了肉。
片山压下心中古怪的感觉,低头离开和室。
而‘吉川先生’目送着他离开,逐渐卸下脸上的表情。
真正的‘吉川’已经在昨夜死去,寄居在这具驱壳里的,是加茂宪伦。
加茂宪伦的术式,能够夺取他人的身体,一并包括着记忆和术式€€€€而在取得了‘吉川’身体之后,他在识海中尽力搜寻,只找到了一丁点有关源€€月的内容,少得可怜。
但至少顺利确定一件事:他的叛逃,完全出于个人意愿,并非总监部的阴谋。
“居然是真的。”加茂宪伦暗自咋舌,“难道,他和里梅一样,是从新躯壳上复活的受肉体,那本体会是哪位,谁在帮助他……他究竟想要什么?复活两面宿傩?”
“有必要与源€€月接触。”
他做出判断。
“但必须万分小心。”
-
加茂宪伦在等,源€€月也在等。
在这场持续了一段时间的无声棋局中,双方拥有极佳的耐心,绝大部分时间都在等待。
但源€€月想到一种可能性。
已知对方可能活了几百年,是个老妖怪……
他无比惊悚地想:“这老登不会想把我活活熬死,再继续施展计划吧?”
在他看来,这位神秘人……高情商的说法叫草灰蛇线、耐心布局,用大白话来描述,则是效率低下到不可思议,这么能苟,属乌龟吗?几百年的时间,哪怕只用来经营一家公司,都已经成为全世界数一数二的企业家了。
所以,那家伙完全干得出‘没有必胜的把握索性再熬死一代人’的事……
得再推他一把。
源€€月拿出手机。
……
“滴滴、滴滴€€€€”
刚结束一个任务的夏油杰,看到手机屏幕上跳出新号码。
此时,他正在辅助监督的车上,长了个心眼,没有马上接,而是对开车的辅助监督说:“能在前面路口停一下吗?我去买瓶水。”
辅助监督不疑有他:“好的。”
车缓缓停下了。
夏油杰打开车门,下了车,而打来电话的果然又是源€€月。
对面语调悲伤:“杰,唉……”
“怎么了?”夏油杰说,“想回来了?想念大家和院子了吗?”
源€€月:“你能不能叛逃啊?€€€€求你了。只要你叛逃,盘猩教什么都愿意做的。”
夏油杰:“…………”
夏油杰立刻挂掉电话,拉黑那个陌生号码。
然而,对方早就预判了他的操作,新的号码和通讯消息马上弹出来。
“杰€€€€”
“拜托你了!逃一个吧!”
夏油杰:“神经病。”
二度拉黑。
第三个陌生号码、第四个陌生号码……很难想象他到底办了多少个一次性手机号。夏油杰挂断的速度几乎要比他追杀咒灵的速度更快。
然而,还是烦不胜烦。
打到第十七个的时候,夏油杰接通了,说:“你再骚扰我,再提‘叛逃’这样的要求,我就不会再帮你隐瞒,马上把全部真相告诉悟,他如果知道了,会怎样大发雷霆,你是能想象的吧?”
‘对包括五条悟在内的其他所有人保密’,是他们约定的核心。
对方给出的理由是五条悟演技太烂。
没办法反驳,大少爷情绪挂脸,比小学数学还好懂。
而且,源€€月信奉事以密成,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既然夏油杰能够帮助他渡过难关,那就没必要透露给第三人。
夏油杰虽然很高兴他遇事率先向自己求助、且完全地开诚布公,但仔细一琢磨,他完全是因为能力合适且比挚友更擅长掩盖情绪,才不幸被抓住当苦力,这种福气并不是很想要……
面对夏油杰的威胁,源€€月反而笑了:“哈哈。”
夏油杰:“笑什么。”
源€€月:“杰,要搞清楚一件事,如果你主动向他泄密,有麻烦的一定是你。”
夏油杰深觉荒谬:“我?我能有什么麻烦?”
源€€月:“他会觉得我们有秘密瞒着他,叛逃这么重大的决定也不带他,性质极其恶劣。而我又不在他边上,所以会被指责的一定是你,‘这么大的事你才告诉我?!’、‘你们究竟瞒了老子多久’、‘还瞒了老子什么?!’。
“接下来是‘小橘子凭什么只跟你说不和我说,明明应该优先求助老子才对吧,你和他究竟怎么回事?!你们一定还有阴谋!快说!’……”
夏油杰:“……”
无€€法€€反€€驳。
简直是模拟未来的程度。
另外,他认为,哪怕源€€月和他一起站到五条悟面前,五条悟也会率先指责作为挚友的他,而非真正的罪魁祸首小源。
演变到最后,一定是他和五条打一架,小源坐在边上吃冰棍围观,打完之后被不痛不痒地戳着额头指责几句。
一款十分双标的大少爷。
“怎么样,光是想象一下就很头痛吧。”源€€月低语,“不如跟我一起叛逃,做高端诅咒师,享受豪华人生。”
夏油杰:“……”
源€€月加码:“我向你承诺,在事情结束之后,咒术界会求你回去,‘叛逃’这件事就像没发生过一样。”
面对如此丰厚的条件,夏油杰依旧没松口。
“想都别想。”他说,“没什么事别再打来,我要去忙下一个任务了。”
-
在那之后,源€€月真有足足一周没骚扰他,几乎到杳无音讯的地步。
夏油杰偶尔惦记着,疑心他是否遇到什么困难,但对方的旧手机号似乎短暂地弃用了,根本联系不上,通讯由双向转为单向。
就这样过了七八天,五条悟忽然带着一份报告兴冲冲地找到他。
‘啪!’
报告被拍到桌上。
“你看我发现了什么!”五条悟说。
夏油杰翻开一看,第一页第一行,主语是‘盘星教’。
通篇的内容,是说盘星教教众最近有异动,比如宣称从此以后改名为‘盘猩教’,比如莫名其妙以宗教团体的名义注册了一个公司,公司名为‘香蕉大人株式会社’,以及最近正在扩张,扩张手法是给报名的民众发进口香蕉……
好熟悉的字眼,好熟悉的手法,夏油杰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一言难尽道:“小源接手盘星教了?”
“是的。”五条悟愤愤地说,“他居然真的叛逃了!这么重要的事,居然敢不叫老子?!走!我们去盘猩教把他抓回来!”
被三番两次邀请入伙的夏油杰:“。”
夏油杰:“你莫非觉得,‘叛逃’是能随便闹着玩的么?”
五条悟:“他完全就是在玩吧!害老子那么担心。”
语气中带着点责备的意思,但语调又分外轻松,是那种经历了‘虚惊一场’后的庆幸。
天气转凉,五条悟一边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一边拎了件纯黑薄款冲锋衣套上,拉链拖到顶,领口抵着下巴。
对方朝他招呼了句‘现在就去,你来么?’,夏油杰下意识地点头。
……但倍觉头疼。
两人在玄关处换鞋,更加头疼的事发生了€€€€陌生号码在屏幕上闪现。
五条悟看见,提醒道:“杰,电话。”
夏油杰:“哦。”
他拿起手机,走出一小段路,下意识和五条悟保持了距离。
而五条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避嫌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