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江鸢昨晚忙了一夜未合眼,这会儿眼皮子忍不住的直打颤,她猛地栽了下脑袋,身子晃晃悠悠的。
这栽了下,也稍微清醒了点。
江郑平是亲王,不用跪拜皇上,也不用一直站着,所以坐在大殿椅子上把玩玉扳指,听大臣们在耳边议论纷纷的声音,偶尔抬头望望空荡的龙椅。
宰相徐蔺之和身边的大人交谈完,拿着手中的朝笏,踱步走到江郑平身前,恭敬道:“长平王,如今已经辰时三刻,皇上还未上朝,您看……我等要不要去宣德殿看看?毕竟听闻这两日皇上身体欠佳,皇后娘娘又和枢密使左大人来往亲密,臣怕其中有变。”
皇上的身体这些年一直都不怎么好,朝政暗中都是皇后来处理,所以这皇后插手朝政不是一天两天了。
最近这皇后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还和枢密使左大人关系好了很多。
虽说这枢密使最初的职责是辅佐宰相,分掌军政,职位低于宰相,但自从先皇开始,为了分衡军政大权,重用枢密使,以至于到了今日,这枢密使权侔于宰相。
所以他们不得不防啊。
江郑平听着宰相的这番话,慢慢握紧拳头,大拇指的玉扳指压在食指上。
啪,在大臣们小声议论的时候,江郑平突然一巴掌拍在扶手上。
这声音不小,殿上所有大臣都被吓了一大跳,就连站在最后面的江鸢都被吓的整个人差点弹起,眼睛睁大,瞪的跟个玉珠似的。
殿内一片寂静。
唯有枢密使左慈双手捧着朝笏,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闭眼歇息。
江郑平缓缓起身,侧身面向众大臣,声音雄厚:“诸位大人,如今已过辰时,可皇上还未前来上朝,我等身为臣子,自当关心皇上和朝事,所以本王在此提议,请诸位大臣跟随本王一起去宣德殿,面见圣上。”
众大臣交头接耳议论两声后,齐齐道:“我等愿跟随长平王前去面见。”
说罢,大臣们自动侧身让开中间的道。
江鸢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前面的大人纷纷侧身让开,她跟着有样学样,双手拿着朝笏侧身弯腰往后退去。
正当长平王准备迈步离开时,一道女声突然从后殿传来:“长平王,慢下。”
这声音清凉震耳,颇有威慑力,不知为何,江鸢听着还有几分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她刚想抬头看是谁,长平王和朝中大臣呼呼飒飒的转身,遮挡住了她的视线。
江鸢仰了仰脑袋也没看清楚是谁。
江郑平知道是谁,但他并没有当回事儿,直到看到那女人身上的衣服,才瞳孔猛然放大,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景象。
他们大梁王朝的一国之后,竟然身着孝服出现在朝堂之上。
众大臣见状,惊恐万分。
毕竟能让皇后穿孝服的不是皇上就是太后,可这皇上迟迟没来上朝……
就在这时,大殿门口涌来众多禁军,咚的一声,殿门由外至内关上。
“这是怎么回事儿?”
“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大臣们议论的声音顿时一波高过一波,都在讨论莫不成是皇帝驾崩,皇后要政变?
江鸢站在后面顺耳听了几句。
她跟着江郑平上朝的这一年,虽然一直未认真看过皇帝的面貌,听说的也一直都是这皇帝昏庸无道,不理朝政,喜爱男宠。
和皇后成婚五年也未生下一子,但好歹也认识一年了,说没就没了,还挺可惜。
要说大臣们是伤心,可这江郑平倒是愤怒,他往前两步,凌厉的逼问皇后:“皇后娘娘,皇上大安,你却身着孝服上朝,这是对皇上的大不敬,罪该万死!你私自调禁军,更是罪加一等,诛九族!”
皇后走至龙椅前停下,她松开太子的手,缓缓举起圣旨,眼眸垂下望向长平王,眼角是哭过的红肿:“长平王勿动怒火,本宫虽然也很难相信这件事,但皇上的确已于今日卯时突患心疾驾崩,太医们用尽办法也无力回天。不过皇上虽然驾崩了,但国家大业不能不顾,在来大殿之前,本宫已经通告全国各州县设置丧仪,而本宫则亲自前来告知百官,并代为转述皇上遗命。”
皇后把手中的圣旨伸向江郑平的方向:“先皇遗命,拜长平王为顾命大臣,以安国事。这是大行亲笔所写遗诏,长平王请接旨。”
“放肆!”长平王大声斥责,“皇弟身体向来安好,怎会突发心悸驾崩,妖后休得胡言乱语,本王要面见太后。”
皇后居高临下的站着,眼神锋利的投向长平王,颇有不怒自威的威严:“本宫乃后宫之主,一国之母,长平王就算是亲王,称本宫为妖后也实属大不敬,但皇上驾崩,本宫哀痛,不予多言,还望长平王早些接旨,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先皇的国丧也要如数安排。”
江鸢听着偷偷腹诽,这皇后嘴上说着哀痛,可面上却是一点没表现出来,难怪长平王总说这皇后野心勃勃。
恐怕以后的朝堂,要风云四起了。
长平王冷呵:“皇后娘娘,先皇遗诏向来是先皇驾崩后,由翰林学士和诸位大臣商议而定。如今先皇驾崩不足一个时辰,你这遗诏,来的未免也太快了吧。”
“怎么?”皇后冷眼相看,话中带刺,“大行驾崩,长平王身为先皇皇兄,不关心先皇,倒是质问本宫这手中的遗诏真假,长平王可真是兄弟情深啊。”
长平王怒指萧莫辛,“妖后,休的胡言。”
在两人争执的时候,众大臣已经停止哭泣哀嚎,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这心里还盘算着这新皇登基后,该如何站队。
不过他们也不急这一时,这事儿啊,得退朝后好好商量一番。
皇后自然是知晓这长平王不肯接旨,无非是因为怕她篡改圣旨,独掌朝政大权,但区区一个长平王,能奈她何。
她转过视线,朝大殿的诸位大臣喊道:“翰林学士,林大人何在?”
“臣在。”林大人提着衣摆起来,走到中间又跪下,“皇后娘娘。”
皇后道:“本宫且问你,这大行遗诏,可是先皇亲笔撰写?”
林大人双手抱拳:“回皇后娘娘,的确是先皇亲笔撰写。”
皇后又道:“那这大行遗诏可是自从先皇撰写完,便放在宣德殿牌匾之后?”
林大人:“正是。”
皇后这才看向长平王,举着圣旨慢慢放下,姿态高傲:“这下长平王可听清楚了?先皇生前便已秘密召见林大人撰写遗诏,放置宣德殿牌匾之后。方才本宫取下之时,也是太后亲眼所见,难道您信不过我,也信不过林大人和太后吗?”
最后一句她特意加重了语气,意在威慑。
这林耀是先皇近臣,在朝多年一直未站队保持中立,并且几经弹劾后宫皇后干涉朝政之事,所以他的话长平王自然是相信的,更何况这妖后还搬出了太后娘娘。
长平王这才不得已跪下:“臣,接旨。”
皇后一步步走下台阶,将手中的遗诏交到长平王手中。
她这一下来,身处后面的江鸢也看清楚了这皇后的面容,那精致的侧颜和完美轮廓,不正是自己昨晚睡的极品美人……
江鸢站在朝下,脸色蜡白,冷汗直流,双腿忍不住的打颤。
她大概是,要死了。
她,她怎么能是皇后呢?
江鸢哆嗦着抬起袖子,轻轻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了去。
昨夜她见那马车装饰华丽,按照规制,是王宫贵胄才能乘坐的。
虽然她想过可能是哪家贵族的夫人,或者是皇帝的某个妃子,但她本着春宵一刻值千金也就没多想,大不了做个牡丹鬼,但谁能想到她竟是当朝皇后啊。
不,她现在是太后了。
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不仅非礼了她,自己还是她死对头的女儿。
这,这可怎么办。
江鸢不停的冒冷汗,唇色都发白了,她虽说做牡丹鬼,可没真想做牡丹鬼啊。
长平王双手接过遗诏转身面向大臣,大臣们顿时俯趴在地板上,听诏候令。
长平王缓缓打开遗诏,念道:“朕受天命,抚治国度,久持玉玺,终于期限,天不假年,病入膏肓,上帝所召,大行皇帝。为此,特立遗诏以安国事。太子永承聪慧过人,品行有德,即日起,册封太子永承为新皇,柩前即位,继承大统。另,亲王长平王乃朕皇兄,对朕关怀备至,对朝事裁决有序,封为摄政王,辅佐新皇政务。皇后萧氏,贤良淑德,德才兼备,母仪天下,待子如亲,有辅政之德,特另其垂帘听政,与摄政王共同辅政,尊为太后。宜尊太后为太皇太后。见此诏者,如朕亲临,咸使闻之。”(1)
“臣,谨遵先皇遗命。”
大臣们俯身叩拜。
浩荡的声音在辰元殿里来来回回的回荡。
太后垂帘听政……
长平王合上圣旨紧紧握在身侧,脸上的怒意似是要把这女人千刀万剐。
这先皇遗诏中好一个皇兄关怀备至啊,先皇知道他皇兄只手遮天,所以瞒着自己偷偷见了翰林学士撰写遗诏,还特封这妖后垂帘听政,让两人互相制衡。
他看自己这皇弟,也并非完全是个贪恋淫/色之人,倒有几分聪慧。
遗诏念完,接下来就是新皇柩前即位、发国丧,文武百官、长平王和太后开始讨论柩前即位的事情。
没有长平王阻拦,柩前即位仪式进行的很顺利。
国丧期间,皇帝、后宫和文武百官需守丧27天,皇帝奏折和各部院衙门行文都要把红笔改为蓝笔,全国上下不准婚嫁、行乐,抗旨者,压入大牢,严重者,杀无赦。
不过一个上午过去,百官都换了丧服守在万生殿面前吊唁皇帝。
皇后和太子身着丧服站在最面前,正式宣告,公元998年,大梁王朝顺乐五年,梁文帝驾崩,太子永承继承大统,改元盛武。
这年号虽然是定了,但也要到明年年初才能使用。
第4章
先皇驾崩后,朝中大事全落在了摄政王和太后手中,双方开始暗地里争权夺势,大臣们也在守丧期间讨论站摄政王还是太后,但一大部分还是站的摄政王。
毕竟皇帝幼小,太后虽然可以垂帘听政,但也只有萧家这么一个参知政事、左家的枢密使和千家的侍卫亲军马军司。
想要牢牢的掌握大权,和长平王比起来简直是痴心妄想。
萧莫辛何尝不懂他们这些人的心思。
不过要说皇帝驾崩最难受的人是谁,不是萧莫辛,也不是朝中大臣和太子,而是深居寿仁殿的那位太皇太后,她这下不仅是丧子之痛,更是丧权之痛。
萧莫辛身着丧服走进寿仁殿,挥挥手,跟着的宫女弯腰候在门口。
殿里只剩下两人。
太皇太后脸色苍白的歪靠在椅子上,以手扶额,看起来甚是伤心的样子。
只是这余光刚瞥到萧莫辛,又像是满血复活,怒指着殿下的萧莫辛:“萧莫辛,你,你这是谋逆!你还行为不检,若是先皇活着知道,一定会亲手杀了你,诛你九族!”
“哦?”萧莫辛挑眉,双手背在身后:“那太皇太后是承认昨日在寺庙,对本宫下/药了?”
太皇太后眼神躲闪着,随即否认:“哀家怎会做如此劣俗之事!”
前些时日先皇纵欲过度,病情愈发严重,太皇太后便以去寺庙祈福为由带萧莫辛离开,目的是为了等先皇驾崩之后能独掌朝堂,只可惜啊,这太皇太后是个没脑子的,只知道下/药陷害,却不知道谋略,以为一个行为不检就能把萧莫辛除掉。
异想天开。
萧莫辛轻笑:“说来本宫还要感谢太皇太后,若不是您下/药,本宫也不会连夜赶回宫,被先皇召见至身前,听他遗命。这先皇可是亲口说,让本宫垂帘听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