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愧疚的耷拉着杏眼,毛茸茸的墨发上盖上了点雪花,像只毛躁的雪猫儿。
赏了别人恩惠,也不会多说些什么。
“那这样的话……我就先走了。”
少年低着脑袋,很小声的说。
兴才虚虚握着手中的瓶瓶罐罐,抬眼看着踩着积雪的少年。
他忽而开口:“世子殿下,路滑,小心积雪。”
白岩停下脚步,茫然的回头看了他一眼。
虽然只是普通的一句话,但是白岩却慢慢的高兴起来。
他点点头,认真道:“我知道的,你好好休息,我那里不太需要你照顾。”
不需要吗?
大侯夫人的针对,都江候的厌恶,兄弟的排挤,甚至宣王世子的“好意”,一切对于眼前这个瘦弱的少年来说,都是致命的。
兴才扯起嘴角,又变得和白日一样市侩精明了:“世子说得哪里话,奴才跟在世子身边也不过是站着,费不了多少力气。明日必定在殿下门前侍候。”
白岩张了张嘴巴,想着应是大夫人的命令,他若是拒绝,兴才或许又要被罚,于是又闭上嘴巴,嗯了一声。
他裹了裹套上的白软的锦绣棉服,像颗雪球一样摇摇晃晃的离开院子。
明明是个世子,却过得比奴才还不如。
可他还能笑得出来。
兴才望了一会儿,颠了颠手中的药瓶,才折身阖上房门。
兴才没有什么大事,陈管事却是废了一把老骨头,趴在床上,时时刻刻哎哎叫着,被伺候的不顺心了便一脚踹过去,见着送药的宋嬷嬷更是没好气的一顿阴阳怪气。
宋嬷嬷脸色臭极了,只想这杀千刀的不如被打死!但回来见到小小的世子,又勉强心平气和下来。
若叫她们世子为这么个人赔上一辈子心里过意不去,那还不如让他赖活着!
她已经把被褥烘得暖暖的,又看着白岩喝了一碗药,摸摸他的额头,最后才念叨着“世子福大命大”离开。
屋子里没留人,只亮着一只小小的蜡烛。
小的时候白岩便是一个人睡,屋里又黑又暗,小白岩只敢把自己缩进被子里,只露出鼻孔呼吸。
自他重生以后,对夜晚越发恐惧,白岩忍住没叫宋嬷嬷陪自己,只点了根蜡烛。
守夜很操劳,宋嬷嬷年纪大了,白岩不想烦劳她。
少年盘上床,很快的把自己藏匿起来,弯着身体,连白白的脚趾也蜷缩起来,欲盖弥彰的紧闭着眼睛。
好在今日虽一顿乱糟糟,最后大家都没有事。
只是这次他闭上眼睛,想到的不是一片鲜红的血色和那双恐怖的眼睛,而是男人深沉的双目。
白岩半睁开眼睛,张开手指,又赶紧合上。
他还记得……男人的胸膛是温热的。
地府的大人,也是有温度的吗?
他还给了他策论。这样的话,是不是他也没有那么厌恶自己?
嗯……而且他要变成小舅舅了。
小孩子,会是软软的吗?是不是会跟在他身后叫小舅舅?到时候他该怎么做呢?把小孩托起来吗?
白岩逐渐发起困来,他眨眨眼睛,抓着被子的小手一点点的松开。
虽然好多事情和前世都不太一样,可似乎,好像是还可以接受的。
如果€€€€
如果他能再“读一读”策论,那就更好了。
第23章
江国宫,帝王寝殿内熏着淡淡的朱香,是往常一贯的香气,现下在楚骥闻来却有些刺鼻。
案首上的男人眉头微皱,沉声道:“把殿内所有香都去了。”
侍立在垂地帷幔之外的宫人小声应下,轻手轻脚的移除黄炉铜中的朱香。
这点响动,于现在的楚骥而言都仿若噪音。
年轻的帝王眉头皱得更深,忽而将手中的折子扔在案首上,语气晦沉的道:“江德满。”
殿下立刻传来江德满的声音:“陛下。”
楚骥黑沉着眼,道:“宣坤泽宫来觐见。”
“是,陛下。”
江德满很快的应道,只是躬着身,行了礼,才转过弯来楚帝说了什么。
他迟钝了片刻。
前两日楚帝不是还表现得厌恶坤泽宫的坤泽吗?况且宫里还有那位……
这么一想,江德满恍然意识到,那位小主子已经是大半天没有动静了。
江德满不敢探寻圣意,领旨去宣召坤泽宫。
待他走后,楚骥的面色越发深沉下来。
那东西已经消失了一整日,他能感觉到体内异常活跃的信息素,就像是吃过生食的饿狼,再也无法忍受贪婪的饥饿。
男人目光森冷的盯着寝殿的左侧,上边的策论还维持着少年离开时的模样,散漫的铺着,页脚被压得折叠起来,渗透着极淡的一股香甜气息。
这点气息就像点燃弹药的引子,让他体内的信息素疯狂涌动,可无论如何疯魔也寻不到气息的主人,于是变得越发暴躁。
男人抵住额角绷起的青筋,森然移开泛起猩红的视线。
既然都是坤泽,他便不信其他人没有用处。至少他人比起那蠢东西,要机灵甚多。
“陛下,坤泽宫的两位公子到了。”
殿外响起江德满压低的声音。
说是宣召坤泽宫,可经过上次面见楚帝,其他坤泽皆对楚帝的信息素没有反应,要召,便也只能召两名天级坤泽,许能有些作用。
不用他说,楚骥已经感受到空气中多出来的两种气息。
是两种淡淡的香气,不似朱香华贵,更不似那股几近腻人的甜香,可男人还是隆起了眉头:“带进来。”
“是,陛下。”
江德满领命。
他放下高抬的手臂,然后睨向神色皆有些不安的两名少年,压着声音说道:“两位小主子,请吧。”
琢磨着楚帝的脾气,江德满到底又提点了一句:“陛下不喜人多话,二位只要完成自己该做的,自当有恩赐等着。”
两人轻轻应了一声,跟在丁从喜身后迈进殿内。
他二人都是皇亲国戚,以往自然也来过江国宫,只是不过数日而已,帝王寝宫已然大变。
原本金灿灿的寝殿染上了朱红暗玄的漆色,越发显得肃穆威严。
更重要的,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盘踞着,赤裸裸的彰显着这位君王的残暴。
即便是来时激动不已的白暄,也在这股信息素的压制下老实下来,哆哆嗦嗦仿佛一只刚出窝的小鹌鹑,全无之前的嚣张。
白清也并不好受。
坤泽虽然可以安抚乾元的信息素,可适不适配却是天差地别。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楚帝的信息素比之前感觉到的更加“排外”,就好像已经被驯服过的野犬,不会再对第二个人收敛尖牙。
“白清、白暄,见过陛下。”
两人跪下行礼,直到听见低沉的一声“进来”,才缓慢起身,躬着身体行过暗黄的帷幔,只刚刚迈进一步,寝殿内的乾元信息素瞬间暴涨起来。
两人都没预料到,当即僵硬在原地,明明殿内温度适宜,可额角却渗出豆大的汗珠,仿佛被草地里蛰伏的猛兽盯着,稍有擅动,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直到男人似是察觉到什么,收敛了气息,他二人才找回行动的能力。
白暄腿一软,跪在地上,他满眼恐慌,竭力才压制住想要逃跑的念头。
的确很棘手。
或者说,根本没有突破口。
强横的乾元信息素丝毫不顾及柔软的坤泽气息,牦牛一样横冲直撞。
楚祈宣面色惨白,只是还强撑着站着。
他缓缓催动体内的信息素。
高阶坤泽的信息素与低阶天差地别,他刚刚获得这信息素不过半年,催动起来也极其陌生。
霸道的乾元信息素猛得停下,而后却越发暴涨起来,仿佛被上钩的大鱼,吞食了丁点饵后越发贪婪。
白清面色乍然苍白起来。
可这点用处于楚骥而言犹如泥牛入海。
而且即便他很不想承认,实则他的信息素却变得越发“神经质”。
“它”察觉到了坤泽同类的气息,所以才不甘不愿的收敛一点,企图靠着这点“狡黠”获得坤泽的欢心,只是迟迟察觉不到自己的坤泽,于是非但情况没有好转,反而让“它”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停下。”
男人忽而语气很差的开口。
白清与白暄一怔,却是松了一口气,连忙断开属于坤泽的信息素。
乾元没有丝毫挽留,犹自在疯狂寻觅着。
白暄早没了来时的自信,瑟瑟发抖着俯在地上,只想赶快回去。
白清则苍白着脸,暗暗握紧衣袖中的拳头。
只这一次,他便知道楚帝绝不可能成为他的囊中之物了,充其量只能像白暄一样,作为楚帝的药物。
可在宫内的这几日,让他不再满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