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丁闻言也沉默下去。
查森递来的邀请函哪里是那么好接的?为了达到查森提出的要求,何棠江去年暑假一个劲地折腾自己,最后在10月份先后登顶国内两座七千米高峰,其中一座还是海拔7546米的慕士塔格峰,这样总算是满足了查森的初步要求。可是12月份,“珠峰24小时”项目组对外公开活动计划和邀请名单后,又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圈外人士不懂行,只是凑热闹喊着“刺激”、“要命”、“赌一毛钱绝对是被人抬上珠峰”。圈内人士却看出了门道,看出制作组精心挑选的几位专业人士都是业内有一定知名度和实力的登山家。而在这一群知名登山家中,何棠江的名字就显得有些突兀了。即便再有能耐的人去查,顶多也只能查到何棠江曾经在七月份赴日参加了一次交流会,顺便登顶富士山。可这么点成绩,和其他几位专业人士放在一起显然不够看。
黑幕,PY交易,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从那时起,针对何棠江的负面舆论就一直没有消停过,甚至有人恶意营销,“转发这只何棠江你也能莫名其妙成为业内专家”。
这小半年,何棠江虽然不明说,但是身边的人都能看出来他在憋着一口气。这口气憋到他完成了博格达峰冬攀,才呼出了半口,剩下的半口则还留给下一个攀登目标。年后,何棠江将再次出发前往尼泊尔,攀登安纳布尔纳峰,世界第十高峰!
肖丁其实明白彭宇峰的意思,也明白何棠江为什么要这么拼。他们是认为比起用言语去对抗,不如用实力来证明自己。所以何棠江才会不断挑战自己的极限,彭宇峰也挑刺似的一个个指出他的不足。虽然明白这些,可肖丁还是不爽。
他一面不爽,一面将何棠江发回来的登顶视频上传到网站。
“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不懂得舆论的重要性,什么时候被人坑了都不知道。”
算了,不能指望这两个登山白痴,为何棠江挽回名誉的任务,还是交给他肖丁丁和他们糖浆后援会吧。
完成登顶后的第三天,何棠江返回北京,在学校受到了社团成员们礼遇英雄式的欢迎。
“社长!我们的校外社员已经突破三十万啦!”
“社长完成阿式攀登,还破纪录了,看以后谁还敢说我们社团都是些花拳绣腿?”
“社长去去新疆有没有带礼物给我们啊,我想吃羊肉串了!”
直到面对这一张张热情的面孔时,何棠江才不得不感慨。
从他在四姑娘山大峰上痛苦纠结自己的抉择,到现在被这么多人支持着去登山,不过过去一年多的时间,事物却改变了太多。毫无疑问他是幸运的,他可以没有愧疚,没有残缺地,去实践自己的梦想。
即便路有坎坷,却也是一直在向上走。迟早有一天,会与故人重逢在高山之颠。
在这一刻,何棠江感谢命运让自己遇见山峰,遇见自己这一生最绚烂的色彩。
作者有话说:
完结。
哈哈哈哈哈,皮一下。只是感觉这个气氛,完结也可以了。
放心,我们至少还有三座山峰,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去描写攀登的过程。
-----------------
感谢冰河畅游的3个深水鱼雷,感谢阿羽扔了1个地雷~么么哒
第96章 安纳普尔纳峰(一)
再次踏上尼泊尔时, 心境已然与第一次截然不同,唯一相同的,这一次阿峰依旧陪伴我一起上路。尼泊尔机场的安检人员简单翻了下我俩护照上的出入境记录, 似乎就对我们的身份了然于心。
“珠穆朗玛?”
他操着一口有些别扭的英语问我们。
我摇了摇头, 跟他解释:“安纳普尔纳峰。”
这下, 他的眼神立刻变了, 从原来的漫不经心变成带着一些敬佩。
“祝你们成功!”
离开机场的时候,安检人员的眼神依旧徘徊在我脑海,挥之不去。
“别在意。”阿峰拍了下我的肩膀,说,“现在珠峰攀登商业化程度过犹不及,很多明星、商人,一些完全没有经验的猎奇爱好者,都会过来凑热闹, 未免就显得鱼龙混杂。只有了解登山的人才会选择远比珠峰名气小, 难度却丝毫不亚于珠峰的山峰去攀登, 所以刚才的安检人员认为你是真正的登山家。”
“别。”我连忙说, “我可担不上登山家这个称呼。我只是纳闷,珠峰好歹也是世界第一高峰,现在却好像成了炫耀金钱和追逐刺激的去处。”
“名气大了, 无论是人还是物, 都会有这样的烦恼。”阿峰说,“不过要我说, 一般人敢去珠峰这么玩, 完全是多亏他们在。”
“他们?”
“‘江河’!‘山川’!”
大老远, 就有人在停车场旁对我们挥手。那人个子高挑, 双腿修长, 几步就跨过车道就走到我们面前。
“好久不见。”
滕吉看着我们,笑得露出一口白牙,以及一对浅浅的酒窝。
“好久不见,你好像又黑了,滕吉。”我看着这个似乎又晒黑了一些的帅小伙,感慨,“看来前一段时间,你生意很好啊。”我又转身对阿峰说,“所以就是因为有这些夏尔巴人在,其他人才敢去珠峰上浪?”
阿峰笑了一下,表示默认。
夏尔巴人,天生的高山民族,登山的血脉天赋者,同时也是珠峰商业化的最大收益与最大受害者。
滕吉一把提过我的行李,说:“等到五月份珠峰的登山季,生意会更好。现在这段时间,只会有你们这样专业的户外爱好者才会来尼泊尔。”
“那就是还是有生意的咯?我现在喊你过来,岂不是打扰你做生意了?”我调侃道。
“你不一样。只要你邀约,哪怕推掉其他的单子,我都会来。”滕吉笑说,“都是做生意,当然是要做喜欢的人的生意。你是我认可的朋友,还是我们族人的救命恩人。”
“那要不就你免了我的协作费呗?”我故意逗他,“每次我们外出登山,支出已经不小了。滕吉,如果你真把我当朋友,就帮我省一点。”
滕吉很认真地思考,顾虑说:“可是协作费是公司收取,我没有决定权。况且我还要吃饭,还要养活家人。很抱歉,‘江河’,不过请一定相信我是真的将你看做朋友。”
哈哈哈哈哈。看这家伙一脸认真地为难的模样可真有意思,让他之前在富士山联合白水鹜人一起骗我!
“别理他。”
就在我捂着肚子憋笑的时候,阿峰越过我,走到滕吉身边。
“协作的钱我们会如数支付。他只是在逗你。”
谁想滕吉点了点头,说:“我知道,所以我也在逗他。不然‘江河’看见我没上当,岂不是会很失望?”
“……”
这下我笑不出来了。
滕吉€€夏尔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小黑伙子!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也不白的彭宇峰,心想,果然皮肤黑的人都腹黑。
“走吧,出发。”
短暂的玩闹过后,我们没有在加德满都多停留,而是直接乘车赶往安纳普尔纳峰大本营。有了之前一次的经验,这次路上,我们快了不上。只是一路上,仍旧能看到去年那场大范围的泥石流灾害留下的痕迹。
尼泊尔,一个多宗教国家,却也是一个过半数人口都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国度,2008年才废除君主制成立联邦共和国。对于这个国家来说,旅游算是一大支柱性产业,然而就是这份支柱产业还要屡屡遭受天灾人祸的冲击。尼泊尔人的生活水平,实在说不上好,就连首都人们的生活水准也很难和国内的县城相比较。然而,就是在这样的国度,还有夏尔巴人能够在纽约买车买房供子女读书。
这是他们几代人拿命换来的。
因为这段路程前年已经走过一遍,这次再经历的时候,我不免有些兴致缺缺,为了防止自己思维扩散再想一些有的没的,我只能找身旁的两个人聊天。
“现在安纳普尔纳峰大本营有人吗?”
“有,马上就是登山季了,很多人率先抵达营地做海拔适应。”滕吉回答我说,“你们来的算早,大部队应该会在四月初才进驻进来。这个时候早点来,我们可以挑选好的位置扎营。”
我点了点头,在大巴车路过一个悬崖边的时候,突然回想起了上次的大巴车坠崖事故。说起来,我和滕吉有深交,也是从那次救援开始的。
“你的那位同族的朋友,叫……是叫做尼日吗,他最近还好吗?”
滕吉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下一秒就听见了不好的回答。
“尼日去年,在珠峰遇难了。”
“……对不起。”
“还好,他的保险赔偿在办完葬礼之后还剩下一些。他儿子的大学学业也即将结束,等尼日的儿子毕业后找到一份安稳的工作,他们一家人就不用再从事危险的高山协作工作。”滕吉缓缓说道,“尼日的付出,也算有了价值。”
夏尔巴人被称作天生的登山民族,然而经验再丰富的登山家,都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更何况这些几乎每日都在于高山打交道的专业协作呢?可以说这个世上,没有任何一名登山家经历过比夏尔巴人更多的山难,也没有任何人比他们更了解山。这份天赋,让他们拥有了赚钱的机会,而这些金钱,又让他们走进了丧命的悬崖。
“那你呢。”我忍不住问,“滕吉。你现在攒下的钱,还不够你换一份安稳的工作吗?”
滕吉收起脸上的淡淡悲伤,说:“我不一样。不仅是为了钱,我是真心喜欢登山。”
我想起来,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询问起为何登山,滕吉的回答就是€€€€为了寻找他的香格里拉。
不知为何,听到他这么回答,我心里的难受才稍稍减轻一些。哪怕是自欺欺人,我也不希望所有夏尔巴人都是为了谋生才选择登山,而是希望他们在选择这份危险的工作时多少有一份谋生以外的寄托。那样,至少就不会那么鲜明地感受到,是登山者在用金钱购买夏尔巴人的性命。
“说起来,你那位朋友呢,没有和你一起来?”
滕吉这么问,我一时没想明白他指的是谁。看到他的眼神,我一个激灵,才恍然明悟。
“就是你受伤后也要追随他去到安纳普尔纳峰大本营的那位朋友。你受伤的时候,他还去医院看望过你。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我当然记得。
我还记得那次我在尼泊尔的医院醒来,韩峥冷嘲热讽,别扭地关心我有没有缺胳膊断腿。可谁想到,一年之后,少了一截腿的却是他。
滕吉注意到我的表情,不由小心翼翼道:“难道……”
我连忙说:“没!没事,他只是暂时休息。等他恢复了,你还会再见到他的。”
是的,虽然已经快大半年没有消息,但是我相信只要完成复健,韩峥一定会再次踏上登山的征程。
那天一定不会遥远。
几天后,我们离开大巴,换作徒步路线前往安纳普尔纳峰的大本营。我对着眼前这座热带雨林有着莫大的心理阴影,只因为上一次路过这里的时候,滕吉对我提起的那些无孔不入的蚂蟥。
说真的,我是真怕它们钻进我的头皮里,把我的脑髓吸光。
滕吉看着我犹豫着不敢进林,无奈道。
“放心,快速通过不会有太大危险。在蚂蟥钻进你身体里前吸干你之前,我就会把它们都拔掉。”
“你还不如别说!”
滕吉笑了。
“快点吧,‘江河’,前面还有一份礼物等着你呢!”
我根本没有心思听他提什么礼物,满心满眼都是和眼前的蚂蟥做斗争。最后,看不过去的阿峰拽着我硬是拉进了热带雨林,伴随着我的大呼小叫,以及滕吉哈哈的笑声,数小时之后,我精疲力尽地走出了雨林。
“前面就到了。”滕吉不断催促道。
“到哪,这里不是离大本营还远着吗?”
我跨过一片灌木,无精打采地说。
刚才检查的时候竟然发现腿上吸了七八只蚂蟥,我敢肯定,那一定是我此生自大的心理阴影。比恐高症还严重,恐蚂蟥症!
走在前面的两个人却都不说话了。
“喂,怎么了,你们……”
声音突然消失在喉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