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跟过他一些日子的小厮因为“犯了事情”,被大夫人调到了别的地方,现下除了宋嬷嬷,世子院内只有几个洒扫的小厮。
候府安安静静的,白岩烧还没退下去,因为失血,又有些眼前发晕。
他两只手揣在袖子里,慢慢踩着小石子路往前院的方向走,仿佛时刻都有可能倒下去。
“唔!”
“殿下!”
白岩眼前一暗,下一刻,便只觉得撞上了什么东BaN西。
来人似乎也没料到会在这里撞上人,震惊了片刻,然后快速扶住他往后坠的肩膀。
白岩被扶着,低低的喘息了几声。
他眼前一片黑暗,好半天才缓和下来。
“对不起,我没看€€€€”
“不必在意,原是我没告知主人家,自行走的小路。”
身前人摇摇站稳,楚祈宣也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扶退赶来搀扶他的属下,回身说道。
他手掌在略过后背时不自在的抽动了一下,被撞到的伤口又有崩裂的迹象。
只是身前的人话没说完,却没有再说的意向了。
楚祈宣略有疑惑的抬眼看过去,然后便怔在了原地。
两人谁都没说话,白岩慢慢攥紧了手指,戳到伤口,刺痛瞬间让他惊醒。
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楚祈宣。
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楚祈宣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线,羞愧的往后走了两步才停下,摇摇拱手行礼道:“抱歉……”
他收回手,束在身后,清俊的目光之逐渐变得温和下来。
楚祈宣仔仔细细看着身前俊秀的少年,笑了下,才轻声问道:“不知可是……小世子殿下?”
因为母亲与先皇长子妃之间的交情,上辈子白岩被宣王世子带在身边,真切体会到另一种“亲情”。
可一切在那场意外后都变了。
白岩瞳孔紧锁着,他躲避开宣王世子的视线,几乎称得上是害怕。
他竭力站稳脚步,抬手行了一个世家公子间的礼,声音低弱的说:“都江候府世子白岩参见宣王世子殿下。”
尚公子之间的礼最早源于武将之间,行礼时手臂需要抬得笔直。白岩虽努力端端正正的抬端直了胳膊行礼,但细微之处很不规范。
可在极其重视礼教的楚祈宣眼里,却觉得亦有可爱之处。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
楚祈宣略有出神的看着他的脸。
要说楚祈宣最熟悉的面庞,不是他高雅的母亲,而是当年名动京城的清河郡主。
宣王府有一间专门的画室,里边挂满了清河郡主的画像,捻花的、浅笑的、眉目低垂的。楚祈宣自小向母亲行礼,便会见到画中栩栩如生的郡主侯夫人。
所以在看见白岩的第一眼,楚祈宣几乎瞬间就认出他的身份。
“你识得我。”
他嘴角含笑说道。
白岩发抖着说:“世子风华绝代,我自是能分辨的。”
楚祈宣笑了声,温声说道:“多谢小世子夸赞,既然你认识我,想必也知道你我母亲自小便是相识,你与我也不必这般客气。”
白岩低着头看地面上的枯叶,没有说话。
楚祈宣只当他还觉得陌生,很有分寸感的止住话题,问道:“看小世子行色匆匆,可是府内出了急事?或许吾可帮得上忙。”
白岩怔了一下,轻声回道:“楚帝陛下宣召全城坤泽,现在兄长已经做好准备,要前去皇宫了。”
他抬眼,看向楚祈宣。
楚祈宣确实拧起了眉头。
他原以为昨夜皇叔没有大碍,可没想到楚骥竟然同意了宣召坤泽,狂妄如他皇叔,除非是察觉到了信息素暴动的倾向,否则不可能会这样的下令。
白岩细细看着他,低着眉提醒:“我要去送兄长,世子可要一起。”
楚祈宣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明白都江候府的家事,白岩为何叫他参与。
但是他刚见到白岩,的确不想就这么离开。
可能就像他母亲当年护了清河郡主十数年一样,他看见白岩的眼睛,就很难拒绝。
总归只是送人而已,礼数周全亦无大错。
楚祈宣思量片刻,欣然点头:“吾暂住侯府,自礼数来讲也是该去看看的。”
白岩知道他会答应,甚至没有什么意外的点点头,侧身率先带路,他不想离楚祈宣太近,只要一靠近,便会想要颤抖。
楚祈宣跟在他身侧后一步,抬脚又扯到了伤口,眉头不自觉的一皱,身后的属下当即上前,压着声音规劝道:“世子,您€€€€”
楚祈宣抬手止住他没说完的话。
白岩听见动静,僵硬的停下脚步。
楚祈宣神色淡然,浅笑着说:“劳烦小世子继续带路,本宫跟在你身后。”
白岩头也没回,快速的点了点头,继续带路。
楚祈宣跟在他身后,不太明显的缓慢行走,好在白岩年纪小,个头不高,所以也看不出来楚祈宣的不对劲。
他身后的属下得到主子命令,无奈也只能退居后边,不敢再多提伤口的事。
两人到的时候,前院正一片兵荒马乱。
进宫觐见皇帝不是小事,一切都须得按照觐见的规格安排。
白清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细碎的暗纹点缀着,衬得镜中的少年仿佛林中君子。
阿邦进来通报道:“三公子,小世子和宣王世子殿下一并来了。”
白清放下手中的东西,眉头微动,“是吗,那真是很巧。”
他推开门,嘴角挂着浅浅的笑,像是看见心爱幼弟的兄长一样。
白岩怔怔的看着他,又看看自己被握住的手,掌心露出了一点纱布,白清像是没有看到一样,上下打量着他,心疼的说:“父亲罚你罚得狠了。”
白岩蜷紧手指,小声的说:
“谢谢兄长关心……我没事。”
白清打量着他,眼睛忽然看向他的脖颈处,在白岩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伸手过去,开一点他盖高的衣领。
白岩僵在原地。
“这是如何弄的?!”
楚祈宣更快开口询问,他紧拧着眉,下意识的往前走了几步,与楚帝有几分相似的眉眼显出Hela几分凛然。
白岩张了张嘴,他不知道如何解释,无措的看向白清。
白清却忽然垂下眼,声音很轻的说:“阿年,你是不是又偷偷出府了!”
白岩怔住,他张口,无力的辩解:“不、不是的……”
白清逼问道:“那你这伤口是从何而来的。”
白岩闭上嘴巴,呆呆的看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兄长。
白清很失望的看着他,低声说:
“阿年!你是侯府世子!关乎着整个侯府的未来,如此关头,切莫再如此任性行事了。”
楚祈宣皱着眉从少年白皙却勒着一圈可怖红痕的脖颈上挪开视线,沉声规劝道:“三公子说得对,君子行事,应当前后思量,小世子代表的是都江候府,万不可此般任意妄为。”
白岩抬头看向他,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又重新阖上了。
他低下头,说:“我知道了。”
楚祈宣本来有些觉他不成器,看到白岩这副模样,心里却一沉,他沉默下来,开口道:“我……”
“三少爷,夫人叫我来问问这边收拾好了吗。”
“好了。”
白清回答。
他松开白岩,虚虚的扶住身侧人的手,然后抬头,低眉朝楚祈宣说道:“殿下,那这段日子便劳烦世子殿下对小弟多加照拂了,我在宫内,怕是不能顾到。”
楚祈宣抱拳答应道:“三公子尽可以放心……你在坤泽宫亦不必太过紧张,若不触及皇叔憎恶之处,是不会有事的。”
白清收敛起情绪,点头:“多谢世子殿下提醒,父亲今日要宴请殿下,恕清不能作陪,那清便不多留了。”
他又侧目看向站在一侧的白岩,伸出手,想要去拉他,少年低着脑袋,像是很怕他一样往后缩了缩。
白清动作微顿,他眯了眯眼,不过马上又忧郁起来,像是被伤到一样。
宫内的马车就等候在侯府外,禁军跨坐在高头大马上,面无表情,气势凛然。
有外人在场,侯夫人忍耐着,还是低头用丝巾蹭了蹭湿润的眼睛,就连白袍都有些伤感的模样,只是却掩盖不住眼里的亮光。
白清此番若是能进入楚国核心中,获得最大利益的就是他。
白岩被挤在最后边,本就苍白的脸色没有一点血色,唇瓣也失去了颜色,但是自始至终也没有人发现。
马车在禁军互送下渐行渐远。
都江候回身,折身道:
“世子殿下,老夫今日在府内为世子殿下设宴,时日特殊,宴席颇小,还望世子拨冗,不要嫌弃。”
楚祈宣连忙虚扶住他,道:“侯爷客气,本宫在府内暂住些日子,要劳烦侯爷和侯夫人费心了。”
都江候眼底闪动着,压低声音有沉声说道:“殿下尽管放心住在府上,只当是在自家院落。”
他说完,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迎着风咳了两声,白袍和白兴连忙扶住了都江候。
都江候倚靠着儿子,视线看向角落的白岩。
白岩紧张的绷紧身体,不太熟悉的叫道:“父、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