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何棠江同学。”工作人员利索地拉上他的行李，“大家都在营地等你，我们快点吧。”
何棠江从他的这句话里听出了些微的抱怨，不由想要为自己的迟到解释一下。可还没等他开口，工作人员又道：“还好你来了，听说你认识白水，大家都等着你回去帮忙呢。”
白、白水？
是他想的那个白水吗？
不是，这次珠峰拍摄计划和白水鹜人有什么关系？！
何棠江瞪大眼睛，怀着这样的疑惑，随着车队用了半天时间抵达附近一座山地上3500米处的训练营。
这座训练营占据了半个山腰，目光所及之处少说都有五十公顷，这几天整个训练营都被摄制组承包下来了。然而，何棠江从大门一进去，就感觉到了营地里异样的气氛。
“怎么回事？”
他看着明显分成两批人员的对峙态度，小声问给自己领路的工作人员。
“我怎么看着他们好像要干架？”
“就是要干架啊！”工作人员同样小声地回答他，“昨天我们在制定训练计划的时候，国际组合与国内组的专家争执起来了，两边谁都不让。”
“那你之前提到白水……”
“喏！”工作人员指给他看，“分毫不让，嘴巴最毒，脾气最差的那位国际组专家就是他了。”
何棠江循着工作人员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双冷冽的眼睛。
白水鹜人？
何棠江一愣，从在日本见面以来，他从没见过这家伙有这么冷漠的表情。
“何老师，听制作人说你和白水是认识的，能不能麻烦你去和他沟通一下，大家有话好好说，节目还没正式开拍，谁都不想把气氛闹僵啊。”
有求于人的时候，工作人员又对何棠江换了称呼。
何棠江眼睛扫过现场一周。
“怎么一个明星都没看到？”
何棠江蹙眉，出了这么大的事，明星团队也置之不理吗？
“这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工作人员不理解。明星只是负责过来承包节目卖点的，又不是专业的登山专家，现在专家们沟通出了问题，要那些大明星出面有什么用？
何棠江看他这幅理所当然的模样，心里一窒，有点明白问题出在哪里了。
“白水。”
当下，他也不理会旁人，直接走到白水鹜人面前。
“生气了？”
他一眼看出，这个冷冰冰的白水绝对不是平时的白水，而是他在用这个态度向外界表示自己的不满。至于接受到态度的人会怎么处理，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他们现在把麻烦丢给了何棠江。
白水鹜人看到他，脸色勉强缓了缓，“摄制组要求给新人制定训练计划，却只给我们三天的时间，三天内训练还要求不能弄伤他们。”白水鹜人脸上露出讥嘲，“看来，他们是真的希望我们把那些新人给抬上珠峰。”
白水鹜人用英语说，对峙的另一方立刻反驳道。
“珠峰商业登山条件已经很成熟了，三天的时间不能说不足够，是你对训练的要求太苛刻了！你根本不了解中国的登山环境。”
“我的确不了解贵国的登山环境。”白水鹜人冷冷说，“但我知道以贵国的登山环境，二十年都培养不出一个金冰镐奖的得奖者。”
而日本，从金冰镐奖初设开始已经多次获奖，甚至有好几次是由日本的女性登山家一败群雄获奖，足见日本登山界的实力。
说话的国内登山者脸色一红，显然被落了面子很不好受。
“就算有实力又怎么样，现在大家都不过是被雇佣过来的辅助人员。雇主的要求都达不到的话，雇佣你们有什么用？要赚这笔钱就得体现有赚钱的本事！不然，钱还不如拿去喂狗！”
白水鹜人眉毛一扬就要说些什么。他身后的那些被雇佣来的国际登山者，也露出了忿忿的神情。
“等等，等等！”
何棠江连忙拦在两群人之中。左右张望一下，发现两边都动了真火。
“各位大哥，各位前辈，听我说一句，行不，就一句！”何棠江拉住了白水鹜人，就等于成功劝阻了一半，他又对另一边说，“成吗？”
国内这边本来不打算给他面子，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还是不情愿地停下来，问。
“你要说什么？”
“大家，包括我在内，都是受摄制组邀请而来。这位大哥的话说的没错，受雇之人必须满足雇主的要求，而我们制定计划也必须考虑训练者本人的想法。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问问那四个人呢？”
何棠江把目光投向一旁的木屋别墅，看着坐在里面纳凉的一群人。
“既然是他们要参加训练，总得问一下他们自己的意见吧。是用三天时间随便应付一下训练，然后在节目拍摄的时候出尽洋相，全程只能像个废物一样依靠协作登顶，还是花更长的时间好好训练，展示自己认真的一面，各位，不知你们自己如何想的呢？”
一直在看戏的四人和他们的经纪人团队，终于不能再沉默了。
何棠江这么问，也是想起了之前禹山山电话里的嘱咐。
【何棠江，不管这次登山队伍里的都是什么人，你自己的安危最重要。】
见对面那些大明星们还没有出声，何棠江又加了一句。
“几位可能对高山探险还没有那么了解。八千米的高山，即便商业成熟度到珠穆朗玛峰这个地步，登山的过程中依旧是可能出人命的。在这种情况下，你们要把自己的性命，全部交到相识还不足两天的人手中吗？”
他这话音刚落，对面的人脸色一变。
当即，一个三十多岁的英俊大叔率先站了出来，脸色沉重道：“你说的对，我们也应该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
何棠江松了一口气，“那么€€€€”
“咔€€€€！好，很好！”一个光头导演不知道从哪里跑了出来，激动地拍手，“大家的情绪都很不错！这一段采用了！还有你，小同学，表现不错！”
刹那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散，刚才还在对峙的两拨人立马凑到一起。
“哎呦，可憋坏我了，差点笑场。”
“演戏真不容易啊。”
摄制组的人跑来跑去，还有人给明星们补妆。
何棠江：“……”
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白水鹜人，狠狠咬牙道：“怎么回事？”
白水鹜人淡定道：“在日本也受邀参加过类似节目，要表现出节目的冲突，路数都差不多呢。怎么，何君是第一次吗？”
何棠江：我，我真是地信了你们的邪！
作者有话说：
糖浆，傻白甜认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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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学了，亲，作业写完没？
第108章 藩篱
“喏。”
一瓶水被递到我面前。
我看了眼递水的人, 翻了个白眼，头一扭，看向别的方向。
那水也跟着换了一个方向。
“坐了一下午的车, 不渴吗？”白水鹜人看我还是不理, 将水放到旁边地上, 打开自己手里的那一瓶嘟嘟嘟灌了起来。
听着他喝水的声音, 本来没什么感觉的喉咙突然变得干痒起来，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眼前瓶子里清透的液体变得格外诱人。
“咕咚。”我咽了下口水，想着人没道理和自己过不去，便拿起地上的水也猛灌起来。
“我在马纳斯鲁峰大本营训练的时候，接到了摄制组的邀请。”白水鹜人突然开始说起自己的事情，“实际上，摄制组几乎向所有还留在尼泊尔的所有经验丰富的登山者都发出了邀请, 邀请我们负责初期的训练工作。”
我装作漫不经心不在意的样子, 其实却竖着耳朵听着, 头也微微侧过去盯着他地上的影子。
“聘请我们一个礼拜的时间, 酬劳每人五千美金。正好我需要换新的装备，就接下了这份工作。”
五千美金换算成人民币也有三万多吧！粗略数一下，刚才我见到的那些人少说也有二十多个。我在心里飞快计算, 摄制组这得花多少钱？
六十多万。再加上雇佣专业的高山协作的费用, 光是请这些专业人士至少都花了一百万！
我突然有点茫然了，花一百万请专业人士训练和协作, 那么我呢, 摄制组邀请我是用来干嘛的呢？难道像网上的那些喷子说的那样, 我真的是走后门抱大腿进来躺赢的吗？
“……所以为了你自己, 你也必须好好表现。何君, 刚才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白水鹜人将喝完的空瓶子在我眼前晃了一下，我这才回过神。
“没，没！我连一万人民币都没收到！”
“不是问你收了多少钱。”白水鹜人无奈道，“我让你好好表现，不要出差错。你没听见吗？”
“我当然会好好表现……”这次我没说完，白水鹜人就打断了我。
“重点在于不能出错。”白水鹜人看向我，“我刚才跟你说，摄制组不惜花费重金聘请及时位专业人员为新人做训练指导。既然这样，为什么还特地要邀请你们四个登山者参加节目，还是以一对一结组的形式？”
我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又闭上了嘴。
“在我看来，他们根本没有指望你们四个人真的教会那四个新人什么本领。”白水鹜人将目光投向不远处摄制组的工作人员，“你们的定位不是‘登山专家’，而是和明星相对立的‘普通人’，甚至是‘从事危险爱好的奇怪的普通人’。”
我心里咯噔一跳。
“你还不明白？”白水鹜人看向我，“这个节目的卖点不在于看四个明星，而是在于你们。它会放大每一个细节，研究你们这些‘怪胎’。为什么这些家伙不要命也要登山，他们的脑袋里在想什么，这样不切实际的目的有什么意义？针对你们的质疑、讽刺、怀疑，才是这个节目的最大卖点。而邀请来的四位明星，他们只是站在世人推崇的功成名就的高度，居高临下地体验一下你们这些边缘人群的生活而已。”
“在这个节目里，真正的‘弱者’不是那些不懂登山知识的明星，而是不遵守世俗规则的登山者，是你们。何君！”白水鹜人抓着我的双肩说，“你在节目里暴露的任何对于自我的怀疑，都会成为他们不遗余力攻击的焦点。他们会不断质疑你，拷问你，为什么要登山？而一旦你的信仰被摧毁了，你自己也就被这个节目摧毁了！”
晴天霹雳。
接下这个节目后，就一直隐隐悬于心头的利剑，在此刻终于狠狠落下。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回望白水鹜人。
“可我……我只是无名小卒，为什么？有什么意义？”
挖掘我的私人生活有什么意义？挖掘我的爱好有什么意义？摧毁我的信仰又有什么意义呢？
“今年初，北京冬奥会，高山探险曾一度入选表演项目候选名单，而再下一届冬奥会，高山探险可能会成为表演项目，直到某一届冬奥会，它会成为正式的比赛项目。”白水鹜人说，“任何小众文化的兴起，都会引来公众的窥探和好奇。这些好奇大部分是善意的，但也有不少部分是恶意的、刺探的。践行在登山之路上的我们，就是面临这部分恶意的第一批人。而你，则是第一个。”
“你做好准备了吗？”
我听见白水鹜人问我。
“做好准备被无数人嘲笑、质疑，甚至摧毁你的信念，做好准备你所珍视的事物被人们贬低的一文不值，做好准备你将站在大多数人的对立面，做好准备去坚守这个‘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的信念了吗？”
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