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这样态度暧昧不明,让人很着急,知道吗?我为了这次交流会,牺牲了直播时间、牺牲了去登山的锻炼机会,是以为能在这里学到有用的经验,不要用这样含糊的态度应付我啊。”
“放心吧。”白水鹜人说,“你已经掌握了最重要的东西,其他的经验靠时间累积就足够了。”
突然被人这么夸奖,还怪不好意思。我安静了一会,又看着这个人在静静地整理登山绳,忍不住开口:“你刚才说要上去,怎么上去?”
白水鹜人手里拽着我刚才下滑用的那根登山绳,登山绳的另一头还系在崖壁边的树干上。
“有这个就足够了。”
“这可是九十度的陡坡,至少有五米长,就一根绳子什么装备都没有,你想徒手攀上去吗?不可能。”
然后,下一分钟,我就亲眼见证了什么叫做化不可能为可能。
白水鹜人将绳子系在自己腰上,打了一个八字结,在掌心摸了一些溶洞里的土灰,然后就徒手抓住九十度的崖壁,就这么一步一步地爬了上去。
这个崖壁很不好爬,仅有的几个凸点相距都很远,壁面又太过光滑,一个不留神就会失去中心摔下来。可白水鹜人却如履平地般,在这陡壁上一点点挪移、攀登,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无用功,每一次发力都恰到好处,身姿优美犹如壁上芭蕾。
这时候我才想起来,最初小伙伴们介绍白水鹜人时说,这是一个来自登山世家的很有天赋的家伙。
什么叫天赋,就是对别人来说几乎不可能的事信手拈来地完成,就是天赋。
不到五分钟,白水鹜人就站在了崖壁顶端,我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与之一同下来的还有那根登山绳。
“抓住,我拉你上来。”
我看着吊在眼前的这根绳子,心里不知道该是什么感受,最后还是将身子系在身上,借由白水鹜人的帮助,爬出了溶洞。
“其实没有我,你自己也能解决吧。即便没有登山绳,没有任何装备,你自己也可以从下面爬上来。”
白水鹜人并没有反驳,而是说:“从我五岁开始,母亲就带着我练习攀岩。十二岁以后,她就带我参加日本各地的攀岩比赛,而我每次都是第一名。只要我拿到冠军,母亲就会很开心,看到她的笑容,我也会很开心。”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了,不用再说出来打击我们这些平凡人的信心。
“可是上次我拿到冠军的时候,却没能看到母亲的笑脸。……我没能再到他们。”
“……抱歉。”我想起白水鹜人的家世,真心地道歉。可不一会又反应过来,为什么要道歉啊,我没有逼这家伙倾吐悲惨家世,是他自己突然开口说起来的啊。
“即便不去登山,死亡也会来临。”白水鹜人认真地看着我,“而在它来临之前,我想认真去做自己热爱的事,让九泉之下的父母也为感到我欣慰。谢谢你让我想通了这一点,何君。”
“不,我……好吧,不客气。”
虽然不明白我跟他说的哪句话让他有了如此顿悟,但是眼前显然不是吐槽的时候。
“四点四十分了。”白水鹜人说,“你已经落后了其他人将近一个小时,再想追上去,就不能走一般的攀登路线。我知道一条路,比其它路线快,但是会更危险。如果你愿意的话,作为回报,我会将那条路线告诉你。”
“是会要命的危险吗?”
“还不是那么难的路线。”
听他这么说,我露出笑容。
“那还等着做什么,带我走吧。我还没有爬上过富士山顶呢!”
……
“阿欠。”
滕吉停在距离剑锋峰顶不到五百米的一处裸岩上,孤零零地打了一个喷嚏。
“为什么还没有人过来?”
因为一个人太过无聊,他甚至开始自言自语。
“不知道‘江河’遇到了哪一组埋伏队伍,有没有通过试炼?不过我想如果是他,肯定没有问题。”
正自问自答间,不远处,一个人影出现在视野里。
滕吉精神一震,愉快地露出笑容,“这可真是,等了好久的猎物呢。”
……
我错误估计了白水鹜人对于“不是那么难”的定义,再又一次手脚并用攀爬过一道陡坡后,我心有余悸地看向身后滚落下岩石的陡峭山壁,安慰自己。
没事的,不就是无装备攀登吗,不就是无保护攀岩吗,山又没有八千米,陂也不到九十度,就当是提前练习抱石了,何棠江!摔下去,至少不会摔死不是吗?
是不会摔死,可是肯定会摔断腿啊!
这个白水鹜人,难道总是以自己为标准来衡量所有的攀登难度吗?我算是切实明白天才与凡人之间的差距了,可恶。
又不知攀登了多久,当时间的概念开始模糊后,我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一股凉意,四周不知何时已经被团团浓雾包围,像是身处云雾之中,不对,本来就是身处云雾之中。
天气似乎要下雨了,云层在山顶附近聚集起来,而我此时就攀爬到了云层聚集的高度。现在这个视野下,唯一能看清晰的只有脚下红褐色的火山熔岩。这个高度,已经很少有超过膝盖的植被,只有这些火山爆发时代留下来的痕迹,提醒着我还踩在山川之上,而不是已经漫步到了天空之城。
这种恍若在仙境的感觉持续了一段时间,我突然有点口渴,于是突发奇想地张开嘴,想要尝一尝云朵是什么味道。
一股露水味。
有点失望,我还以为会是甜甜的类似棉花糖的味道,毕竟看起来也这么像棉花糖。等等,何棠江你爬山爬傻了吗,再怎么像这也是云,本身就是水汽凝结而成的,怎么可能会是甜味呢!
我大概真的已经傻了吧。明知道落后其他人一个小时还偏要登顶,自找苦吃地走最困难的路线,等到一会爬到山顶,怕不是会被早已经在那里休息的其他人笑话。
正这么想时,眼前的云雾突然散去,像是有人在背后轻轻推了我一把,伴随着风声,我一个趔趄冲出了云层。然后豁然开朗,便看到那座孤零零立在不远处的石碑,上写着,日本最高峰富士山剑锋。
我登顶了。
环顾四周,没有任何人影。
收回,重说。
我第一个登顶了!
作者有话说:
想必大家能猜出来,滕吉和白水,在这次测验中扮演什么角色了。
何棠江的测试,其实也是白水鹜人的测试。
第81章 东京篇(九)
“速报, 有人登顶了,山顶神社的工作人员已经前去接洽。大家任务完成的如何?”
对讲机里传来回复。
“呲……我这边搞定,考核通过。”
“收到。我这边考核没有通过。”
“各位请保存好好各自测验时录下的聊天记录, 回到驻地后, 委员会将对考核结果在进行一次复核。白水, 你那边情况如何, 考核对象通过了吗?”
一直坐在路径边乘凉的白水鹜人打开对讲机,回了一句。
“第一个登顶的,就是我的人。”
对讲机里好久没再传来声音。白水鹜人笑了一下,开始往山下走。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才陆陆续续收到同为考核组小伙伴们的吐槽。
“什么‘我的人’啊,白水君你这句话也太嚣张了吧。”
“我想知道第一个登顶的究竟是谁,感觉白水好像对他另眼相看的样子。”
“白水鹜人,你肯定放水了!不然怎么可能在‘山难测试’的情况下, 还有人能成功在天黑之前登顶?”
白水鹜人听到这里, 皱了下眉刚想回些什么, 就被对讲机里另一道仓促的声音给打断。
“紧急情况, 011号考核员和被测试人员吵起来了!地点在八合目,我一个人阻止不了他们,请各位快点前来援助!”
“收到!”
“坚持一会。”
白水鹜人也对这个突发情况感到意外, 他现在距离八合目并不算远, 便暂时搁置了下山的打算,前往五合目去一探究竟。
而此时, 唯一成功登顶的何棠江一脸懵逼地在神官的接引下进入了浅间神社。因为不是很习惯神社里的气氛, 便趁机说要出去透口气, 便跑到了庭院里。
山顶的庭院并没有日式传统庭院的优雅与禅意, 反而因地取材, 融合了山上随处可见的火山岩。就在何棠江看着那些火山熔岩发呆的时候,刚才见过一面的翻译走了过来。
“恭喜你第一个完成登顶,何君。趁此机会,想要去看一下火山口吗?”
“别,说中文的时候请不要用那个词称呼我,怪肉麻的,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那么,何同学想去看火山口吗?”
何棠江点了点头,难得来一次休眠中的活火山,不亲眼见证一下它的神奇岂不是很遗憾。就在他跟着翻译向外面走去的同时,又看到神官领了十几个小男孩过来。
“明天会正式举行开山仪式,其中要进行‘水垢离’仪式,之后还有参拜木花开耶大人的仪式。这些孩子就是被选中参加仪式的。”翻译注意到何棠江的视线,好心地多解释了一句。
哇,听这介绍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日本果然是个很中二的国家。何棠江收回视线,再也没有东张西望,规规矩矩地跟着翻译前往火山口。
富士山火山口离剑锋还是有一段距离的,何棠江跟在翻译身后走了好一会,才听他说已经到了。这就到了?何棠江一愣,首先看到的就是周围深红色的火山岩,接着便注意到地面在前方十几米处突然塌陷了下去,一个巨大的天坑出现在眼前。
那巨坑里还残余着部分积雪,与别处的红色不同,这是一处深灰色的巨坑,那颜色形状让何棠江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家乡土灶上的铁锅。
“好大……”何棠江看着这一眼望不到边的火山口,差点说出一句€€€€好大一口锅。
然而其实这并不是一口锅,反倒可以说是一顶加厚的锅盖,在这盖子之下被掩藏的正是深眠了数百年的岩浆。
何棠江跑到火山口边缘,试探地向下望去,看见了火山口最深处的凹陷,有一瞬间好像觉得自己看见了富士山的心脏。就是这里,火山喷出了热烈的岩浆,一次次冲击,堆叠,才创造出了剑锋,让富士山成为了如今日本的圣岳。
何棠江摸着火山口旁边的熔岩,突然趴下来,将耳朵紧贴在地面。
“何君,你……”
身后的翻译刚表现出诧异,何棠江却又再次开口了。
“富士山是活的。”何棠抬起头,眼神热烈,“原来富士山是活着的!”
在鬼使神差地趴下的那一刻,他听到了山脉之下一道荒宏、博大的声音。声音并不明显,不仔细去注意甚至会被忽略,然而当你察觉到它之后,就能同时感受到那意味着富士山血液的岩浆正在咫尺之处流淌,热烈的温度被层层岩石隔开后已经变得温柔,像一位慈爱的长者温暖着一只刚刚落地的雏鸟。
那是富士山心脏脉动的声音。
翻译先生微微露出错愕的表情,随即非常真诚地笑了。
“那当然了,我们供奉的富士山可是一位很了不得的神明啊。”
从火山口回来后,何棠江开始非常期待明天的开山仪式。
山是活的。这个念头虽然一直模模糊糊地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但是没有哪一刻有那么真实地出现在他面前。
“何同学,今晚神社会给你安排房间,如果需要联系的话,我们也会提供电话。今天已经晚了,请好好休息。明天的开山仪式正式结束后,你们就可以返程了。何同学,再重复一次,非常感谢你,为我们的开山仪式完成了出色的第一步。”
“我只是运气好,嗯,再加上一点实力。”何棠江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后又问,“对了,我的老师和其他同伴怎么样了?”
“请放心,在他们完成了自己被赋予的使命后会与你汇合的。那么,我先告辞。”
神社的人说话都这么文绉绉的吗?所谓的使命不就是国际队的人选选拔吗,说的好像“中二的少年快去拯救世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