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冲了进来,一脸担心的喊着。
江鸢折身转过来,拿起佩剑挂在腰间,朝角落那名杀手走去:“把他绑起严加拷问,问他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秦大夫?问一次不说,就割他一片肉,直到他说为止。”
“是。”
两名侍卫走过去拉他起来,用绳子把他紧紧绑在了柱子上,旁边还放了个火盆。
江鸢坐下淡然喝茶,一旁是惨不忍睹的声音,火盆里的火时而大,时而小的烧着。
“小江江……”
姚星云听闻这边出事,就想过来看看,没想到刚掀开帘子,就看到那名杀手被侍卫残忍的拷问,地上都是他身上流出的鲜血。
那火盆里还正滋滋烧成什么,飘散出来的味道有些熟悉,好像……
滋滋滋滋。
“呕。”
姚星云突然看到那侍卫把一块东西扔进了火里,他刚吃完饭,胃里突然涌来一阵恶心,转身出去大口疯狂吐着。
江鸢神色漠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审讯还在继续。
杜晓婉也从那边过来想看看是什么情况,没想在帐篷外遇见了正狂吐的姚星云,她连忙捂住鼻子,嫌弃道:“你怎么了?”
姚星云最后一口吐完瘫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指着身后的帐篷说:“我告诉你,小江江她,她简直不是人,她就是个恶魔。我第一次见这么拷问人的,太狠了。”
“什么?”杜晓婉以为他在胡言乱语。
姚星云哼唧了两声,找不到话解释,最后只能说:“你自己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杜晓婉一脸疑惑的上前掀开帘子。
里面江鸢喝完放下杯子,好心关怀道:“一句话而已,总比生不如死的强,你这么坚持,今天晚上你就只能死去活来了。”
为了怕他惨叫的声音吓到周围灾民,江鸢找了块布塞进他的嘴里,想说就点点头。
杜晓婉进来看到这一幕,心里猛然泛起一阵胆颤,胃里跟着翻涌起来,难怪姚星云会吐成那样,这审讯方式未免太过……
“有事?”江鸢问她道。
杜晓婉强忍着别过头不看那边,走过来行礼:“听说抓了名杀手,我过来看看。”
江鸢波澜不惊的嗯了声,沉默片刻,她想起一件事,吩咐杜晓婉道:“杜寺丞,秦大夫被迷/晕了,你把她背出去换个住所,好好安置安置,这里之后就不住人了。”
“是。”杜晓婉特意绕过正在行刑的那边,走到床榻前,掀开薄被,把床上晕倒的秦沐翎轻轻抱起来,走出了帐篷。
两盏茶的时间,那人松口了,他说他只是拿钱办事,找他的那人他不认识,都没看见脸,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杀秦沐翎。
江鸢让那名侍卫住手,并给他解绑,说道:“把人连夜送到提点刑狱司大门口。”
“是,大人。”
侍卫解开绳子,他双腿软乎乎的倒下来,全身沾满了他自己的鲜血。
江鸢一眼未开离开帐篷去找林耀,关于方才那名杀手的事情,她一句话都没提。
林耀坐在书案前,在查看这段时间赈灾粮的有关记录,但一笔笔都是夸大其词的假账,若是放在一个知县那里,林耀也就直接下令将其抓进大牢了,可这次对方姓江。
“前年的时候,刘大人便曾写过书信给我,告知峡城的事情,我也代她上述过先皇,但全部无疾而终。”林耀同江鸢说。
那封信,刘大人也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峡城传出来。
江鸢笔直的站在书案前,冷静道:“大人不必过于心哀,朝廷这些年被权贵掌握,地方官员贪污、贿赂、草菅人命,欺压百姓已经成为常事,根本无人过问。”
对于江鸢这番话,林耀是不赞成的,甚至还冷嘲热讽她:“你乃长平王之女,虽是庶女,但也曾嚣张跋扈、沉迷酒色和美色过,可你知这些老百姓过的是怎样的生活吗?都说我大梁是繁华之都,太平盛世,可在峡城,饿的没饭吃,吃亲人骨肉的事情比比皆是。我林耀也是穷苦百姓过来的,虽未吃过亲人骨肉,可草根、树皮,我吃了多年。如今我入朝为臣,穿着这身官服,所做之事就要为民为国!江都虞候,你要我看着这些事情不过问,那你还不如现在就杀了我,摘下我的乌纱帽,去和江兴同流合污。”
江鸢方才的话其实还未说完,她弯腰拱手道:“大人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想说的是,凡事到头必有一个极点。如今的朝堂,上下风气不正,官官相卫,太后和长公主其实都看不得这样的事情,但朝中的那些官员轻易碰不到,可这小小的峡城,所涉及的权贵并不多,无非一个小公爷而已,我们若是从这里开刀,岂不是易如反掌。”
林耀听出了她的意思,连忙从书案那边绕过来,追问道:“你想怎么做?”
江鸢放下手,眼神狠戾道:“所谓物极必反,我们抓他们贪污赈灾粮和赈灾款没有证据,可他们这些年贪的别的恐怕不少,相信随便一查就能查到。更何况在我们来之前,太后下了懿旨,凡涉及的官员,轻则免官,重则就地处斩,不用上报朝廷,而我又是长平王之女,长公主的侄女,林大人您说,如若我死在这里会有什么下场?”
“你,江大人,你……”
林耀醍醐灌顶,他指着江鸢说了几个你,最后豁然一笑道:“好,江大人放手去做,我林耀的脑袋从今日起就挂在裤腰带上,只要你出了事,我立刻死在这峡城。”
江鸢勾唇一笑:“谢过林大人。”
自古以来,贪者未必杀、杀人者未必杀,但造反朝廷者,必杀,且诛九族。
林大人是朝廷亲派的宣谕使,代表的就是皇上,如若他死在这峡城,朝廷到时候派的人就不是宣谕使,而是带兵的武官,整个峡城所有官员都将被格杀勿论。
第80章
江鸢在林耀帐中一夜长谈, 等天边泛了鱼白,霞光渐渐潋滟开来,她走出了帐篷。
峡城的日升, 其实和都城并无区别。
前来送食的侍仆早已等在一旁, 见江鸢出来, 弯腰躬身道:“江大人,这里有两份饭食,您要和林大人一起吃吗?”
“不了, 你给林大人送去。”江鸢道。
侍仆颔首:“是。”
昨夜那名杀手被送到提点刑狱司, 等衙役开门发现, 立刻通报了提刑官石楚英。
江鸢听回来的人说,石楚英把人带了进去, 并给他找大夫给他医治,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石楚英便身着素衣急匆匆去了小公爷的府上,看来是杀手对她说了实情。
秦沐翎睡了一晚醒来, 中了迷/药,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痛, 杜晓婉昨晚在这里守了一夜, 见她醒来,端起一杯温茶递过去。
杜晓婉:“秦大夫喝些水吧。”
虽然被人用迷/药迷/晕,但秦沐翎还是有些记忆的, 她坐起来撑着脑袋,问道:“昨夜我被迷/晕, 可有发生什么事情?”
杜晓婉把温茶放进她的手里, 回道:“有人要杀你,江大人路过发现异常, 将你救下,并在你的帐中抓到了那名凶手。”
“谢谢。”秦沐翎端起喝了口。
喉咙里干涩难忍,喝下好了许多。
喝完,秦沐翎握着茶杯放下:“那名杀手是何人?为何杀我?”
杜晓婉摇摇头,退后一步说道:“不知道,江大人审讯结束并没有说。如果秦大夫想知道的话,不妨亲自去问江大人。我有事,就不在这里照顾秦大夫了,告辞。”
“多谢。”秦沐翎朝她颔首致谢。
杜晓婉转身提剑离开。
其实那名杀手的身份,秦沐翎大概能猜到是谁,峡城里的那位小公爷,江兴。
昨日他在得知自己和林大人相识后,脸色显而易见的变了,恐怕是担心自己和林大人说些什么不该说,所以想杀人灭口。
这趟浑水,自己怕是躲不掉了。
秦沐翎低头揉了揉太阳穴,随后掀开薄被下来,穿上鞋子,把茶杯放回桌案上,打了水回来洗脸清洗一番,走出了帐篷。
朝廷的人一来,灾粮如实发放,灾民有饭吃,他们今日的脸色明显要比往日好了许多,年轻力壮的年轻人已经开始重建家园,妇孺和老人继续留在这里,也算是祥和。
只不过……秦沐翎在周围四处转着,一直没有看到林大人和江大人,也没有看到步军司的侍卫,莫非一夜之间全部都走了?
“秦大夫。”路过的百姓和她打招呼。
秦沐翎顺势叫住她,问道:“大娘,我想问一下,昨日朝廷来的林大人和江大人在哪?我在这里并没有见到她们。”
妇人正过身子回道:“今日刘大人出殡,林大人和江大人一大早就去了刘府。”
“谢谢。”
“秦大夫客气了。”
对啊,今日荆南道通判刘大人出殡,他们自然是要去拜祭,送刘大人最后一程的。
刘府。
一入大门,白色孝布挂满屋檐,悬挂的灯笼白茫茫一片,刘家上下老小身着孝服,头戴孝子帽,掩面痛哭,到处充斥着哀伤。
江鸢跟随林耀、文慧元一同走进大堂,周围两侧站着刘岩的至亲,刘家老太太一大把年纪,头发哗白的手持木仗位坐一旁,她虽严肃庄穆,可眼睛早已泛了血丝。
白发人送黑发人,身为母亲岂会心安。
林耀慢走到牌位前,拿起三根香弯腰鞠躬,三拜后,他走上前把香插进香炉之中。
林耀眼中眼泪盯着牌位看了片刻,撩起袖子抹过泪水,走到刘家老太太面前,安抚道:“老人家,请您节哀,我不会让刘大人这样一个好官,在此白白丢了性命。”
“有劳林大人。”老太太轻轻颔首。
林耀拜祭过后,文慧元身着官服走上前接香鞠躬,心中满是愧疚。昨日她曾来过刘府,与刘家人见过一面,只可惜她无能,未能找到蛛丝马迹,让刘大人含冤而死。
于是文慧元拜祭过,折身走至老太太身边,她一句话未说,只拱手深深鞠了一躬。
老太太明白她的意思,颔首不语。
两人大人已经祭拜完毕,江鸢从人群中走出来,正准备上前祭拜时,一根木仗突然伸在她前方,挡住了去路,她停下步子。
江鸢顺着木仗抬头看去,是老太太。
“娘。”刘家夫人喊道。
老太太面露憎恶,苍老的声音低哑道:“江大人就在此止步吧,我家孩子恐怕受不起您这一拜,而且她可能也不大愿意接受你这一拜,今日就让她走的安心一些。”
刘家夫人怕老太太惹怒江鸢,被满门抄斩,连忙走过来说道:“江大人不要介意,老太太是觉得您身份尊贵,所以受不起。”
江鸢被老太太的话刺中心口,不过这话说的倒也不错,她收了情绪,等到再抬头时,神情已变,单手背在身后,甚是傲慢道:“是啊,刘大人不过一个小小的荆南道通判,岂能受我这一拜,那我就不拜了,不然我怕刘大人在地底下无福消受。”
“你!”
老太太把木仗收回来,重重砸在地上。
身后位于一旁站着的林耀和文慧元,皆被她此番话震惊的睁大了双眸,后边依次站着的诸位峡城官员更是面面相觑,不知这位都虞侯这是什么意思,是要闹葬礼吗?
不过这江大人和刘大人也并未结仇啊?
江鸢冷笑一声:“告辞。”
撂下这句话,江鸢离开了刘府。
“林大人,江都虞侯,她这是?”
文慧元自认为对江鸢有几分认识,此人处事圆滑,面对不喜之人也能笑脸相迎,是绝对不会说出这般的人,可现在这是……
林耀方才还在诧异江鸢怎么会突然这样,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顺带附和江鸢的行为说道:“文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