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哥别担心,”罗力大声嚷道,“我们源泰是大平台,什么资源接不到。”
孟乐羽顿时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萧子昱你什么时候签约的?经过……经过我爸妈的允许了吗?”
罗力这些天也大概弄明白了萧子昱和孟家的关系,阴阳怪气道:“您才是真少爷,我们不过是陪太子读书罢了,怎么着,还得给你们欺负一辈子?”
“好了,你也少说两句。”萧子昱揪住罗力的后领把人提走,下水前还有很多准备要做。
等回到帐篷,罗力顿时没了气势,他愁眉苦脸往萧子昱身上缠保鲜膜,“这种天气下水可真是要了命了。”
“孟乐羽说他有病根,你说你也有啊……”
“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萧子昱倒不怕冷,只是他被关过水牢,再见到类似的场景总归是有点不舒服。
罗力也知道没办法,就算萧子昱签约了源泰,在网上也积攒了些人气,在剧组他到底还是个替身演员,孟乐羽可以推脱的事他们却不能。
“萧哥,那水面上还有薄冰呢,不是闹着玩的,”罗力嘱咐道,“感觉不舒服一定要喊停,唐导他们拍了这么多戏也能理解。”
萧子昱应下来,整个人被包裹得像一只粽子。保鲜膜把内衣紧紧捆在皮肤上,保暖又防水,就是四肢紧绷绷的,让他有点不太习惯。
等换完衣服回到山洞,袁珩已经在洞口等着了。萧子昱面不改色走进水塘,即使有了心理准备,还是被冻得一个激灵。
山涧活水冷得彻骨,寒气直接往骨头缝里钻似的,他忍不住轻轻吸气,等身体尽快适应。
工作人员€€水到他身边,也是一个个冷得龇牙咧嘴。他们把萧子昱得双腕分别扣到悬挂的锁链上,池水清透,为了保证效果,甚至连水底的两只脚腕也锁上了。
萧子昱试着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某种毛毛刺刺的情绪开始在心底蔓延。他稳了稳心神,对唐导说:“我这边可以了。”
卫峭的白衣素袍上满是鞭打出来的血痕,看向手持长鞭站在面前的魔尊时,眼底的恐惧却淡了很多。他语气中暗含悲悯,像是某个寻常的午后在医馆给人瞧病:“蔺不为,你的心魔是什么?”
蔺不为身形稳当,识海中却大起波澜,那是从他走火入魔后便盘踞在心底的恶念,是那些人逼他,才让他成了这副样子。
卫峭垂着头,慢慢证实自己的猜想:“是有人欺辱你,故意毁你修炼的根基,还是有人栽赃嫁祸,把莫须有的错事推到你头上,亦或是……”
他抬眼看向蔺不为,四肢扯动铁链哗哗作响,“亦或是你也曾被人这般绑着,受尽委屈却没法反抗。”
“闭嘴!”蔺不为暴喝出声,扬起蛇鞭抬手抽去!
鞭打戏其实很难拍,力道轻了显得虚,力道重了则不容易控制。唐林用了比较常见的拍摄方式€€€€拉远景,将鞭子甩在演员的衣服上,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镜头真实性,对持鞭人的要求格外高。
不过是仿制的道具鞭子,仍是被袁珩凌空甩出一声脆响,鞭梢重重抽打在萧子昱宽大的袍摆上,激起水花如雨。
像是不受大脑控制一般,萧子昱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然而四肢被缚,他这点挣扎微乎其微,像白鹤陷入泥潭,奋力振翅而求生不得。
萧子昱感觉有水顺着脸颊落到脖子里,太冷了,脚底如针扎一般,被之前拍雨景戏那次要冷上千万倍。
“卡!”唐林在旁边喊了一声,“子昱不要抖,身子顺着鞭势往右偏,这样成片才会有效果。这条再来一次!”
萧子昱死死盯着袁珩的手臂,在对方扬腕的那刻失去平衡应声往右边倒去,铁链狠狠将他€€住,手腕上立马多了几条红肿的血印。
他狼狈踉跄了一下,几乎站不起来。唐导没有喊停,应该是过了。
有工作人员上前在他身上抹出类似鞭伤的红痕,萧子昱咬破嘴里的血浆,直接开始下一场,在镜头外给袁珩搭戏。
卫峭的唇角有鲜血缓缓流下,但他不甚在意,蔺不为的怒火恰好暴露了他的痛脚,他呼出一口气,声音因为疼痛发着抖:“错不在你。”
持鞭的袁珩一怔,视线落在萧子昱苍白的侧脸上。那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显出清瘦的轮廓来,双腿冻得麻木使不上力,身子软绵绵滑落在水中,然而一身白衣愈发清冷,宛如被人遗弃在水中的泥菩萨。
就算这样,对方依旧是温和而包容的。就像之前在东宫中的每一个日夜。
他自觉失态,伸手抹了把脸,冲导演组方向打了个手势:“抱歉,走神了。”
打板声清脆响起,袁珩重新进入状态。蔺不为嘴角弯起一抹邪性的笑,像是在打量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那又怎么样?你尚且不能自救,还妄想来渡我?”
“我不能自救,你却能。”卫峭不闪不避,直视着他愈发黑沉的眼睛,眼神中饱含着万千情绪,“你要放任那心魔将你吞噬吗?”
识海中翻腾起尖锐的疼痛,像是对卫峭的话起了反应。蔺不为死死按住跳动的额角,眼底终于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彻底失去了耐心,长鞭灌注法力,将卫峭抽昏了过去。
明明之前没对过戏,袁珩却像是对他的身量体型了如指掌般,鞭势擦着萧子昱的身体轮廓扬落,只打在衣袍上,撕下片片白布。
萧子昱再次拼尽全力往水中倒去。他才是真正的无实物表演,那鞭子压根没抽到身上,他比被鞭打还要痛苦。几次下来浑身彻底湿透,水痕顺着脸颊汇聚在标致的下巴尖,他没有上妆,却比上妆之后还要灵动。
“好!过!”
唐林盯着一小方显示器,拍得浑身舒畅,甚至感觉萧子昱完美复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情绪。那些恐惧和畏缩不是作伪,悲悯和包容更像是与生俱来,他一瞬间纠结不已,简直不舍得把这些正脸镜头删掉。
算上远景镜头的补拍,这场戏不知不觉拍了一个上午,喊“过”之后罗力带着一堆工作人员冲上去把人解救下来。
袁珩将道具丢开,握了太久,手指都有些僵硬变形了。他不是没在戏里抽过人鞭子,也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故,只是这次紧张过了头。
他顺着原路慢慢走出去透气,剧组的嘈杂被甩在身后,周遭只有水滴落进湖中的咚咚声。
日头晒人,袁珩看见自己身上的锦绣玄衣滴水未沾,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听到的不是水声,是心跳在沉闷作响。
萧子昱对他说:错不在你。
第26章
萧子昱被人放下来后几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
两只手腕都被镣铐磨破了, 又沾了水,木木胀胀地发疼。身上的保鲜膜早在一次次跌倒中纠缠成一团,失去了防水的作用, 池水渗透进毛孔, 四肢百骸被寒气裹挟。
水深及腰, 他根本迈不动步子,任由工作人员搀着,踉踉跄跄走到岸边。
“萧哥,你真没学过表演吗?”罗力用毛巾给他擦掉脸上的血浆和污水,“刚才那一场差点给我看呆了……那可怜劲儿的, 要我是蔺不为肯定下不去手抽。”
萧子昱苍白着一张脸摇摇头:“卫峭不可怜。”
“先前同魔尊交手, 医仙是有能力逃脱的,没理由跑到半路又被人捉了回来。”
罗力张大了嘴巴:“你是说他自投罗网?他图啥啊?”
“医者仁心, ”萧子昱垂下眸子,湿漉漉的睫毛上挂着水滴, “况且,蔺不为的‘恶’是源自他经历过的苦难, 若心魔解除, 尚有回旋的余地。”
罗力没读过剧本, 似懂非懂点点头。转身看见袁珩从山洞外走回来, 忙给自家艺人制造和老板沟通的机会, “袁老师, 萧哥说卫峭是自愿被蔺不为捉住的,您觉得呢?”
袁珩像是没听清他说的话, 视线凝在萧子昱红肿破皮的手腕上:“医疗组过来上药。”
队里的随行医生拎着医药箱赶来检查伤口, 袁珩才去回答上一个问题:“明明有逃跑的机会还要回来送死,是愚蠢。”
萧子闻声昱抬眸, 清泠泠的目光隔着纷杂人群同袁珩对视,似恼怒也似诘问。
罗力以为他不高兴了,急忙小声道:“一千个人里有一千个卫峭,这次应该是袁总理解岔了,我支持你。”
好在萧子昱没有精力也没有心思跟人争辩,把注意力收回到自己的伤口上,顿时疼得敛起了眉毛。
他们在这鸟不拉屎的深山荒野里,保姆车开不上来,连个烘干的吹风机都没有,保暖成了一大难题。
回到帐篷里,也只是有了个避风的地方,萧子昱把湿衣服脱掉,将自己擦干。罗力不放心想进来帮忙,被他赶了出去。
“萧哥,咱俩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罗力一个男大学生操着男妈妈的心,“手脚冻麻了一定要用药油搓暖,不然以后会习惯性冻伤。”
萧子昱没吭声,山洞里太湿冷了,出来后竟然觉得周遭暖风和煦。他拉开行李包,翻出一件洗净的黑色羊毛衫,还是他拍雨景戏那天穿的袁珩的,后来一直忘了还。
萧子昱厚衣服没几件,光着身子先把羊毛衫套上。力竭之后巨大的疲惫感袭来,他钻进睡袋里,感觉身子冷得像冰块,把两条腿绞在一起才勉强留住些热乎气。
他这边暂时收工,导演和摄影组还有镜头要补拍。虽然正式演员没上场,但唐林对山洞这场戏十分满意,放工间隙特地去找附近老乡要了药酒和二两绿豆烧,装在小瓷瓶里拎上来。
回来之后就看到罗力一个大傻个子在帐篷外面晃悠,便扯着粗嗓子喝道:“在外面愣着干什么,怎么不进去帮忙?”
罗力委屈死了:“萧哥不让我进。”
“不行,冻淤的地方一定要搓开,留下后遗症可不是闹着玩的。”唐林将药酒和绿豆烧塞进罗力手里,还赶着去拍下一场,“这绿豆烧是老乡们自己酿的,后劲大,一口下去就能暖热身子。”
罗力正纠结着,一道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给我吧。”
他回头,如蒙大赦:“袁总。”
袁珩把他手里的东西接过来,他下午还有一场打戏要拍,没卸妆,没拆头发,只脱了了玄衣外袍,露出暗红色内衬。尽管如此,还是让人感到压迫。
罗力气势不足地说道:“萧哥说不让进……”
袁珩看他一眼,直接撩开门帘钻了进去。
徒留罗力讷讷地给自己找补:“好吧,是不让我进,没说不让袁先生进。”
袁珩一进帐篷,就看到平整并排的两个睡袋,其中一个微微鼓起,能看出里面人的姿势十分拧巴。他走到睡袋尾部停下,拍了拍脚底的位置:“起来,先搓药酒。”
萧子昱讨厌没有分寸感的老板,但又不能直接赶人出去:“放在那里吧,我自己来。”
他累得要命,睡又睡不着,根本不想动弹。
下一秒,袁珩就扯开了睡袋底部的拉链,随着凉风灌入,萧子昱的一只脚被人捉住了。
他试探着踢了踢,没能挣开,紧接着另一只沾满药油的大手也伸过来一并握住了他。
“别任性。”袁珩嗓音低哑,带着几分不耐烦。
萧子昱愣了愣,马上就说不出话了。早就麻木的脚趾在袁珩手中逐渐恢复了知觉,很难形容那是一种怎样的感受,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血肉,痛麻间还夹杂着几分难言的瘙痒。
他死死揪紧了身下的睡袋,下巴微仰,下颌线紧绷起来,只觉得血肉冻僵后都要被袁珩的大手揉碎了,抓心挠肝的感觉让人发疯。
萧子昱疼得无计可施,又不好不顾及形象叫出声,袁珩手边的小瓷瓶里泛出酒香,他顾不上那么多,拔开塞子就吞了一口。
他在大梁朝很少饮酒,来到现代社会没几天,先是喝红酒醉晕过去,又是喝白酒直接进了医院,对酒精不免生出几分忌惮。眼下却顾不上那么多了,两口绿豆烧下肚,热辣的口感仿佛在体内点了一把火,顷刻就烧了起来。
萧子昱顾不上疼,被辣得直吐舌头,眼眶里包上了泪。
袁珩掌心动作不停,暗骂自己没出息。公司里因为拍戏受伤的艺人多了去了,偏偏就把这个拎出来单独关怀,只能暗示自己婚约在身,就算是尽尽丈夫的义务。
僵硬冰凉的皮肤逐渐被揉搓得温热柔软,在药油作用下,淤堵的毛细血管活络开来,脚面上总算有了一点血色。
药油和酒劲双管齐下,痛感逐渐褪去,萧子昱伸手挠了挠小腿,感觉痒得心里发慌。
“别动。”袁珩把他的手拍开,皮肤一冷一热正是脆弱的时候,这时候挠了很容易破皮留疤。
萧子昱被干扰了动作很不痛快,但那架势一看就是让人伺候惯了的,翘着脚让袁珩服务也没有丝毫拘谨。他用食指去戳袁珩的肩头:“我今天演得好不好?”
“还可以。”袁珩下意识回答,说完才察觉出有点不对劲。他抬头,正对上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小瓷瓶里的二两绿豆烧已经见了底。
他直觉不妙,村里人用土方法酿出来的酒性子都烈,近乎原浆。喝一口够暖身,整瓶下去就是胡闹了。
他想到这人才刚胃痉挛闹到医院,不由得紧张起来,“肚子疼不疼?”
萧子昱摇摇头,认真感觉了一下才总结道:“热。”
你不热谁热。袁珩把他从睡袋里扒出来,发现萧子昱身上的羊毛衫是自己的,更要命的是这人只穿了一条内裤,他从行李箱最下面好不容易翻找到长裤,萧子昱估计是嫌麻烦直接放弃没穿。
自理能力约等于零还不让人帮忙,袁珩掐住那把子细腰给他把外裤穿好,随手在圆翘的屁股上抡了一巴掌。
“你做什么打我?”萧子昱不满抱怨,却没有多少力气反抗,伸手去后面揉了揉。袁珩顿觉气血翻滚,叫他传染了似的也热起来。
为了避免出什么岔子,他决定先让萧子昱自己清醒清醒,给人穿好衣服后问道:“你自己可以吗?”
萧子昱没太懂袁珩的意思,但还是点了点头。