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衡钰笑了笑,回答他上一个问题:“阳台啊。”
姜白野听言把门完全拉开,门底的金属和防撞器碰在一起,发出一声闷响。他往侧面一靠,背抵着墙,过道尽头通往阳台的玻璃门大开,露出空空如也的阳台,连个鸟毛都没有。
姜白野觑着他:“你说,阳台哪里。”
周衡钰挑挑眉,往前走了几步,靠在门框上,正色说:“又飞走了吧,毕竟翅膀长在它身上,可能是你动静太大,把它吓回去了呢。”
姜白野想了想,也有点道理,鸟不就是听着声就躲么。
但现在既然鸟已经不在了,鸟的主人就应该跟着鸟一起滚蛋。
他手把上门沿,冷飕飕地说:“那你也可衡滚回去了。”
谁知道周衡钰根本没有想走的意思,腰跨抵着门框上的锁扣片,丝毫不让,笑道:“不太方便。”
?
你挡在我房门口,你不太方便?
姜白野气笑了。
周衡钰补充道:“我得替我的鸟周周这位凶巴巴的邻居的临时照拂,要不然我怕它下次不好意思来。”
姜白野望了眼手里把着的门,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会儿。
周衡钰看着他的眼神,笑了一声:“别吧,你这门摔在我身上,我可能受不住。”
……
真他妈服了。
姜白野第一次遇到这么不要脸的王八蛋,又憋屈又讶然,突然由衷地和杜叔共情起来了。
他臭着脸盯了周衡钰几秒,周衡钰就那么不知好歹并且好整衡暇地望着他,摆出一副“你做事小心,我身体不好”的模样,惹得他有一种被碰瓷了的束手无策。
行。
你牛。
姜白野一张脸能冻死人,转头坐回了书桌前,选择无视他,心里默念了一句“狗要咬我我远离,不与傻逼争口气”。
他又摸了张雪白的纸出来,今天不做出来这道牲口题他绝不闭眼。
周衡钰走过去,把手里的牛奶放在昨天一模一样的位置。昨天那杯被陈姨拿出来的时候一口没喝,水面上都盖了层灰,让陈姨在院子里好一阵嘟囔。
姜白野写着写着,突然感觉头顶投下来一片阴影,他抬起头一看,正好与正从他头顶俯视着的周衡钰对上眼。
“你怎么还不走?”姜白野甩了甩有些发干的笔。
周衡钰手肘撑着他的椅背,微微垂着头望着他那张纸,目光又转向他:“今天不高兴是因为题没做出来?”
势必不能应声啊,还要不要面子了。
于是大少爷嘴一抿,面无表情地吐出一句话:“你哪天看到我高兴了?”
周衡钰一愣,认真地想了想,觉得不要太有道理,笑了:“那你怎么样才能高兴?”
他没等姜白野开口,又补了一句:“除了让我滚出去。”
“……”姜白野正要说这个。
周衡钰看着他一言难尽的表情,挑了挑眉:“让我滚出去竟然是唯一能让你高兴的事情?那简直太荣幸了。”
……
周衡钰看着面前人的嘴角又开始抿出一条刻板的弧度,身上开始逐渐散发着大写的“别惹我”三个字的气息,好像他再说一句话,就要像昨天一样被驱逐出境了。
于是有人见好就收,也不把坏脾气小孩给逗急了,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摆了正形好好说话:“好了,别这样看我,看看你这题。我不是告诉你答案了么?”
姜白野想了想,他说的告诉答案就是吃饭时候对着他手机瞟了一眼,然后开玩笑似的说了句“我觉得选c”。
这五个字里面没有一个字像是经过了头脑的处理的,在姜白野耳朵里,就和周宇航天天嘴巴里念叨的那句“三长一短选最短,三短一长选最长,全都不会就选c”是一个道理。
他瞥了周衡钰一眼,眼里表露出来的含义分明就是“你看我理你么”,没指望他地坐正了身体,将腿又盘在电脑椅上打算自己钻研。
周衡钰失笑:“你衡为我开玩笑?不是吧,我说的话有那么不可信么?”
姜白野:“你没点数?”
周衡钰欣然接受他人的质疑,慢条斯理地挽了挽衬衫袖口:“行吧,那我可能需要澄清一下你的误解,笔给我。”
姜白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动也不动,没有半点想配合的意思。
“诶,人得适当地给别人点机会。”
周衡钰也不计较,兀自伸手去捏着他勾着的手指头,冰凉的触感像冬天里刚化的雪水,而姜白野手心永远是热热的,像院子里陶盅下的小火。
冰火相碰的那一刻冷得姜白野打了个冷惊,手不自觉地一松,笔差点脱手往地上落。
姜白野眼见着那只没有一点血色的手敏迅地一捞,笔正好落进了他的掌心,牢牢地被扣进他匀长的手指里。
姜白野发现这只手的手腕上。
有一道疤。
第41章 惩罚我
那声音离得近,从脑后攀上耳尖,不轻不重地,像一阵温温润润的雾,激得人直打激灵。
姜白野头皮发麻,手差点没拿稳手机,怒目望过去:“你干嘛?”
周衡钰望着他,调笑似的开口:“看看是哪个小孩不好好吃饭,吃两口又拿手机,是不是对身体不好?”
姜白野心里想,你这身体还能说别人身体好不好?
“你懂个屁。”他没好气地回了一句,也没把周衡钰的话当回事。
碗里没剩几口饭,他利落地吃完了就放了筷子回了房间。
三个巨大的塑料袋堵在门前,像三座山一样,饶有一种他不带进去就能一直死磕在门口的架势。
姜白野瞥了眼另外两个司机拎过的袋子,里面全都是各式各样的零食。
这个份量,姜白野怀疑是周衡钰不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爱吃什么,就把货架上每款零食都拿了一份。
他没有回个房间还要翻山越岭的兴趣,也并不怎么喜欢吃零食,脚抵着袋子,将这两座装零食山堵在了周衡钰茶室的门口,只留下了装生活用品的那个踹进了房间里。
因为这些东西挑的人用了心思,里面的款式和样子的确是他喜欢的风格,有几样就是他自己看到了也会买下来。
姜白野抽了张白纸,把那道题的几个重要数据抄了一遍,然后就开始推算。
按理来说文科的数学题不会出得太绕,更何况这还是政治,一般用几个公式代一下就可衡了,可是这道题有好几个弯,让人写一半又突然意识到不对。
姜白野连做了好几遍,用了好几个不一样的思路,每一个都是在白纸上写了长长一列算式,最后又用一条干脆的直线在字迹上面盖上去,像一把穿胸而过的剑,把一条思路给否定了。
这个过程循环往复,直到他一面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数字,都无不例外地死在一条直线之下。那条线起初还画得笔直,头尾一样重,到了白纸右下角那一块的时候开始变了,变得头重脚轻,尾巴被拉出长长一道笔锋,凌厉得要划破纸。
姜白野皱着眉将纸一翻,想就着背面继续写,结果发现背后被零零星星的墨迹渗透了,甚至可怜兮兮地被戳出不少伤疤。
这张纸算是光荣告退了。
他又摸了另一张纸,抬笔往上写,写出来一道断断续续的线,黑墨里带着水油。
……
大少爷不耐烦了。
食指关节勾扣着笔头,笔尾压在拇指盖上,烦躁地将拇指一挑,这支笔就从他手里被挑飞了,不知道砸在哪发出“砰”的一声响。
姜白野摸起手机,点开王谦虎的信息栏,摁下了右上角的三个点,手一滑。
屏幕上弹出了一条提醒€€€€
加入黑名单,你将不再收到对方的消息,并且你们相互看不到对方朋友圈的更新。
姜白野毫不留情地点了确定,然后点开了游戏。
周宇航正好在线,他们两个人开了几把,结果都不怎么样,姜白野聚不拢神,心里装了事,总觉得被吊着胃口,打几把越打越烦。
这样惨不忍睹的局势,偏偏有人看不到自己的问题,一条一条地发信息进行精神霸凌。
[我方]我也不想赢:野区有灵芝么?你要不试试往手机上撒把米,可能鸡的走位都比你好。
[我方]我也不想赢:奇迹暖暖下了吗?能玩么?我有点怕你玩奇迹暖暖都没满八岁。
[我方]我也不想赢:白内障,看不清,莎普爱思滴眼睛。
……
周宇航看着自己一颗颗变少的星星,眼睛都黑了,颤抖着手,不顾死活地发了条信息过去。
[我方]峡谷扛把子:老大,求求你了,不要辣手摧星了。
[我方]峡谷扛把子:我和你打了半个下午了,一把都没赢!
[我方]峡谷扛把子:哦不对,也不是这么说,是自从你搬进山里,我和你打游戏就再也没赢过!!!
[我方]峡谷扛把子:是不是风水限制了你的发挥,环境操纵了你的双手??要不然在你回来之前,我们先暂停一下游戏搭子的关系吧我的哥π_π
姜白野手一顿,望了一眼窗外,果然看见外头的天已经暗了下来,他竟然被这一道鬼题耗了一下午。
他想了想,回了两条。
[我方]我也不想赢:不是。
[我方]我也不想赢:是更好的自己,美好的明天,全新的挑战污染了我的灵魂。
[我方]峡谷扛把子:……???
姜白野突然觉得有点没意思,也没兴趣继续祸害周宇航了,恹恹地回了句“下了”,就摁灭了手机。
他踩着地板往后一靠,椅子“滋”一声地摩擦过地板,腾出一段空间。姜白野起身打开行李箱,打算从里面再摸支笔出来,与那道题不死不休,又瞥见箱子旁边还没收拾的塑料袋。
塑料袋里东西错落地交杂着,一堆垃圾似的瘫在墙边。
总不能要什么就从塑料袋里翻吧,又乱又麻烦。
姜白野停了手,先去把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摆放了一下,杂物都还好放,但里面还有几套衣服。
他的行李箱是装满了的,起初就没打算从这里带东西走,所衡一点位置也没留。
这几件衣服行李箱是肯定放不了,只能放衣柜里,既然用了衣柜,那也没必要把自己带来的衣服单独塞在箱子里,于是他又花了点时间把自己的衣服也理进了衣柜。
最后收拾完天都全部暗下去了,外头黑漆漆一片,白天里留下的热气还蕴在林子里,与温度过低的空调房撞在一起,留了一玻璃的水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