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道的乾元信息素压迫下来,可一刻钟过去,院子里的少年除了仍是苍白着脸,却没有其他的反应。
是他的错觉?
陈扬扬起眉。
他看着院子里靠着小厮的少年,问道:“世子殿下身子一直这么弱?”
白岩摸不清他的意思,他靠着兴才,觉得那股难闻的气息淡了些,小声说道:“我自小身体便不好。”
兴才则状似絮叨的道:“回大人,这是世子自打娘胎便带来的毛病,加之前几日的病气还未好,府内经常照料世子的三少爷又不在,加重了些时日,好在宣王世子留下的医官大人还在府上,大人若是无它事,奴才便去请医官来为世子诊看诊看了。”
都江侯府三公子€€€€那位天级坤泽。
陈扬想到之前在都江侯府马车上嗅到气息,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是了,气息的确大体相似。
坤泽的气息本来就会存留,若是经常在一处的亲兄弟,会染上些许信息素的气息也不奇怪。
他又盯了一眼少年,这次抬手道:“惊扰世子,本官便不打扰了,走。”
禁军来得匆匆,离开也整齐划一的快。
直到渗人的压迫感消失,白岩才渐渐缓过神来。
他从没见过如此阵仗,加上后脖颈的酸痛,后背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像是刚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极淡的香甜气息萦绕在少年身边,仿佛一块新鲜出炉的糕点,散发着微弱却又强力的香气。
兴才低着头,目光深沉的看着少年,忽然脱下外衣,罩在少年头上。
微弱的香甜气息瞬间被打散,飘散在空气中。
白岩茫然的仰起头。
他罩着青年的外衫,看着仿佛一颗矮脚蘑菇。
兴才道:“殿下恕罪,天气寒冷,殿下现在不宜受寒,还请殿下暂且委屈一下。”
“当然没关系。”
白岩迟钝的摇摇头,道谢道:“谢谢你,兴才。”
“殿下不必客气。”
白岩情况急转直下,再加上禁军这一出,也不适合再去书房。
兴才将他护送回院子,宋嬷嬷在小院瞧见,一路担忧的跟进来。
她只当是白岩的病没好利索,急得擦着手要去请医官。
兴才将小世子安放到房里,他折身出来,关好房门,随后转身,目光平静的看着宋嬷嬷,说道:“既医官已说过先夫人的药方有用,宋嬷嬷不如再给世子熬上一碗。”
宋嬷嬷张嘴道:“这哪行?药也得有专攻才是€€€€”
话没说完,她猛得闭上嘴,睁着眼睛盯着眼前的仆从。
“你知道什么了?”
兴才目光微动,很快,他的表情变得稍微有些“倨傲的不耐”,说:“知道什么?殿下现在急等着药,宋嬷嬷若是有事要干走不开身,奴才去熬也可。”
宋嬷嬷盯着他,缓缓放松下来。
应当只是这厮不想给自己找麻烦吧?
她松了气,想想脸色又开始变得不好起来,不过今日情况特殊,的确不宜太张扬,别到时候病气没解决,或还惹得都江候不喜,况且清河郡主开的药方的确有些疗养的效用。
她瞪一眼不耐烦的兴才,说:“你在这看着世子!老婆子我去熬药!”
兴才倨傲的抬了抬下颌,抱肩守在世子房门前。
直到骂骂咧咧的宋嬷嬷走远了,他眉宇间的不耐烦才一并退去,侧身睨了眼世子房,眉头轻轻拧起。
第27章
江国主乍然崩逝,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大理寺卿等对江国主深恶痛绝的旧臣一概闭门不出,对外只宣称忧思过度。
先皇血亲一脉,明哲保身如几位封侯的侯爵和公主,虽然都去殿前参拜吊唁了,但是也不过片刻便离开了,生怕引得新帝猜忌。
江国主停棺宫殿中,太子穿着白服,在棺前长跪不起。
白布在风雪中翻飞着,宫殿内只有几位旧宫人跪在周围,殿外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几位年轻的大臣来吊唁,见此情状,想到如今风云变幻的时局,神情都悲悯下来。
“殿下切莫悲伤过度了,王上在天有灵,也不想看见殿下如此悲痛万分的模样。”
都江候按住太子的手,用力拍了拍,然后拔出手,沉痛的继续说道:“老臣身子骨不利,王上,臣便只陪您到这里了。”
都江候撑着“病体”,被奴才搀扶着起来,遥遥的出宫离去。
几名老臣在他身后,互相对视了一眼,也被仆从搀扶起来,纷纷告退。
江太子低着头,道:“派人送送各位大人。”
跪他身边的小太监忙起身应道:“是。”
“各位大人,雪天路滑,小心着些。”
小太监的声音逐渐远了,江国主灵堂前也只剩下零星几名旧臣,以及几位年轻的、初入朝堂的官员。
直至日落西下,经人诵读的声音混在沉闷的报钟声中,江太子才动了动身躯。
“殿下!”
一名学士膝行两步,扶住江太子的手臂。
江太子稳住身体,拂袖道:“多谢杨学士。”
杨学士眉目深痛,低声说:“殿下永远是江国的太子!对臣下言谢实属折煞臣了!”
江太子苦笑一下,握住杨学士的手,又看向四周的旧臣们。
其间有人低声说道:“若不是尚书大人等被那阴司小人暗杀,大江又怎会如此轻易变成一摊散沙!”
“陈大人,慎言!”
江太子暗下目光,仿佛沉痛万分。
他缓和了一下,说道:“江国有各位大臣,是江是幸,父亲之幸,只是如今局势已变,诸位即便各为前程,本宫亦是不会怪罪的。”
“殿下!我等一日为大江之官,便一日追随殿下!”
江太子缓缓抬起头来,他目光扫过各个神情激愤的“旧臣”。
这些大臣中,有无能昏聩之辈,只靠着祖宗荫蔽得了荫官,如今楚帝下令定期考核官员,抬科举选拔新臣,等着他们的下场只有被废弃。
只有的零星几个,是一身忠胆的臣子。
江降国之前,朝堂上的几位肱骨大臣誓死不屈,后来不过几日,便分别死在了府上,明晃晃是“楚国”的威胁,江国主也因此吓得大病了一场,抓着几位老臣哭诉了一顿,几位剩下的老臣思虑甚久,最终选择隐忍下来。
只是现下江国主都已经被那楚帝给暗中杀害了,他们着实不必再忍!
“好€€€€”
江太子目光沉淀下来,用力握了握老臣皮肤干枯的手。
他又看向几名年轻的官员,低声说道:“几位都是肱骨之臣,本宫听闻送行宣王世子当日霜雪颇大,还望诸位,照料好身体!”
众臣微愣,而后都俯身低声道:
“多谢殿下关怀,臣等自会照看好上下。”
江太子点点头,又看向最前方的一位年轻官员。
此人正是被楚帝赐封主司此次会试的吏部侍郎李维。
江太子对他有印象。
此子才华横溢,名声远传他国,在年轻一辈的文官中很有影响力,当初也是他的拉拢对象。
最重要的,李维“忠肝义胆”,对臣民家国十分看重,先前也是极力反对投降的臣子之一。
江太子目光沉沉的看着他,说道:“诸位今日冒着风雪来此,吾的感激之情,不予言表,若以后得机会,必会倾囊以报。”
“殿下、这都是臣子们该做的事情,殿下万万莫再如此说了。”
有老臣抹了抹眼角。
向同生紧缩在同僚身后,跟着行了跪拜礼之后,才一同告退。
风雪扬着猎猎作响的白帛,几名老臣原本腿脚都不利索,此时却走得飞快,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
向同生刚经历过里间的一番“暗话”,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
江国主老年昏聩,对几个皇子也不甚上心,原本江太子在他们的眼中是个雄才大略,但也勉强可以守国的君主。
可没想到江太子也选择了剑走偏锋的这条路。
“抱工,这……”
向同生打着哆嗦,迟疑的开口。
江太子如此果决,想必当然肯定已有安排。只是或许是一切发生的太快,向同生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李维挺直着身板,大步走在街道上,目光极其深沉。
江国主的灵堂内毫无看守之人,楚帝自然不是自大,不过是警示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是吹灰之力。
江太子破釜沉舟之事,说不准全在楚帝的掌控之中,就如同等待收网的渔民,趁此机会,将这些真正的旧臣一网捕尽。
哪怕知道如此,江太子也要拼死一搏。听起来的确是江国主崩逝后,太子悲痛过度下的奋力反击,可就像是所有人心中想的那样,一切都发生的太巧了。
江国主的死绝对不是意外,是楚帝?为了逼迫江太子和他们这群人浮出水面?
即便李维不想承认,可他也知道绝无可能是楚帝暗中下的手。
他能猜得到,那些精明的老臣自然也能猜得到。
只是若不是楚帝,这个猜测就是枉顾人伦、天理难容。他们不敢继续想!亦或者,是知道自己最终的下场,不过是铤而走险搏一搏罢了。
科举制考核制,已经彻底断了这些人准备在江郡“安享晚年”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