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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下班,贺清淮在办公室等了李甚十多分钟,都没有等到人,便给李甚打了个电话。
接通后,贺清淮发现李甚的嗓音十分沙哑低沉,像是生病了似的。
“贺教授。”
“李甚,你怎么了?现在在哪?怎么没有来实验室找我?”
李甚听出贺清淮话语里的关心,沉默了片刻后,道:“贺教授,我身体不舒服,所以提前请假回家休息了,忘了和你说,你直接回来吧。”
“去医院了吗?哪里不舒服?”贺清淮忍不住担心地问,“是不是那天用凉水洗头造成的?”
“那件事都过了几天了。”李甚忍不住勾了勾唇,然而想到肖归帆在咖啡厅里和他说过的话,笑容倏地消失,“我没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同学给我打电话,我先挂了。”说完不等贺清淮反应,直接挂断了电话。
贺清淮拿着手机,眉心紧紧皱着。
李甚的表现太不正常了,以往哪怕有同学给他打电话,他也不会直接挂断他的电话接另一个人的,而是会边和他通话,边在微信上回复另一个人。
今天到底是怎么了?是因为中午看见肖归帆不高兴了?
贺清淮面色凝重地离开实验室,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即将发生。
开车到家,贺清淮开门后没有在客厅看见李甚,便去卧室寻找。
“李甚?”卧室一片黑暗,贺清淮叫了声李甚的名字,没得到回复,以为李甚不在里面,随手打开灯,灯光亮起的那一刻,却见李甚正坐在床边看向他的方向,目光沉沉。
贺清淮吓得心头一跳,立刻走到李甚面前,“你怎么了?现在还不舒服吗?我带你去医院。”
贺清淮去拉李甚的手,却被李甚躲开。
贺清淮惊讶地看向李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贺教授,今天我离开实验室后不久,肖归帆突然从身后叫住我,说有些话想和我说。”
贺清淮心脏一紧,面上依旧冷静,手指却忍不住微微蜷缩,“他找你做什么?难道在我这里没受到好脸色,所以就怪罪到了你的身上?他是不是和你说了难听的话?如果他说了,我立刻收回实验室给他的使用权,这次哪怕校长亲自来找我说也没用。”
“不是,他只是告诉我,他是你的学长,这件事他没有骗我吧?”李甚抬起头看着贺清淮。
贺清淮努力让自己直视李甚的眼睛,“他确实是我的学长没错。”
“你的初恋也是你的学长,他们是一个人,对吧?”李甚虽然用的是疑问句,用得却是十分肯定的语气。
贺清淮面对李甚的眼睛没有办法说谎,缓慢地点头:“是。”
“但我对他确实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贺清淮解释。
“我要说的不是你还对他有没有感觉的问题,而是‘沙子’的问题。”
“什么沙子?”贺清淮脸色微微泛白。
“你曾经对我说,你的眼睛里容不下沙子,所以才会在得知我将你当成贺清羽替身的时候毅然决然的和我分手。”李甚嘲弄地勾起唇角,“没想到如今的我也会面对同样的问题。贺教授,你猜我的眼睛里容不容得下沙子?”
贺清淮一瞬间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耳旁轰鸣声顿起,过了十几秒钟,他才恢复意识,有了反应,嘴唇颤了颤,“李甚,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不,你都听得懂,你只是不想面对现实。”李甚站起来,高大的身躯几乎完全笼罩贺清淮。
他站在贺清淮面前,眼神一片冰冷,“如果你在我们复合之前告诉我这件事,我可能不会这样生气,但偏偏是在我们复合,你的初恋从国外回来,对你展开了追求攻势之后。你知不知道肖归帆对我说什么?他说没有他你根本不可能接受我,我只是他的替身而已。我被你的初恋随意嘲弄,却一句话都反驳不了,你知道我当时是什么心情吗?”
李甚眼眶微红,“我现在就收拾东西离开,把你男朋友的位置还给肖归帆。你们两个才是两情相悦,一个暗恋了十几年,找新的男朋友还要找和初恋相似的,另一个被你十几年锲而不舍的祝福短信感动,为你回国,多么令人感动的爱情。我在里面只是一个推动你们感情发展的工具人,现在工具人功成身退,贺教授,祝你们幸福。”李甚说完看了眼卧室,“我没有心情再收拾,待在这里的一分一秒都让我感觉到窒息。我的东西你看不惯可以直接扔掉,我们结束了。”
李甚说完,大步从贺清淮身旁走过,贺清淮愣了几秒钟,再追出去已经看不见李甚的身影。
他苍白着脸跑到小区大门,还是没看见李甚,保安见他状态不对,走过来询问:“贺教授,你没事吧?”
“你看见李甚了吗?”贺清淮像是找到了救星,焦急地问。
保安一脸疑惑,“贺教授,李甚是谁?”
贺清淮眨掉眼睛里面的眼泪,才发现自己面前的保安并不是和李甚交好的那一位。
他想和保安描述李甚的穿着,发现自己竟然想不起来李甚刚刚穿了什么。
他的脑海里全是李甚那双冰冷嘲弄的眼睛,贺清淮眼中再次浸满眼泪,脸上露出痛苦地表情,心脏的疼痛几乎让他以为自己下一刻就会昏死过去,然而没有,他只能清醒的承受这像是钝器割肉一般令人窒息的疼痛。
贺清淮自己曾经有多决绝,此时就多么不敢追上去。
李甚也是一个骄傲的人,他不会原谅他了。
李甚不会原谅他了。
贺清淮听到保安在关心询问要不要帮他叫车去医院,因为他看起来像是生病了。
贺清淮缓慢地摇了摇头:“不用,我没有事。”转身离开,没有追出小区。
虽然痛苦,贺清淮却依旧无比冷静,他痛恨着自己冷静的大脑,但又需要它来帮自己分析现在的情况。
很明显,使替身事件暴露的策划者就是肖归帆。
肖归帆果然如他所料,一直都知道他曾经喜欢他的事,却从不回应,看着他卑微挣扎,此时回国又装出一副深情的姿态,甚至设计让李甚和他分手,行为举止令人作呕。
他怎么能对李甚说出那样的话,他怎么可以对他爱的人说出那样的话。
李甚还不到十九岁,贺清淮无法想象李甚当时的无措与伤心。
自己年长他十一岁,本应该成为保护他的盾,此时却成了刺伤他的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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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甚没有回学校,他的东西几乎都在贺清淮家里,回到学校连盖的被子都没有。
他打车到朱雅家,站在朱雅出租屋门外给她打电话。
“姐,我现在在你家外面。”李甚声音微哑道。
朱雅惊讶:“你怎么突然过来了,等我马上去给你开门。”
几秒种后。急促的脚步声从里面响起,门从里面打开,透出的灯光落在李甚脸上。
朱雅脸色大变,赶紧把李甚拉进屋子里。
“李甚,你别哭,告诉姐姐是谁欺负你了?是贺教授吗?你和他吵架了?”
朱雅简直快要心疼死了,他活泼开朗的弟弟竟然像是被人抛弃的小狗一般,眼眶通红站在她租的房子外面。
她一连问了几个问题,李甚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朱雅带他坐到沙发上,给他倒了杯水,“不急不急,你先调整好情绪再和我说。”
朱雅拿了个板凳坐到李甚对面,看她弟弟深呼吸试图把眼泪压下去,她刚想劝李甚可以先哭一会发泄情绪,李甚已经通红着眼睛,用沙哑的鼻音道:“我和贺教授分手了。”
朱雅惊讶地张大嘴巴:“这次是为什么?”难道真像她猜的一样,两人床事不合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吗?
李甚吸了吸鼻子,道:"肖归帆确实是贺教授的初恋。"
朱雅愣住:“贺教授初恋是肖归帆的事是真的?你怎么知道的?贺教授和你说的?”
“嗯,之前我说他是我的初恋,问我是不是他的,他告诉我他喜欢过他的学长,今天我才知道,他说的那个学长就是肖归帆。”
“你们两个就为这件事分手了?”朱雅觉得不可思议,“可是贺教授现在明显已经不喜欢肖归帆,那是他还没有遇到你之前的事情,我觉得不应该太过计较,更不应该因此提出分手。”
朱雅严肃道:“贺教授那么爱你,你因为这种原因和他分手,他得多伤心啊。”
“他伤心就伤心吧,我已经管不了了。”李甚负气道。
朱雅刚要说他太任性,就听李甚接着说:“反正一开始他和我在一起就是因为我长得像肖归帆,现在本人回来了,哪还用得着我这个替身。我成全他们。”李甚说完,眼泪又掉了下来,刚才几句话明显是在逞强。
朱雅原本还以为是李甚任性,听完李甚的话之后,火“噌”的一下升了起来,“你把前因后果和我说说,是谁告诉你你是肖归帆的替身的?”
“是肖归帆。”
“这个不要脸的烂男人!”朱雅咬牙切齿。
她就说第一次见肖归帆就觉得这个人很熟悉,但是又莫名的不喜欢他,原来肖归帆竟然这么恶毒,故意和她还不到十九岁的弟弟说这种事。
“他说了你就信了?你就没有听贺教授解释吗?”朱雅问。
肖归帆对贺清淮是什么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对李甚说这种话的目的显而易见€€€€拆散李甚和贺清淮,自己上位。
她的弟弟平时挺聪明的,偏偏容易在感情上犯糊涂,万一肖归帆就是胡说八道呢?李甚信了真和贺教授分手,不就如了肖归帆的意?
李甚道:“贺教授承认了,他一开始的确是因为我像肖归帆,所以才会接受我的追求。”
朱雅:“……”
“贺清淮怎么可以这样?”朱雅出离愤怒了,“他竟然这样玩弄你的感情,分手,必须和他分手,这次绝对不能再和他复合。”
在朱雅心中,贺清淮虽然高傲冷漠,但不是坏人,没想到竟然会对她的弟弟做出这种事,简直无法原谅。
“你今晚就在我这里睡一晚,明天我去帮你把贺清淮那里的东西搬出来。”
李甚道:“不用麻烦,他那里的东西我都不要了。”
朱雅道:“行,你需要什么姐给你买,不用他碰过的东西!”
李甚在朱雅的沙发上凑活了一晚,朱雅担心他,半夜出来看他睡得怎么样,发现李甚还在看手机,根本没有睡觉。
朱雅劝李甚快休息,李甚用伤心地语气说他睡不着,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肖归帆在咖啡厅里对他的嘲弄。
朱雅简直恨透了肖归帆。
这个男人比贺清淮还要可恶。
第二天起来,朱雅出了卧室,看见李甚终于在沙发上睡着,手机掉在了沙发下面。
她走过去小心翼翼捡起手机,心疼地看了眼李甚青黑的眼底和明显哭肿的眼睛。
朱雅洗漱完没有叫醒李甚,轻手轻脚离开公寓,到了外面给李甚的辅导员打了个电话,给李甚青了一天的病假。
李甚现在的状态哪里都不适合去,还是先调整好心情再说吧。
到了实验室,余温峥见朱雅脸色不太好,问:“昨晚没睡好?看你的脸白的。”
朱雅叹了口气,眼圈一红。
余温峥吓了一跳:“怎么了妹妹,谁欺负你了?”
实验室其他人闻言都围过来,关心地看着朱雅。
朱雅吸了吸鼻子,道:“我没事,我只是心疼李甚。”
“李甚怎么了?”大家看朱雅伤心成这个模样,心里都有些没底,一时间什么想法都涌了上来。
朱雅刚要说话,余光瞥见肖归帆,立刻止住话头道:“先上班,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再和你们说吧。”
众人这下看懂了,事情和肖归帆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