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拔8000米 第17章

被他称作“顾问”的男人笑了,“之前说他合适的也是你。”

“他或许有一些天赋。”韩峥说,“但他根本没有想要攀登的情感,也没有执着。这样的人,让他去登山就是让他去送死。”

我心里微微吃惊了一下,虽然韩峥的说法让人挺不爽的,但是仔细听起来竟然是在为我好?这倒让我从原本浑身炸毛的状态平静了一些,我看着眼前这三个青壮中年不同层次的男人,终于问出一直想问的那个问题。

“既然如此,那不如告诉我,你们为什么想要登山?”

“我吗?”第一个回答我的人是刘砾,“一开始只是社团招新的时候对户外运动感兴趣。哎,那时候是真没想到训练有这么累,后来跟着叶顾问和学长们尝试了几次,就渐渐着迷起来。哎,真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着迷的?何棠江,韩峥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的登山主要是指高山探险吧?”

我点了点头。

“虽然听起来危险,但其实只要不去挑战难度太高的山峰,再加上专业的训练和指导,配上科学的攀登路线,其实并不是一件风险很高的事情。我跟着队伍攀登的第一座山是哈巴雪山,哇,那可是我第一次登雪山,出门前因为听了太多恐怖故事还做噩梦了,梦到自己留在雪山上下不来,最后成了冰雕。”

“可你还是选择去了。”

刘砾笑了一笑,“因为真的很美啊。知道吗,从你跨过雪线开始,有时候你甚至分不清脚下的是雪山的雪,还是天上的云。我能听到‘唰唰’的声音,是我的靴子踩上了雪山的外衣,‘咳嚓’,我的冰镐抓住山峰的脊梁。一路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而天空又太蓝了,好像我已经穿透了大气层暴露在宇宙的视线之下。有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已经不复存在,直到我注意到一道目光。”

“目光?”

“是山。”刘砾说,“山在注视着我,注视着每一个攀登它的人。就在它的注视下,我费尽力气才一步步登上顶峰,登顶的那一刻,我听到山说‘你好,刘砾。’”

我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是幻觉!”

“不是幻觉。”韩峥第二个开口了,“从踏进山的领域的那一刻起,它就无处不在。如果有人将祖国比作母亲,你会反驳吗?长江与黄河,被比作哺乳我们的母亲河,虽然它们本身没有生命,但是你能说它们没有灵魂吗?从被人们反复歌颂的那一刻起,被歌颂的事物就有了自己的灵魂。山也是一样,从我们下定决心要征服它的那一刻起,它就活了过来。所以它注视着我们,我们也回它以目光。”

“嘿嘿。”刘砾笑了两下,“听起来是不是特别像是精神病?你别说,越是出色的登山家,精神越是异于常人。你不能说他们不正常,只是他们理解事物的范畴已经和一般人不在一个范畴内了。”

这两个人虽然无法将我说服,却也为我开拓了一个新的认识。至少我不能理直气壮地说,他们的观念就是错误的。

我心有不甘,看向最后一个男人,叶顾问。

“那你也是和他们一样的理由?”

没想到这个男人回答说:“我的理由就比较世俗了,我就这一个特长,不登山就没饭吃了嘛。”

“啥 ?”

我错愕地看着这男人,眼角的视线注意到刘砾扶住脑袋,韩峥气冲冲地喊:“叶,廷,之!”

男人回以同等音量的吼声:“没大没小,韩山争!不知道喊我顾问么。”

“只想赚钱的人没资格当顾问!”

“你个臭小鬼,等你攀登了比我更多的8000米山峰再来说教吧。”

“你等着!”

耳边,一大一小的男人对吼了起来。刘砾走到我身旁,拍拍我的肩膀。

“他们就是这样,习惯就好。”

登山的这一群人,我真的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花费了比较多的时间写~请原谅没有存稿的我~

第17章 何山

“让一下,让开。”

训练室内,叶廷之搬着一大堆东西。

“整理这些可花费了我不少时间,嗯,怎么了?”

他看向何棠江,注意到他正在揉着耳朵。

“脑袋不舒服?”

“不是。”何棠江摇摇头,“大概是睡眠不足,有些幻听了。”

“哈哈哈哈。”叶廷之笑着拍上他的肩膀,“是听刚才那俩小子忽悠你的登山故事听得有错觉了吧?”

砰地一声!正在帮忙搬东西的韩峥将一对资料重重往他们面前的桌子上一扔。

“就这些吗?叶廷之。”

叶廷之不满地看着他,挥着手,“有你这么跟顾问说话的吗?车里还有一箱,你去给我搬过来。”

韩峥斜睨了他一眼,十分傲慢地转身去搬最后一箱东西了。

“嘿,这小子,臭脾气,就是没说话有时候也能把你气的上火!”叶廷之看着他的背影直咂嘴。

何棠江对此深有同感。

“这些是?”他指着桌上那一堆,刚刚被他们一起搬来的文件,“叶顾问你今天找我来,和这些资料有关?”

叶廷之回头看他,突然咳嗽了一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咳,那啥,上回韩峥他们不是只给了你一把钥匙吗,钥匙现在还开不了。我想给你的遗物就这么点,实在有些太寒酸了,就把我手边和何山有关的一些东西整理了一下,挑今天送过来,想给你看看。”他仔细注意着何棠江的表情,“你要是不想看,我就收起来。”

何棠江按住他想要搬走资料的手。

“难得您一片好心。”他看似平静地问,“这里面都是有关何山的资料?”

叶廷之点了点头,又摇了下头,“我整理得时候一不小心太投入,将手头过去几十年‘常青会’的资料都整理了出来,哈哈,所以多了一些。不过你不要在意啊,有你爸的那几分资料我特地做了标注。喏,你看你这几份就是。”

何棠江接过他递过来的一个相册。相册是纸板封面,已经有些泛黄发霉了,何棠江用手抚摸了一下翘起来的封皮,翻开。

他看见了一群笑容洋溢的年轻人,都是十八九岁的年纪,穿着二十世纪初流行的喇叭裤和白色衬衫,梳着几乎一模一样的大背头。在这张照片的左下方,还用红色字体表了一行字€€€€2001年9月,摄于常青会大院梨树下。

叶廷之一直悄悄注意着他的表情,就把何棠江情绪一激动有什么意外,然而他注意到少年看着这张照片,目光却迟迟没有转动。许久,才听见他问。

“哪一个是何山?”

何棠江三岁的时候,何山就不在了,唯一的照片只有一张何棠江满月时的模糊合照,所以何棠江根本认不出来他父亲年轻时模样。

叶廷之连忙咳嗽一声。

“是这一个,在最中间,笑得都看见牙齿的这一个。”

何棠江仔细看着那个人。

何棠江和何山长得有点像,眼睛像,但是何棠江嘴巴不像他,何棠江的嘴巴像他妈妈,丰满有弧度,看着就是深情专注的那一款。

何山嘴薄,所以薄情。还好我不想他。何棠江这么想着,又翻开下一页照片。

这一份相册里记载着他父亲大学时代的所有回忆,都和常青会有关,可以看到他们练习的场景,也有准备去登山前聚餐的照片,何棠江一一仔细看过去,翻到最后,看到一张雪山的照片。

他认得这座雪山。

“K2。”

何棠江用手指抚摸着那直耸入云的峰顶,“所以那个时候,何山就决定攀登K2了?”

没有人回答他,何棠江回头看去,才注意到身旁已经没人了,屋外隐隐传来对话。

“你们什么时候续费?”

“快了快了,到期之前肯定续上。来,抽根烟。”

“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老叶。基地的训练室和器材,别人都是一租租三年,就你们是一年起租,现在还有两个月到期,到期前你们要是续不上,别怪我不讲人情。这都是规矩,我也是要工作的。”

“我知道,肯定不会让你为难……”

叶廷之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他们换了对话的地方。

何棠江回过神来,想着刚才听到的对话。训练室要是没钱续租,那韩峥的训练怎么办?社团也解散了,他十一月份还要去尼泊尔,不会受到影响吗?然后他赶紧甩头甩去那些杂念。

不管自己的事,想那么多干嘛。

何棠江看着眼前这一堆资料。

我只是想弄明白,何山究竟是什么人。

他又拿起一本登山笔记,翻看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久,何棠江揉了揉酸痛的肩膀,终于从笔记中抬起头。

“这么多资料。何山是记录狂人么。”他刚才看了有好十几本笔记,都是何山大学时期写的,认真的程度不得不让人佩服,也难怪何山可以考上京华大学。想起自己和京华录取分数线那悬殊的分差,何棠江有些不是滋味了。

这不是等于承认自己不是何山那个抛弃妻子的家伙,真叫人不爽。

这是什么?

他看见一本名册。

“2001学年常青会成员登记表,2001年不是何山他们合照的那一年吗?”说不定通过这个名册,可以知道合照里的那些人的名字,再和他们打听一下何山的消息。

何棠江翻开名册,一一细数那些人名。

王丽,刘华……叶廷之!果然,这家伙也在……徐默,顾沛……

等等,顾沛?!

何棠江怀疑自己的眼睛,准备再去确认一下行数,可他一下子又看到了另一个更叫人吃惊的名字。

【记录人:顾萍。】

顾沛,顾萍?是他想的那个顾沛和顾萍吗!

韩峥搬着最后一箱东西从屋外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何棠江举着名册一脸痴呆的模样。

“怎么?”他上前,看过名册的封面后问,“你在里面看到意料之外的名字了?”

不得不说,作为能够以学年第一考入京华的学霸,韩峥还是非常敏锐的。

“我的老妈和我小舅……我在名册上看到了他们俩的名字。”

韩峥想了想说,“这没什么好惊讶吧,以何山的性格,如果不是在登山社认识,他也没什么机会结识外面的女性。”

“说的好像你对他很了解似的。”何棠江忍住了没翻白眼,“我不在乎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也不在乎他们是不是一个社团的同学,而是€€€€家里三个人都考进了京华大学,只有我自己一个落榜!你能理解这种感受吗,这不就是典型的,黄鼠狼下耗子,一代不如一代么!”

学霸韩峥很抱歉说:“不好意思,理解不了。”

“我就知道你不会理解。”何棠江把头埋进名册里,叹了口气。

“或许我从另一个角度可以稍微理解你一部分。”韩峥从他手里拿过名册,指着上面“叶廷之”的名字,说,“二十年前,连这样的人都可以考进京华,我对京华的招生标准感到怀疑。”

“我可是听到了哦。”叶廷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你们两个小鬼,一个怀疑自己就算了,另一个竟然怀疑我,顾问我可是凭本事进的常青会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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